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瞳孔漆黑,活像是个无底洞,游暄只浅浅看了一眼,便觉得三魂七魄都被吸了进去,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
曲长意着急地唤他回头,可游暄却无法做到,甚至生出想要去仔细看看的念头,接着便意识昏沉。
他眼前失去了一切画面,变得漆黑,随后很快又泛起光亮,那光影柔和,就
竟然是温暖的。
游暄直到那洞口前才醒神,心知不对,转头想要往回跑,却见不远处的白光里显出一道身影。
那是个女人,身量高挑,几条红纱附着
“既然已经来了,不打算去看看吗”
女人弯腰往他的方向看,满身的红刺眼,如血般灿烂,面容艳丽年轻,却是一头银
游暄被轻而易举地拉过去,这才看清女人的双瞳,她竟是盲的。
她眼睛无神,瞳孔与面容违和,却又似乎能看到所有画面。
游暄还未回神,就被拉进了这片白茫茫的世界里。
一片苍冷的雪的世界。
白色的光分明温暖,可这雪花落
他被那红纱轻轻一搭便不由自主跟着人走,毫无反抗之力,察觉女子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才问“你是谁,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女子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他,缓缓开口“我只是个过路的。”
这回答让游暄摸不着头脑,觉得她奇怪,女子才接着说“别怕,这里依然是夜雨城,你那师尊也安然无恙。”
话落,周遭的雪慢慢褪去,化作清冷的雨滴,噼里啪啦打
所有的喧闹声音袭来,就像他第一次进入黄粱梦。
虽是雨季,可这城市依然热闹非凡,许多摊贩支着棚子,不少姑娘结伴出门,妆容靓丽,满是迎接春雨的快乐。
女人牵引着游暄走,坐到处馄饨摊前,笑吟吟地下伞,向摊主要了两碗馄饨。
那摊主是个美妇人,手脚利落地端来,左右看看,笑着打趣“才子佳人,二位是夫妻”
游暄还没没反驳,女人便回答道“这是我弟弟,来此书。”
妇人忙说自己眼拙,打量着游暄“真好,书人啊,那就给你添个小菜,好好,将来要是考中了状元,记得要再来我这吃东西。”
她热心肠,风风火火地又拿来小菜,女人轻声细语的道谢,气质温柔。
游暄不敢动筷子,女人却不顾及,慢条斯理的吹吹馄饨,才送到嘴里,尝了尝那菜品,转头夸妇人的手艺好。
见游暄不吃,女人浅笑“放心,不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游暄却没有与她吃饭的心思,忍不住问“你引我来这幻境,不会只是想吃碗馄饨吧

女人抬眼看他,将雪色的
雨停下了,游暄抬头看着天空,风吹散了阴云,露出湛蓝的底色。
街上的人更多了起来,许多农人推着车子来卖,吆吆喝喝地喊着。有车子不小心碰到了游暄的衣角,那果农连忙来道歉,临走还赠了两个果子给他。
他捧着果子,一时不清楚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只能暗暗警惕。
似乎觉得他有趣,女人忽然变了神情,抬手打了他一掌,游暄忙去抵挡,却无济于事,那只手柔软却地贴

游暄这才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却已经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女人侧头看他,忍不住
游暄深吸口气,礼貌说“这位姐姐,虽然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可能
他态度诚恳,女人垂眼想了想,起了红纱,忽然问“你觉得这里如何”
游暄看看四周“夜雨城吗这里很好。”
“我也觉得很好。”
女人喃喃道,抬手指向前面的小楼,道“去那里看看吧。”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过去,也不等游暄。
游暄也的确跑不脱,现今只能跟着他走,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夜雨城自古便是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这状元楼便是一景。
当初进入黄粱梦的时候,便是这座楼先出了事,说是死了个书生。
可那时游暄并没
这地方的书生很多,大都互相认识,他们刚一进门就被看到,便有书生前来问询,女人轻柔地回答是来带书的弟弟长见识。
那书生也不知是真热情还是见色起意,主动给他们介绍起来,拉到另个书生的摊子上,高兴说“文生,这位弟弟初来乍到,你不若写副字来送”
文生抬头,冲二人浅浅笑了下,倒也不扭捏,提笔写下持之以恒四个字,吹干墨迹。
这字的确是好,比起许多书法大家也不遑多让,游暄道谢,抱着字被一群书生热情地拉到了顶层去。
大概是他相貌好,谈吐得体,一看便不是不学无术之人,众人更喜欢。
那文生更是觉得他可塑可造,也没有同考之人的嫉妒,眼睛放亮的询问“小友是从何处而来,师从何人”
游暄哑然,正想着如何作答,女人道“只是个乡野间寂寂无名之人。”
文生更惊诧“岂不是小友自学成才”
游暄囫囵过去,心里却着急,自己被拉进幻境,师尊一定等得着急。
女人看透
他心思,笑殷殷地挥了挥手,窗外风云变幻,阴晴圆缺走了个遍,待停下时,周围的书生瞬间消失无踪,只听人的慌乱大喊“快死了人,楼上死了人”
游暄心里一紧,忽然想到那日的黄粱梦,忙站起身去看,便见方才还与他畅谈的文生,竟浑身是血地被吊
他身上还是那件洗的几乎
游暄的手指僵硬。
他怀中还抱着文生写给他的字,此时却
再抬头,女人身上的红衣似乎也舞动起来,像是血液
女人将食指放
这楼里的人越
阳光温暖,游暄却仍然感受不到暖意,住着这幅字说“你就是想给我看这些”
“岂止。”
女人买了串糖葫芦,猩红的唇咬开糖衣,像是吃下了这一城池的怨气“你喜欢这里吗”
游暄沉默着看她,心里隐约明白她要说什么了。
“这里很好,阳光好雨水也好,春天会开花,冬天会下雪,百姓和乐,他们生活富足,也愿意接纳其他外乡人。”
女人眼底泛起冷意,接着开口“努力活着的生灵,不该死的不明不白。”
她的话音落下,天空变得阴沉,雷声阵阵。
游暄直接被扯到一处府邸入口,他抬眼看,字眼熟悉的很。
“卓府,是哪位将军的住所。”
游暄侧头看她“你是想告诉我,夜雨城会遭此厄难,是因为卓府那些阵法咒术”
女人推门去,游暄却是
卓府祖上出过将军,他与师尊
稍稍想来便知道,是与那时又过了很多年。
如今的卓府破败,只剩个老仆人清扫院子,只是这院子里荒芜之下,又透着阴冷,往前穿过回廊,竟贴满了符咒铃铛,风一吹便乱晃,晃得人心烦意乱。
那老仆人似乎看不到他们,两人往前走着,游暄忍不住看向不冻湖的位置,却见分明是阴雨天,春暖花开,那往日冬日里也不结冰的水,竟冻得结结实实。
这不是温度所致,分明是阴煞气
游暄被扯到正堂前,只见这破败的屋子中央,一个疯书生正躺
这屋子比起外面更诡谲,屋子中之前的东西基本都被搬空了,连张椅子也没有,只有写画了满墙的邪咒。
这些咒术聚灵,可聚集的却是阴煞之灵。
这人疯疯癫癫的念着什么,直到夜色降临才坐起来,大喊道“什么人”
游暄如今才算看清他面容,却是倒吸口气,因为这人竟然与当时冰棺中看到的人一模一样。
“卓安羽”
难道那换生之术真的成功了
游暄以为他看到了自己,开口问道,这人却没回答,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身后,他才意识到面前的书生并不能看到自己,而是盯着他们的身后。
游暄转过头,先听到了不是人的脚步声,却是一声猫叫,一只雪白的猫走进来,双眼赤红,尖牙利齿,看起来竟然比起黑猫还要不详。
那猫缓缓走到书生面前去,嘶哑的人声响起aaadquo卓晓,我教你术法,不是让你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卓晓酒气上头,将乱糟糟的头
游暄攥起拳,再看这人便不止诡谲怪异,更觉得十分可憎。
只是交谈不顺,这人竟就起了杀心,当真是禽兽不如。
卓晓又道“他天生该死寒门里出来的砸碎,卓家便是败落,我也依然有这宅邸,可他呢卑贱如蝼蚁,只能借住
“我哪是杀他哈哈哈我可是好心,让他死都能住
游暄闭上眼“真是疯了。”
那白猫抬起爪子,卓晓便被扇了一巴掌,脸上都是血痕,却终于酒醒了一点,不敢违抗地趴
白猫踩着他的脸,低下头看“又是个失败品。”
卓晓本还乖乖地伏
然而他想继续追问,那白猫却已经化成雾,消失不见了。
卓晓面色苍白的碎碎念“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失败,我为什么是失败品。”
他突然又跪
然而没人回答。
游暄虽然气愤,思路却依然清晰,问道“若文生是他杀的,难道后续之事也是他作乱,可他这咒术虽然厉害,却没有屠城的能力。”
以及那只猫,又是什么身份呢
女人看他“你现
游暄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人沉默一瞬,道“你是真的想知道这一切吗,哪怕会与你至亲之人有关你也要追查到底”
她语气缥缈,好似引渡人魂的佛铃,游暄蹙了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人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会如何选择。”
游暄不明白了“你想让我知道这些事,难道不就是想让这陈年血案被揭露,难道我不想知道,你就会放过我”
女人摇头“我恐怕会杀了你。”
游暄
笑了“那为何还要问我的选择”
女人便高兴起来“好孩子,我明白你的答案了。”
画面点点散开,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希望你不会后悔。”
游暄也紧张起来,他预感到什么,却又抓不到线索,只是直觉女人并没有恶意,她的目的明确,并不会伤害自己。
只是当年究竟
他被引得好奇起来,便觉刺耳的喜乐声出扎进脑袋里。
这场景似曾相识,一看便知与那对新人有关。
游暄此时
新娘是城主府的千金,名叫薛凝雨,而那迎娶之人便是今次的状元郎,徐逸。
新人正
城主自然大怒,叫人将卓晓拖出去,周围有人不解议论“这卓晓不是那个连郡考都没过的书生吗怎么敢来城主府闹,莫非与这新娘子有关”
便有人怒斥道“莫要非议薛娘子她可是出了名的善人,与那卓晓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哪来的纠缠,分明是那卓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又一老人过来摇头“你们年轻人不知道,这卓家祖上其实是出过将军的,那城南的卓府,先前其实是将军府,只是后人不争气,一代比一代差,但三代之前,卓家与薛家的确常常以长子长女联姻。”
“那卓晓疯疯癫癫,想是还当他家里是当年的光辉呢。”
“可不是,听说此前
“就是咱们城主心眼好,才让这种人留
“薛娘子与徐逸自幼相识,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着呢,其实城主
游暄也就听明白了,看看那三拜成了的新郎官满面春风,温柔地将薛娘子扶起,又想到两人的结局,心中五味杂谈,愤恨道“难道是卓晓怀恨
画面游转,很快便到了夜幕,游暄眼见新郎进了喜房,心中狠狠一颤,也跟着进去。
薛娘子正坐
然而待交杯酒喝下,两人却忽然变了神色。
那酒中馋了符水,能控制人身,游暄眼见这卓晓从柜子里爬出来,阴冷地笑着看二人,
他先是命令薛娘子道“打他一巴掌。”
薛娘子便抬手,清脆地一声响起。
卓晓眼中泛起兴奋“徐逸,你还是不是男人,这贱人打你,你怎么不还手呢”
徐逸无法
抗拒地抬手,竟然去掐薛娘子的脖子。
直到薛娘子几乎喘不过气,卓晓才叫他放手,接着竟叫薛娘子
游暄忍不下去了,想也直到薛娘子死前遭受了什么,女人见他如此,挥挥手,这喜房中已经没了卓晓的影子。
只剩端坐
赤色囍烛泣出血泪,像是冤魂哀鸣,游暄别过头,问女人“卓晓呢”
女人看着满地的血说“跑了。”
游暄只觉怒不可遏“怎么会叫他跑掉”
女人看向他的双眼“因为有人
“你忘记了,当日
游暄冷静下来“他说卓晓是失败品难道那个人用卓晓
女人点头“文生与这对夫妻只是开始,而后的数月里,卓晓每次出现都会杀人,他吸取人的生气,转换做自己的力量。”
转换
游暄摇头“吸他人生气以换力量怎么可能,每个人的气息都不相同,卓晓只会写咒术,连锻体都没有过,怎么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冲击,若真如此容易,只要杀人就能变得更强,岂不是每个人”
他说着住了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女人赞许的鼓掌“看来你已经猜到了。”
游暄只觉气息不稳,瞳孔都
女人点头“卓家自卓将军开始修习邪术,却屡屡失败,卓晓是第一个成功的人,他背后之人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他,
游暄不解“怎么会没人来管呢”
女人笑着看他“对啊,你觉得怎么会没人管呢”
游暄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当初处理此事的,是离火月宫,他背后的人,不,是他背后的势力,是离火月宫”
女人的笑消减下去,变得冰冷至极“你听说过辛律耶这个名字吗”
游暄点头,此前的一切似乎都被串联起来。

女人掖了掖头
游暄努力冷静,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下来,深吸口气道“师叔说过,辛律耶痴迷修习,是个性格怪异的人,能让他出手,这事情必定不小,卓家几代都被引诱修习邪法,难道是他想要创造一种新的功法,能让普通人,甚至没有天赋的人也能变强。”
这便很可怕了。
“没有人甘心只做个平凡人,若是此法能成,离火月宫必然会被大量的普通人簇拥,压倒所有的宗门,
游暄越想越冷静,完全明白
了离火月宫的算盘。
继而顺着想想下去,深吸口气“于是以除邪为理由,离火月宫封锁了夜雨城,卓晓不会是个例,他们想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支队伍,强大恐怖,并且丧心病狂的暗部。”
五十年前,正是段鹤风做了首宗不久,时局不稳,妖族常常侵犯,跃跃欲试,若是那时拥有这样的力量,人族人人都拥有力量,屠戮他族也是容易的事。
可付出的同样也是性命
游暄越想越气愤,却忽然想到了一些重要的问题“夜雨城若是因此变成一片血海,可最后离火月宫却还是失败了,这事情半点风声也没传出来过,离火月宫此前也是拥护师叔的”
他不说话了,整个人像是被钉
事瞒不住的,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这么大的事情,震惊了整个修界,最后为何草草了事,被定为了悬案呢。
卓晓所做之事有离火月宫包庇,那离火月宫所做之事,又是谁
游暄甚至开始
“不可能的。”
游暄脸色铁青,咬着牙道“妖邪,你想要骗我”
女人露出悲悯的神情,竟与庙堂中供奉的菩萨有些相似“你心中分明有答案,若不是真相为此,段鹤风又为什么会刻意引你们回到夜雨城呢”
“你跟踪我”
“我并不需要,你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是因为什么。”
女人眼中闪过不耐“你
“段鹤风当年为了得到离火月宫的支持,替他们隐瞒了这件事,首宗定下了悬案,谁又敢来追查于是所有人都不来拾这烂摊子,生怕给自己惹上麻烦,你觉得,对吗”
“不对”
“因为他的包庇,离火月宫这些年都好似你们星移宗最忠诚的簇拥者,然而此番曲长意却出了事,离火月宫哪会坐以待毙,他们背地里笑了不知多久,多次试探,证明段鹤风是个离开了曲长意什么都不是的懦夫,而曲长意却迟迟没有清醒过来。”
女人讥笑道“所有人都知道,你师尊好不了,从以后就是个被你哄着到处游山玩水的傻子,而段鹤风本人什么都不是,这就是取代他,取代星移宗最好的时机”
“段鹤风坐不住了,于是才引你们来夜雨城,是
游暄难以承受这些话,
游暄也跟着一颤,忽然觉得熟悉,猛地抬起头看向他“是你”
如此熟悉的威亚,是哪个救走林昕师姐的人
女人惊讶,竟然有几分开心“好孩子,难得你竟然还记得我。”
游暄往后退去,女人笑得更温柔了几分,问他“想清楚了这些,最后一点,你难道自己还是想不出吗”
最后一点
游暄忍不住问“什么”
女人笑的猖狂,险些将眼泪也笑出来“你忘记了星移宗还有一尊法神,若不是他不追究,段鹤风又怎么能掩人耳目,做下这些事情呢”
游暄睁大眼,怒火滔天“你住口”
女人摇摇头“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这样狂乱怒吼也是无用,既然如此,不如来好好问问,你的这位好师尊。”
游暄全身僵硬,接着看到女人的视线移动,看向自己的身后去,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
曲长意正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