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宋祁韫等赶到江湖司的时候, 刚好看到双方剑拔弩张的场景。
沈惟慕以一己之力挑战众武林人。二三十名武林人对沈惟慕刀剑相向,沈惟慕不仅不畏惧,还骂这帮武林人都是假正义的窝囊废。
“有种你们把你们的刀对准魔教, 冲我们江湖司使劲儿算什么东西。”
“沈惟慕, 别以为你是京兆尹的儿子, 我们就不敢对你动手!你今日如此羞辱我们武林人——”
“嘘,别造谣。”沈惟慕截话纠正他, “我羞辱的是你们,不是武林人。”
言外之意,在场的这些人还代表不了武林人。
“一群耳根子软没长脑的怂货。”
如果这群人态度好点,沈惟慕也懒得跟他们计较。进门就态度狂妄, 还瞧不起人,那就只有挨打找骂的份儿。
“狂妄小儿!”络腮胡大汉举着斧头就朝沈惟慕冲过来,“我今日跟你拼了!”
当啷!络腮胡大汉的手腕被石子击中, 大斧头落地发出巨响。
“江湖司岂容尔等放肆!”陆阳执剑进门。
白开霁则抱着刀无声出现在络腮胡大汉的背后,把络腮胡大汉吓得当场坐在地上。
“是阴阳双侠!”
众武林人都忌惮地后退,躲在醉酒翁的身后。江湖人放荡不羁, 不惧朝廷追捕, 甚至以反抗朝廷为荣, 但阴阳双侠在江湖上根基深厚又声望极高,他们可万万得罪不起。
再说,即便是他们想得罪,他们也打不过。别看他们人多, 足足二十几人,可若醉酒翁不出手, 他们这群人全上都打不过人家一个。
“诸位,都快停手吧!”
醉酒翁伸手示意大家都和气些, 别再为一时意气吵得不可开交了。
“还是那句话,别忘了我们此来的目的!”
众武林人纷纷噤声,好似都很听从醉酒翁的话,实则他们都知道再闹下去脸上不好看,趁机借坡下驴罢了。
在陆阳的介绍下,苏长义对宋祁韫客气地作揖见礼。
“宋少卿,我等本是为了武林大义,好心来江湖司议事。不知哪里行事不够妥当,惹沈监察不快了。都是我们的不是,我们道歉,请沈监察和诸位江湖司大人们都见谅。”
“苏前辈客气,请坐。”宋祁韫礼貌招待苏长义。
沈惟慕转笔的手一顿,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笔送进嘴里咬了一口。
有武林人无意间瞟见沈惟慕在吃笔,吃惊地睁大眼。
“苏前辈和众位的诉求我已知晓,此乃江湖事,确实非江湖司职责所在。
不过,剿灭魔教是安邦利民的好事儿,若江湖司能得陛下允准,助武林各大门派联合剿灭魔教,是我等之幸,届时定当义不容辞。”
沈惟慕默然听着宋祁韫讲话期间,吃了一根又一根毛笔酥,把屋内的武林人吃得面色都变了,个个拿看怪胎一样的眼神看沈惟慕。
苏长义自然也注意到了沈惟慕,一边笑捋着胡子应承宋祁韫的话,一边眯眯地评价沈惟慕。
“这沈小兄弟的爱好有几分特别啊。”
“比不上您老人家特别。”沈惟慕的回话意味深长。
苏长义微微变了脸色,刚才他听沈惟慕说话就不对味儿,这会儿更觉得明显了。莫非这少年真知道他的事儿?
简单寒暄几句后,宋祁韫送走了苏长义等人。
“你今日怎么了,说话如此带刺?”宋祁韫察觉到沈惟慕的反常。
沈惟慕不答反问:“你真打算回禀皇帝,联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
“有何不可?”宋祁韫背对着沈惟慕站在窗边,身姿挺拔,萧萧肃肃,“魔教作恶多年,唯有剿灭,才能彻底铲除罪恶,一劳永逸。”
“那你有没有想过,各大门派齐聚围攻魔教的时候,也是被围剿的好时机?”
尉迟枫一惊,看向宋祁韫,刚好与惊讶回头的宋祁韫对视。
白开霁搓了搓下巴,问陆阳:“你听明白沈兄弟的话没有?”
陆阳目光凝重,“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各大门派都集结在一起,也很有可能被人趁机给灭了。”
“这倒是我们没想到的一点。”尉迟枫叹毕,转而询问宋祁韫,“今日之事,莫非是有心之人做的局?”
“说不好。”宋祁韫想想也有些后怕,向来行事谨慎的他刚刚也差点着了道。
若真有人在有心算计,那只能说此人当真很了解他的心思。
骗之所以能成功,便是利用人心之贪。他对于剿灭魔教也一直存着“贪心”,甚至有几分急切。有人刚好利用了这一点,直中他的要害。
试想一下,今日若没有沈惟慕的提醒,他必当兴冲冲去请示皇帝。凭他的辩才,自然能游说皇帝同意江湖司联合各大门派围剿魔教。
如果江湖司真这样做了,却围剿魔教不成,反而让各大门派损失惨重,那到时候天下武林人的怒火便不是针对魔教了,而是江湖司。
宋祁韫饮了口茶,稍稍平复情绪后,便问沈惟慕如何想到了这些。
沈惟慕啃掉最后一根毛笔酥,“很难吗,也不看看我爹是谁。”
号称“人狐”的沈玉章,最懂圆滑处世之道。什么事儿的责任能担,什么事儿不能担,没人比他更懂了。
就如沈惟慕,被沈玉章安排至大理寺担任“监察”一职,正是个“多做不错,不做也不错”的职位。
白开霁和陆阳齐齐举起右手,竖起大拇指。以前因为大理寺和京兆府不对付关系,俩人对沈玉章没什么好印象,偏见也不少,此刻却是由衷地敬佩。
不愧是“人狐”,高,果然是高!
做事之前趋利避害,想清楚风险,没什么不对。乱入别人的因果,最终引火烧身也就罢了,说不定还会害死更多人。
被沈惟慕点了一句之后,宋祁韫立刻便通透了。当时他就在尚武楼,此番“撺掇”醉酒翁的嫌疑最大。
宋祁韫命白开霁立即去查醉酒翁的过去,又命陆阳去打探魔教近来的动向以及魔教圣地的具体信息。
二人领命离开后,宋祁韫又问沈惟慕:“八卦楼可有这方面的消息?”
沈惟慕摇头表示不太好打探。
别瞧他现在是魔教教主,恰恰就因为他是魔教教主,有关于魔教的重要机密信息都对他隔离了,除非残留的八卦线系统能起作用。
不能使神通就是麻烦,不然他随便勾一下手指就把问题解决了。
尉迟枫忽然灵光一现,提议道:“我们可否将计就计?”
宋祁韫摇头,“将计就计需要严格保密,统一行动。各门派人数太多,人多口杂,根本做不到保密。”
“看来魔教突然传出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就是为了设局吸引大家前去。”
尉迟枫感慨魔教狡诈,沉寂这么多年,恐怕就是为了谋划这一招,重击各大门派,重扬魔教恶名震撼武林。
“若醉酒翁真有此目的,说服不了江湖司,恐怕也会去说服别人。”宋祁韫最担心这一点,他立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给武林盟主。
因怕传书出差错,他想起江湖司还有武林盟主所赠的信鸽,便让人再飞鸽传书一封,务求稳妥。
沈惟慕见宋祁韫安排得井井有条,便不再逗留了,去尚武楼吃酱驴肉和炸鹌鹑。
酱驴肉色泽棕红,肉质紧实,香而口感绵密,难怪世人都说“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沈惟慕虽然吃过龙肉喝过龙血,但当时他没味觉,品不出味儿来。那他就只能拿龙肉的滋补价值来对比驴肉的美味儿了,两者确实可以相媲美。
“哟,这不是沈监察吗!您这金尊玉贵的、最瞧不起我们武林人的官老爷,怎么来尚武楼了?”
沈惟慕吃得正香的时候,被络腮胡大汉挡住了桌前的光。
络腮胡大汉刚才那一番话很能拉仇恨,近乎激怒了酒楼大堂里的所有武林人。
大家不悦的目光都纷纷落在沈惟慕身上,隐隐有与络腮胡大汉同仇敌忾的趋势。
沈惟慕“咔嚓”咬着新上来的炸鹌鹑,完全无视络腮胡大汉。
炸物就要刚出锅的时候吃才味儿最好,此刻多说一句话都是对炸鹌鹑的不尊重。所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他沈惟慕把东西吃完了再说事儿。
“呦呵,你小子还这么狂,无视老子说话是吧?在江湖司有阴阳双侠护着你,但在这老子说得算!”
络腮胡大汉一斧头劈向沈惟慕吃饭的桌子。
沈惟慕眼都不抬一下,“咔嚓”继续咬着第二只第三只炸鹌鹑。
康安云立即出手拦住络腮胡大汉的斧头,随即向后一推,将络腮胡大汉打退了几步。
络腮胡大汉不服,愤怒地拼尽全力劈向康安云。康安云迅速出了第二招,带起一阵极有气势的风,以刀鞘重击络腮胡大汉的后背。络腮胡大汉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随后身子就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抽搐两下就死了。
“啊,打死人了!死人了!”
有人畏怕地后退,有人惊呼作散,还有人急着跑去报官。
沈惟慕刚好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只炸鹌鹑,他边擦着沾油的手,边睥睨着在络腮胡大汉的尸体。
“公子,我没用全力打他,他不该死啊。”康安云焦急地为自己辩解。
第 92 章
论实力, 康安云确实可以轻而易举地了结络腮胡大汉的性命。但现在在闹市,他再傻也知道不宜在这种场合直接杀人,所以刚刚他连刀都没拔, 只打算教训他一下罢了。
“人都死了, 你还推卸责任!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就是你杀了他!”
酒楼里有几人与络腮胡大汉有交情,还有几人曾上午的去过江湖司。这些人都看不惯沈惟慕, 一唱一和,向沈惟慕和康安云等人发出声讨。
康安云越解释,越引发众怒。
宋祁韫等人得到的时候,又一次看见沈惟慕与一帮江湖人剑拔弩张的场景。
陆阳瞧这场景忍不住乐了, 目光落在沈惟慕那张清隽独绝的脸上。
“今天是什么日子,冲狗,忌出行吗?”
沈惟慕是他们几人中唯一属狗的, 今天就属他倒霉。
“第二盘炸鹌鹑来喽!”
店小二端着一盘炸鹌鹑兴冲冲地冲进大堂,见大家这架势,他吓得手一抖, 差点抖翻了盘子, 幸亏有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帮他扶住了盘子。
见手主人正是二号桌点菜的俊俏公子, 店小二忙对他道:“客、客官,您的炸鹌鹑好了。”
沈惟慕“嗯”了一声,端着炸鹌鹑。
一众举刀对着沈惟慕的武林人:“……”这厮什么意思?无视他们?
康安云挡在沈惟慕前头,“你们有什么事儿冲我来, 跟我家公子没关系。”
众武林人嘲讽他:“你不说我们也看出来了。”
两厢作势就要打起来,这时外头有人提醒大理寺来人了, 紧接着有衙役包围了尚武楼,众武林人这才停手。
“大理寺办案, 请诸位收好武器,在这边等候。”衙役维持现场秩序,将目击证人都划分到一处,给负责验尸的尉迟枫让出一条路。
初步尸检后,尉迟枫道:“他死于中毒。”
“中毒?咋看出是中毒了?明明我们亲眼看见这厮把人打死了!”
“官官相护,大理寺不会在包庇同僚吧?”
有胆大提出异议。
尉迟枫问过康安云与络腮胡大汉的对打细节后,扒开络腮胡大汉的衣裳。
众人见到络腮胡大汉裸露的肌肤上有许多血点。
“这是什么?”
“这是南疆奇毒红梅落雪的中毒症状,毒发时身上会出现斑斑点点的‘红梅’。”
尉迟枫接着按了按他腹部的位置,尤为绵软,这也是红梅落雪的中毒症状之一。
“此毒会令中毒者的胃肠化为血水。”
尉迟枫随即翻动死者的尸体,将络腮胡大汉背部受击的位置呈现给大家瞧。
“此处虽有红肿,但只是皮外伤。倘若是令他重伤毙命的一击,这里的骨头理该碎了。”
尉迟枫检验完毕后,目光扫过刚才提出质疑的几位武林人,问他们可还有异议。倘若他们不信可以过来摸摸看,再不信也可以剖尸验证。
“事关大理寺秉公断案的清名,今日在下可以为各位破例一次。”
几位武林人一听还要剖尸,吓得都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若因他们的质疑令曹兄弟死无全尸,那可就是他们的大罪过了。事后曹兄弟的家人们找他们算账怎么办?
“是我等愚笨,多谢诸位大人解惑,我们相信曹兄弟死于中毒了。”
“可是到底是谁如此阴险,给曹兄弟下这种奇毒?”
众人没有答案,一时间便陷入了沉默。一旁一直安静吃炸鹌鹑的沈惟慕,在这时候就凸显出来了。他吃东西的咔嚓声,着实吵人耳朵。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得下去!”魏琪气呼呼指责沈惟慕。
“是啊,什么人啊,亏他还是大理寺的官员。”
“这世上每天都死人,也没见你们谁每天不吃饭。我与死者非亲非故,素不相识。这会儿正当我下值休息的时间,该当吃饭的时候,如何不能吃东西了?”
沈惟慕一番风轻云淡的陈述,令魏琪等人全都语塞。
“可、可面对着尸身躺在这里,你怎么能吃得下去?”
“如你所见,我吃得下去。这就是我的能耐,你管不着。”沈惟慕话毕,像是故意挑衅似得,慢慢将鹌鹑送进嘴里。
“你——”魏琪气得涨红了脸,突然他像喘不上气似得,整个人看起来很憋得慌,下一刻他就吐了一口血,栽倒在地。
众人哗然,惊呼出声。
尉迟枫立即去看魏琪的情况,手指按在他的颈肩,查探他的脉搏,然后他就摇了摇头,表示魏琪已经死了。
众人更加震惊了,吓得身上直冒冷汗。怎么会又死一个人?
尉迟枫扒开魏琪的衣服,发现他跟前一个死者曹民一样,身上有出血点,腹部绵软,也是中红梅落雪之毒而死。
在场的武林人都自危起来,毕竟他们和两名死者同处在一处地方,他们很担心他们自己也中了红梅落雪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直与他们俩人同行,不会也中毒了吧?”
吴越惊恐地跑到尉迟枫跟前,央求他给自己检查看看是否也中毒了。
尉迟枫把过脉后摇头,表示没有。吴越立刻松了口气。
“此毒毒发时间要多久?”宋祁韫问尉迟枫。
“很快,一炷香内。”
吴越便被要求阐述,在一炷香内曹民与魏琪曾入口过的东西。
“离开大理寺后,我们一行人送醉酒瓮老前辈到蓬莱客栈安置,与老前辈闲叙几句话后就各自散了。我与曹兄、魏兄便返回尚武楼,一路上并没吃什么东西。”
吴越突然想起来,“啊对了,路上我们碰见过一名拿桃木剑的孩子,瞧见我们三人身上有佩刀,便问我们是不是武林大侠,他说他最敬佩行侠仗义的武林人了,还很高兴地把他的糖分给我们吃。”
吴越连忙将糖从袖中取出,交到尉迟枫的手里。
试过之后,确认糖中无毒。
吴越十分不解:“那怎么回事?除了这糖外,我们再没吃过别的东西。”
宋祁韫在吴越阐述期间,已经示意衙役去路上搜寻被丢弃的糖纸。
“你的这块糖没毒,不代表他们那两块也没毒。”
“没错”沈惟慕主动出声附和了一句。
宋祁韫太了解沈惟慕了,除非他那边有重要线索,否则他绝不会主动参与到案件调查中去,尤其在美味当前的时候。
“你有线索?”
沈惟慕指了指两名死者身佩的并蹄莲花样的钱袋,“一样的布料,一样绣法,一样的图案,出自同一人之手。”
宋祁韫将两个钱袋拿来对比,果然如沈惟慕所说,绣法是一样的。另外,尉迟枫还在曹民的袖袋里搜到了一根金钗,成色很新,是今年京城流行的样式,看起来刚买不久。
吴越很吃惊他的两位兄弟居然跟同一个女人有瓜葛,“我们三人都不是京城本地人,刚来京城不到三天,几乎一直在一起,我没见过他们找哪个女人,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除了、除了……”
"除了什么?"
吴越瞄一眼那边正洗手的沈惟慕,“除了大理寺这位沈监察。”
众人的目光顺势都落在沈惟慕身上。
沈惟慕正捧着普洱茶,慢慢地喝着。吃完油炸的东西后,喝普洱去油最合适不过。
“你的两位好兄弟同与一个女人有关系,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将这女人做的绣品挂在身上,你说你一点都不知情,我怎么不信呢?”
瞧曹民那肚子里装不下二两油的处事风格,沈惟慕不信他没跟吴越提过,甚至该是提过或者炫耀过很多次才对。
“不管沈监察信不信,我是真没听他们提过。”吴越始终如一偶地否认。
宋祁韫也觉得吴越嫌疑很大,先将人请回大理寺,令他配合画师画出那孩子的样貌来。若能找到送糖的孩子,这案子应该很快就能破了。
众武林人录完口供后就都散了,衙役们按照惯例封锁尚武楼,对案发现场进行认真排查。
宋祁韫坐在沈惟慕边上,沈惟慕给他倒了一杯茶。
宋祁韫饮了两口后,似闲聊一般,问沈惟慕对魔教将要继任的新教主怎么看。
“大理寺获取江湖消息的手段也不算少,但一直都没查到有关于魔教新教主的一点线索。我对此略略琢磨了一番,觉得事情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这件事是一桩彻头彻尾的骗局,新教主根本就不存在。要么是这位教主高深莫测,另有什么身份,需要十分谨慎地保密,以至于教中许多人都不知情。”
沈惟慕抬眸,刚好与宋祁韫对视上了,“明明还有其它很多种可能,都被你排除掉了?”
宋祁韫“嗯”了一声,却并没解释他为何会排除掉其它可能。
“刚刚我得到了一份有关于魔教的密报,刚好证实了我的猜想。密报说这位魔教新教主人此刻就在京城之中,潜伏在官宦子弟之间。”
“哦?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沈惟慕问。
宋祁韫:“自然是查清楚这人的身份,最好能赶在继任大典之前,将他一举缉拿或杀掉!”
沈惟慕果断摇头,告诉宋祁韫这方法不可行。
第 93 章
“为何不行?”
“魔教八长老多变抓到了吗?”
宋祁韫怔愣一瞬, 不解道:“两者有何关系?”
“多变都抓不到,比他地位更高的教主只会更难抓。他既然有胆量蛰伏在京城,必有其高深之处和自保的方法, 我们贸然行动不仅会打草惊蛇, 还有可能会逼得整个魔教狗急跳墙。”
众所周知, 魔教的人手段狠辣,都喜欢发疯, 如果把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死也会拉几个垫背的。
“但我们也不能一味地投鼠忌器。”
宋祁韫觉得沈惟慕说的有几分道理,却也不是很有说服力。
“我命可靠之人暗中调查便是,不会打草惊蛇。”
沈惟慕:“……”你已经打草惊到正主了。
“倒也行。”
瞧出宋祁韫铲除魔教的决心强烈, 沈惟慕知道拦着他也没用,便随他去了。
走出尚武楼的时候,宋祁韫突然扶额, 身子有几分摇晃。
沈惟慕瞧他面带倦色,乌青的眼底几日了也没散去,便叫他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这些日子为了破苏世子和蘑菇教的案子, 宋祁韫整日整夜的忙碌, 几乎没合过眼。好不容易结案, 理该休息一下了,如今又来了案子。
“不眠不休数日,只补觉一晚不行,此案我们来处置就可, 宋少卿快回去好生休息。”
尉迟枫在劝宋祁韫的时候,自己连打了两个哈欠。
“你也别逞强了, 都回去休息。”
沈惟慕请他们二人都回家歇着,这案子交给他处理就行。
毕竟整个江湖司, 就数他这段时间休息得最好,最懂得劳逸结合。
见二人面露迟疑,沈惟慕先一步反问他们:“怎么,你们俩不相信我的能力?”
尉迟枫委婉表述:“没有,只是沈小兄弟还从没有独自办案过——”
“凡事都有第一次,正好今天开头。”
尉迟枫无话可说了,用眼神向宋祁韫求救。
宋祁韫略作斟酌后,应承道:“也罢,便交由你负责,若遇麻烦记得随时叫我们。”
沈惟慕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
尉迟枫跟着宋祁韫离开的时候,还是不放心,低声跟宋祁韫表达他的担忧。
“我倒不担心沈兄弟的查案能力,我担心沈兄弟率直的性情……他今天差点跟两拨人打起来。”
江湖人多阴险狡诈,尤其在涉及凶案的时候,跟这些江湖人打交道要谨慎圆滑些才更好。
宋祁韫拍拍尉迟枫的肩膀,叹他跟为人父母似得一般操心。沈惟慕不可能一直被保护在他们羽翼之下,是该给他独立成长的机会。
俩人走得远了,以为沈惟慕听不见的他们的对话,实则全被沈惟慕听进耳里。
他会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担心很多余。
沈惟慕带人走了从蓬莱客栈到尚武楼的路,不仅捡到了被吹到墙边和树上的糖纸,还找到了那个送糖的小男孩。
经验证,糖纸上确实沾有南疆奇毒红梅落雪。
送糖的小男孩是隔壁巷子里一户普通人家的孩子,名叫王小白,平常十分调皮贪玩,喜欢走街串巷,经常跟他的同龄小伙伴们演一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故事。
“今天午后我吃完饭自己跑到街上去玩,遇到了一位十分漂亮的姐姐。
姐姐说我只要按照她的说法做,不仅会给我一锭金子,还会送我一把漂亮的匕首。
我就按照漂亮姐姐的吩咐,将三颗糖送给那三位带刀的武林大侠。”
当时送的时候,三颗糖是曹民三人自己来拿的,当时王小白捧着糖的手举过头顶了,他不知道是谁先拿走了第一颗糖。
王小白交代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不怯场,还老实地将他得到的金子和匕首都拿出来给大家看。
“我们可是官府的人,你就一点不怕吗?”有衙役惊讶地问他。
王小白故意把胸膛挺起,无所畏惧道:“不过是将我遇到的事讲出来,有什么难的。我将来可是要当武林大侠的人,岂会畏惧这种小场面。”
“那你可就是因为你送出的那三颗糖——”
“咳咳。”康安云拉走碎嘴的衙役,让他别乱说话。
王小白年龄尚小,也确实不知情,没必要让他小小年纪就承受他不该承受的东西。
“因为我送出的那三颗糖怎么了?”王小白好奇追问。
沈惟慕抚摸了一下王小白的脑袋,笑着说道:“想知道答案吗?那便跟画师描述一下,你见到的那位漂亮姐姐长什么样子。若能把漂亮姐姐的画像画出来,我便奖励你一把武林人真正的佩剑。”
王小白高兴极了,马上配合画师画像。
画像出来后,沈惟慕端详了一眼,柳叶弯眉,杏仁眼,鼻梁挺翘,的确是一张漂亮的脸。
王小白因为抱不动康安云递来的剑,就高兴地喊来他父亲帮忙收着。
他记性很好,不忘追问沈惟慕:“答案是什么?”
“答案是你送的那三颗糖中有两颗暗藏玄机,值得人追查。”
王小白更好奇了,“什么玄机?”
“既是玄机,又岂会轻易告诉你一个孩子。等你长大了,能闯荡江湖了,自有许多武林玄机等你去探查。”
沈惟慕随即交代王小白的父母,近期最好送王小白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等风头过来再接他回来。
王小白父母晓得沈惟慕这样安排是为了孩子好,对他千恩万谢。
出了巷子,拿着女子画像的康安云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没想到他家公子第一次单独负责的案子,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康安云禁不住夸赞:“公子好厉害!按照这查案进度,说不定今晚就能抓到凶手了。”
京城如此之大,凭画像寻人其实没那么容易。
不过,这画像越早张贴,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就越大。
沈惟慕:“你若是凶手,让人送了三颗糖给三个人,怎么能确保自己想杀的那俩人吃掉其中两颗有毒的糖?”
“只要确保自己不想杀的那个人拿走无毒的糖就可以了。”
三颗糖,外表包着一样的油纸,味道也闻不出区别。
那就一定要确保吴越先拿走那颗无毒的糖,才能让另外俩人吃两颗有毒的糖。如此看的话,吴越的嫌疑很大。
“还有一种可能,凶手随机杀两人,故意留一个活口来吸引官府的注意。”
康安云:“那该如何确定是哪一种呢?”
“对比三张糖纸,有区别就是前一种,没区别便是后一种。如果是前一种,吴越很可能就是凶手的同伙。”
沈惟慕将三颗糖的糖纸依次摆放在桌上,对比是否有区别。细看一番之后,他和康安云都没发现区别。
“看来是随机杀人。”康安云道。
沈惟慕还是觉得有点不对,“那为何死的这俩人身上,偏巧都带着同样绣纹的钱袋。”
“是啊,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像是有目的杀曹民和魏琪。”
沈惟慕“啧”了一声,喊人停车。
康安云连忙将摆在檀木桌上的三张糖纸证物收好。瞧公子这模样,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怎么了公子?”康安云十分戒备地询问。
“你闻到没有?”
康安云紧握着刀柄,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他探头往马车四周看了一圈后,才吸了一口气,没闻到迷烟或毒烟的味儿。
“没有。”
康安云刚想说他们在移动的马车上,应该不至于被人下迷烟或毒烟,就听沈惟慕兴奋开口了。
“煎羊肠的味道!还有韭花酱!煎好的羊肠油滋滋,焦黄焦黄的,蘸着韭花酱最好吃了!”
沈惟慕说完就忍不住了,立刻下车,奔向煎羊肠的路边摊,跟店家点了三盘煎羊肠。
康安云:“……”
“公子,您忘了您答应宋少卿会好好查这桩案子,现在咱们刚查到重要线索——”
“画像通缉你吩咐下去就行,用不着我。”
沈惟慕吹了吹热腾腾的煎羊肠,送到嘴里,焦香有嚼头,太好吃了!
“可接下来还要审问吴越——”
沈惟慕重重地放下筷子。
康安云被吓得噤声,再不敢念叨催促沈惟慕了。
原来抓不到凶手,会影响他吃饭的心情。怪不得以前宋祁韫查案的时候,没有一次好好吃饭过,都是等忙完之后才吃大餐。
看来他要找到尽快缉拿凶手的捷径才行。
沈惟慕带走三盘煎羊肠在路上吃,最终让马车停在了礼部尚书府附近。
康安云十分惊讶沈惟慕为何会来这里。
“公子,这天快黑了,咱们也没有提前下拜帖,这种时候来拜访吕尚书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惟慕脚尖轻轻一点,就跳上了尚书府的围墙,随即就翻进了墙里面。
康安云一边心惊于沈惟慕的轻功又精进了,一边赶紧跟上沈惟慕。
俩人最终停在了吕渠武的书房外面。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啊?”康安云用手语比划出自己疑问。
书房内,吕渠武正在听一名黑衣人的回禀。
“还有什么事?”吕渠武正埋首在折子上写什么东西。
“今日尚武楼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两名江湖人,大理寺正在调查。”
黑衣人是星月组织的新首领李明月。
近来,由于要配合京兆府剿灭蘑菇教余孽的缘故,组织的人一直在监控所有进京的武林人。
“江湖仇杀?”吕渠武问。
李明月摇头表示不知,“但杀他们二人的凶手属下知道在哪儿,特来请问吕尚书是否要告知大理寺。”
第 94 章
“理当告知。”吕渠武不解李明月为何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大理寺, “以后这种事不必向我请示。”
“是。”李明月行礼后退出书房,就从尚书府后门骑马离开。
沈惟慕本以为李明月会去大理寺,却见她离开的方向与大理寺完全相反。有随从跟着她, 她也没有派随从去通知大理寺。
看来这李明月并非是不懂变通, 什么事都要向上面请示。她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不想让大理寺在第一时间就知道凶手的位置。
沈惟慕一路跟着李明月到明月楼,只见她忙于处理各种事, 交代诸多事给手下,唯独不交代人去大理寺。
为了能够安心地吃好明日的早饭,沈惟慕乔装改扮进了明月楼。
天黑了,明月楼刚开张, 姑娘们就见到一位浑身慵懒纨绔样儿的公子走了进来。
他高昂着下巴,轻蔑地打量一番楼里的环境,便一脚踩在凳子上, 甩出两张银票,要求明月楼的老板亲自接待他。
鸨母弯腰赔笑,“公子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家就行, 奴家保证安排得让公子满意。”
“你配么?”
沈惟慕一个眼神儿扫过去, 鸨母莫名被吓得浑身冷汗, 颤声表示她马上就去找老板。
李明月到的时候,沈惟慕已经在雅间里品尝起了玫瑰酥。点心做成花的形状,层层叠叠,酥脆可口, 里面有酸甜的玫瑰酱做馅料,吃完后唇齿间留有淡淡的玫瑰香。
“公子出手阔绰, 今后便是我们明月楼的贵客。不知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娴静的,还是热辣如火的, 又或是要看舞听曲儿,聊诗词歌赋的?”
李明月进门后就热情地招待沈惟慕,风尘气息十足,叫人一点都看不出她是暗探组织的首领。
“喝一杯。”沈惟慕示意李明月过来,给她斟了一杯酒。
李明月略犹豫了片刻,讪笑一声,坐在沈惟慕身边。
她已经做好了打算,这厮若敢对她动手动脚,她下一刻必抄出匕首直刺他的心脏。
“其实我是一名道士,此来是想告诉李老板,你们明月楼今日将有一劫。我劝李老板最好让楼里的人都散了,出去避一避,否则小心被雷劈哦!”
听对方居然张口就诅咒他们,李明月变了脸色,“你胡说八道——”
当目光与沈惟慕对视的事后,李明月突然消停下来,像失了魂儿一样,呆滞地目视前方。
在读取到李明月记忆的刹那,沈惟慕立刻收手,身影一闪,便翻出了窗外。
李明月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桌子。怎么回事?人哪儿去了?
正当李明月要命人搜查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天空突然劈下一道雷,正中明月楼的房顶。
紧接着,明月楼整栋楼都在颤,李明月一时没稳住脚跌坐在地上。
咔!咔!咔……是楼板碎裂的声音。
李明月忽然想起那怪人的警告,大喊让众人撤离。
片刻后,李明月与明月楼众人逃到院中,大家不约而同仰头去看明月楼的情况。
楼顶被劈开了,顶层损毁严重,瓦片碎了一地。幸亏雷劈中的地方是明月楼楼顶的镇楼石龟,不然楼顶被劈着了火更麻烦。
房子损毁成这样,没十天半个月不会修好。
李明月烦躁地用拳头锤了一下墙,总觉得今天的事儿荒诞又诡异。刚才那个年轻公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预料到明月楼会被雷劈?为何不惜舍了两张银票也要把消息通知她?
“找画师来,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
月华巷,东边第三座宅子,竹门。
沈惟慕循着李明月的记忆找到了凶手的藏身之地,他特意带了余岁等人同来,进院前先包围宅子,以免凶手逃脱。
屋子里亮着光,显然有人在。沈惟慕带人闯进宅子后,就听见屋里传来男子的咳嗽声。接着,屋门打开,一名穿着白中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身形消瘦,唇无血色,眉毛极淡,眼睛一直没精打采地半睁着,看起来病容憔悴,不是很有活气。
他见到沈惟慕等人十分讶异:“诸位这是?”
“大理寺办案,缉拿凶犯。”沈惟慕质问,“你家中还有何人?”
“还有我娘子,我们刚成婚不久。”提到娘子,男人目露温柔,“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就这一间房子,院子也不大,里里外外一眼就能看到头,哪儿可能会藏凶犯?”
男子说罢便大家随便进屋搜查。
余岁等人进屋搜查一番后,又扫视了一圈院子,的确没见到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
柜子里有女人的衣裳,窗边放着妆奁,里面除了有一些首饰和胭脂水粉外,有一对玉葫芦耳坠。
王小白描述凶手的时候,曾说过那女子带了一对玉葫芦耳坠。
“你娘子呢?”
“她去忘林寺上香了,要三日后才能回来。我本该陪她一起去上香求子,都怪我得了风寒,不便赶路。”男人歉疚地自责道。
余岁将画像举到男人面前,问他是否认识画像上的女子。
男人惊讶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她、她就是你们要搜寻的凶手?”
“对,你见过他吗?”从观察男人的反应来看,余岁确定这男人肯定见过凶手。
男人垂眸,支支吾吾许久不作回答。
沈惟慕也没有为难他,先让他说说自己的情况。
男人叫何明,京城本地人,是倒卖茶叶的商人,经常要两地跑,数月不在家。
何明是何员外家的庶子,原本在何府生活,何员外死后,嫡母容不下庶子,便把他和其余几名庶子都打发了。他便一个人谋生活,在族兄的帮助下做起了茶叶生意。
“因着我总是远行,归期不定,这两年一直单着,没有合适的姑娘看上我,直到我半月前遇到了娘子。
当时她受了伤,晕倒在后巷里,我救了她回家。她醒后便问我愿不愿意娶她。她说得对,我碰过她的身体,还跟她共处过一夜,理当对她负责。”
何明说到这里时,微微勾起嘴角,似乎陷入了非常美好的回忆中。
余岁觉得不可思议:“你救了她,她却要求你娶她,你就乖乖听话,一点脾气都没有?”
何明颔首咳嗽了一声,低声道:“其实我从见她第一眼起,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再问何明对他娘子了解多少,除了姓名性别,何明几乎一问三不知,而且越问他的脸色越难看。
“所以这画像上的凶手就是你娘子?”
何明愣了下,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原来是哪里人?”
“永州人。”
死者曹民与魏琪刚好来自永州。
沈惟慕再问:“你娘子是初婚还是再嫁?”
何明窘迫不已,“她说她从未嫁过人,但新婚之夜她并未落红。”
沈惟慕查看柜中衣服的绣纹,有一处刚好绣着荷花,针法与两名死者钱袋上的并蹄莲一致。
“你没和她计较?”
何明摇了摇头,“娘子那般漂亮,性情柔和,我娶了她是我三辈子修来的福分。只要她能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行,至于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不计较。”
“你倒是真大度啊。”余岁忍不住叹他过于痴情,甚至有些蠢了。
“你与凶犯是夫妻,便也有很大的嫌疑,需要暂押你到大理寺受审。”
何明十分慌张地辩解:“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情啊。”
“你放心,你若真是无辜的,在我们排查完你身上的嫌疑之后,自然会放你出来。要不了多久,一两天的时间吧。”
余岁觉得被骗得团团转的何明挺可怜的,就多安慰了他几句。
何明这才稍微安心了些,乖乖跟着衙役走了。
沈惟慕命衙役看好宅子,什么东西都不要乱动。明天宋祁韫过问案子的时候,他八成会要亲自来查一番。
“何明说他妻子今天去了忘林寺,虽说这话极可能在说谎,但忘林寺也要排查一番才行。”余岁主动请缨,负责忘林寺的搜查。
沈惟慕见他如此积极,便点了点头,随他去了。但在余岁走之前,他不忘嘱咐余岁,不必太过劳累,只有休息好了,把肚子填饱了,才能好好干活。
余岁听到沈惟慕如此关心他们,心里感觉很暖。他更加下定决心要快些把事情办好,早一点给沈惟慕交代。
……
一夜好眠,吃好了早饭,沈惟慕才悠哉悠哉地挪动着步子去大理寺。
赵不行一早就蹲守在君澜苑外,抓耳挠腮了很久。他一直在斟酌措辞,练习自己一会儿在面对沈惟慕时该怎么说话。
没想到等他回过神儿的时候,沈惟慕早就已经走了。
赵不行骑快马去追,赶在沈惟慕抵达大理寺的时候,拦在他的马车前。
“公子,属下有重要的话跟您说。”
“说。”
赵不行谨慎地看看左右,凑到沈惟慕耳边低声道:“公子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再不走,只怕赶不到圣地参加继任大典了。”
“我自有分寸,你少多嘴。”
赵不行还在原地怔愣时,就见宋祁韫匆匆骑马离开,好像有什么急事。
他心念一动,便跟了上去。
他见到宋祁韫进了一处民宅,片刻后出来,再飞快地回了大理寺。
赵不行怀疑这处住所有什么问题,或许是重要线人与大理寺接头的地点。
赵不行当即潜入宅子,搜寻一圈后,发现宅子里没有人。他更加确定这是重要线人与宋祁韫接头的地方。
接头的线人跟宋祁韫一样,碰过面后就立刻离开了。不然在这个时间,正常人家都会做饭、吃早饭,哪像这屋子这般,灶是冷的,看似有人住,实则空荡荡的根本没人。
他就说江湖司怎么可能会对魔教新教主的继任大典无动于衷,原来早就暗中行动了。
赵不行立即飞鸽传书给多变:鱼已上钩。
第 95 章
宋祁韫返回大理寺后, 就立即提审何明。
何明身子孱弱,因为昨日受惊的关系,今早发起了高热。他被带上来的时候脸红红的, 额头冒着冷汗, 整个人摇摇晃晃。
何明尽量忍着不适, 对宋祁韫行跪拜礼,再三赔罪。
“草民已将能交代的情况都尽数交代了, 其它的情况曹民真不知情。若早知她是这般冷酷无情的杀人凶手,草民当初肯定不敢娶她啊!”
何明话说到激动的时候,剧烈咳嗽起来。大理寺众人都下意识地去看何明的嘴角,总觉得下一刻他会呕出血来。
等人家咳嗽完了, 人晕倒在地上,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何明不过是风寒而已, 当然不会咳吐血。大家都被日常咳嗽呕血的沈惟慕给影响了。
尉迟枫给何明把脉之后,试了试他额头的热度,亲自将治疗风寒的汤药喂给他。
尉迟枫喂完汤药后, 见宋祁韫走了过来, 弯腰看着何明泛红的脸颊。
“发热得太厉害了。”
尉迟枫理解宋祁韫想要尽快破案的心情, 但现在不适合继续审问下去了,至少要等他休息半日才行。
余岁风尘仆仆地赶回大理寺,第一时间向宋祁韫回禀:“忘林寺里里外外都查过了,没人见过画像上的凶手, 应该是故意撒谎骗何明,人早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人一旦离京了, 即便他们有画像,也很难再抓到人。
尉迟枫叹:“这凶徒行事倒是谨慎, 但我还是不解,为何三颗糖里只有两颗有毒。如果她不能保证她想杀的那两个人一定吃到糖,何不在三颗糖里都下毒?她如此精心谋划地去行凶,当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才对。”
白开霁刚了解完案情,接着尉迟枫的话继续分析。
“这点确实奇怪,但还有一点更奇怪。凶徒若早就打算好了杀完人就逃,为何要与何明成亲?在客栈住半个月不就成了?还会省去了与另一人周旋的麻烦。”
“对啊!”余岁应和,“她也不是什么名人,谁都不认识她,住客栈省事儿,她为何要多此一举嫁给何明?”
“难道是缺钱住不起客栈?又或者真心喜欢上何明了?”尉迟枫问道。
这时,宋祁韫将一对玉葫芦耳坠亮给他们瞧,问他们可明白没有。
白开霁端详耳坠片刻,肯定道:“凶手有钱!这耳坠成色很好,足够她在京城的客栈住一个月了。”
尉迟枫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桌,目光落在喝过药后正陷入沉睡的何明身上。
“他就是凶手。”
“啊?他是凶手?”白开霁顺着尉迟枫的目光看向何明,挠了挠头,他是不是听错了?凶手怎么可能是何明?
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饭后,沈惟慕才迈着闲散的步子来到大理寺。
“噢?还没审完?”
沈惟慕在白开霁身边坐下来,打开一袋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一块芝麻小脆饼来吃。
“这什么?柳娘子新创的小点心?”
沈惟慕点头,请白开霁品尝。
“唔,脆脆的,有蛋香味,芝麻也香!”白开霁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来吃。
沈惟慕眼神儿冷下来,目光似有实质地要切断白开霁的手。幸亏尉迟枫及发言,转移了沈惟慕的注意力。
“沈兄弟是不是早就知道何明是凶手,才把他抓回大理寺?”正常情况下,若非凶案嫌疑犯,证人在录完口供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沈惟慕点头。
白开霁瞪圆眼,原来全场人中又是他最笨。
“那你昨晚抓到凶手之后,为何不审啊?害得我们一大早在这推敲半天,琢磨他到底是不是凶手。”
“我只负责缉凶,审问犯人的事不归我管,更不能耽误我吃饭。”沈惟慕说完,就继续啃起了芝麻小脆饼。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
“倒也多亏了你,竟如此迅速地查到凶徒所在。这事儿换别人来,还真没你这么利索。”
白开霁突然嘿嘿笑着恭维起沈惟慕,然后他就伸手,要再抓一把芝麻小脆饼。沈惟慕立即将油纸包挪开,不然白开霁够到。
白开霁只沮丧一瞬,就靠问宋祁韫问题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你们如何一下就断定何明是凶手了?求解惑。”
宋祁韫再晃了晃手里的玉葫芦玉坠,让白开霁再想一想。
白开霁皱眉深思了片刻后,终于悟了。
王小白说过,凶手在唆使他给曹民等人送糖的时候,耳朵戴着玉葫芦耳坠,当时时间接近中午,而在何明却在口供说他娘子一早就赶往忘林寺了。
何明因为生病一直在家,如果凶手戴着玉葫芦耳坠离家,一直不曾回来过,为何晚间时候玉葫芦耳坠又出现在家中?
要么是何明撒谎,他妻子在午后曾回来过。要么何明本人就是凶手,他男扮女装行凶,他回家后就卸掉了女子装扮。
如何确定何明属于后一种情况?
一则从邻居的口供中求证,是否有目击者见过何明与他妻子曾同时出现过。
二则看家中的生活痕迹,一人生活与两人生活总有不同,比如常用一双碗筷,常用一人被褥等等。
另外,真女子会用到月事带,家中若没有准备此物,也会进一步证明何明男扮女装的嫌疑。
“还有一点,可以现场确认。”宋祁韫用帕子沾了些灯油,在何明的耳垂上搓了搓,两处耳洞便显现出来了。
是了,他伪装女子要带耳坠,必然会有耳洞!
在白开霁端详何明耳洞的时候,卧在罗汉榻上的何明突然睁开眼了。
他方才确实因为高热昏厥,这会儿热度退了下去,因为感觉到有人在碰自己的耳朵,所以被弄醒了。
见到大家都看自己,何明起初有些疑惑,当他意识到大家的眼神都在看向他的耳朵时,何明突然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耳垂。
“说说吧,你杀人的原因。南疆奇毒红梅落雪从何处得来?”宋祁韫总算可以把之前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问出来了。
何明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为我妹妹报仇!他二人欺辱强占了我二妹,理该去死!”
“我二妹叫何雪,嫁到了永州三年,守寡一年。她夫君是个江湖人,在镖局谋生,有不少江湖朋友。
丧夫后,她曾给我来信报平安,说他们母子都好,夫君的兄弟们都很照拂她,让我不必担忧,我便真的以为她过得很好。
直到两个月前,我去永州探望她,才知她过得艰辛,一直受迫生活在魏琪和曹民的淫威之下。二人拿她幼子的性命威胁她,逼她不得不长期侍奉这俩狗贼!
当时我气不过找二人算账,险些被打死,最终是二妹哭着央求那两个狗贼留下我性命。
我本想报官,但听说他们二人与永州府衙的人交情匪浅,也怕二妹因为名节有损,受人羞辱嘲笑,日后很难活下去。我便决心暗中杀掉他们二人,以绝后患。”
之后何明便凭着他多年经商的人脉,买到了南疆奇毒红梅落雪。在得知魏琪与曹民二人于半月后就会启程去京后,何明便先一步动身回到京城家中,筹谋在京城毒杀二人。
因为身形与二妹相似,何明便直接拿了二妹的衣服和首饰用于男扮女装。
至于曹民与魏琪随身携带的绣着并蹄莲的钱袋,原本是何明二妹绣给自己夫君的。夫君死后,她便睹物思人,不想被曹民和魏琪二人瞧见,二人强行将钱袋抢走了。
“此二人该杀!”白开霁忿忿道。
他让何明放心,此案在上报之时,他一定会为他求情。毕竟是江湖司的案子,涉及江湖人,在量刑上便有所不同。此前江湖司也有类似的按例,便酌情从轻发落了。
何明流下泪来,对白开霁诚挚磕头表达感谢。
沈惟慕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何明是有几分讨喜,该为他求几分情。
多亏他刚才晕厥,此刻人在侧厅歇息,所以他可以不受束缚地坐在屋中,边看热闹边肆意地吃芝麻小脆饼。在公堂受审的话,他就只能在窗外边吃了。
宋祁韫却没像其他人那样,对何明外露同情之色。
“你从谁那打听到曹民魏琪二人会在半月后启程去京城?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们二人到京的具体日子,在哪儿落脚?”
即便提前知道二人大概的出发时间,抵达京城的时间也不确定。从永州到京城,赶路时间可快可慢,从十天半个月到一月不等,如果二人在途中停留,时间可能会更久。
京城这么大,城门十二处,每天出入城门的人数极多。就算每天守在城门不错眼地看着,也只能守一处,找到人的可能太低了。
第一个问题,何明还能说是听二人喝酒闲聊得知。第二个问题,何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若说他雇人查探的消息,那雇的谁总要说出来,她却说不出。
何明便低着头只做认罪状,一声不吭了。
“是吴越对不对?”宋祁韫一语中的,令何明越发沉默地埋首。
他不想供出吴越,但也没用,将吴越押上来详审,不过片刻功夫吴越就主动承认了。
“是我看不惯他们的做法,将消息传给了何明。”
吴越痛骂曹民和魏琪二人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对外满口江湖侠义,背地里竟做尽了下三滥的丑事。
“吴大侠不知情,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何明焦急地为吴越开脱。
“没用的,我们瞒不过断案如神的宋少卿。”
吴越直面宋祁韫,坦然供述。
“有毒的落雪红梅糖只有两块,为了确保他二人能吃到,我必须先把无毒的挑出来。我跟何明提前商量过,糖纸的折法不一样,我能一眼认出来。”
至此所有疑点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何明与吴越二人供认不讳,签字画押后被带了下去。
沈惟慕刚好吃光了芝麻小脆饼,目光炯炯地看向宋祁韫,那眼神儿不亚于饿久了的乞丐突然看到一只烤肥鸭。
“又结案了,我们是不是该庆祝一下?”
宋祁韫:“……”
第 96 章
“想吃什么?”
“都行, 看你方便。”
他一个负责吃的人,不好太挑了,反正宋祁韫不管做什么都好吃。厨子的心情会决定菜品的味道, 他自己选择去做他想做的东西, 味道肯定会更好。
沈惟慕已经开始期待了。
宋祁韫略思忖了片刻, “要备食材,今日肯定不行, 那就明天吧,不过——”
宋祁韫觉得沈惟慕好像把他当厨子了,那便很有必要让他明白吃他的饭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什么?”如宋祁韫所料,沈惟慕马上追问。
“不过这食材没那么容易备齐全, 或许要多等几日。”
沈惟慕便问都需要什么食材。
宋祁韫表示他想做野山鸡,他们这么多人,少说要二十只野山鸡。赶早集或提前跟猎户预订, 才能买得到这么多只。野山鸡一定要鲜活,现宰现杀,再腌制六个时辰以上口味才能完美。
“现如今已经过了早集的时间, 今天恐怕买不到这么多只活的野山鸡, 那明天自然就吃不到。
另外, 还要备饭后的茶点。这庐山云雾茶要用清晨刚从荷叶上搜集的露珠来煮才最有味道。”
“露珠和活山鸡对吧?没问题。”沈惟慕让宋祁韫放心,这两样食材他都可以解决。
白开霁惊讶问沈惟慕:“这么短时间去哪儿找?难不成叫人现抓?”
京郊的活山鸡可不好抓,早就被人打干净了。集市上售卖的活山鸡都是猎户在深山里设套抓的。
山鸡跑得快,又会飞, 打死容易,抓活的十分难。最有经验的猎户, 在运气好的情况下,也要三五天的时间才能凑齐二十只活的野山鸡。
“现抓肯定来不及, 从找猎户到去山里设陷阱,最快也要小半天的时间,再等山鸡踩上陷阱,时间就更长了。”
尉迟枫便问沈惟慕是不是打算去酒楼高价买。
白开霁马上道:“高价买也行,我替沈兄弟出钱!”
沈惟慕摇头,酒楼买的哪里比得上山里现打的鲜活。
在沈惟慕的认知里,山鸡跟蘑菇一样,一定要从山里现采的才好吃。
“你们都不必操心了,晚间放值时,定将活山鸡送到宋府。”沈惟慕淡淡陈述道。
白开霁开心不已:“那我可好好期待了。”
美食谁不爱,尤其是经过宋少卿之手烹饪野山鸡,那必将是无与伦比的美味。只是如此想一下,竟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那我们今天中午吃什么?”沈惟慕又提出一个问题。
宋祁韫、尉迟枫:“……”
“中午只能简单吃了。我请客!咱们去尝尝溢香楼的蒸菜怎么样?”白开霁提议道。
沈惟慕连连点头附和。
不多时,陆阳也回来了。他和白开霁将他们所查到的有关于魔教与醉酒翁的消息,都回禀给了宋祁韫。
魔教近来活动频繁,魔教各分堂以及与魔教交好的诸多邪派,都派出了有身份的人前往魔教圣地,准备参加新教主的继任大典。
魔教圣地在西北的奉圣州,那里有广袤无垠的草原和沙漠,很适合骑兵作战,但不适合跟踪和埋伏。
陆阳发愁地皱眉:“不知道魔教是不是故意选那种地方当圣地,若有外人去很容易被发现行踪。”
“著名的千机岛在海边,圣地却在草原沙漠。”
尉迟枫感慨这魔教果然不简单,如他们八长老多变一样,怪诞诡谲,神秘莫测。
白开霁骂他们鸡贼,“难怪他们不惧将继任大典的消息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
“有利便有弊,他们容易发现外人的行踪,那外人也一样容易发现他们的踪迹。如两军对战,最终还要看谁的实力强,谁才能获胜。”
然而,敌方在暗,我方在明,应对起来可没那么容易,除非能先一步探清魔教圣地的底细。
宋祁韫觉得魔教的这出戏里肯定有阴谋,但要应对起来其实也容易,别轻易入戏上了他们的套就行。
“醉酒翁销声匿迹了十几年,江湖上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去了哪里。但有人见过他自奉圣州而来,他挑唆江湖司联合各大门派围攻魔教目的必然不纯,我猜他跟魔教或有很大的关系。”
白开霁甚至做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醉酒翁说不定就是魔教的长老。
目前他们知道的魔教长老就一位:八长老多变。
那在多变之前至少还有七位长老,醉酒翁就是其中之一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开霁提议将醉酒翁缉拿回江湖司审问一番,宁可错抓不可放过。大不了之后证明他无辜,他代表白家出面,多赔他些好酒就是。
宋祁韫思虑良久,斟酌开口道:“我们对于醉酒翁的情况了解甚少,不确定之处太多,其武功和背后势力深浅也未知,在无法做出准确判断之前,我们不可贸然行动。”
白家在武林中的地位确实高,一般情况下搬出白家来,的确会起到震慑作用,即便对方是武林盟主也会给三分薄面。
但醉酒翁可不像是正派的武林人,如果白开霁打着白家的旗号对他“胡作非为”,说不定给白家结仇,引来全族浩劫。类似的情况,江湖中不是没有发生过。
宋祁韫可以自己以身犯险,但绝不允许跟他的兄弟这样冒险。
眼见着时间快到中午了,他们几人还为醉酒翁的事儿讨论得没完,沈惟慕决定给他们点准确的消息。
“关于醉酒翁,我们八卦楼倒是探听到了一点消息。”
几人都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便问他们能去吃中午饭了么。
宋祁韫等人立刻明白,要把中午饭吃好了,沈惟慕才能透露消息。
白开霁马上张罗起来,先行骑快马去溢香楼点菜。
从大理寺去溢香楼,刚好途径明月楼。
宋祁韫远远就瞧见明月楼有损毁。路人在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抬头往明月楼那边瞧。
离近了些,听人议论才知,明月楼在昨夜遭雷劈了。
宋祁韫和尉迟枫互看一眼,都觉得这事儿玄妙。昨日连雨都没下,好好的一座楼突然遭雷劈了,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
到了溢香楼,雅间内,热气腾腾的蒸菜刚好上来。
蒸酥肉、蒸蟹、蒸虾、蒸蛋、蒸羊肉以及蒸甜饭等等,几乎各类食材的蒸菜都有。有的菜直接蒸,有的则在蒸之前炒炸过,辅以不同的配菜,味道各有特色。
蒸菜的一大特点便是软烂,水汽足,去油腻。比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在油炸之后上锅蒸,口感就会变得软弹嫩香,肥而不腻,老少皆宜。
在饭快吃完的时候,沈惟慕跟宋祁韫透露了醉酒翁的消息。
“醉酒翁原名叫苏昌源,是逍遥王的长兄。二十三年前他因为犯了族中大忌,被苏家人从族谱中除名。
后来便有苏家仆人对外宣称,他被赶出苏家的当晚,就因为羞愧难当自尽而亡了。实则当时他并未死,苏昌源离开京城后便改名苏长义,去混迹江湖了。”
白开霁惊讶于沈惟慕的八卦楼居然打探到这么多惊人的内情,连连佩服地对他竖大拇指。
“那他到底犯了什么大忌?”白开霁好奇不已。
“混江湖,入了歪门邪派,练邪功,乱杀无辜。”
这一点是沈惟慕在得到八卦线索提示之后,派人去苏家老仆那边打探到的线索。
“那他入了什么邪派?”宋祁韫问。
沈惟慕摇头,“那老仆不知,当时知情的苏家人只有苏父和逍遥王,二人如今都死了,想知道答案的话只能亲自问醉酒翁了。”
“极好。”宋祁韫很感谢沈惟慕能给他们提供这么重要的线索。
本来还在发愁该如何谨慎应对醉酒翁,现在有了这些消息,他们大可以直接去抓醉酒翁了。
“这里刚好离醉酒翁安置的蓬莱客栈不远,大家刚吃完饭,想必有使不完的力气去抓人。”
这也是沈惟慕为何要拖到吃完饭再告诉大家的原因。如果先告诉了,午饭肯定吃不上,大家都会忙着先抓人,抓完人肯定还要审人,说不定熬到半夜都不会休息。
得知沈惟慕早就派人暗中监视醉酒翁了,宋祁韫又称赞沈惟慕一番,叹他行事越来越谨慎,像他们江湖司的人了。
“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在夸我,而是在夸你自己。”
宋祁韫笑了笑,不置可否。
二人在蓬莱客栈前站定的时候,陆阳和白开霁已经先一步潜入客栈,命令掌柜悄声遣散了蓬莱楼的其他人。
掌柜的说醉酒翁刚吃完午饭,喝了一大坛子屠苏酒在床上睡觉。
陆阳和白开霁知道醉酒翁的武功很高,他二人联手也未必能打过。练武人警觉性都很强,喝酒之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像醉酒翁这样常年喝酒的人,只怕早就千杯不醉了,所谓的睡觉不过是假寐罢了。
俩人小心翼翼地举着刀,左右包抄,以迅雷之势飞快闯进醉酒翁的房间,便挥刀朝向呼噜声所在。
刀风呼啸,一左一右,没想到轻而易举地就逼近了醉酒翁的要害。而榻上的醉酒翁呼呼大睡,纹丝不动。
这是高手的淡定?还是——
“我叫人下了迷魂药。”徐徐进门的沈惟慕说道。
第 97 章
陆阳和白开霁同时松了口气, 齐齐对沈惟慕竖起大拇指。
“瞧瞧,还是咱们沈兄弟道行高,兵不血刃。”
一个时辰后, 苏长义被一瓢凉水泼醒了, 他定了定神, 才意识到自己被五花大绑在大理寺的刑房中。
衙役见他醒了,马上去通报。不一会儿, 宋祁韫等人就来到他面前。
看着捆在自己身上的重重铁链,苏长义对宋祁韫狠狠地啐了一口,破口大骂。
“一群黄口小儿,只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有种咱们面对面地打!”
“老人家莫不是年纪大, 有些糊涂了,这是江湖司缉拿案犯,又不是比武打擂。”
宋祁韫斯文地坐在桌案后, 质问苏长义挑唆武林门派联合攻打魔教的目的。
“呸!少拿官老爷的做派审我!”
苏长义对着宋祁韫的方向又啐了一口。
“无凭无据便下药将我劫来,你们能是什么好东西!等着吧,我一定会让江湖人知道你们的阴险龌龊。要不了多久, 我的部下和徒弟们就会上门找你们, 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无凭无据?”宋祁韫示意衙役将苏家老仆带上来。
苏长义扫一眼进门的三名老者, 立刻垂首,把头偏到另一边儿去。
陆阳当然不给他躲闪的机会,强硬摆正苏长义的脸。
三名苏家老仆在辨认过苏长义的模样之后,都认出他是苏昌源。
“呸, 少胡说八道!我从来没见过你们,好啊, 你们江湖司还打算找人作伪证。”
“可确认?”宋祁韫问三名老仆。
“虽说二十多年不见了,但除了头发和胡子变白了, 苏大爷的样貌其实没怎么变,声音也是他。”
老仆们也不能凭此就绝对肯定他就是苏昌源。
“我曾近身伺候过苏大爷,我记得他背部肩胛骨处有一颗黑痣。”有一名老仆说道。
“背主的狗东西!”
苏长义恨恨瞪着三名老仆,突然暴怒挣扎,骤起的杀意像火药一样在刑房里瞬间炸开。
铁链哗啦作响,两根铁链在瞬息之间就被苏长义的内力震断。幸而陆阳就站在他身边,及时出手封了他的穴道。
“看来不用求证了。”
宋祁韫问苏长义还有何不服。
“当年你作恶多端,论罪本就当斩。苏家瞒天过海,对外谎称你死了,当时皇帝也知道此事,还要论你一个欺君之罪。”
有凭有据,无从抵赖。
苏长义没想到自己时隔二十多年后再回京城,竟然在一天之内就被人挖了老底儿。他气急败坏,却又无可辩驳。
“现在能说你的目的了么?”
苏长义深深吸一口气后,嗤笑两声:“能有什么目的,如你们所了解的那样,我骨子里坏透了,不过是觉得好玩儿,想看各大门派和魔教厮杀罢了。谁想到你们这帮人猴精,根本不上当。”
“就这么简单?”宋祁韫注视着苏长义的眼睛。
苏长义坦率地与宋祁韫对视:“就这么简单。”
宋祁韫笑了一声。
苏长义觉得有几分莫名,不懂宋祁韫这笑是何意。
宋祁韫却十分懂苏长义的心思。他越是努力坦然地与他对视,试图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就越说明他的话有问题。
从苏长义对江湖司愤恨的程度来看,事情如果真这么简单的话,苏长义为了折腾报复他们,肯定巴不得让他们觉得事情复杂,甚至会胡乱攀咬其它厉害的江湖组织,好让江湖司与其为敌。
“除了醉酒翁,你在江湖上还有什么身份?”
“哼,老子只凭只这一个名号在江湖上就已经很响亮了。我生平最烦最讨厌的事儿就是被束缚管着,否则当初就不会舍了苏家的荣华富贵去混江湖。”
“这话听起来倒有几分说服力,”宋祁韫用平静的语气问苏长义,“既然你生性爱自由,不喜被束缚,那这些年你一直独行于江湖?”
苏长义冷哼了一声,不爽地呛声宋祁韫:“不行吗?”
“行。”宋祁韫目的达到,微微一笑,随即就揭穿了苏长义前后话语的矛盾之处,“你前不久刚说你有部下和徒弟们呢。”
苏长义哽住,暴怒引发的血气上涌致使他整张脸都憋红了。
苏长义发出狮子般的怒吼,叱骂宋祁韫竟敢戏耍他。
此时刑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长义身上,除了沈惟慕,他的关注重点一如既往地跟大家不一样。
从抵达刑房后,沈惟慕就默默地掏出了他从蓬莱楼买来的卤猪蹄。
刑房里有现成的竹签子,至于这竹签被用在什么刑罚中他不得而知,总之他选了崭新的竹签用来插猪蹄,放在炭盆上很合适。
凉掉的猪蹄有些硬,如此加热炙烤一番,皮软软糯糯的,表层还有点脆,特别好吃。
大家从苏长义身上收回注意力的时候,才意识到刑房里飘着烤猪蹄的香味儿。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能在这种场合干出这种事儿的人会是谁。
大家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沈惟慕身上,此时沈惟慕已经将一只猪蹄化为几块骨头了,正用帕子在细细地擦拭他那双修长如玉的手。
宋祁韫无奈地皱眉,觉得自己不能再为沈惟慕破例了,以前是顾及他身体不好,才允许他随时吃东西。现在他身体大好了,理应一视同仁。
“沈监察!”
沈惟慕应了一声,眉眼含笑地对白开霁道:“恭喜你这次终于推断对了,他正是清月教大长老。”
众人惊讶地看着沈惟慕手指向的苏长义。
苏长义心中惊骇,咒骂不断。这大理寺江湖司到底都聚集了些什么妖魔鬼怪,竟然将他这么隐秘的身份都扒了出来。
整个清月教,知道醉酒翁就是大长老的人低于十个,个个都十分可靠。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你怎知他是魔教大长老?”
宋祁韫完全被沈惟慕爆出的消息吸引了,忘了继续追究他不合时宜吃东西的事。
沈惟慕却没忘,对宋祁韫低声道:“我只是大理寺监察,只负责监督你们办案公正与否,并不负责免费提供八卦楼的消息。
八卦楼的每一条消息可都价值千金,宋少卿想必不会干出凭白拿我消息又不满我随时吃东西的事儿吧?”
宋祁韫:“……”
声音是轻柔的,人也是面带微笑地对他说话,但不知道为何,宋祁韫感受到一种很强势的威压感。
他还能强烈地感觉到,他意图束缚沈惟慕吃东西这件事,触碰到了沈惟慕的逆鳞。
沈惟慕对吃的嗜好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在“不拘一格降人才”这块,他的确不如郑公厉害,有些过分拘泥于规矩了,这点应当反思。
宋祁韫要跟沈惟慕道歉,但不及张口,就被沈惟慕抬手制止了。
“比起道歉我更喜欢什么,宋少卿应该懂。”
宋祁韫当然懂,“欠你三顿,行不行?”
“六顿。”
宋祁韫认命地点点头,一时嘴欠的代价,他活该受着。
“你们在嘀咕什么呢?”白开霁见俩人态度各异,实在好奇,忍不住凑过来询问。
宋祁韫问沈惟慕:“现在能说了?”
“扒了他裤子就知道了。”沈惟慕道。
众人:“……”那还真好奇了,为何他清月教大长老的身份扒了裤子就知道。
鉴于苏长义武功高强,谨慎起见,扒裤子的事儿便由白开霁和陆阳亲自来。
苏长义面对俩人的靠近,咒骂的话语不断,随即就被堵住了嘴。苏长义瞪圆眼,疯狂地发出呜呜声反抗。
他越是反抗,大家越兴奋,无比好奇。
刺啦——
苏长义的裤子瞬间被扯得四分五裂!
面对众人的沉默,白开霁尴尬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因为裤子外边有铁链缠绕做阻碍,脱下来比较费力,白开霁特别想知道答案,下手便急了些。于是,脆弱的布料因为经受不起武林高手的拉扯便碎了。
陆阳一把拍在白开霁的肩膀上,“兄弟,别误会,大家不是因为你扯裤子才那样。”
“那是为什么——”白开霁的话还没说完,目光无意间扫到苏长义的后臀,他立刻抿住嘴,须臾便忍不住了,发出爆笑声。
陆阳等人也都跟着笑,纷纷惊叹“真想不到”。
“不许看,你们都不许看!”苏长义彻底崩溃了。
他想遮掩,奈何手脚都被绑住了,就下意识地挣扎扭曲着身体想阻挡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奈何他越是这样,样子越滑稽,就越引人发笑。
饶是能情绪自持的宋祁韫,此时也难以压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他问沈惟慕:“何时得来的消息,为何不早说?”
早知这般,之前也不必去费力审问苏长义。
“早还不知道呢。”沈惟慕是在啃猪蹄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了有关于苏长义的八卦线索。
“刚得知?”宋祁韫更疑惑了,“可你刚才一直在刑房,不曾有人给过你消息。你莫非能凭空得知消息不成?”
沈惟慕眼波流转,突然严肃认真地对宋祁韫道:“你以为我平常吃东西是只吃东西吗?”
“那还有什么?”宋祁韫快要被沈惟慕的话搞得头大了,疑惑占据了他整个脑子。
第 98 章
“有消息。”沈惟慕答道。
众人愣了下, 才想明白沈惟慕的意思。原来八卦楼传递消息的方式很多样,还会把消息藏在食物里。刚刚应该是沈惟慕在吃猪蹄的时候,拿到了八卦楼递来的消息。
宋祁韫问沈惟慕字条在哪儿。
“粘着油, 太脏, 丢炭盆里了。”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苏长义身上, 没人看到沈惟慕在炭盆边上做了些什么。所以沈惟慕说他顺手烧掉了字条,大家自然都相信。
唯独宋祁韫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但在没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会做出怀疑兄弟的事情。
苏长义的“呜呜”声还在继续,瞧他瞪圆眼青筋暴突的模样就知他此刻有多愤怒,这极致的愤怒中还掺杂着他极致的羞耻。
此情此景, 一群大理寺官吏围着他弯腰观看他那地方,比让他死还难受!
“还别说,这六个字刺的还挺端正, 小楷。”白开霁搓着下巴认真评鉴道。
陆阳接话道:“何止呢,你看左三字右三字的位置一样,字与字的间距也一样, 刺出这‘清月教大长老’的匠人一定是能工巧匠!”
尉迟枫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起初的一声笑挺斯文的, 符合尉迟主簿一贯以来的温润性情,谁料下一刻,尉迟枫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豪爽得像武林汉子。
见大家都看自己, 尉迟枫用扇面挡住了自己的脸,“对不住, 我只要一想如果清月教的长老都在这个位置刺青了,捉拿他们若能用脱裤子验证之法……就忍不住想笑。”
大家听了尉迟枫的解释后, 想象了一下那画面,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一时间刑房内充满了爆笑声,倒把守在刑房外的衙役们弄懵了。
他们没记错吧?这地方是刑房,不是说书的茶馆。
苏长义羞愤欲死,他开始疯狂挣扎,铁链在身上勒出道道血痕,伴随着“啊”的一声痛苦大叫,苏长义身上的铁链发出爆裂声,身后的木架也随之被粉碎。
“不好!”
白开霁和陆阳立即护着身边人躲闪飞过来的断铁链。一块块铁链以极快的速度打到刑房的墙上,砸出一个个深坑。
有几名衙役因为躲闪不及,被断掉的铁链砸中,有的被砸中四肢,因为骨头断裂痛叫,有的被击中要害部位,当场吐血晕厥。
强行破开穴位,爆出这么大的内力,苏长义这是不想活了,耗尽全身的生机与功力和他们殊死一搏了。
白开霁和陆阳立即出手,与苏长义对打。
尉迟枫和宋祁韫趁机将部分伤者带离刑房,还有两名伤势重的未能及时救出。因为二人刚好在三人激烈对战的范围内,外人暂时无法插入救援。
尉迟枫很担心那俩人的情况,“这可怎么办,他们若再受一击必死无疑。”
“沈惟慕呢?”宋祁韫突然发现原本该在他身边的沈惟慕不见了。
“在那!”
宋祁韫顺着衙役所指,看向刑房里面,惊骇地发现沈惟慕不知何时走回了刑房,还在三人激烈对打的场子中,从容地拉走两名受伤的衙役。
苏长义注意到沈惟慕,立即改变攻击方向,使出他的武功绝学慈悲手,以全力打向沈惟慕的要害部位。
这厮不仅对他言语不敬,还在他受审的时候悠哉啃猪蹄。他更是消息的提供者,是令他被扒了裤子、受奇耻大辱的罪魁祸首。
苏长义恨极了,想杀光眼前所有人。
如果将他的杀意排先后顺序的话,他对沈惟慕的杀意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所以哪怕是以自己的死为代价,他也一定要拉沈惟慕当垫背的。
“小心!”陆阳瞧见苏长义对沈惟慕的杀气极浓,很怕沈惟慕受伤,连忙大声惊呼,提醒沈惟慕。
白开霁也察觉这一点,急忙调整对战方向,欲护住沈惟慕,但他心里很清楚,他和陆阳都晚了一步。
慈悲手可不是闹着玩的,纵然苏长义受了严重的内伤,但以他的武功修为依旧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沈惟慕一击毙命。
沈惟慕好容易才将身上的奇毒解掉了七八成,有希望好好活命了,今日若死在苏长义手下……
刹那间的思考,已然让白开霁红了眼睛。
他不想让沈惟慕死,绝不想!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利剑凭空而现,齐齐射向苏长义。
苏长义从没感受到这么厉害剑气,这些冰冷的白刃好像都已经抵在他的脖颈、胸口等要害之处,令他本能地为之恐惧心颤。
苏长义手掌偏移,下意识地去防御这些击向他的剑——
一阵微风自沈惟慕的鬓角轻轻吹过,沈惟慕毫发无损地将两名衙役带离了刑房。
宋祁韫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拉住沈惟慕的手腕,欲查看他的情况,这时苏长义忽然发出一记痛苦地叫声。
“啊——”
那原本凭空出现无数剑在刺向苏长义身体的时候,都消失了,似乎是一道气击打在苏长义身上,令苏长义的身体各处呈现出被击打的反应。
无数剑影中最终只有一把剑是真实的,直直地刺穿了苏长义的身体。
苏长义跪在地上,上半身后仰着,剑柄刚好支撑在地面上,令他的身体呈现出一个诡异的三角形。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下,殷红了地面。
苏长义染满鲜血的嘴巴翕动着,艰难地吐出三个字:“千影剑。”
陆阳回过神来,高兴地跑去搂住白开霁的肩膀,咧嘴大笑:“恭喜啊兄弟,你练成了千影剑!”
白家已经有好几辈了没练成这祖传的绝学,上一位学成千影剑的白家祖辈在四十五岁。没想到白开霁年纪轻轻才二十出头,就能完全使出千影剑了,当得上武林第一天骄的称号了。
白开霁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练成了,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不能回神。
陆阳走到苏长义的尸体跟前,他不爽地“啧”了一声。他轻轻踹了一下,尸体应势倒地。
“可惜剑脏了,得好好洗洗。”
白开霁此刻倒懒得管他的剑需不需要洗,他第一时间冲到沈惟慕跟前,问他受伤没有。
刚才苏长义虽然半路转了方向,但他总感觉有一部分掌风已经打向了沈惟慕。
慈悲手极其厉害,尤其在隔空打物方面,一掌把一块巨石击得粉碎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人的皮肉。
“我没事。”
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有时就在一夕间。
苏长义的功夫确实很深,在折损了七成功力的情况下,还能与陆阳和白开霁打成平手。
沈惟慕之所以选择去救人,便是知道他肯定会吸引苏长义的注意力,一则他可以把人救了,二则还可以给白开霁和陆阳迅速解决苏长义的机会。
毕竟这场对打若再持久一些,刑房就会被打塌,场地如果转到宽阔的室外,就会极大地延长对战的时间,所造成损毁也会随着增加。
沈惟慕可不想这意外闹得宋祁韫无法按时下值。不能按时下值,他就没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和腌制食材。不能处理好食材,就会导致第二天无法成功举行庆祝宴。
“沈惟慕!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你差点死了!”
陆阳厉声质问沈惟慕,刚才为何要那般冒险救人。
沈惟慕:“我救错了?”
陆阳哽住,他总不能说错了,那俩受重伤的衙役活该处在危险之中。
“没救错,但你不能——”
“没错你啰嗦什么。”沈惟慕身就走。
“欸你?你们看他!”陆阳气呼呼地跟宋祁韫等人告状,怪沈惟慕不知好歹,明明他是出于关心他的好意。
“你当他不知救人的危险?已然决定牺牲自己去救他人了,你不夸他反而训斥他,人家没揍你就不错了。”
尉迟枫语气温和地劝陆阳,以后跟人表达关心之意的时候要注意措辞。
陆阳想想是这个理儿,他刚才说话有点鲁莽了。
“那我去跟他道歉。”
宋祁韫拦住陆阳:“劝你别做没用的口头道歉,他喜欢什么你懂的。”
陆阳恍然大悟,“懂懂懂,我这就给他搜罗美食去!”
陆阳兴冲冲跑出去,刚好撞见沈惟慕和李明月在院中。
“这是?”
宋祁韫等人跟着也出来了。
“我是星月组织的新首领。”
李明月示意宋祁韫去僻静处说话。
见周围没人后,李明月露出真实态度,下巴高高扬起:“我知道杀害曹民和魏琪的凶手是谁。”
话毕,没见到预想中的激动和恳求态度,却见宋祁韫等人的神色反应很怪异,李明月十分不解。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凶手在哪儿?”
“在大理寺死牢啊。”白开霁也十分不解,李明月特意跑大理寺唱哪出戏?
“什么?你们已经抓到凶手了?”
李明月变了脸色,随即觉得很尴尬。
“那、那没事了,告辞!”
看着李明月好似匆匆逃命一般的背影,白开霁不解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祁韫稍加思虑就推断出:“该是星月组织在监视京中武林人的时候,无意间目击到了何明毒害曹民、魏琪的经过。”
白开霁更不明白了,“那为何现在才说?”
“是啊,为何现在才说。”宋祁韫意味深长地看一眼李明月消失的方向。
沈惟慕拿了一块饴糖放进嘴里,砸吧两下后道:“因为她爱慕逍遥王,恨大理寺监管不力,竟让逍遥王自尽于大理寺大牢之中。”
宋祁韫等人都齐齐看向沈惟慕,露出八卦的眼神儿。
陆阳唏嘘:“那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咱们以后跟星月组织打交道可得小心喽!”
“想要化解此矛盾也不是不行,只需要告诉她,那天负责监管大牢的孙牢头是她二姑丈三弟的四儿子,正是十六年前在李家梧桐树下赠他平安符的那个男童。”
宋祁韫等人:“???”
第 99 章
“你们八卦楼连这种事儿都能打听到?”陆阳显然有几分不信。
沈惟慕:“京城中比这隐秘的八卦多了去了, 你以为怎么传出去的?”
“也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连兄妹□□、公媳扒灰这类事儿都遮掩不住,送个护身符罢了, 有几个人知情实属正常。
“但我还是有些疑惑, 八卦楼怎么就刚好知道李明月这事儿, 难道你早就叫人打听过她?”
李明月是星月组织的首领,沈惟慕早就让人打探她的消息, 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目的。
“对。”沈惟慕不悦道,“早知提供消息会被这般刨根问底,我不如不说,省得被人怀疑, 还要浪费口舌解释。”
沈惟慕说完人就匆匆走了,不再理会任何人。
陆阳呆呆望着沈惟慕的背影:“欸?他不是说他要浪费口舌解释吗,怎没解释?我等着听呢”
见宋祁韫、尉迟枫和白开霁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陆阳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心问三人他是不是又说错话得罪了沈惟慕。
白开霁冷哼:“你说呢?”
“回头我一定多多搜罗美食给他赔罪。”陆阳真诚表达忏悔,但他还是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
尉迟枫:“沈小兄弟在追查凶手时候, 肯定查到了李明月也知情, 发现其隐瞒不报的异常后难免要彻查原因。”
宋祁韫点头, 比较赞同尉迟枫的推断。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既然破格吸纳这样的人才,享受他提供诸多的重要线索助我们破案,便不该在他提供消息的时候随便质疑他。人有时候越相熟, 反而越容易没边界,今后大家都引以为鉴。”
众人依言附和, 没有异议。
沈惟慕心里记挂着到时间去抓活山鸡了,他出了大理寺后就骑快马出城。
抓鸡他一人就可以, 但拿鸡需要车和竹笼,所以康安云驱车在后面跟着。
沈惟慕折了一只追踪山鸡的纸鹤,将马停在城北十里处的山林附近。
他刚跟着纸鹤走进林子,就听到身后马匹的嘶鸣声。
有人偷马。
沈惟慕顺手揪了几颗苍耳子,往身后方向一抛,就继续跟着纸鹤往山里走。
身后传来男人的痛叫声,有人喊着“老大好痛”,有人喊着“腿瘸了爬不起来了”。
沈惟慕没管这些,在纸鹤停留的驻足,取笛子吹奏起来。不一会儿便三十只山鸡奔了过来,在沈惟慕身后排排站,跟着沈惟慕下山。
王大强和他的两名小弟在地上打滚痛叫。
刚才他们试图挣扎着爬上马背,骑马离开。不料这马十分有脾气,察觉到他们靠近后就开始撩蹄子,就要踢飞他们。
本来他们就腿脚不便,被马踩踏之后更痛了,痛到他们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一位谪仙一般的俊美公子,他手拿着玉笛,徐徐自山中来。在他身后,数十只毛色漂亮的长尾山鸡井然有序地列队跟随。
“老大,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疼出幻觉了!居然看到一群山鸡跟着一个男人走。”
王大强瞪圆眼,呆呆愣愣地看着沈惟慕,“我也是。”
“怎么办啊,我不想死啊!”
三人见到这场景,惊讶地连疼都忘了,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万万没想到接下来他们看到更刺激的场景。
只见他谪仙一般的男人勾了下手指,原本挂在马鞍上的绳子自动解开,缠绕到每一只活山鸡的腿上,那些山鸡们没有半点受惊乱窜的样子,依旧乖乖地站立在远处。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大强惊叫,两名小弟跟着惊叫。
沈惟慕被吵得不禁皱眉,朝三人看去。
王大强三人因为这一眼,全都吓晕了过去。
这时候,康安云驾马车到了。一阵山风拂过他的面颊,带来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康安云这才注意到地上躺着的三个人,立刻跳下车查看,发现其中有一人尿了裤子,怪不得刚才他闻到了尿味儿。
“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沈惟慕:“偷马贼。”
康安云哼笑一声,顺便往这些人身上踢了两脚,“偷马偷到公子头上,算他们倒霉。”
将活山鸡装进笼子里运上车后,沈惟慕又去了另一片林子里采了些鲜蘑,还挖了一篮子荠菜。
日落之前,主仆二人满载而归。
沈惟慕按照约定时间,将三十只活山鸡送给宋祁韫后,次日清晨又送来十桶从荷叶上搜集而来的露珠。
看到三十只活山鸡的时候,宋祁韫就十分惊讶了。
当看到十桶荷叶露水时,宋祁韫已经有点不敢相信了。
本来他以为沈惟慕在跟他开玩笑,但在他品尝过之后,确认桶里水的味道就是荷叶露水。这是人能做到的事?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搜集到这么多?
沈惟慕见宋祁韫看着他久久不语,以为他不满意,“不够?”
“够够够,足够了。”饶是贯来宠辱不惊的宋祁韫,此刻也只能用重复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震惊。
沈惟慕参观起厨房来,发现还有十只山鸡活着没有宰杀,另外二十只已经处理干净,放在深缸中腌制。只闻一闻这腌制的酱料味儿便猜得到,做熟的味道一定好吃。
宋祁韫挽起袖子,开始和面。小厮和厨娘们则忙活着把剩下的十只山鸡宰杀,收拾出来。
沈惟慕问宋祁韫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没有。
“等着吃就行。”
宋祁韫拿了两盘他早上刚烤好的栗子酥,让沈惟慕坐在凉亭内,慢慢品尝露水煮的云雾茶。
沈惟慕依言坐下,便吃起点心来。
不多时,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也到了,三人问候过沈惟慕之后,也围桌坐下来。
陆阳为了给沈惟慕赔罪,昨夜特意命人骑马来回奔了八十里,为沈惟慕买来乔家村特色酱猪蹄、蛋黄肉粽、卤虎皮鸡爪和酱鸭舌。
每一道都很香,是京城里买不到的味道。
“你这是下酒菜,如何在餐前就摆了出来?”尉迟枫故意开玩笑道。
“不,这是餐前点心。”沈惟慕一本正经地否认后,就剥开一个蛋黄肉粽吃起来。
“小心别噎着。”白开霁笑着给沈惟慕续上一杯茶。
宋祁韫忙活完重要烹饪步骤后,就交代人看锅,也凑了过来。
看见沈惟慕拿文人最崇尚的寓意高雅的露水茶,配着糟乱的酱鸡爪子吃,宋祁韫不禁笑起来。
饮食在沈惟慕这里,只能还原其本真,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做人和吃东西一样,求真务实就好,没必要过分在其之上附加太多意义,否则容易活得累。
“今日什么菜色?”白开霁兴冲冲问。
“碳烤山鸡十只,叫花山鸡十只,麻辣炖山鸡一锅,另有蘑菇汤、荠菜饼子。样式不多,但保证好吃。”
宋祁韫既然想做山鸡这道菜,那自然是有十成十地自信将其味道做到极致。
白开霁喉结滚动,“听得我都流口水了。”
这时候外头来了一批人送樱桃煎、杏仁奶酪、银耳雪梨等甜品,皆是白开霁一大早从外面的酒楼订的。另外他还准备了两坛西域葡萄酒,是佳品中的佳品。
尉迟枫带来了一道紫苏蕨菜的酱菜,味鲜微辣,咸中带甜,蕨菜有咬头,紫苏风味浓郁,当真特色,其他人在此之前都没吃过,纷纷称赞美味。
尉迟枫笑道:“祖母的手艺,特意命人赶了半月的路送来,昨日才到。”
到了晌午,正式开宴。
山鸡的美味自不必说,较之普通家养的鸡,会更香三倍。新鲜宰杀的山鸡,在经过宋祁韫的手艺烹饪后,这种香味儿又翻了一倍。
不管是外表棕红沾满白色芝麻的碳烤鸡,还是清香味儿十足又软烂的叫花鸡,又或是麻麻辣辣越吃越上瘾的大盘炖山鸡,都让人觉得好吃到想尖叫。
纵然斯文如尉迟主簿,这一顿吃得也有风卷残云之势,并且饱了还想要。
一顿饭从中午险些吃到了黄昏,大家吃饱喝足后靠在凉亭内休息,白开霁和陆阳不停地揉着肚子。
沈惟慕吃得最多,但在吃完之后,还能端着一碗杏仁奶酪,继续一口一口地吃着。
“都吃饱喝足了?”
宋祁韫问完之后,见除了沈惟慕以外的人都点头,便自动忽略了沈惟慕。
“那明日我们也该上路了。”
……
再说王大强三人,沈惟慕主仆离开的时候,他们依旧在地上晕厥着,没人去管。
直至深夜,三人才醒来,受伤并受惊的他们十分脆弱,面对四处黑漆漆的荒郊野林,吓得哭号不止。
自那之后,京城地界便传出了一个忌讳:“偷什么都不能偷马,小心艳郎带着山鸡找上门报复。”
艳郎是谁?是一位似神又似鬼的厉害人物,他相貌俊美,拥有极其强大的法术,搬山倒海、翻云覆雨都不在话下。如土地公公护佑土地一样,艳郎护佑马,只对偷马贼出手狠辣。
至于这位艳郎为何要带着山鸡,无人知晓缘故,但不妨碍大家对此好奇猜测。
经过一番讨论总结之后,大家一致认为,这艳郎带着山鸡的目的是为了啄小鸡。
由此大家便进一步总结出犯忌讳的具体后果:“男郎偷马便命根不保。”
这可是男人们最在乎的东西,没了真会要了他们的命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从此以后,京畿地界偷马案的数量开始骤减,并且一月比一月创新低。
偷盗案属京兆府管辖,沈玉章十分高兴地把这一功劳记在自己身上,然后在郑成梁跟前使劲儿地炫耀,又一次把郑成梁气得吹胡子瞪眼。
第 100 章
奉圣州, 猴山镇。
福来酒馆是猴山镇里唯一一家能打尖住店的地方。
平常酒馆里只有零星几名本地客人,生意不算红火,来这住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近来因为清月教将要举行新教主继任大典, 各路武林人都往奉圣州聚集, 酒馆里就突然热闹起来, 住店的也多了,每日客房几乎没有剩余。
黄昏前, 有六名男子进了福来酒馆,个个年轻好样貌,其中两位尤为俊朗。
掌柜正靠在柜台上,悠闲自得地拨弄算盘。瞧见这一行人背着行李来, 晓得他们肯定要住店。
“抱歉各位客官,今天店里的客房已经住满了!”
一锭金子被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瞪圆了眼,忙将金子拿到手里掂量掂量, 捏捏软硬,确定是真金后,他笑容灿烂起来。
“客官, 最多只能腾出两间上房。我可以安排人搬两张榻进去, 住六个人肯定没问题, 但就是有点挤,您看能接受吗?”
掌柜说着就将那一锭金子放回了柜台上。如果这七位客人不愿意,那这钱他想挣也挣不了。
瞧掌柜这态度,再加钱估计也不会有更多房间了。六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 同意了掌柜的提议。
“饭菜直接送到屋里去,再帮我们备些干粮。”
“好咧!”
六人去了客房后, 在大堂里喝酒的一名客人便起身离开。
夜里,镇上人都熄了灯, 忽然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停在了福来酒馆前。
一行人下了马,吵吵嚷嚷的,男声女声都有。
“这破镇子可真小,连家客栈都没有,只有这家叫福来酒馆的能打尖。”
哐哐敲门声响起,剧烈震颤的门板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敲碎了一般。
在福来酒馆里休息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声音吵醒了。
“他娘的,都死了吗?还不开门!”男声粗犷,十分凶戾。
店小二披上一件外衣,急忙打开门板。
一张长着络腮胡子眼角带着刀疤的脸伸了进来,店小二被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陈猛冷哼一声,一脚跨过店小二,冲进了店内,他身后有十几人,都跟土匪似得闯了进去。
掌柜这时候也出来了,见到这些人满身戾气都带着大刀,心料不好惹,赔笑询问他们有何需求。
“住店!”
“真不好意思客官,房间都住满了,我与店小二都把房间腾出来,挤在库房里睡了,真的腾不出来一间空房了。”掌柜连连鞠躬赔罪。
“我不管,今天我们几人就要在这住下,钱不是问题。”陈猛说罢,就拿出几锭银子出来。
“实不相瞒,今日还有拿金子来住店的客官呢,我们照样多安排不了房间啊。来这住店客官都是江湖人,多多少少有点脾气,我们真不敢随便冒犯。”
掌柜恳请络腮胡大汉理解,见对方脸色越来越沉,他眼珠儿一转,提议陈猛可以自己跟那些住店的客人商量。
“一间三十两,诸位谁愿意为我们腾出房间?”陈猛对着客房喊道。
“四十两!”
“五十两!”
“吵死了,还能不能让人睡觉了!”客房里有人不满的抱怨道。
“一百零三两!”
“我们跟你换!”三名身着绿色弟子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陈猛见是三名漂亮的小娘子,不禁乐起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若我们占了三位小娘子的房间,三位身娇体软的小娘子住哪儿呢。”
“咳咳。”陈猛身后的另一名络腮胡汉子咳嗽了一声。
“在下青城派李仙乐,这二位是我的师妹。”李仙乐冷声询问陈猛的身份。
“胡子帮陈猛,这些都是我的兄弟们。”陈猛介绍的时候,不忘故意扬起下巴,向李仙乐展示他那极具男性气息的络腮胡。
“胡子帮。”李仙乐皱眉,“从没听说过。”
“那你们青城派还挺孤陋寡闻的。”
“欺人太甚!”
李仙乐变了脸色,抽刀指向陈猛。
“我们好心腾房间与你,你却再三言语羞辱我们。今日若不给你些教训,你怕是不知尊敬二字怎么写!”
“钱不要了?”陈猛拿出他沉甸甸的钱袋来。
李仙乐看一眼钱袋,对陈猛冷笑道:“等我打赢了他,这钱袋我便收为己用,作为你羞辱我们的赔偿,房间也不会让给你。”
“哟,小娘子竟有这样的好算计!”
李仙乐不再犹豫,挥剑就照着陈猛的脑袋劈过去。
当!刀剑相撞!
陈猛身后的络腮胡汉子替陈猛挡下了这一剑。
“小娘子好泼辣的性子,知不知道君子口不动手啊?”
“你也说了,我是小娘子,不是君子。”李仙乐喊着师妹们一起上。
这时候,有两间客房开了门,共冲出七八名绿衣女子,都是青城派的弟子。她们抽剑统一剑指胡子帮。
看来一场恶战免不了了。
掌柜大喊:“诸位大侠们,手下留情!小店小本经营,经不起摔打啊。”
没人理会掌柜的呼喊,双方持刀彼此逼近,对战一触即发。
“都住手!”
早前用金子付账的六名年轻男子出来了。
“诸位此番来奉圣州,可都是为了参加清月教新教主大典?”
“是又怎么样?”陈猛斜睨一眼说话的男子,见他衣着锦袍看起来十分不俗,便质问他是谁。
“在下江湖司宋祁韫。”随后,他从左手边第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开始介绍,“沈惟慕、陆阳、白开霁、尉迟枫、康安云。”
“什么,他们是江湖司的人!”
“老大,我们该怎么办?”
胡子帮众人露出惊慌之色,纷纷询问陈猛的意见。
李仙乐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打量宋祁韫等人两眼,忙对他们拱手行江湖礼。
“没想到在这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江湖司众位。家师曾不止一次提起过你们,说你们虽身在朝廷,却侠肝义胆,惩奸除恶,帮我们武林人解决了很多麻烦。”
“那不知李姑娘可否给宋某一个面子,与这些胡子帮的兄弟们化干戈为玉帛。”宋祁韫说罢,转而对陈猛道,“也请陈兄弟能为你刚才对李姑娘的出言不逊道歉。”
俩人都嫌弃地看了一对方一眼。
“要不是宋少卿的面子,我可不会给你道歉啊。”陈猛随即拱手,十分敷衍地跟李仙乐道了歉。
“你——”李仙乐不满陈猛的态度,却也因为要给江湖司的面子,忍下了这口气。
宋祁韫也看出了李仙乐的不满,不紧不慢地对陈猛道:“若我能安排陈兄弟在这凑合一宿,不知陈兄弟是否愿意将这袋钱给柳姑娘当赔罪礼?”
“这钱本来就是为了住店用,只要能让我们在这歇一晚上,这钱给谁都行。”
宋祁韫随即跟掌柜商量:“我看这大堂还有些桌椅,若拼凑在一起搭成临时睡觉的地方足够用,掌柜可否通融一下?”
话毕,宋祁韫偷偷塞了一块金子给掌柜。这金子比陈猛那一百两值钱!
掌柜十分高兴地安排下去,还在拼好的桌上铺好了被褥。
李仙乐收到了来自陈猛的赔罪礼后,心情好了很多,对宋祁韫更加尊敬。
这一夜总算稳妥地过去了,再没人起争执。
次日一早,宋祁韫等人带上干粮,就准备继续出发。
陈猛和李仙乐等人都跟了上去,询问宋祁韫是不是要去清月教圣地。
宋祁韫点头。
“正好我们也要去,不知是否能与宋少卿同行?”
“称我宋兄弟就好,你们去清月教做什么?”
李仙乐惊讶:“怎么,宋兄弟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武林盟主召集大家一起前往魔教圣地,围剿魔教。”陈猛说着就拿出一封信来,交给沈惟慕。
李仙乐表示她师父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所以师父派了她和师妹们来。
本来她们带了足够用的盘缠,因为这一路上看到不少乞丐在沿路乞讨,便将大部分盘缠都施舍给了他们。
留下的钱按理说足够用了,没想到到了奉圣州地界之后,吃住的价格都变得贵了起来,所以到昨晚时,她们的盘缠几乎花完了。
幸亏昨晚宋祁韫帮了她们,给他们解决了燃眉之急。
“宋兄弟可知道魔教圣地在哪儿?我们来了奉圣州,四处打听也没有头绪。”
陈猛点点头,表示他也是这样。
“不会是清月教故意传出消息,在耍我们吧?”
“有很大的可能,所以我劝诸位最好不要再找清月教圣地了,立刻返回。”
“为何?”陈猛不解,“铲除魔教这等大事怎么能少了我们胡子帮的参与。”
“我们青城派也不做临阵脱逃的缩头乌龟。”李仙乐正色道。
宋祁韫叹了口气,“罢了,随你们。”
一行人出了猴山镇后,继续往北走。
李仙乐追问宋祁韫,江湖司准备如何插手这件事。
“不插手。不仅我们不插手,我们还打算劝你们和武林所有人都不要插手。魔教另有目的,去了便中其圈套了。”
李仙乐马上表示,她会带领青城派的师妹们帮助宋祁韫,以防有更多武林人上套。
“我知道昆仑派、华山派的落脚点在哪儿,我带你们去!”
见宋祁韫点头,李仙乐带领改道朝东走,一行人骑快马两个时辰后,路边的植被越来越荒凉,最后竟快要走进了沙漠。
宋祁韫惊讶问李仙乐是否带错路了。
噗呲!
宋祁韫突然感觉腹部剧痛,低头一瞧,一把沾血刀正从他腹部拔了出来。
随即,陈猛等人持刀抵住了剩下五人的脖颈。
“你们什么意思?”
李仙乐狞笑:“杀你们啊。”
话毕,不及五人反应,刀子便切断了他们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