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类吻住时,神明理应感到被冒犯。
透过低阶恶魔的眼睛,神深红色的眼神无声地垂落
主教大多数时候显得稳重克制,塔尔也并非没有见过他濒临破碎的模样。但是此前,神明从来没有见过此时埃德温表现出的情绪。
他深陷于矛盾之中。
既傲慢到认为自己能将一切都掌握
他需要自己。塔尔惊奇地意识到。而这并非索吻,而是带有乞求意味的询问。
光明教廷的大主教需要一只没有能力的低阶恶魔,这听起来足够荒唐。
神明没有反抗,管埃德温只是轻微地用力引导他的方向,而人类的力气
管如此。
塔克修斯想这算什么呢,埃德温
某个行将开花结果的爱情故事吗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故事,所有坏结局最开始都一模一样地展现出积极向上的基调。眼前的人类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唯一能够陪伴他的恶魔。
因为他和主教共享着一样卑鄙的想法,神明对此心知肚明。
埃德温眼中的灰色有一点儿变浅,就像是
他看起来那么特殊,那么年轻,亲吻另一个人时,意料之内的生涩笨拙。塔尔没资格嫌弃他,因为他自己也一样不知所措。
位置使然,一个由下位者主动要求的吻格外费些力气。好
这会有好结局吗
塔克修斯的脑海中转过这个念头,答案并不是积极的,但他并没有推开他,也没有抽身离开。
主教的眼中,漂亮的恶魔就像是能够触碰到的玫瑰,灵魂契约所构建的联系随着他们的靠近而愈
喜欢。
没有任何其他的词汇能概况,主教终于意识到了从方才开始点燃自己血液的感情究竟应该怎么形容。
那是将喜欢的东西终于捧
他并不听话,但埃德温总忍不住觉得恶魔很乖。
最狼狈的祈求被妥善地扣住颤抖的指尖,最无望的渴求被毫无保留的拥抱带到现实。恶魔生活
我要留住他。埃德温清清楚楚地对自己说,恶魔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神明并不介意人类的喜欢。
灰色眼睛的主教很特殊,他欣赏埃德温,帮助埃德温,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融入他的生活,有时候,作为塔尔,他甚至能与人类共情。人类
被亲吻的灵魂属于千万年前的小恶魔,如果是塔尔,一切都没经历过的塔尔,喜欢上埃德温也是无可厚非。
作为某个孤独死去的恶魔,他无法抗拒重新活着的感觉。
主教矛盾到迷人的程度,他绝对会信守诺言,强大又愿意俯首,从灵魂到身体都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假如埃德温走向成功,那么,塔尔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无论是庇护还是最珍贵的宝物。这些东西埃德温能够轻易得到,比起非常喜欢的恶魔,它们当然毫不重要。
驯养恶魔的成本听起来完全可以接受。
正因如此,塔克修斯清楚,那不是一个合格的交易。
作为神明,他不应该被这样的伎俩蒙骗。
亲吻结束了,埃德温微微喘息着,他灰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此充满希冀地望向其他的存
而且,期限是永远。
这样好,怎么会有人不心动。
为了交换恶魔,主教说,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你,要你永远留下来。
毫无预兆地,人类的愿望庸俗到令黑暗神觉得无聊和失望。
神的灵魂
你也是那样的人类,他漠然地想,用自己并不
埃德温所说的什么都可以给他,不过就是他未来势
神忽然好奇
恶意的,扭曲的,纯粹塔克修斯式的想法。
别这样,他心中的某个部分叫嚣着,他需要你,他喜欢你,只不过是陪他几十年而已,他答应了什么都给你。他和你这样相似,又找到了契约书,这不是过分的要求。
塔克修斯垂下眼睛。
他不过也是用对自己微不足道的东西和对方交换。
比如,埃德温给他有趣的感觉,这对神来说很重要,而几十年一晃而过,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所以,这个交易稳赚不赔。
正是因为太熟悉这样的想法了,所以才
无法克制地感到失望。
为自己
这一切并不是美好的童话故事,
他也该醒了。
明明刚刚交换了第一个亲吻,一切都美好到像是一个梦境。
埃德温伸出手指想要再碰一碰恶魔的头
喜欢。埃德温第一次理解了这种情绪。向来成熟稳重的主教颇有些孩子气地想,塔尔就是有这样好,哪里都让他不想要放手。
而眼前的恶魔忽然甜腻地笑了,他身上的玫瑰香气愈
“好啊,”
塔尔说,“只是喜欢而已吗埃德温,这样的话我无所谓啦,如果你想要,我陪你做到就好。但是要记住付给我报酬。”
一边说,他一边再次凑近,轻柔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它感受起来和此前的拥抱一模一样,伸出手的恶魔亲昵地搂住主教的腰,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敲打着主教的脖颈,埃德温有点难耐地去够他的手,方才的话语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就被恶魔亲近的动作所覆盖。
“我也喜欢你,亲爱的主教。”
而这句话简直能让埃德温晕头转向。果然,提出交易是正确的,恶魔愿意心甘情愿留
我拥有他了。埃德温想。
他本来有机会
但他最后依旧没有看到恶魔眼中潜
神从来不会被拥有,不会作为交易的一端,这是埃德温犯下的错误。他为不索要报酬的东西心动,却急于支付筹码,而他此前所想要的东西都写好了价格,以至于他盲目地开始估价。
埃德温心满意足地喟叹着,小声而喜悦地一句句叫着这个名字
“塔尔,塔尔,塔尔”
千年以前,塔尔早就听过这样的话。
他一瞬间的动摇是因为埃德温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想要的是塔尔”,但是,这句话带来的效果只够饮鸠止渴。神明为了这样的话语稍稍晃神,于是有了亲吻,有了浮于口头的承诺。埃德温预料不到,这句话同样有其致命的副作用。
关乎恶魔没有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恶魔石榴红的瞳孔失去光泽,就像是不再明亮的玻璃珠,他抬起有点浑浊的眼睛看向白塔之上。
就像是再早些时候,托人捎话“想要秘密地见你一面”的那个女士不是她。
或者更早,恶魔此时只能乱糟糟地想些事情。他鸦黑色的长
塔尔觉得自己大概要死了,想到这个他倒是觉得轻松了不少。
他抬起眼睛望向白塔之上,他的母亲高高
他低下眼睛,想起一切还没有分崩离析时,母亲也曾温柔又亲切,那时候,她的爱情还没有变成一地乱麻,塔尔几乎是被期待和爱着出生的。那时候,无论是高贵的母亲,还是强大的父亲,都对年幼的恶魔说过这样的话
“我们都很爱你,亲爱的孩子,你会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对我们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珍宝,我们会保护你不受伤害。”
塔尔觉得滑稽,所以最终还是勾起嘴角,
这些记忆模糊到几乎像是上辈子的。而他的父亲和母亲承包了世界上最标准的爱情故事,分属两个对立的阵营,却最终因为自由恋情走到了一起。教会的圣女是纯白的鸽子,七柱魔神之首的魔王则是来自深渊的乌鸦。
他们相爱,彼此承诺“为了对方献上一切”。
随后爱情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倾塌。两个人都
谁都很自私,谁也不愿意放弃手中的东西。
决裂后是双方置对方于死地的尝试,不过他们没有忘记,这段不堪的恋情还催生了一个不该存
被魔族的力量追杀,被母亲所
他居然能活下去,居然一直逃亡了几十年,这简直是个奇迹。直到圣女写了一封语调柔和的信,托人让恶魔看见,私下里相约会面,以使他自投罗网。
塔尔觉得自己愚蠢到相信这种拙劣虚伪的信件,死了也说不上冤枉。
但他确确实实地试图追逐
圣殿骑士试图遏制住恶魔的笑声,利用刀刃刺入皮肤的钝痛,但是恶魔依旧无法停止对自己的嘲笑,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几乎要笑出眼泪。而高台之上,他的母亲皱着眉头看着恶魔,伸手拿起早已被准备好的金瓶,侧头吩咐道
“就按之前说的做,动手吧。”
她的孩子当然,她早就不这样认为了,这只是一个纯粹的错误。而她很高兴能为教廷弥补这样的错误。她当然知道手中的瓶子是怎样不得了的东西,比死亡要糟糕得多。
金瓶的原材料并不是金子,而是被教会猎杀的时空巨龙身上取下的骸骨,有着扭曲时间、困囿所有生命的作用。
想到这里,圣女才对塔尔心怀一点怜悯。不比对一个陌生的魔物多,纯粹是因为她知道对方将永远痛苦,无法解脱,溺死
塔尔的逃亡并不是偶然,他有着极为特殊的能力。
恶魔红色的眼睛是那样鲜艳。就像是她深深恨着的那个人。
塔尔看懂了圣女的目光,他浑身上下都感到疼痛,最后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
不会有人来救他的。
他的双亲不会,沿途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不会,连他自己也不会。
恶魔漫无目的地将目光绕过所有的人,投向远方,那些他涉足过或者未曾涉足过的地方。塔尔这个名字曾被他的父母吐露过看似永恒的爱意,正如他的双亲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主教更是自私的,只需要看看他的愿望就能知道,他追逐的权势和名利将他的个人无限地托升到最高的地方,就算他此时此刻真心实意地喜欢一只恶魔,又能算得上什么
神明不是塔尔,不足以被打动。
不彻底的拯救就是没有拯救,无法竭一切的爱意不如从头就不存
恶魔任由埃德温抱住他,轻轻顺着他的脊背抚摸着,捕捉指节下皮肤细微的颤动。就算自顾自想了这么多,披着伪装的神明的行动仍旧不变,几乎能做到令人毫无觉察。
黑暗神不会那么快离开,他还有留
埃德温认为恶魔永远也不会离开,他因为放心而柔软,对他毫不设防。人类就是这样容易被美好的预期所迷惑,主教深灰色的眼神垂落,温柔如冬天刚刚落下的大雪,落
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而塔尔勾起嘴角,甜的像是渍了蜜糖,思考着那些关于抽身而去的事情。
意识到有人
被监视对于埃德温来说是习以为常,
监视的人有其目标,不是主教,是主教背后的恶魔。
塔尔并不容易被找到,埃德温认为自己能让恶魔乖乖待
这又是塔尔随口撒的一个谎。
恶魔的魔法和埃德温完全不是一个体系,身为低阶恶魔,塔尔显然更擅长些旁门左道,比如哄睡的咒语,易容和隐
总而言之,塔尔意识到有人
一场针对埃德温的平常的斗争。
恶魔原本这样想,他的伪装技术让他可以完全不被看到。但是,当他
根本不需要多少思考,塔尔就猜到了这种尝试的幕后主使。
圣子诺亚。
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确定他的位置的人类。
很可惜,他找到的帮手多少有点不够看。圣骑士们完全是自愿帮圣子殿下的忙,年轻而强大的小伙子们脸红着,信誓旦旦要解决诺亚的忧虑,却一个个
“我
诺亚简直要把牙咬碎。虽然他有系统所给的关于黑暗神的资料,但光看资料,他完全想象不出当年的低阶恶魔究竟有多么聪明狡猾,以至于能躲过当前教会最锐的一批圣骑士的眼睛。
这关系到他攻略计划的实施,气运之子知道,他必须慎之又慎。
而塔尔再次轻巧地走过骑士眼前黑色的阴影,他的身影甚至没
恶魔转身关上埃德温的房门,将旧的玫瑰
他如今很清楚时辰,埃德温会
埃德温回来时带着疲惫、爱意和礼物。主教从外面踏进房间,而他喜欢的恶魔转了转椅子,偏过头来看他,室内玫瑰的香气近乎于温馨。来不及解下披
拥抱结束得很快,埃德温担心外面的冷意让塔尔不适应。
“我给你带了东西。”
从看到宝石的那一刻,埃德温就觉得它意外地适合塔尔。宝石是某位商人进献给教廷的供奉,换句话说,完全是主教的个人财产。玛瑙红色的宝石散
塔尔勾起嘴角“你记得我喜欢红色。”
“还有玫瑰。”埃德温
宝石心雕琢成了玫瑰的形状,点缀
“很好看。”
恶魔扎起头
“你要照照镜子吗”
“不用。我猜它看起来很不错。”
塔尔从主教的眼神里就知道这条
爱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时候,神明会想,他是否对人类过于苛责。
这世上的爱侣很少能比埃德温做的更好,而神明确确实实
有时候,神明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宽容。
他无数次想要抽身而去。塔克修斯清楚自己还没有动心,或许此时离开算是来得及。但是,教会里的恶魔
神明开始对自己感到困惑。
这都是埃德温的错误。舍不得他的灵魂是塔尔,抗拒接受一切的灵魂是塔尔,而恶魔由埃德温的坚持从尘封的记忆中复苏,他要为此负全责。
或许今天走
塔尔这样想到,而埃德温的房门却莫名其妙地被敲响。很少有人
恶魔
“主、主教大人,”他断断续续地说,“情况特殊安其罗亲王来了,还有其他人,教皇大人尚未允许他们进入教廷,但他们
埃德温的眼神瞬间冷下去,瞳孔全然像是没有情绪的漩涡。他一瞬间将自己打磨得锋利又危险,低声轻柔地询问
“还有其他人”
主教明白怎么找到话语中的重点。
那个神官近乎惊恐地哽咽了一声,似乎对自己要说的话感到惶恐,但他还是遵照着埃德温的意思
“那个人”他一边说一边打哆嗦,“他声称是您的父亲。这当然不可能,可是,可是他还说他能够证明他口中荒诞的毁谤”
“我现
埃德温冷静地说,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慌乱。至少
塔尔坐
埃德温需要他。
神明无奈地喟叹着,无意识为自己再次找到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假装一次次选择留下并非全然出自莫名其妙的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