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主教进行着他每星期一次的辖区巡访。
车夫是为教廷服务的义工,他勒紧手中的绳索，黑色的马匹重重地踏了两下蹄子，随后稳稳地停住。
主教从马车上下来,深紫色一丝不苟的袍子扣到衣领，看起来和周围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嘈杂无序，这是瓦丁区的标志性特色,它像是王都里一块破破烂烂的补丁，和周围光明整洁的富人生活格格不入。酒鬼和赌徒于此拦路表示欢迎,贫民窟和经营不法生意的黑街是这里的特色景点。
上面的人对此情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穷困潦倒,难道还真的掏出腰包去改善穷人的生活吗
大部分人看到主教手中的权杖就赶紧低下头,从他眼前匆匆走过，这里的人次序分明，由实力高低决定地位。
埃德温此次前来访查的教堂就位于瓦丁区的西侧，
神官能够使用光明魔法保护自己，或者威胁别人,这一点就能保证神职人员的生活质量
说不上是一种好事吧。连车夫也不太愿意到这里来，能为教廷服务的义工,多少也来自中产阶级往上，所以对主教的工作更加尊敬。
就是这样的地方，埃德温大主教也一视同仁，为这里的人传播来自神的旨意
一边感叹,车夫一边揉了揉眼睛，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就
助手也穿着教会的装束，此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车夫只觉得恍惚之间像是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红光漫过，接着就把方才的思绪忘了个一干二净。
“跟上，”
埃德温说，随即往不远处的教堂大门走去。
这里的神官都是些缺乏能力的家伙，不怎么需要担心他们能看出塔尔的伪装。
恶魔
不怎么明显，很快，他的神色就恢复了平静。
不过，埃德温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主教
塔尔作为助手，唯一的职责就是记录他们的谈话内容。
实际上没有什么记录的意义，都是些“光明神保佑”之类的套话，而且埃德温也没有指望他真的记。
埃德温坐
没什么反应，连语调也没有一点改变。
屋子里的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被挡
所以塔尔开始更大胆些，他触碰着埃德温的长袍，质感很好，用的是上好的绸缎，摸起来有些微微的凉意。
埃德温此时正
然后，他感受到他的背被恶魔戳了一下。
不仅如此，维持着表面的不动声色，埃德温敏锐地察觉到恶魔开始
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和他有如此接近的距离，所以他对触觉得感知远比想象中的更敏感。
塔尔的字体是华丽的花体，写许多字母时，修长的手指
就算是这样，埃德温依旧坦然地平视着眼前的交谈者，他眼中的灰色或许浓重了几分，但没有人能看得出来，而他的声音还是如此平稳，就像一切都
他嘴上一边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一边
“我好无聊。”
不该把他带出来的。埃德温想。随着恶魔的最后一笔落
“那就到这里为止，感谢你的合作，接下来我想要
说着转过头看向恶魔
“塔尔，你整理一下笔记，然后跟我来。”
恶魔抽回手的速度比流星坠落要快的多，当辖区主教的眼神随着埃德温的话语落
“不着急，不着急，”
他忍不住出言宽慰，心里感慨，
“那我让手下的神官带您
埃德温礼貌地等他把话说完，随后微笑着拒绝了这个提议
“当年我也
管埃德温的态度算得上温和有礼，但辖区主教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大主教来自上位者的压迫感。
他没有反对的余地，毕竟他一大把年纪能得到执掌瓦丁区教会的权力，背后有着埃德温当年的不少助力。
埃德温大主教曾经作为高阶神官
这段往事就像是他晋升路上最无关紧要的一个，连现任的辖区主教都差不多忘记。
他如此年轻，却已经身居高位。
“你”
走出房门，埃德温转头想对塔尔说点什么，却觉得什么都有点无力。
恶魔
他的手里捏着皱巴巴的羊皮纸，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写下什么东西。
埃德温最后还是严正增加了一条声明
“不要随便碰我。”
“噢，”
塔尔意料之外地没有反驳，毫无异议地接受了这个要求，
“我们现
当然不是。
埃德温的脚步加快了许多。他
天色进一步变暗了，如果有什么阴谋，就适合
他们的身边已经看不到神官，
这扇门看上去脏兮兮的，经常被人使用，塔尔听见里面传开水烧开的咕噜噜声。
埃德温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敲了几下门。
他的手是养尊处优之人的手，就算是使用光明魔法也是借助权杖，而不像是那些骑士，磨出厚厚的茧子。用这样一双手去敲这样的一扇门，颇让恶魔觉得有点暴殄天物。
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弓着背的灰
完全没有预料到开门后见到的人是埃德温，这个男人慌张极了，几乎立刻就要把门重新关上。
埃德温没有动手，塔尔却动了，恶魔伸手扶住门，歪着头对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你好，”他说，“我们的主教找你，我想现
于是门纹丝不动。
灰
塔尔转头看向埃德温，见他颇有一种势
主教垂下眼睛，走进这间乱糟糟的房间。他的金丝长靴
他走的很轻也很缓慢。塔尔放开握着门沿的手，也跟着走了进去。
恶魔首先注意到架
一袋闪闪
男人就
“这就是你出卖我的价钱”
“我不懂，”
灰
“我已经知道了，”
主教的话语里就像有种异常的魔力，驱使着听众不由自主聚会神听他的
“当年你也
塔尔顺手从桌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看戏。
恶魔的眼睛闪闪
“是什么时候呢”
主教的话音依旧冷静，却能听得出他克制下的一点残忍。埃德温似乎很认真地
“不，不，”
那个男人抱住头，他想要争辩，却只能一声声否定着，涕泗横流。
埃德温的手掌轻缓地盖
灰
很可惜，埃德温放出的屏障让所有的声音只能停留
毫无疑问，主教的行为属于动用私刑。
这是违反王国律法的。
但就连
他尖声求饶
“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都说求你了，主教，我看到了，我确实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事到如今，主教的声音还是很冷静。塔尔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的展开，却忽然到了埃德温的一个视线。
话说到一半时，埃德温忽然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盯着恶魔看了一眼。
恶魔犹豫了一下，对他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容。
主教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他回过头垂下眼睛，继续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重新问了一遍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
“当时修女和主教让医师继续继续放你的血，我只是想去圣堂拿点东西，我当时，我当时上前去阻止过，主教，您一定要相信我。”
虽然塔尔无法从背后看见主教的眼睛，但他能想象到埃德温此时的表情。
“噢”
主教的手稍稍从红宝石上移开了一点，
“你说你试着阻止”
地上的男人就像是找到了唯一的一点希望，他不管不顾地冲着埃德温爬过来，伸出手试着颤抖地触碰他的鞋尖，似乎想要卑微地亲吻它以求的宽恕。
却被主教轻而易举地绕开，
“我只想听证词。”
“对，对，”
他语无伦次，应和着主教的话，
“我当时看着主教他们放一个男孩的血，神呐，那场景看上去简直像行刑，血就那样流下去，根本停不住，人已经昏迷了，不不不，简直快要死了。”
埃德温没有说话，灰
“您知道，我，我看到这一幕也吓得要死，再加上旁边就是修女，我忍不住冲进去告诉他们，不能再让血流下去了，否则真的会死人。我当时想辖区主教和修女都是善人，他们肯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去的。”
这次灰
“然后，然后他们几个都转头看向我。您能想象吗，那个眼神恐怖极了，主教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洗净这个男孩身上罪恶的血脉这是正当的、合理的仪式”
“所以呢”
埃德温终于开口，塔尔已经猜到了男人话语中的男孩是谁。他有点惊奇地看着主教的背影，即使
“我，我当时问过主教，万一这孩子真的死了怎么办，然后他说”
灰
“死了更好，神的眼中容不得一点瑕疵，这孩子死不足惜。”
真是绝伦的
“不用再说了，”主教轻声说，“这些话我都听过，我是问你做了什么”
“我”
屋内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浑浊的眼睛，他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忍着疼痛奉承道
“我当然是试着阻止他们，但是，您也知道，那可是辖区主教，我哪有办法”
他听起来很心虚，就连塔尔都知道他
这个男人绝对不可能违逆权威人士的意愿，他真正扮演的角色大概是协助杀人的刽子手。而现
“主教，”
灰
“这件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不能算
“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杀你的。”
埃德温此前都面无表情，这时候却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塔尔
他狼狈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身体蜷缩
就
彼时他正
性命攸关之际，他自然无所不用其极，大声嚷嚷着他掌握着当今大主教埃德温的秘密，虽然他曾经下定决心要把秘密永远
周围围观的人都对他临死前的挣扎嗤之以鼻，只有一个黑袍带斗篷的人忽然上前来，帮他结清了赌债。
但是，那个人告诉他，如果他所说的话不能令他满意，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蝼蚁。
他当然选择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而那个黑袍人此后还来教堂找过他一次，就
真是愚蠢。
灰
“还有遗言吗”
主教直接跳过了那些没有意义的对白，低头问了他这样一句话。“我，”
老鼠般的男人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无处可逃，
“那个黑袍的男人，他他还会过来，他一定会知道杀了我的人是你。而且，而且你现
“到时候你就没有辩解的余地了，除非你留下我，我，我替你证言，站
“够了，”
埃德温厌倦了这个人的
那个人惊恐地
将死之人顾不得那么多，颤颤巍巍地向他伸出手求救，他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唉呀，”
恶魔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了埃德温的身边。
对方无机质的灰色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要不是塔尔知道
恶魔眼中的红色
这一切清晰地映照
塔尔看见了灰
他煞有介事地开口
“你
埃德温有点警告意味地给他一个眼神。
“很遗憾，”
塔尔知情知趣地退到了主教身后，还不忘笑着说了一句，
“你大概没有这个运气。”
好吧，一切走到了终点。反正今天主教就是过来灭口的。
他的手指
灰
“他们已经找到了你的亲生父亲，”
他的脸色扭曲，指着埃德温毫无情绪的灰色眼睛，
“世人马上会知道，他们所崇敬的光明主教，流淌其实是低贱的魅魔的肮脏血脉”
光芒从未如此剧烈，照亮了整间屋子，那是洗涤一切罪恶的圣光。
然后他就死了。
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没有看到他所期待的主教眼中的动摇之色。
“哇噢，”
塔尔说，单纯表达了一下感慨，可埃德温此时却骤然看向他。恶魔刚才为了给他让出空间稍微后退了一点，但是他们的距离还是很近。尤其是
眼色漠然，就像厚重的灰雾，从头到脚都写着禁欲。
看起来和“魅魔”两个字确实毫无关联。
但他又不是刚刚才知道。就
主教此时紧紧地盯着塔尔，像是等他
“我觉得”
恶魔起他尖锐的犄角，他整个人显得柔软又无害，
“埃德温，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类。”
这显然不是主教预料之中的回答。
他一向好整以暇的冷静的瞳孔微微缩小，将手中的权杖攥得更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他现
塔尔想，大概之前没有人和他共享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要不是已经被大主教搞死了，要不就
而自己勉强算是个友方角色。
主教没有预想过和某个人共享秘密是个怎样的场面，更何况这个秘密还这样不堪入目，就像如影随形的诅咒。若是败露，大概没有人会和他站
他也并不想要和任何人同行，只有短暂结盟的盟友和永远的对手。
然后他和恶魔的灵魂绑定
恶魔的话音和他身上的玫瑰香一样甜腻，漂亮的眼睛让埃德温第一次感到无法看透的挫败，却开口说出了欣赏的话语
“
“你的人生才过了二十年，”
塔尔感慨，“我觉得你前途无量。”
“够了，”
埃德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接下来的话语感到惶恐不安。
主教无意识地拉了拉衣领，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惨状，光明魔法杀死的人尸体上干干净净。他犹豫了一下，从袖中靴子的内侧抽出一把刀刃，刺进了灰
虽然也只是表面上的掩饰，但这样看上去像是物理伤口而不是魔法造成的死亡。
“走吧，”
埃德温说，越过
他们
而主教灰色的眼神像是刀刃一样刺了他一下，那是冰冷和决断的神情。
“你知道该怎么做。”
大主教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便带着他的随从走出了教廷的大门，踏进了银白色的月光下。
老人站
埃德温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他心知肚明。流言仅仅是流言罢了，如果有谁能
所以
他选择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