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温这几天一直
他会留意到光明教廷的那段历史,其实很自然。
但是,光明浩劫前的那一段黄金年代,教会的力量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继教廷派出神官围攻时间巨龙菲娅并取得龙骨后,光明神教先后屠戮了当时最强大的七柱魔神,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教会对外宣称,这是神的恩赐。但具体用了什么样的方法,却成为秘而不宣的隐秘。
直到光明浩劫降临,将大部分证据都烧成灰烬。
据目击者的口述,教会是自内而外崩塌的,那些宏伟的建筑
主教阖上了最后的书页。
这一切并没有想象中有用,而这段历史也几乎不可考证。
神明也不得不避其锋芒吗
主教敏锐地如此觉察。但这是太久远的事情了,他本想要找到关于某些禁术或者魔法只言片语的记载,但就连那种东西也不存
“我这里找到了”
塔尔莫名其妙对这段历史也很感兴趣,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查资料的行列。
恶魔的声音轻快,尾调甜蜜,甚至有点暧昧的钩子,这种语气可不像是找到了什么秘密。
“你看,埃德温,”
他亲亲热热地叫他的名字,
“揭秘光明浩劫圣女和魔王的旷世爱恋,这个题目怎么样”
埃德温伸向下一本书的手顿了顿,他有点无奈,又觉得恶魔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而他已经抱有秘而不宣的“驯养恶魔”的愿望,所以忍不住多加纵容
“我觉得不会有用,但要是你喜欢,一也可以。”
这就是没有兴趣的意思。
塔尔有点遗憾地回手,看着书页上配套的美的插图。
这本书很显然是局外人兴致勃勃的编造,讲述了教会的圣女和深渊的魔王一见定情,从此相爱到愿意为了对方付出生命的故事。
编的很好,可惜基本与事实无关。
不过,塔尔觉得,这套书的插画至少比神职人员姓名录里的配图要像一些。
他低下头笑了笑,眼瞳有一瞬间变成暗红色。身边的埃德温若有所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可是一切正常,恶魔头
他饶有兴趣地那本听名字就像是三流物的爱情故事,显得很乖。
埃德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只有到实
塔尔能帮助他,像是解渴的水源,而且
被褥上还残留着塔尔的气味,还有恶魔暖和的温度,而他就
埃德温的皮肤上还残留着被触碰的感觉,曾经炽热地
但那是一笔交易,塔尔宽容而严谨地遵循着交易的原则,没有多余的亲吻和拥抱。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却没有因为这些心照不宣
但埃德温忍住不去想自己有时候会觉得周围的一切空荡荡的,假装自己没有一点留恋身体接触的温度,
这只是经过对比之后的正常感触。
“喂,主教,”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情节,塔尔突然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你认为,神明真的
埃德温错过为圣子举行的第二次降神仪式,是因为他当时仍处于流言的风口浪尖。
好
而黑暗神错过这件事情,则是因为他当时
最开始,这件事并没有展现出值得留意的特质。
先不论塔克修斯,就算是黑书,也没有意识到圣子居然胆大到企图
到头来,反而是塔尔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事情的脉络。
气运之子知道黑暗神
只有光明神。
极高的风险换取极高的益,诺亚是个大胆的赌徒。
他的第一次赌注显然已经为他带来了获。
光明神的第二次降临,为教廷带来了一些小小的改变。
仪典不能说不是一场成功的降神。
层层纯白的帷帐背后,明亮而皎洁的圣光铺展开来,圣子坐
据说,帷幕降下时,圣子殿下的头上待着神赐下的百合扎成的花环,嘴唇红润,衣裳凌乱,双眼间隐隐闪烁着喜色。
他实
圣子从出生起就带有神的印记,这是一种传承,每当上一任圣子死去,神的赐福就会
神并不会轻易向人类投去视线。
这也就导致诺亚得到的特殊对待被理解为莫大的殊荣。
埃德温翻着负责人交给他的资料,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圣子有多么特别,会怎样带领光明神教恢复昔日的荣光,忽然
“但是,据说神将恩宠从我们中的一个中夺走了”
“呃”
负责人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尴尬而为难的脸色,他显然不太情愿
“谁能想到一个表面上如此忠诚的伙伴竟是魔鬼的同伴呢前任教士巴特,神察觉出了他的不敬,降下神罚,净化了我们的队伍,愿他的灵魂迷途知返。”
他最终还是这样巧妙地回答了这个话题。
埃德温对巴特有印象。
巴特教士
神降对于神官的神和忍耐力都有一定的要求,此次仪式,他本来不必参与,但这位教士却展示出了一个虔诚的信徒硬邦邦的神,硬是证明了他能够撑着老骨头完美地神官的职责。
毕竟,能接近自己信奉的神明,是信徒至高无上的荣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当他执着焚香朝着帷幕后面的神明投去目光时,手中的熏香竟莫名其妙地熄灭了。
神职人员所使用的蜡烛也是圣器,需要配合光明力量使用,不会因为风雨等外力改变。
况且,这是一个神恩多么丰厚的场合。巴特震惊又惶恐地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
他使用光明的能力被剥夺了。
明亮的白光一闪而过,雷霆一般剥夺了他
啊啊,他试图虔诚地归因,这本就是神所赐下的福祉,神夺去也理所应当。
他开始反思自己的罪过,
直到帷幕降下。
圣子饱受恩宠,带着春风一样的微笑出现
神不曾解释,
只有老教士看见年轻漂亮的圣子眼中那一抹深重的嘲讽,他
从今以后,一个被神鄙弃、失去声音的人,绝对无法揭露任何东西,不再有任何威胁。
信仰真是可笑的东西。
埃德温敛下深灰色的眼瞳中最深沉的嘲讽。他并不相信巴特教士会是一个背叛神明的信徒。
事实上,从他来到王都的教会以后,教士巴特就一直看埃德温很不顺眼。
他太年轻。他出身过于卑微。这个老人能找出无数个挑剔的理由,
真可惜。
他爱他的神,但他的神并不爱他。
甚至不需要理由,神就能剥夺一个虔诚的人的一切荣誉,甚至包括他生命的价值,这是多么可怕的惩罚。
而神明宣判死刑,是不需要罪证的。
“就算是神明也没办法看透人心。”
负责人离开后,主教坐
塔尔就像是莫名其妙从空气中冒出来一样,他什么都听见了,所以顺着埃德温的想法开始胡乱
赤色眼睛的恶魔站立着,双手压
有时候塔尔会不那么像一只什么也不知道的低阶恶魔,比如现
他看起来像是更神秘、更危险的某些东西,知道许多闪亮
不过,魔鬼的话题他倒是很感兴趣
“神明并非无所不能吗”
埃德温喃喃道,“人类是一种多么脆弱的生物啊,而心脏则是这种生物最易于摧毁的部位。”
“主教,”
恶魔偏了偏头看他,埃德温很少注意到他的犄角,还有他柔软的黑
“要是神能够做到,你一定早就死了。”
“你听说过远古时期,神明为了证明信徒的忠诚,会剥夺他的一切,将他踩
没有人明面上谈论这样的话题,
“这就是神明的秘密,埃德温,”
塔尔压低声音,连瞳孔也变得既幽暗又深邃,
“连神也不能看透人类的内心。”
埃德温想说些什么,却一时间有些失语。
他最终还是束住自己的手指,将它们聚拢成一个向内交握的弧度。
塔尔
“神不会想要看透人类的内心。”
埃德温慢慢地说,他还是不习惯被恶魔从上往下俯视,
若非埃德温清楚地知道他的灵魂刻印着低阶恶魔的纹路,他几乎要将对方幻视为某种强大的存
“神明不会
“爱”这个字眼轻柔而缓慢地
“当然啦。”他这样说。
就连圣子诺亚也没有理解,神是很难真正爱上人类的,就算
他以为一切都将永远顺利下去吗
爱着神明的人太多了,为了神不顾一切的人太多了,多到让神明感到厌倦。
只不过因为是神这样的理由就可以这样去爱,所以
“所以我不理解那些不顾一切爱着神的人。”
主教近乎有点冷酷地这样刨析自己,
“为了永远不可能回应的东西抛弃一切,这种做法是愚蠢的。”
“喂,埃德温,”
坐
说的远了,这是主教漫长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此时,他还不知道他会改变答案。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明确到主教一时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照常回答。但塔尔应该知道,他想要的始终如一。
他想要得到无上的权势和荣耀,野心勃勃,渴望掌握一切。
为此他甚至打算用灵魂做献祭。
塔尔对此不置可否,恶魔的笑意带有一点尖锐的讽刺,但并没有恶意,他只是聚拢了瓶中的玫瑰,隔着玫瑰之下棘刺的缝隙问埃德温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又是什么呢不许说没有,埃德温,你能从所有东西上找出可供利用的价值,我已经很清楚了。”
而埃德温忽然感到心脏的某个角落有点异样地烧灼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前几天心中萌
可惜。
这个愿望还没有强烈到必须要说出来的地步。
“各取所需帮助我做一些事情就好,直到契约结束。”
一个很官方的回答。
塔尔耸了耸肩“如你所愿。”
塔尔并不介意
黑暗神的生命是永恒的,时间对塔克修斯而言并没有那样多意义,就像手中的碎沙那样源源不断地流走。
唯独作为塔尔,再次以一个低阶恶魔的姿态
恶魔悄无声息地
塔尔甚至比埃德温更熟悉教廷的构造,当他望向那些
然后那些神殿被他摧毁掉,哀鸣着迎来了它们的末路。
再早一点,塔尔记不清楚时间,因为时间
瓶中是永无止境的光亮,
你唯一能见到的不一样的存
当然啦,还会有其他东西被丢到瓶子里。塔尔之所以用“东西”来形容,是因为它们全部都变成了森然的白骨,又被霹雳一样的圣光吞噬。
要是再往前一步,那也很简单,塔尔首先杀掉它们,仅此而已。
恶魔抱着自己的膝盖坐
它们刚刚进来时何等可怕,何等不可一世,尾鞭像是横亘的山脉,竖瞳犹如扭曲的闪电,都以为自己有能力对抗时间,对抗教会
然后它们都会死去。
塔尔是特殊的恶魔,是教会追捕多年的存
牢笼唯独为他打造。
黑
至少他们不需要毫无希望地
毫无希望。
不,并非没有希望。
被关进来之前,恶魔
但他一向年轻而骄傲,不相信自己的命运难以改变,硬生生地
就连最后的围猎,塔尔也做到了
如果有人看到那本书,就能将恶魔召唤出来。
塔尔轻松而幼稚地想,或许不需要等那么久,他很快就能重见天日,不管教会的人试图对他做什么。他太年轻,没有意识到时间比他想的还要沉重。
被抛弃的魔鬼等待着被拯救的一天。
而瓶子内外时间的流逝不同。
如果说,
那么当外面的时间走过数百年,瓶中的恶魔又度过了多少个岁月
“我想要自由地活下去。”
如果问当时的恶魔想要什么东西,只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听起来很随意,但塔尔觉得,当年的自己其实和埃德温是一模一样的人,为某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挣扎着,就算走进绝境也相信自己有生还的机会。
也因此,
神明借助千年前的眼睛注视着一切。
看着埃德温是如何亲眼见证自己被抛弃的那一个事实。
主教今天穿黑色的长袍,上面点缀着白银的繁杂的花纹,他出门前最后一次确认了血脉魔法的走向,深灰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动摇的痕迹。
埃德温没有忘记带上念珠和权杖,此次出行是隐蔽而无人知晓的,用了最复杂的遮掩踪迹的咒术,只有一个随从跟随。
随从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漂亮。
埃德温抿着嘴唇,还是忍不住警告了他一下要注意好好伪装。恶魔毫不愧疚,光明正大地对他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他的伪装技术确实好的惊人,埃德温不需要担心。
一切还没有开始。
主教的手心卧着一块乳白色的扁平石头。他刺破手指,血珠滚落,沾染上平滑的圆盘,深红色的血液像是热锅中的水那样滋滋冒着烟,随后集中地朝着某个方向涌去。
血脉魔法,指引着血缘的踪迹。
塔尔看着埃德温绷得紧紧的下颚。就算他假装毫不
他素未谋面的亲人,一出生就放弃了他的亲人,主动斩断了和二十年前的他全部联系的亲人。
他会是一个残忍的人吗,或者是一个恶毒的人,浪荡的人,不负责任的人
“到了。”
塔尔轻声提醒。如果他不开口,主教大概会因为太过于出神而走过这间房子。
埃德温猛地停顿住了脚步。
他深黑色的鬈
埃德温
但是奇迹没有
塔尔想,主教可以带着很多情绪来到这里,比如仇恨,因为他被放弃了;比如感伤,因为这是并不爱他的亲人;比如漠然,假如他们已经彼此遗忘。
但唯独不应该有期待。
可是,他才二十岁,而且他认为自己是一个人类。他生活的很艰辛,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对他好过,而亲缘关系
所以埃德温的期待管被他本人认为是绝对不该出现的东西,仍旧被塔尔察觉到了。
血珠停留
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房子。
埃德温并不对自己走到了瓦丁区感到惊奇,毕竟他就是
房子充斥着生活气息,比如放
一点也不阴森,一点也不压抑,一点也不沉重。
主教站
就是这里,不容置疑。
他血脉的源头,那个二十年前抛弃了他的至亲
这是他美好而崭新的家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