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一落,天地都写满了清冷色,融成风打
哪怕曲长意成神再重回凡间,仍是抵不过连日来的耗损,终是凡胎,又接连的伤痕叠加,竟
开始游暄并没有察觉,因这十几年里他从未见过他师尊病过一次,直到曲长意整张脸都红透成闷熟透的虾,他才伸手贴过去,烫得吓人。
曲长意似乎连反应都慢了起来,即便先前受伤,这人也没有过于常人般的
游暄如临大敌,心说不好,怕是透支了最后的力气,想想也是应该,这段时间
两人离开了夜雨城便低调起来,顺着那女人留下的方向走,也只是偏远小路,寻了个客栈停歇休息。
偏僻的县城没有什么好医馆,曲长意只说无妨,自己写了个方子,叫游暄抓来药煮。
游暄心觉不妥,想说还是先回宗内,曲长意只摇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是了,如今再回去,怕也多事。
药炉蒸腾出滚滚的雾,打着转
曲长意倒是穿得富贵,只是病恹恹地拢住袖子,又消瘦几分,看起来与传闻里战无不胜的第一人毫不相干,倒像是闲散人家里的病弱公子。
他慢悠悠剥着松子,一粒粒地存
曲长意也打瞌睡,他许多年没病过了,这一病却似乎连同先前受过的旧伤也勾起,身上没一处舒服,心里却安定,只剥个松子也能稳稳坐几个时辰。
他坐的住,游暄却焦躁得厉害,一时站起身走动,一时盯着水雾
曲长意看了会,推着小碗问他“吃松子吗”
这松子是游暄买药材时带回来的,曲长意以为他是喜欢,却没想到游暄是买来给他去药苦味的,见他摇摇头,还有点失望,固执的用食指推着小碗边沿,抬头冲游暄看。
不想游暄却没注意到。
这情况是很少见的,曲长意不免有些失落,仔细看过去想从他背影里看出什么。
以游暄对他的
大抵是病中的人更矫情,曲长意久违的竟觉得委屈,翻来覆去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也猜不透游暄究竟
也许他也并不是那么了解游暄。
这念头一起,沉稳如曲长意也难免生出几分慌乱,思来想去,走过去将人按住,直截了当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游暄被他一只手覆
去,也就只能面对着他看,也不敢胡乱说,许久后才如实道“师尊,我们真的不能回星移宗吗”
曲长意沉默了瞬,问“你很想回去”
游暄神情犹豫,放缓声音对他说“生病了,就要回家才对。”
他也心知夜雨下落重要,可如今曲长意的身体出了问题,就叫他什么都想不到了。
万般事端,师尊总要排
而人就是这般,无风无浪的时候总爱
游暄也与常人无异,父母健
曲长意对外物并不多关心,游暄小小年纪便成了真正管事的那个人,哪里被雪压坏了他学着修补,若是修补不成,便翻书寻册找花样,叫工匠来修葺,一砖一瓦都
可对于曲长意来说,那小小的九云峰,只是如同此时的客栈般,是他漫长旅途中停靠时间略长的落脚点。
他总要走的,不用心才不会怀念,那些旁人赞叹心境高深的漠然随性多少带着些刻意的遗忘。
习惯遗忘所见所知,才不会被留恋牵绊住前进的意志。
漂泊的时间太久,曲长意早就不清楚家是什么含义了,却
于是他斟酌很久才说“等这些事情解决,我们就回家去,但现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珍而重之地开口“除了你,我谁都信不过。”
这下游暄双眼都亮起来,万分欣喜地笑起来,冲曲长意保证道“师尊信我,那我一定可以保护好你的”
曲长意指指那冒气的药锅“可现
游暄忙不迭去看火,曲长意捻着松子咬,忍不住勾唇笑。
这么好哄的小徒弟,怎么以前会总叫他伤心呢。
过午后,游暄正昏沉睡
他神情迷惑,曲长意撩开眼前碍事的纱帘“本不想喊你的,可是来了个麻烦,只好扰你清梦了。”
说的无辜,面色又惨兮兮的白,游暄没有什么起床气,眼神一变瞬间坐起身来“什么人”
“皇城来的探子。”
曲长意
游暄说罢捂住嘴,对于师尊浪费灵力做这伪装的把戏有些不高兴“也不至于这样”
曲长意却忽然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眼神,待安静下来,游暄还真感知到了几分不对劲,这小小的客栈周遭,怎么会多出了这许多的内敛气息。
他连灵力都不敢再调动,生怕被
曲长意摇摇头,牵着他的手起身,替他重新系好衣裳,兜里也扣到他头上去,捂了个严实,两人手牵手,像是住房路过的夫妻。
他面容稍有变动,看起来阴柔许多,分明也不算变化太大,可偏偏就是与先前毫不相干,尤其是他笑着看身边人时,满像刚娶到了心上人的公子哥。
也不会有人想到,曲长意会不用蛮力,和人耍起心眼来伪装。
世人总觉得他最坦荡,必定不会
游暄就这么被牵手扯到了街上,见真无人追来,松了气拍拍心口“我们现
“自然去寻夜雨。”
曲长意倒是放的开,再不理他去和马商寒暄,看着是个病弱之人,底气却足的与人讲马车的买卖,有来有往地砍价,倒是不输。
游暄心说真是惊奇,有天竟然能看得到师尊一副市井商人的模样,看那马商面红耳赤,旁边的小童不敢吭声,也觉得好玩,添油加醋地扯曲长意,偷偷说“他卖得贵上许多,故意诓骗我们的。”
这人眼中闪着狡猾颜色,许是当他们是富户不懂,故意将价格抬到了天上,将这普通的马匹当成饲马卖。
游暄没想到师尊竟然理会,只是看着也觉得好玩,想想这可是脑子清楚的师尊,更觉得梦幻了。
好像不知觉看到了师尊以往十几年也未曾见过的另一面,新鲜得很。
于是他躲到一边去,看那小童冷风里通红渗血的脚趾,那马商光鲜,喂马的小童却很可怜,一双鞋几乎要穿漏。
这样的孩子不算少见,脸颊落上烙印便是家奴,一辈子逃不脱。
眼前的小童让他想起一位故人,也是与他同辈的修者中,相当厉害的一位。那人便是家奴出身,却硬生生修炼着被人看不上的野路子冲到了试剑台上,打败了所有对手。
说来惭愧,游暄记得这样清楚,全因为他也是被打败的人之一。
那年万宗试剑,游暄方才十九,他修行起来艰难,比旁人慢些,总会听得刺讥讽,这样的钝材哪里配做长意仙尊的弟子。
青年一剑斩碎纷扰之言,赢过了游暄也不骄不躁,更没有出言不逊,木着张脸道“剑意不足,你心中优柔,似乎总想着退路,不够坚毅。”
游暄惭愧地起剑,却听青年又道“你的剑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伤人的,所以并不合适比武。”
这话落下,旁侧有人笑“刘十二,想不到你一张木头脸,还会恭维人呢。”
这时游暄才知道这位青年的名字,正要开口,却听他冷言那人说“急功近利,必不长久。”
说罢起了剑便走,任人跳脚咒骂,骂他是全家都是家奴。
刘十二并不理会,也不遮掩脸上的烙印,坦坦荡荡,用最破烂的铁剑多了魁首。
游暄后来再没见过他,也不知道那游侠般的人又去了哪里,只知道许多宗派对他邀请,都被拒绝了。
再见这烙印,难免就想到了那么特别的人,便跑去附近买了双鞋,递给小童。
小童没敢伸手,而是先去看马商,那马商正被曲长意砍价说的脸色涨红,自然注意不到。
游暄扬扬手道“是送你的,先换上。”
小童犹豫了续集,最后点点头,快速地伸出双手去接,喃喃道“多谢夫人。”
游暄怔愣,接着便听得身边噗嗤一声,转头去看,脸颊慢慢红透。
砍价的那位仙尊正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