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本历史线的人们来说,临安城外的这支私盐贩卖团伙真是支奇怪得有些过分的队伍。
“嘟嘟嘟嘟!”
清晨,天刚亮,定海,岸边。
伴着透亮清脆的竹哨声,整队两百多名穿灰色麻布衣裳,个子高、身材壮实的男性站成整齐的方队,然后有连续的喊数字声,他们的年龄,从十六到二十五岁不等,手里都拿着奇形怪状一头粗一头细的“木棍”。
待他们站好,吹竹哨指挥集合的人转身向身后的男人五指并拢举起右臂,手肘曲折,中指对准太阳穴,做了个旁人看来怪模怪样的手势:
“报告营长,三营二连应到二百一十五人,实到二百一十五人,请您指示!”
“登船。”
“是!”
他们整齐有序地转身齐步走上登船的披水板。
不远处,陆大古和大进站到礁石上看他们的动作,两人穿着跟他们一样的灰色麻布衣服,远远看上去很不起眼,硬要说有什么区别,就只有个子比他们稍高,气色更好,无限空间给予军官不会中毒、不会生病的福利还是蛮给力的。
“陆大哥。”
身后响起清脆的喊声。
陆大古回头一看,是个身高还不到他肋下的小萝卜头,眼神柔软许多:
“阿飞。”
“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大古就好。”
“嘿嘿。”阿飞摸着头笑笑,问他,“你们这是要走啊?”
“是啊。”
“你们能不能不走啊?”
“......”
陆大古看看他眼底的期盼,再看看后面不远聚集起来围观的民众,那些个虽然衣服穿得老旧,却已不像他刚来时身材那样枯瘦、长了点肉,眼中满是期盼、茫然、不解的人们,这话不仅是阿飞的意思,也是他们的意思,他们都想让陆大古带领的队伍别走。
自他的队伍来到这里,对乡民们绝对是秋毫无犯,干私盐贩卖,也公道得很,经常搞七折优惠、附赠半斤的活动。
这年头不说贫苦得就快只剩身上的光骨头架子的普通农民、渔民了,哪怕临安,无比繁华的临安,城里居民的日均收入也不过百文,到年底一算账,攒不下几文钱。
所以定海县和周边吃他卖的盐的民众都很感激他们,会主动帮他们躲避官差的搜索和追捕。
加上陆大古去岁秋天还组织人手帮乡民收割庄稼,清理了少量恶霸,今年开年又给些许家里缺壮劳力的人家帮忙修整田地、制作咸鱼、修补屋顶。
他们既惊诧又不解,受宠若惊得想回赠些物什却被告知按纪律不能收,更让他们震惊:
怎么会有这样的队伍?
为何会有这样的队伍?
他们.....能不能别走啊,就这样一直留在这里不也挺好?
“对不起。”
对上阿飞殷切的目光,陆大古微微摇头: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一定要离开。”
“不过你们放心。”
他扶住阿飞的肩,温柔地笑着告诉他:“我们将来一定会再回来。”
然后直起身,他对那些自发来围观、送行的民众喊道:
“大家都回去吧,回去吧!”
“我们以后,一定会回来的!”
话完,跟上登船的队伍。
乡民们望着他和他身边人的背影隐没在灰色的人流中,远远地、不舍地跟在后面,直到那船扬帆起航,他们已经下了滩,赤脚站在海水里,让水末过脚踝,踮着脚伸长了脖子远眺。
久久没有散去。
“哗啦啦啦啦———”
陆大古站在船尾,他也看着那些乡民,还有更远处临安的方向。
真是,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想。
下次再来,怕就不是这样平和了。
“大古。”
大进在身后唤他:“该吃饭了。”
他回头,就见少女笑着递给他一个馍。
“诶。”
馍微温,不似昨晚吃得好,但夹着酱,还有生葱。
“大帅!”
又有喊声传来,船舱里走出来个手捧小陶盆,满脸堆笑的年轻人:“大帅,我把饭菜给您端来了。”
陆大古看着年轻人,一时间竟然有点无语:
“我说过很多次了,阿青,要么叫我同志,要么叫我首席,莫呼我大帅。”
“这不是差不多一个意思么....”
年轻人嘀咕着。
“这可差远了。”大古耐心教他,“你这个习惯,要早点改过来才行。”
这个人名叫孙树青,本历史线人,去年冬天陆大古带队出门调查农民冬季的生活状况,正好看他饿晕在路边,顺手救回来,救醒以后他非要报救命之恩,怎么都赶不走,大古便把他留下来当个警卫员。
陆大古的队伍在初到位面聚集的时候也稍微裹挟了些本土人,对于这些人,他组织了扫盲文化课,主要是让他们对于世界,对于历史,有个大概的了解和认识,并向他们灌输新思想。
但毕竟时间不长,很多人还保留着许多封建陋习。
这点在孙树青身上就有体现。
“那首席,咱们这就要开始造反啦?”
自接受文化课教育以后,他对南宋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徽钦二帝妻女受辱、本人被俘催生了他和“同学们”对赵构和宋廷的鄙夷,不过那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只当内容劲爆的新闻故事听,精忠报国却被冤杀的岳飞让他们愤怒,但也只是愤怒,直至讲到宋廷怎么压迫百姓,把那些苛捐杂税、墨吏伎俩掰开了揉碎了让他们看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艰难困苦的境地,才终于引起这些人强烈的反抗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