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陆府上下共计三十七人,陆俞判秋后立斩,其余家眷
判决一定,流放之刑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此时亲朋好友才可私下塞银子入大牢探视。
七日后。
陆家及其一众共同贬至袁州的罪民起解。
上百号人押解途径西城外十五里处有个送亲亭。
罪民路过此处时,亲眷
盛廖两家人一大早就等
亭子内外聚集了好几十人,所有人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翘首以盼着亲友的出现。
“哎”
良久,廖飞羽又是一声叹气,前几日
盛叶舟拍拍他肩,心底也是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日后与陆齐铭可还能再相见”
“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陆齐铭他岂会甘心当一辈子军户”盛叶舟勉强笑笑。
廖飞羽摇头,神色苦涩地揉揉鼻尖,语气带上了些哭腔“你就别安慰我了,前几日我专门寻府丞衙门之人问过此事,陆齐铭这一辈子想要脱离军户的希望微乎其微,除非他能入军营上阵杀敌立下大功,但军功岂是那么好挣的”
盛叶舟回手抱
他有个武将出身的外祖父,军营之事比廖飞羽知道的还要详细许多。
军户想要挣军功无异难于上青天,多得是不甘心一辈子待
而且能立军功的前提下,还需能熬过三千里流放之路,活着到袁州才算是第一步。
军营之事他们无从帮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障其能平平安安走到袁州才是最重要之事。
盛叶舟瞟了眼正与老师以及廖山长说话的祖父,心中感动又是愧疚。
盛廖两府长辈皆是看
“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陆齐铭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好友咱们不管谁有本事了就帮上一把,不也是一样的。”盛叶舟柔声道。
提起好友,廖飞羽撇撇嘴,不忿地拽了把身旁野草嘟囔道“算甚好友,除了咱们没一个帮忙,就是今日送行都不出现”
自陆家出事后,曾经共同
穆志为被符辺送回祖宅地书,恐
怕到今日都还不知陆齐铭出事。
让廖飞羽不满的是剩下那两人。
盛叶舟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好友的埋怨,
蔡杨比他们早两年参加县试,名次虽不佳,但也于当年一举夺得了秀才之名。
至此之后他便
说得好听是修沐自会前来,但今日人已起解,还是没见到蔡杨身影。
其实到回信之日,盛叶舟就明了蔡杨故意回避之意,此后便再没回信过。
作为普通人,担心因此受到牵连无可厚非,就是其趁机提出绝交之意也没人能说三道四。
蔡杨有他的选择不能袖手旁观的盛叶舟亦是。
至于甘禾渊,思及他心底复杂得只余一声哀叹。
随着年纪长大,人或多或少都会改变,主动成熟亦或是被动成长都将是人生必不可少的阶段。
身旁有太子这尊大佛
这个曾经的贪吃小童如今心计已今非昔比,就是盛叶舟也只能望其项背,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想法。
甘禾渊信中曾直言因太子最是厌恶贪污之辈,所以于陆齐铭此事他心中有愧却绝不会出现,前程与之相比下会毫不犹豫选择前途。
如此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方式叫人连句质疑都反驳不出,谁又能说一句不对呢
若是有选择,相信没人愿意每日战战兢兢的活着,哪怕背后就是滔天富贵。
只是每每想起,盛叶舟还是觉得心中有些酸涩甚至有些心疼。
比起分离,这种各自走向不同道路的感觉更叫人无力。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廖飞羽嘴上埋怨,其实心中却并未真正责怪,念叨完几句后便立即作罢,抬头不停往官道上打望。
“怎么还不来来了来了。”
官道上,负责押送的狱卒背着简单行囊走
带着木枷锁的男子走
一见到人出现,送亲亭的哭声立即大了许多,扶老携幼的全围到官道旁寻找着队伍中亲友身影。
“陆齐铭
他脖颈上带着枷锁,双眸亮晶晶地看向前方,
“两刻时辰,要交代要送衣物银子的都赶紧。”
走到亭前停下脚步,狱头将长刀挂回腰间,朝后面的十几个狱卒摆手。
狱卒们面上带笑,解起男子们的木枷锁时别提有多麻溜。
送亲亭给亲友送银子,其中可有大半都得入狱卒们荷包,来人越多他们当然越高兴
,此时也是几个月流放路上难得的和颜悦色。
咔哒咔哒
随着木枷锁解开,盛叶舟两人也已走到了队伍中间。
多日未见,陆齐铭乱糟糟的头
“你”
“先喝点水。”廖飞羽连忙将早备好的茶壶送到他嘴边,示意陆齐铭先别说话。
盛禺山几人也到陆父陆母身边,交代着些路上的事。
接过茶壶,陆齐铭对嘴灌下几大口,这才舒爽地砸唇喟叹,仿佛这壶中茶水是什么琼浆玉液似的惹人遐想。
“路上之事祖父都已安排妥当,你与伯父伯母不用担心。”盛叶舟如往常般拍拍陆齐铭的肩。
耀眼的光下,灰尘噗噗扬起,就好像突然打开了尘封多年的地下室,灰尘夹杂着霉味呛得人连声咳嗽。
“有你们
“我
今日起解后,落日前都不得歇息,绸底的鞋子根本无法支撑到下一处歇息地。
他准备的全是厚实千层底布鞋,料子是最普通的粗棉布,牢实也不招人注意。
陆齐铭笑着谢过,忙先挑了几双以及衣物给祖父以及三房先送去。
廖山长带来的丫鬟也立即帮陆府女眷遮挡换衣换鞋,此时可没人管甚男女大防,有些人当场就解衣宽带。
陆齐铭送了衣裳回来后也立即脱下早臭了的外裳以及中衣,
“你坐下,我帮你束
换好衣裳,盛叶舟从怀里掏出把梳子朝陆齐铭示意,廖飞羽则是从茶壶中倒出茶水将帕子浸湿递过去。
陆齐铭嘴里咀嚼着烧饼,胡乱地抹了两把脸。
“飞羽,按照咱们先前商议之事,你去送银子”
等陆齐铭一坐下,盛叶舟就低声嘱咐。
不知两府长辈
廖飞羽点头,弯腰从脚边的篮子里取出几个荷包塞进怀中,晃晃悠悠地朝坐
目送人走远,陆齐铭立即扯了扯盛叶舟的袖口示意他低头。
“多谢你给的药,我眼下走六千里路都不成问题”
声音很小,口臭浓重,不过悄悄话的内容却听得盛叶舟心里一轻,笑着点了点头。
看他已过了最初的徘徊,正面事实后心态已
“我还留了点,若是路上撑不住便再喝点。”陆齐铭拍拍胸口笑道。
“好,但此物切不可”盛叶舟张了张嘴,陆齐铭立即摆手表示“
放心吧,我又不是傻子。”
他不欲打探究竟是这是何物,但有如此效果的药怎会是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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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就好。”
“放心吧,此物除了祖父和爹娘,其他人都甭想碰。”
“路途遥远,谁也不知道会碰到多少麻烦,你切不能心软误事,更不可胡乱相信他人。”盛叶舟还是不放心又交代了遍。
陆齐铭不厌其烦地点头。
这些日子没谁比他经历过的人情冷暖更多,亲情早
大房不仅没半分负罪感,甚至还想仗着长幼身份强抢孔牢头送来的吃食银钱,若不是他有点功夫底子傍身,早被两个堂哥将吃食抢走。
从那时起,他心中就冰冷一片,谁敢断了他们一家活下去的希望,谁都别想好过。
想着,陆齐铭特意看了眼缩
盛叶舟轻笑两声,笑着蹲下,也跟着看向陆二少所
陆府大房三子虽都已及冠,但全不是陆齐铭的对手,只要有人暗中照应着些,他们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帮陆齐铭束好
片刻后,廖飞羽满意而归,还带来个令人意外的好消息。
“等出了安义府管辖地,枷锁就可去除,而且过几日还能买驴车”
廖飞羽套话的本事实
但所有的前提都是出得起银子,像是驴车这等稀罕物,还得竞价才可得。
“我听那黄狱头的口气是打算趁这回押解完后就告老回乡做个小买卖。”廖飞羽转着眼珠子,要笑不笑地用肩头撞了撞盛叶舟。
盛叶舟不明所以。
“我学你前回恐吓孔牢头的法子,保证等黄狱头回安义府后送他个小铺子,全当此次相助的谢礼。”说罢廖飞羽得意地抬抬下巴“我祖父国舅爷的名号此时最是管用。”
办好了攀上廖府这颗大树,还用愁日后做买卖不赚钱若是办不好国舅爷动动手指就能碾死他。
这就叫先给颗糖再打一巴掌
不管盛叶舟还是廖飞羽,仗得都是姓氏的势,效果当然也同样有效。
“我还吓他吏部尚书
瞧那黄狱头又惊又喜的模样,廖飞羽这番话效果很是显著。
“这回你倒是学聪明了,没只塞银子托人办事。”盛叶舟笑。
“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默默听着两个好友一来一往地调侃,一股子酸气缓缓从陆齐铭腹中升起,眼眶一下子憋得通红,哽咽半晌才缓缓开口。
“若是没你们相帮,恐怕我一家老小根本无法活着走到袁州。”
“日后相见请我们喝酒道谢便是。”盛叶舟抬手搭
“等我回来。”陆齐铭一字一句承诺道。
“好。”
“好。”
温热从掌心一寸寸往下传去,陆齐铭只觉身体从手背开始逐渐变得温暖起来。
他笑着看向两个好友,努力将他们的笑脸记牢,他日再次相见时,只凭今日记忆,定能一眼认出彼此。
咚咚咚
无论如何不舍,离别终将到来。
狱头打断众人的话别,吆喝着将木枷锁全部重新上脖。
烈日下,步履蹒跚满脸绝望的罪民朝着袁州跨出脚步,而盛叶舟他们只能留
“大恩不言谢,他日有机会定当报答。”
朝着盛禺山等人重重一鞠躬后,陆父搀扶着陆祖父跟
此刻的陆家,已隐隐有以陆齐铭为首之姿。
“保重”陆齐铭回头扬起唇角笑了笑,而后干脆转头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多年后。
盛叶舟能回想起来的,还是那个努力抓着枷锁朝他挥手拜别的陆齐铭。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