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凌霄是如何跟着自己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扶玉至今记忆犹新。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因为中毒，已经是强弩之末。为了不让凌苍活下来生灵涂炭，她心中已经决定献祭自己。如此哪怕杀不了凌苍, 至少也可以重创他，让后来的人可以有机会封印他。
在此之前, 她意图将自己的本命剑留下。闭关百年，一直是凌霄陪在她身边，她那时就特别理解为何穿越之前看小说，书里的剑仙会把剑当老婆。
她也把凌霄当做自己的老婆。
老婆跟了自己那么久, 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 她希望它可以好好的, 不必跟着她湮灭成灰。
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她打算把凌霄撇开的时候，它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比她更快地献祭了自己。
凌霄是扶玉自己辛辛苦苦下秘境, 在各个神迹之中收集珍惜材料，注入自己的心头血, 才铸造出来的一把仙剑。
是她赴死时最不甘心被毁去，也完全可以避免被毁去的存在。
这把剑自从诞生在她手里就一直很安静, 其他神仙的法器用久了都会生出器灵，扶玉也期待过凌霄能有自己的剑灵，只是没等到那一天她就死了。
低头看着掌心的剑，扶玉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连对面的太阴君都皱起了眉。
“……不可能。”她脸色不太好看，“那把剑分明在你死之前已经粉身碎骨了。”
但凡还记得檀音君的人, 都无法忘记她握着凌霄剑的风姿。
那样的她就像是一位真正的天神，是绝无可能被打败的存在。
如今的凌虚剑派其中的“凌”字, 就是取自凌霄的第一个字。
被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的琴玄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声惊悚，眼神怪异地盯着那把剑，讽刺太□□：“在此刻之前，你怕是以为自己赢定了吧。”
千年前可以把扶玉推下去，千年后一样也可以。
这是太阴心中所想，也是必须所达成的目的。
若失败，从前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必然会公之于众，届时即便扶玉不杀她雪恨，她也无法在六界之中活下去。她会如过街老鼠，比魔尊还不如，那样的处境只会令她生不如死。
太阴最初因为凌霄出现而产生的紧张，被琴玄的打岔缓缓消解。
“没了就是没了，一把剑而已，碎了还能再回来吗？障眼法罢了。”
她根本不相信那就是真的凌霄，若是有剑灵的剑，或许还有回来的可能，可她作为扶玉最好的朋友，从来就没听说过凌霄生出剑灵的事。
这肯定是扶玉想来拖延时间的法子，某种高明的障眼法。
“你话太多了，琴玄。”既然扶玉不在意眼前这个人，她也没必要留着了。原想着以她们从前的关系，哪怕因为权利需要站在对立面，也还是愿意给她一些其他方面的圆满。
既然她不稀罕惩治琴玄，那这个早就该死的臭男人，现在就可以灰飞烟灭。
紫气漫延，将琴玄整个包裹，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满脸不甘地被太阴挫骨扬灰。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我真想再好好折磨他一下。你死了太久不知道，我如今的魂术出神入化，最是会折磨这些硬骨头。”太阴姿态曼妙地收回手，带着抱怨的语气和扶玉道，“我还要感谢你和清霄剑尊，不然我要顾及着他与我的身份，总要被威胁，给他特权，帮他办事，哪怕当了大荒之主也还是有些束手束脚，不太痛快。”
提到谢清霄，太阴笑起来，视线往扶玉身后飘，意味深长道：“清霄剑尊我也是久闻大名，只是人在大荒深居简出，不曾多见他几面。”
她身子往前，兴致勃勃道：“待我们的事情结束，我还要好好看看这位能得你喜欢的天尊。”
太阴对谢清霄的兴趣让扶玉很不舒服，她挡住她的视线，横剑在手，淡淡说道：“前提是我们的事情结束时，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的人是你。”
太阴本还想说两句，但剑仙就是不一样，说完话就动手，不给你多反应的机会。
“如此也好。”
这么久不见，她其实很想念她。
太阴一边借着凌苍的力量布下傀儡阻隔扶玉靠近，一边怀念地打量她的眉眼。
她还是一棵树的时候，是太阴最喜爱这个朋友的时候。
她刚刚成为人的时候，她也很喜欢她。
这份喜欢不知从什么时候发生了改变，也许是从扶玉的修为在短短时间内超过她开始。
当初太阴会因为被人算计遇见还是一棵树的扶玉，就是因修炼的事和人产生了矛盾。
不是人人都和扶玉一样对人掏心掏肺，那么傻，站在那里被她下毒。
别人不会百分百相信她。
她很珍惜这样的信任，也确实犹豫和矛盾过，但最后还是想要像扶玉一样名动天下的心情，让她做出了最终那个选择。
她是很想她，但除了都和她说几句话之外，她还是希望她去死。
“你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再回来。”
太阴眼睛发红地说完，将无数和凌苍生成一个模样的傀儡一齐袭向扶玉。
扶玉轻轻一挥手中的剑，所有傀儡都被腰斩。
这是真正的凌霄——这个时候，太阴必须承认这一点。
她开始迟疑，开始犹豫。
如果说一开始多说几句话除了叙旧之外，还有拖延她身上伤口，用魂术汲取更多凌苍的力量为己所用的话，那现在她就是真的开始害怕，怕今日败在这里。
太阴当了太久的大荒之主，已经不敢想象走下神坛是怎样的感受。
好在她还可以利用凌苍。
凌苍实在太强，哪怕只是半身，还拿来做了魇阵，残存的力量也足够来对付如今还没恢复到巅峰时期的扶玉。
她甚至不需要动用自己自身的力量。
解决完这里的事情，太阴还可以好端端地回到大荒，别人来请她出山，也不会因为她灵力有任何缺失而怀疑到今日的事情与她有关。
她要杀死的人不单单是扶玉，还有所有知道之间矛盾的其他人——谢清霄和万物生。
他们就在不远处的结界里面，以他们的修为，哪怕出不来，也不会完全听不见这里的对话。
太阴冷静下来，决定速战速决。
不能再有更多的变故了。
这里的人每一个都不是简单角色，哪怕她自觉操控着王牌也不能太大意。
“上一次没能同你道别，这次便也不同你说再见了。”太阴慢慢道，“希望真的再也不要与你相见。”
扶玉从头至尾都没跟太阴主动说过任何过激的话，最多回敬她一下。
她的平静淡定反而是最让太阴受不了了的。
她其实不明白两个人何必走到如今这一步。
若只是因为要做大荒之主，谁说大荒就一定要全都修剑？
她完全可以自立门户，像如今这样开创魂术和傀儡术一派。
难道真的是她活着，她就无法做到这一点吗？
就算在大荒做不到也可以走出去，再不济，与她说清楚些，她出去自立门户也好。
但真要这么做，她怕是又要担心自己会将大荒的人全都给拉走。
算了。
既然是她希望的，那就真的让她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不管是凌苍还是太阴，她都不想再看见了。
扶玉眉心迸发出银色的剑心。
便如谢清霄眼尾的剑纹一样，剑心是剑纹更高一层的体现。
当世可以修出剑纹的剑仙已经屈指可数，从无人见过真正的剑心是什么样子。
太阴虽然也没见过，但她毕竟来自大荒，也曾是大荒的剑仙，她猜得到那是什么东西。
她不敢小瞧扶玉这一剑，所以不但使出了凌苍的全部力量，也试图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其中。
双重保险，该万无一失才对。
然而，千年前天道眷顾了她，千年后就不一样了。
扶玉的剑还没到眼前，太阴忽然听到一声轻笑。
那轻笑诡异而天然，让太□□骨悚然。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身前的提线木偶，她是在看到凌苍被扶玉强行催入梦魇里时，趁机控制了他。那时魔尊失去神智自己，不可能反抗她。
她将他身上每一处经脉都种下了傀儡木，钉得死死的，绝不可能出问题。
“你也该体会一下，师尊与我一战时，突然发觉自己被你陷害了的感觉。”
太阴震惊地看着她以为尽在掌控的傀儡缓缓转过身上，身上的所有线和傀儡木全都失去了效用，反倒成了一种独特的、非常适合凌苍的装饰品，让他看起来有种惊悚的美艳。
“想要利用我，就要做好被我反噬的准备啊。”
凌苍说完就笑起来，完全不再搭理太阴，转过身来面对扶玉，高兴地说：“还是师尊了解我，你一定想到我不会被人这样随意操控对不对？”
“刚好缺了半身，这找回来的半身也用不了了，就有人送上枕头来，真是不胜感激。”
凌苍舒展了一下筋骨，试图将太阴整个融成他的力量，塑造他完整的身躯。
若此法成功，魔尊凌苍将真正地回归六界。
扶玉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改变剑招，御风而来，朝太阴伸出手去。
太阴想要抓住她，却被数道的魔气所覆盖。
扶玉望向周围，魔修都到了。
凌苍有意回归，在反向汲取太阴力量之后，就开始给所有潜伏在六界的心腹发送讯号。
他们比仙界的人更早察觉到封魔海的异常，赶到这里助凌苍一臂之力。
扶玉终于有机会知道仙界到底还有谁是凌苍隐藏身份的忠实信徒。
他们一个个现身，披着黑袍，面上并不遮掩，是已经到了可以宣告身份的时刻。
严格来说，人数并不多，加起来也不过五人。
所幸其中没有仙界的天尊之位，否则仙界也显得太可笑了些。
但这依然无法让扶玉真正欣慰，因为即便这几人不是天尊，也是各宗各派，甚至是各个世家中的佼佼者。
其中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要去特别在意的人。
谢瑶音。
谢清霄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