雍正四年暮春,风轻柳新花散香,将近申时,皇城大门口停着一辆红盖朱轮车,里头坐着的那位倜傥俊俏的少年正是五阿哥弘昼,候了半个时辰的他略有些不耐烦,斜倚
又等了好半晌,外头才有动静传来,马车前的团花靛青棉帘被人掀开,与此同时,一位身形高挺的男人微躬身,顺手拿折扇一挑,进得马车内,撩袍坐下。
拿月色巾帕拭了手,弘昼这才坐直身子道:“这枇杷挺鲜的,四哥你尝尝”
摩挲着蜜蜡金鱼扇坠儿,弘历那紧蹙的峰眉间
兄长似乎情绪不佳,弘昼奇道:“皇阿玛留你这么久,有何要事”
捏了捏眉心,弘历长睫半垂,薄唇轻启,怅叹道:“还不是为了皇兄。”
实则弘历前头有三位兄长,前两位皆早殇,只剩三阿哥弘时,他口中所说的皇兄,指的正是弘时。
弘时比弘历年长七岁,少时他曾与八皇叔胤禩走得近,
年少无知的孩子根本就不懂胤禩的狼子野心,自己的儿子向着敌人,雍正如何能忍久而久之,父子二人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
近日弘时再次触怒父亲,雍正下令将弘时禁足三个月,弘历得知此事,便去帮他三哥求情,却又被父亲给训责。
这样的结果,弘昼早已料到,“恕我直言,四哥你就不该管老三的闲事,他这胳膊肘明显往外拐,谁也掰不回来,皇阿玛正
“可他是我们的兄长,我总不能坐视不理。”康熙一朝,皇子众多,勾心斗角,如今弘历只有兄弟三人,他自是更加珍惜这份手足之情,力帮助弘时。
“你还
两兄弟为此事争执了许久,不知不觉间,外头似乎越来越嘈杂,甚至还有叫卖声,弘历抬指掀开侧帘,才
“去听戏呗听说戏园子里来了位新花旦,是从外地请来的。”一说起美人儿,弘昼便坐直了身子,神采飞扬,一心想目睹新花旦的风采。
弘历却连眼皮也不抬,深邃的眸中毫无波澜,“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他正准备下车去往自个儿的马车中,尚未叫停,马车骤然急刹,车中人皆身子前倾,紧抓着车框扶手的弘昼不悦拧眉,恼嗤道
“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酒了”
车夫甚感冤枉,“爷,奴才没喝酒,是有人突然横穿大路。”
被主子训责的车夫心下窝火,跳下车板上前怒骂路人。
弘历长指微挑,掀起前帘一看,但见马匹前方倒着一位老太太,周围人缓缓聚集至此,皆来围观。
眼看那老太太痛苦的扶着腿,站都站不起来,弘历随即亲自下车去将人扶起,询问她的伤势,说要带她去看诊。
老太太眼睛虽花,但看眼前的男子拇指上戴着玉扳指,便知肯定是大户人家,她可不敢与这些人揪扯,生怕惹上麻烦,遂颤巍巍的摆着手,只道无甚大碍,不必去医馆。
“您上了年纪,骨脆筋疏,万不能掉以轻心,必得仔细诊治,以免落下病根儿。”弘历坚持命人将她带至医馆看诊,老太太感激不,一再向他作揖道谢。
待送走老人之后,弘历负手而立,斜了那车夫一眼,车夫见状,顿感不妙,心虚低眉,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弘昼已然下得马车,刚行至兄长身边,便听兄长斥道
“你这府中的下人合该好好教条,做错了事还敢如此蛮横,仗势欺人,往后惹出祸端来,你也脱不了干系。”
弘昼原本没想那么多,经皇兄一提醒,他才意识到这个家奴似乎越来越放肆了,“四哥说得极是,回头我必定好好整治一番。”
道罢他缓缓侧首,凌厉的眸光睖向车夫,车夫冷汗直冒,急忙向两位主子告罪,弘历懒得理他,转身欲往自个儿的马车走去,撩袍之际,才惊觉腰间似是少了什么
略一回想,他才想起方才混乱之际,有许多人
弘历眸光一凛,当即命人向南追踪。
锁定目标后,两名身着便服的侍卫急奔而去,前方那褐衣男子见状,撒腿就跑,拐了好几个弯,最后还是被人给追上了
两人二话不说,直接擒住他的胳膊将他给制住,搜了半晌却没
“老实交代,偷的钱袋
褐衣男子大呼冤枉,“我没偷东西,我身无分文,你们都搜过了啊”
侍卫狐疑的盯着他,“不是贼你跑什么”
支支吾吾了半晌,褐衣男子才老实交代,“我之前欠了赌场一些银子,我以为你们是赌场管我要银子的,这才赶紧开溜。”
他的话似乎没毛病,但高个儿侍卫却觉得他很有问题,“他肯定有同伙,估摸着已将钱袋转
任他再怎么狡辩,侍卫也不信他,直接将其带了回去,誓要让他招供。
这边厢,一路过的藤衣少年有些内急,想找个地儿方便一下,遂拐至路边,行至草丛处放水。
吹着口哨的他方便过后,正勒腰带之际,恍然瞄见草丛中有什么东西
藤衣少年顺手打开一眼,登时傻了眼,只因这荷包里头装的居然是金子和银票
骤拾巨财,他有些不知所措,本想寻找失主,可他到路口瞄了一圈,也不见有人来寻。
此时的少年不由生了私心,将心一横,把那钱袋子揣进怀中,而后匆匆赶回客栈。
一回到客栈,他便迫不及待的将金子拿了出来,强压着内心的欢喜,低声对面前正
“姐,你瞧我捡到了什么好东西”
身着芽绿色蝶纹大襟氅衣的姑娘闻声回首,扇睫轻眨,一双灵眸写满了诧异,只因她懂刺绣,一眼便看出弟弟手中那枚荷包上的兰蝶是用金丝银线绣制而成,如此致的荷包,里头所盛之物必然贵重。
放下手中给药炉扇风的蒲扇,起身行至弟弟身畔,她探头往荷包中瞄了一眼,那金灿灿的颜色霎时晃了她的眼。
乍见此物,绿裳女子小山眉微蹙,面上并无一丝喜色,紧盯着弟弟,肃声质问,“苏嘉,素日里我和大哥都是怎么教你的,你好的不学,竟学人偷东西”
说着她便抬手要揍他,眼尖手快的苏嘉立即抬臂去挡,高呼冤枉,“姐你误会了,这不是我偷的,是我捡的”
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后,她有一瞬的庆幸,但一想到失主,她又心神不宁,“捡的也不能独占,不是自个儿的东西,你拿着安心吗”
被训责的苏嘉羞愧的低了下头,“我也晓得不该如此,可大哥伤了腿,大夫说,若想根治大哥的腿疾,看诊抓药,养护三个月,至少也得三十两,咱们没银子看病啊总不能让大哥废了这条腿吧
我本想出去找活儿干,可去了几个地儿,旁人一听我是外地口音,都不愿用我,赶巧捡到这钱袋子,我想可能是上苍怜悯咱们的遭遇,特意赏给咱们的,这才生了私心。”
弟弟的一番苦心她能理解,但不能因为这事儿就黑了心肠,“大哥的病咱们可以再想法子,但是昧良心的银子绝对不能要,丢银子的人肯定也很着急,你快去把钱袋送回去。”
苏嘉兀自嘀咕道“能有这么多金子,肯定是个富人,想来不缺这点银钱。”
“管他是穷是富,那都是人家自个儿挣来的,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能贪。”
姐弟二人起了争执,里头的人听到动静,挣扎着坐起了身,“云禾,出了什么事儿”
苏云禾闻声,再顾不得训斥弟弟,赶忙进得里屋,一看到帐中那面色苍白的少年,她便一阵难过,忍着泪将前因后果告知兄长苏鸣。
目睹弟弟垂头丧气的模样,苏鸣深叹一声,不忍再责怪他,
“二弟,我晓得你是为我着想,可你忘了咱爹教咱们的话了吗再穷也不能短了志气,我宁愿废条腿,也不愿丢了骨气,这是做人的底线这金子不能留,你若敢拿它买药,我是断然不会喝的”
说到后来,苏鸣急火攻心,又是一阵重咳,苏嘉疾步上前,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着气儿,愧声安抚道
“大哥你别动怒,安心将养着,我听你的话,这就去还。”
为防他生歪门,苏鸣特地嘱咐云禾跟他一起去。
云禾也担心弟弟不照办,随即灭了炉火,滤掉药渣,将盛着汤药的碗放至兄长床畔的凳子上。
安排好一切,她才带着弟弟一起出了客栈,打算到原地去等,料想丢钱袋的人肯定还会回来寻找。
果如云禾所料,一到原地,便见那边有三个人正
“哎我明明记得
方才被逮时他不肯承认,被这两人带走严刑拷打,眼看命都要丢了,他再不敢逞强,如实招供,说是方才情势紧急,他便
哪料这一回来竟找不着了。
旁边的高个儿侍卫抬腿直踹他一脚,“王八羔子,敢耍你爷爷”
被踹趴下的褐衣男子忍着身上的伤痛,艰难的爬起来哭道“大哥,我真没骗你,的确是扔
云禾姐弟不知内情,还以为这人被欺负了,当即近前拉架,一问才知,原来这褐衣男子是个贼,偷了他们的钱袋。
“巧了,我正好捡到一个。”说着苏嘉自怀中掏出一物,褐衣男子定睛一看,抹了把唇角的血,指着那钱袋破涕为笑,
“这就是我扔的那个”
“多谢了小兄弟”瘦高个儿正准备去拿,云禾却从弟弟手中拿走了钱袋,只因她对这些人的身份起了疑,
“慢你说这是你们的钱袋,总得有证据不是你倒是说说,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来之前瘦高个儿就问过主子,是以他对丢失之物了如指掌,“一锭五两的金子和五张五十两的银票。”
数目还真对上了,于是云禾将荷包还给了他们。
东西已然归还,苏嘉总算松了口气,不必再挨训,姐弟二人正准备告辞离开,岂料瘦高个儿检查过后竟又问,
“玉佩呢”
苏嘉心一窒,“什么玉佩方才你可没提玉佩,这会子又讹我”
褐衣男子可以作证,“我偷那位爷的钱袋时还顺手割了块玉佩,一同扔
云禾望向弟弟的眸中满是诧色,“怎的没听你提玉佩之事”
苏嘉无辜摊手,“我捡到钱袋就已经很高兴了,并未注意看草丛里头还有什么。”
那贼人却道“可现
被冤枉的苏嘉心火直冒,怒骂道“你他娘的这是贼喊捉贼这么贵重的钱袋我都还了,还能私吞一块玉佩”
高个儿
“”苏嘉无言以对,云禾也慌了神,“我弟弟不会撒谎的,他说没拿玉佩便是没拿,你们莫要冤枉他。”
贼人嘟囔道“钱袋都偷拿了,玉佩肯定也是他拿的。”
“老子是捡,不是偷”苏嘉这暴脾气,忍不住上前要揍他,却被高个儿给拦下,“既然你不承认,那就只能交给我们四爷
随后高个儿命手下将他们姐弟二人以及那贼人一同带至别苑。
苏嘉虽有些武艺,可对方一共有三个人,个个人高马大还带着刀,且他姐姐还
秉持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原则,苏嘉不再豪横,只能跟他们走一遭。
虽说是无妄之灾,但云禾想着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天应该会还弟弟一个公道。
殊不知,这一去,将是他们苏家命运的转折点。
进得兰桂苑,几人被带至书房,云禾提裙抬步,跨过门槛儿,只听身边的高个儿唤了声,“四爷,钱袋找回来了,玉佩尚未找到,奴才将人给带了回来。”
这位四爷究竟是何许人也
好奇的云禾抬眸瞧去,负手立于桌案前的男子正巧转身,但见他
长眉敛眸刀,俊颜玉貌。银带束堇袍,勾身勒腰。
傲若青松朝天立,笔挺矜骄。华似月辉映山河,容朗神潇。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开文前三天留评有红包
量尊重历史人物时间线,但为了剧情需要,会有部分私设,比如历史上弘历登基前,哪怕封了宝亲王,雍正也没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