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又想到那个令她头疼的承诺了。
总觉得谢清霄要提了不得的要求。
她必须追加一些补丁:“那个承诺不能拿来交换感情。”
她完全不担心谢清霄会让她做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情,因为他本身就不会容忍自己违背道义。
那个承诺里面,她唯一怕的就是他拿来提感情方面的要求。
在扶玉的概念里,什么东西都可以靠后天努力得到,权利地位,金钱和尊重,这些都可以,唯独感情不行。
谢清霄原本也没想拿这个换取什么感情。
可扶玉这么直白提出来,他还是有些心梗。
她的眼神好像在告诉他,人可以有梦想,但不可以痴心妄想。
痴心妄想。
谢清霄脸色不好地转开头,淡淡道:“感情若能这样交换得到,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
扶玉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只要她不抗拒造仙根就好。
谢清霄这样告诉自己,他的首要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想那么多。
往后他们会有很多时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还可以百年千年,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谢清霄面色恢复如常,他轻轻说了声:“闭上眼睛。”
扶玉顿了顿,再次闭上眼睛。
他从衣袍上捡起黛笔,继续为她描眉,看着她舒展的眉峰,细腻的肌肤,耳边不禁回荡起她那一声声强调般的“我不喜欢剑尊”。
没有关系。
万事不破不立。
被彻底摧毁不代表就会湮灭无声,也可能反得新生。
“等事情结束,仙根真的可以再收回吗?”
谢清霄放下黛笔,指腹落在扶玉鼻尖上,扶玉微微屏息说话,音色里带了些鼻音。
他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了:“如果你不想要的话。”
……她不想要就能收回?仙根真是如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她不相信。
天道允许一个没有仙根的人成仙,是得那个点化者的请求。
恩赐了别人的请求,岂有随意再废弃的道理。
这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仙根和逆天而为的牺牲了。
但谢清霄说可以,应该就是可以的,只不过他没提到需要付出什么更大的代价罢了。
既然是许诺给她的,就不会让她付出代价,从头至尾都只会是他个人承受。
扶玉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谢清霄也已经不需要她再闭眼。
之所以没主动叫她睁眼,是因为她不看着的话,他可以不必那么克制自己的眼神。
她一睁开,他便要粉饰成寻常模样,自如从容地反问她一句:“怎么了?”
扶玉摇摇头没说话。
没说以后会不会留着仙根,也没说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盯着谢清霄看,看他眉梢眼角的神色变化,看他在她脸上施
展仙法。
他用了一种好像风车的法器,法器上面挂满了符咒,风车转动起来,符咒也跟着转动,淡淡的咒光飘向扶玉的脸,她的模样逐渐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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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官变化之后,更看不出她哪里有琴桑的样子,若再加上仙根,说她是谢清霄的某位挂名小弟子,没有人会怀疑。
“既然你没有想要变成的模样,便用我提前为你准备好的身份。”
谢清霄说,“我命沉香造了典籍,你就扮做谢氏送入凌虚由我教导的新弟子。”
扶玉接过他递来的东西,是弟子身份玉牌。看起来就像一块质地极好的玉佩,握在手中也是温凉柔滑的触感。玉牌上有个字,是她名字里的最后一个玉字。
“谢……玉吗?”
谢氏送来的新弟子肯定是姓谢的,玉牌上又是玉字,那她的身份就是谢玉。
谢清霄点头应下,她果然猜对。
不过:“谢氏真的有谢玉这位姑娘吗?若我占用了她的身份,她以后还可以顺利进入凌虚随你修行吗?”
她总是这样谨慎,不愿因为自己阻碍别人的前途。
谢清霄道:“没有这个人,但只要我想,她就是真实存在的,外人查不到任何痕迹。”
好的,清霄剑尊办事就是完美得让人放心,扶玉笑着道:“剑尊行事妥帖圆融,叫人很是心安,谢氏和凌虚有剑尊在,弟子们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谢清霄道:“你也可以高枕无忧。”
扶玉转开头,扫了扫耳畔,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谢清霄都习惯她这样了,面不改色地化出镜子给她:“要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话是在问,但举动是已经料到她会看。
扶玉转回头来,瞧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以为会看得到一张凶巴巴的脸,至少是尖酸刻薄不太好惹的,因为她就是这么跟谢清霄要求的。
不被喜欢就代表不被注意,方便她行事。
但谢清霄并没满足她的需求。
她看到了一张好看的脸,好看到她忍不住去盯着谢清霄本人。
“我觉得。”扶玉严肃地对比了一下,“我们有点像。”
要不要直接把她化成女版的他啊?还是稚嫩的女版。
谢清霄本就是大美人,照着他自己模样变换一个年轻点的女子容貌,更是绝世大美人了。
谢清霄对此的解释是:“谢氏子弟,长得与我相似很正常。”
他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应当:“谢玉在谢氏籍册上是我的表妹,关系比沉香更近,不像我才奇怪。”
从前降妖除魔行走战场,谢清霄不是没帮别人易过容。
为他人变换容貌,扮美扮丑都是情况需要,但他想象不出在扶玉身上做出别人的模样。
他唯一可以接受的就是让她像自己。
刚好身份也合适,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可以吧。”
扶玉
摸摸自己的脸,摸不到任何易容的痕迹,好像自己真的生成这样一般。
“我需要注意什么吗,比如说不能碰水?”
“不必。”谢清霄道,“像用你自己脸一样用即可。”
真棒。
扶玉认真感叹:“剑尊法术玄妙高深,佩服。”
谢清霄并不自揽功劳:“是法器精妙,与我本人无关。制作法器的炼器师乃青瑶元君,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这是一种微妙的试探。如果扶玉直接拒绝认识青瑶元君,就说明她之后是想要归还仙根的。
如果她没拒绝,哪怕只是不吭声,就说明她心底是动摇甚至改变心意了的。
扶玉嘴唇动了动,刚要发出声音,谢清霄紧盯着她的唇瓣,想确定自己的猜测哪种成为事实,却只听到她发出痛呼。
“疼……”
易容做好,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但随之而来的是刻骨痛楚。
谢清霄第一时间将身子歪倒的扶玉抱住,一手扬起,无量剑在掌心划下伤口,血顺着伤口滴下来,扶玉迷迷糊糊地以为谢清霄要给自己喝血,还有点抗拒和害怕,好在他没有。
他只是用血转换为灵力,凝结了一个独特的法阵,将他们关在其中,她很快就不疼了。
身上的汗水还没有干,精神先恢复,扶玉气喘吁吁地想要从他怀里出去,听到他说:“别动。出了阵法还会疼。”
万丈渊忽然响起雷鸣声,扶玉不知什么情况,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他怀里。
大殿的屋顶漆黑厚重,很有压迫感,扶玉以前老觉得这里像地宫,但也就是这样的一座宫殿,并未被破云而来的紫雷击溃。
雷鸣不断,扶玉还罕见地在万丈渊看到了极亮的光,那应该是穿透了地面投射而来的闪电。
很不科学,但在玄学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解释。
扶玉呆呆道:“那是传说中的劫雷吗?”
谢清霄没说话,他让扶玉靠在他怀里,腾出双手结印念咒,咒语没念完,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也不是需要回答,只是在喃喃自语。
要点化一个没有仙根的凡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极其耗费神仙的功德和修为。
谢清霄功德无量,修为高深,听起来点化一个凡人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真正实行起来,不代表就不需要经理那些考验和磨难。
扶玉近距离看着他的脸,他眼尾剑纹不断随着结印变换,耳边就是他念咒的声音,冗长的咒词她听不清晰,只能从他不断开合的唇瓣确定还没结束。
她有些后悔选择和他一起去九天仙盟了。
这好像导致她和谢清霄之间反而越捆越紧。
但在魔尊虎视眈眈,贺兰昭身份不明的情况下,选择跟谢清霄一起去是最妥帖的方法。
其实谢清霄也给过她其他选择——跟着万物生,劳烦大佛师一趟似乎也可以。
但要除魔的是谢清霄,万物生虽已是大佛师级别
,单打独斗对上凌苍也没有谢清霄那么有底气,他与凌苍除了正邪对立,本也没什么过节,不像谢清霄,有夺妻之恨,本就要报复回去。
怎么看都不太好给万物生带去麻烦,只能选谢清霄。
谢清霄忽然闷哼一声,扶玉在他怀里坐正,看到他嘴角沁出血来。
雷鸣声仍在不断响起,扶玉拧眉思考,外面的劫雷到底是要点化者承受,还是被点化的凡人承受。
谢清霄不让她出去,出去就会疼,听起来这劫雷是冲着她来的。
是她该承受的,但谢清霄不希望她疼,才替她结阵接下来了?
扶玉观察谢清霄的表情,除了刚才那一声闷哼,他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看不出来不代表没有。
事已至此,虽是欠一件事换来的所谓“公平”交易,扶玉内心也清楚,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
她看了看谢清霄并未控制自己的双手,在又一道闷雷降下来的时候,起身跑了阵光。
谢清霄倏地睁眼,伸手去抓她,被扶玉躲开。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该我受的,还是我自己来受。”
这是剧痛来袭之前,扶玉唯一来得及说出口的。
后面她再也开不了口了。
真疼啊。
疼到灵魂,让人生不如死的那种疼。
谢清霄究竟是怎么才能忍得一声不吭的?
他怕不是乌龟变得吧,就算乌龟来了这也得被掀翻龟壳。
扶玉在雷声电光之中痉挛,脸上易容被揭破,露出本来面目来,谢清霄再想把她拉回阵法里已经不可能了。
她要自己承担,就绝不后退,不去抓他的手,也不主动回返阵法。
她眼睛睁大,疼到极致也只是发出几个气音。身子悬空飘起来,被紫色的劫雷卷在其中,谢清霄以前也看过其他凡人受点化时经历这些,那时他面无表情,觉得逆天而行本来就承受多出几倍的痛楚,这很正常,但现在他觉得天道不公。
明明是他要点化她,疼理应他来受,怎可叫她这生不如死。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他该去找更合适的方法让她成仙的。
万丈渊出现如此巨大的变动,尽管谢清霄已经下了结界隐藏,但渊内弟子还是有所感受。
他们聚集在宫殿之外,心里也明白剑尊在点化什么人。
谢沉香赶到这里,将所有弟子赶走,能看守万丈渊的都是谢清霄的心腹,不必担心他们暴露什么秘密,但也不能随意围观。
谢沉香在外替师尊守候,细数这劫雷,总觉得数量不对。
怎么好像有点多?
谢清霄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但他已经干涉不了。
劫雷将扶玉卷在其中,紫色电光越聚越多,扶玉从一开始还有气音,到后面干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闭上了眼睛,人好像失去了意识,但气息还在。
谢清霄想尽办法接近都失败了,纵然强如天尊,面对天道仍然有力所不及之处。
其实扶玉现在情况还行。
疼习惯了也就没那么难忍。
最让她难受的,是雷声轰鸣中,她明明闭着眼睛,却可以看到的那些画面。
她看到了琴桑。
就在她眼前。
她们从头到脚一模一样,在劫雷带来的仙根和灵力之中,扶玉与她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相拥在一起。
琴桑的身影从半透明到消失,不知是穿过她的身体不见了,还是完全融进了她的身体。
没人看得见这一幕,除了扶玉自己。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除了琴桑,她还看见谢清霄。
很多很多的谢清霄,各种各样的谢清霄,他走路的样子,施法的样子,练剑的样子,被“她”背叛却依然镇定从容的样子。
他的所有样子都是冷漠的样子。
再后来,是九天仙盟的蓝枫岛上数以万计的蓝枫树。
那是琴桑从小长大的地方。
她很小就被关在蓝枫岛,没见过母亲的面,也不总能见到琴玄。
人人都说她是仙盟神姬,尊贵无比,可她幼年总是独身一人,七岁之前,陪伴她的就只有那些永远不会凋谢的蓝枫树。
再后面,扶玉又看到琴玄。
和梦里不一样,这次她看清楚了琴玄的脸。
很年轻的一张脸,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诡秘算计或是野心抱负,他五官甚至有些幼,像是少年时候便驻颜了一样。
他披着月光,居高临下地审视她,然后失神道:“不像她。”
砰的一声,她从回忆里被弹出来,人撞在劫雷上,坠地之前被谢清霄接住。
扶玉的本体缓缓睁开眼睛,浑身麻痹地望着抱着自己的人。
这次她可不是做梦。
她在“回忆”。
她已经不单单是在做琴桑的梦,甚至还在回忆琴桑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