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幽采很乐于跟黄胜分享在剧组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从前在山野间,鲤鱼精八卦,有时候扯着别的精怪能唠上一小时的嗑,黄胜早已习惯,如今能够淡定地一边干别的事,一边听着这朵出山不久的油菜花精分享剧组的事情。
幽采有时会感叹章年真的很像只花蝴蝶,有时会说苏安今天打游戏又一不小心骂了脏话。他热衷于把剧组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描述得事无巨细,从起因经过结果说得明明白白。
久而久之黄胜也就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完了再在聊天的末尾加上高深莫测的一句:“嗯,好,如今你已经在人类社会适应得很好了。”
几乎每次结束语都是这句,但每次幽采都会很唏嘘地长叹一口气,沉稳道:“是的,狂哥,我也这么觉得。”
“我也觉得我适应得很好了。”
某天晚上,依旧是幽采兴致勃勃地跟黄胜通话,事无巨细地说着剧组里发生的事情,黄胜没怎么留意,还是跟从前一样淡定地左耳进右耳出,嘴里时不时嗯一声,表示着自己在听。
直到最后,兴致勃勃说完一大堆的幽采很简单地很快乐说了一句:“狂哥,我快要和裴曜滚床单啦。”
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鉴宝的黄胜头也不抬,对着手机就是一阵敷衍:“好好,滚得好。”
幽采很快乐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跟他说剧组外开了一家很好吃的包子铺,剧组里的人都很喜欢吃,特别是苏安,一天能吃两笼。
他们说包子铺里最好吃的就是叉烧包,但是苏安不乐意吃叉烧包,就喜欢吃酸菜包,觉得酸菜包比叉烧包好吃。
噼里啪啦一堆话砸下来,黄胜脑子咕噜转了一圈,觉得大概也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又是一顿应付了事的嗯嗯。
直到幽采从剧组边上新开的包子铺说到剧组里前几天买来的道具两条小金鱼的鱼尾巴有点像鲤鱼精时,黄胜脑子“突”地一下转过弯来,搜寻到了关键词。
他呆滞了几秒,立马抬头目瞪口呆道:“谁滚床单?你跟谁要滚床单?”
幽采语出惊人:“我跟裴曜呀。”
黄胜:“??你们谈恋爱了?”
幽采继续语出惊人道:“我们没有谈恋爱。”
黄胜:“……”
他完全没看出来表面上长得沉静的幽采能那么狂野,还是一朵小黄花。
黄胜抓耳挠腮,好一会才委婉地道:“小采啊,人类社会是这样的,没谈恋爱就滚床单的关系,是不长久,不稳定的。”
“这种炮、友关系,随时随地都可能会解散的。”
幽采兴致勃勃:“没关系,反正我跟裴曜又不是人。”
他很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欣然道:“这个是针对人的,我们不是人,我们是油菜花精,所以对我们没有用。”
“按照计划,我们下一个月就能滚床单了。”
黄胜无奈道:“但裴曜已经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很久,幽采,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想法?”
幽采有理有据:“我问过了,他说可以,他一点都不讨厌。”
“按照我们的进度,很快就能滚床单了。”
————
“进度?我们的进度?”
裴宅大厅,鎏金穹顶灯光璀璨,沙发上,邓欣女士正襟危坐,身旁的丈夫拿着平板,带着平光眼镜,两人肃穆地望着眼前的小儿子,询问着感情进度。
裴曜单手攥成拳,抵在唇边,带着点腼腆道:“我们的进度已经到了牵手的那步。”
“我觉得按照目前的进度,大概半年这样,我们的关系会有一个新的进展。”
“到时候我跟他告白,我觉得机率会大大增加。”
他们再谈个三四年的恋爱,等幽采觉得合适了,他们到时候直接去国外结婚领证,过上跟在幽采身后叫老婆的日子!
邓欣女士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很好,这个进度就很好。”
说罢,她还叮嘱道:“我都听你哥哥说了,那孩子从大山里出来的,孤苦无依,身边也没什么家人,你一切都得慢慢来知道吗?”
“别操之过急,不要吓到那孩子,也别让那孩子觉得你性子浮夸,是个不靠谱的人。”
裴曜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妈妈。”
邓欣女士笑眯眯:“有那孩子的照片吗?我跟你爸爸在飞机上猜了好久,也猜不出你喜欢的类型。”
裴曜拿来手机解锁道:“有,不过是他叔叔发的朋友圈。”
“是一段十多秒视频。”
“他现在在张叔片场里给一个叫苏安的男生当助理。”
裴曜一边翻找着黄胜的朋友圈一边叨叨:“片场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平常都会塞很多小零食给他,但是妈妈,他好挑食的,很少在外面吃东西。”
“每次都会把那些小零食塞给我。”
说到这里,素来冷峻的青年露出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笑,低声带着笑意道:“之前有一次我穿了连帽卫衣,卫衣前的口袋全塞满了他给我的零食,鼓鼓囊囊的。”
邓欣女士跟丈夫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然——自家小儿子第一次提起人,是这幅带着笑意的模样。
就连神情都柔和了不少。
终于翻到了黄胜的那条朋友圈,裴曜点开视频,递过去给邓欣女士。
邓欣女士低头,看着视频里背景大概是在农家大院,穿着白色背心的青年带着草帽,坐在竹凳上,低头逗脚边毛茸茸的小鸡。
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青年慢吞吞地抬起头,草帽压着些额发,蓬乱的发尾落在后颈,圆润的眼珠黑而纯,透着一股纯质感。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人在拍他,露出一个笑,圆溜溜的眸子弯起来,像是小鹿一样干净,脚边还围绕着一群毛茸茸的黄色小鸡。
邓欣女士捂着心脏,颤颤巍巍将手机递给裴曜。
裴曜愣了愣,问他爸怎么回事。
他爸淡定道:“你妈妈,对可爱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但是你跟你哥天生臭脸,所以二十多年了你们不知道你妈妈受不了可爱的东西。”
裴曜:“……”
所以每次生病邓欣女士往他们身上狂塞粉红色的毛绒帽子是这个原因吗?
邓欣女士捂着心脏,尖叫道:“我要给他织天底下最可爱的毛绒帽子……”
裴父:“袜子拖鞋秋衣秋裤不织吗?”
邓欣女士唰地一下扭头,立马就站起来风风火火道:“织!”
“我的毛线呢?我的毛线你们藏哪里去了?”
裴父耸了耸肩,扭头道:“你注意一点。”
“你妈现在很想啃你喜欢的人。”
“对,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抱着你喜欢的人生啃。”
裴曜毛骨悚然,僵硬地坐在沙发上。
裴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也没那么夸张,顶多是使劲亲那孩子的脸罢了。”
裴曜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身为芭蕾演员的邓欣女士跟只花蝴蝶一样在家里亢奋地到处乱飞,眼里还冒着精光。
接下来几日,裴家对他每日从片场回来这件事高度重视,一日不落地召开家庭会议,分析幽采对他好感度波动。
裴曜认真听从,并时不时记上笔记。
但连续听了好几天,裴曜发现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邓欣女士说在相处时得保持绅士风度,要细心妥帖地照顾对方,不落下每一个细节。
裴曜努力照做,却发现力气好像格外大的幽采没什么需要照顾,就连矿泉水瓶拧开这种细节,他都没机会做——幽采把水瓶看得跟口粮一样紧,压根不需要他动手。
观察了好几天,幽采怎么样裴家没观察出来,倒是观察到了裴曜不对劲,天天顶着一脖子的红斑回来。
裴曜觉得没什么,只是正常的过敏症状。他之前搞乐队碰到的鼓手还时不时起荨麻疹呢。
邓欣女士却觉得有些不对劲——片场哪里会那么巧合,正好天天有鲜花,正好裴曜天天碰到。
更何况按照裴曜轻度花粉过敏的情况来看,要造成这样的红斑,必须要跟过敏源很相处得很近才对。
裴曜在片场离得最近的就是幽采,两人偶尔也只是偷偷牵个小手,哪里会去接触鲜花?
在邓欣女士强烈要求下,裴曜去了一趟医院,重新去检查过敏源。
医生询问了裴曜,让他回忆前段时间有没有经常接触什么东西,接触那些东西后经常感觉有些不对劲,出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脖子像是被毛衣勒住的症状。
裴曜回忆了一下,说没有。
医生让他再好好想一想,他们好做一个初步的筛选调查,以此来检测出新的过敏源。
裴曜想了一下,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幽采。
似乎每一次跟幽采见面时,他都会出现心跳加速,脸色发烫,脸立马就能从脖子红到耳垂,还有些呼吸不过来的情况。
看到裴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医生再一次询问裴曜思考后有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裴曜沉思了一会,有些了然地得出了结果。
原来他爱幽采爱得要死啊。
第32章
裴曜拿着检测结果回家,第一时间告诉邓欣女士自己身体没问题。
甚至不止是没问题,检测过程中花粉过敏程度还跟之前相比减轻了不少。
邓欣女士对此抱有质疑态度,拿着检查单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最后,她抬头看了裴曜一眼,欲言又止道:“那你脖子上像红斑的那些痕迹……”
裴曜正在低头喝水,下一秒,邓欣女士神色凝重地凑近他:“不会是你跟那孩子亲热时弄出来的吧?”
两个年轻人,年轻气盛火气又足,折腾出些痕迹似乎也不奇怪。
裴曜立马被水呛得咳出惊天动地的声响,好一会才被惊魂未定地缓过来,眼睛发直地望着邓欣女士。
邓欣女士努嘴,催促他:“哎呀,到底是不是嘛?是不是你们亲热的时候没注意……”
裴曜眼皮狂跳,脑子发热地打断:“怎么可能──”
“我们每天也就时不时牵牵手……”
怎么可能狂野到亲热在脖子上留下痕迹那种地步。
邓欣女士纳闷:“那就奇怪了,你过敏不像以前那么严重,如今怎么隔三差五脖子上就有疹子一样的红斑……”
裴曜又喝了一杯冷水,冷静了一下刚才发热到脑子,平复下来后冷静道:“我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继续冷静分析道:“就算真的是过敏,我从前过敏起疹子还会感到呼吸困难,现在已经感觉好很多了。”
以前过敏好像被五件毛衣紧紧勒住脖子,现在过敏顶多被三件毛衣勒住脖子。
他已经能够很从容地顶着脖子上三件毛衣进行正常的日常活动了。
更何况……
裴曜面色有些发红,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玻璃杯,深吸一口气小声道:“妈妈,更何况他也不是那样的人……”
裴曜语气放轻了很多,连带着神色都柔和了几分,低头慢慢摩挲着玻璃杯,像是在描述什么需要妥善小心对待的珍宝:“他跟其他人不一样,是那种很乖很腼腆的性格,得慢慢来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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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采,走了,还看什么呢?”
小型超市收银区,拎着一袋雪糕的苏安抬头,嘴里还啃着一根雪糕,朝着收银区柜台的幽采喊了一嗓子。
这家超市因为在郊区,规模不大,货架上塞得满满当当,人却寥寥无几,时常空荡。
黑色头发的青年站在收银台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银台上的透明货架。
他似乎盯得很专心,就连身后的苏安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货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口香糖和计生用品。苏安叫了几声发现叫不动,索性直接绕回收银台。
他看着幽采盯着收银台上的货架出神,乐了。
苏安大手一抓,攥了一把不同口味的口香糖放到收银台结账,潇洒道:“我说你看什么呢。”
“看这玩意看半天了,随便拿,你苏哥给你报销。”
幽采回过神,慢吞吞地将目光从透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安全套身上收回来。
然后微微皱起鼻子,想着刚才看到包装信息。
薄荷味,劲爽体验。
还有草莓味的。
好奇怪。
幽采很警惕,不太喜欢这种奇奇怪怪味道的。
他想了想,希望下个月跟裴曜授粉的时候,他们能用正常一点的。
唔。
超薄的那种好像还行?
怎么还有带刺凸起的?
啊。
人类真的很善于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也不知道裴曜在人类社会里待了那么久,会不会也变得跟人类一样。
幽采拎着一大袋零食跟在苏安屁股后面,沉思片刻,在踏出超市时回头看了一眼收银台上的透明货架,欣然地下了决定。
还是超薄的吧。
虽然不太懂人类为什么在滚床单前要做那么多准备。
但是入乡随俗,特别是裴曜在人类社会待了那么久,多准备一些总是没错的。
幽采一本正经提着一大袋零食,神色沉稳地欣然决定了授粉时要用到的工具。
如果他们在一块授粉很舒服,裴曜希望他们能够尝试其他工具的话,或许他们可以试一试那个带刺突起陀螺状的工具。
看着包装上描写得很舒服很刺激。
表面沉稳的幽采舔了舔唇,有些期待。
最近他查阅了很多资料,除了了解到授粉需要准备相应的工具外,还看到了很多关于这件事的感受描写。
大多数总结都是很舒服。
令人头皮发麻的舒服。
整个人都要化了的那种舒服。
有些事后感想偏向于文艺内敛,有些事后感想简单粗暴地丢出几个字。
爽翻了。
幽采舔了舔唇,肃穆着脸,对下个月十分期待。
苏安拎着一袋雪糕在前头。他刚下戏,嘴里还念叨着说台词,走了两步路,一抹脑袋,又扭头叫幽采快些走,已经开始下雨了。
幽采低头,也不知道从包里怎么掏的,硬生生地掏出了一把压得扁扁的雨伞。
他撑开雨伞,让苏安进来躲雨。
苏安很欣慰,觉得他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助理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幽采站在雨伞外,亦步亦趋地淋雨替他撑着伞。
苏安:“……”
他神色复杂道:“采啊,你是觉得我黑料还不够多是吧?”
要被狗仔拍到这一幕,第二天他就能被爆出十八线小糊星耍大赛苛待助理黑料。
淋着雨很舒服的幽采抬起头,有些遗憾地挪动进了伞下。
两人挤在一把伞,苏安一扭头,发现了点不对劲。
他纳闷道:“你刚才不是淋了雨吗?怎么头发一点都没湿?”
身旁青年的头发依旧蓬松柔软,一点湿漉都没见。
将脑袋上的雨水吸收得一干二净的幽采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个好理由。
他沉默了一下,摸摸脑袋,装傻道:“有吗?”
苏安啃着雪糕,说有。
但他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说了一嘴后开始抱怨最近的天气,“这几天老下雨,白天下小雨,晚上下暴雨……”
“噼里啪啦的吵死了不说,房间还隔三差五就跳闸……”
取景地在郊区,酒店很有些年头,设施老旧,隔音也不太行。
幽采眨了眨眼,没说话。
他跟山里的植物都很喜欢下雨。
山野间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山泉水,离水源近的植物没有太多烦恼,但像他们一样的植物,只能等下雨补充水分。
但S市的雨确实连续下了好几天。
受天气影响,剧组只能暂时拍室内戏份,苏安室内戏份不多,天天在片场翻看剧本。
剧本都被他摸出了毛边。
幽采则是在一旁看电视剧回家的诱惑,看得聚精会神。
偶尔看到点亲热戏份,还会手动将进度条往回拉,重复看好几遍,琢磨了一会,随后露出了然的神情。
隔天,裴曜一如往常来到片场送饭。
那天的天气太糟糕,阴雨连绵不多时后转为倾盆大雨,片场偏僻,附近没有地下停车场,裴曜拎着食盒到片场时,黑色衬衫下摆湿了一大片,水痕蔓延得很快,腰腹以下的布料全湿透了。
吃饭时,幽采抬头看了裴曜好几眼,有些疑惑。
为什么裴曜不把身上的水分吸收干净?
裴曜被频频看了好几眼,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握成拳,另一只手轻轻地在桌下握住了幽采的手。
他低声问这家私房菜好不好吃,幽采却只顾着看他湿透的衣襟下摆。
裴曜也察觉到这股视线,他顺着幽采的视线下移,看到自己湿透布料紧紧贴在腰腹的皮肤上,隐约印出些许轮廓。
他有些窘迫地低声道:“外面雨下得大……”
幽采想了想,“等会苏哥就下戏了,你要去我房间里换一件衣服吗?”
裴曜愣了愣,随即有些面红耳赤慌张道:“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我这样就挺好,不用换,等会说不定就干了。”
他语速很快,带着点语无伦次的慌张,生怕油菜把他误会成不怀好意。
幽采摇头:“你这样会很难受的。”
植物长时间被潮湿不透气的衣物包裹,轻则呼吸困难,重则烂根腐烂。
一个小时后。
带着鸭舌帽和口罩的青年闷头地站在酒店房间门前,头都不敢乱抬。
幽采拿着房卡刷了开锁,吵杂的雨声噼里啪啦透过窗檐回响在屋子,隐约还能听到轰隆的雷鸣声。
长廊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走动。
幽采扭头,将杵在门前的裴曜叫了进来,顺便把门给关上。
酒店房间不大,灯光有些暗,白色床单整齐折叠,床尾有一个敞开的银色行李箱。
幽采蹲在地上,翻出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短袖,递给裴曜,让他换上。
裴曜将手机和车钥匙放在床头柜,闷头接过递来的白色短袖,往卫生间走去。
幽采有些遗憾──还以为裴曜会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呢。
浴室推拉门被拉上,裴曜低头刚解开黑色衬衣钮扣解到一半,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下一秒,整个浴室陷入漆黑。
幽采坐在床上,听到浴室里的裴曜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眨了眨眼:“应该是酒店跳闸了。”
“过一会就好了。”
浴室里的裴曜迟疑地应了一声。
他怕外面的幽采怕黑,匆忙得衣服也来不及换,拉开浴室门,在一片漆黑中摸着墙走,打算摸到床头柜拿手机。
坐在床上的幽采:“?”
拥有夜视能力的幽采困惑地看着裴曜扣子敞开了一半,在一片漆黑中慢慢地摸着墙走,一边走一边还让他别怕。
幽采疑惑:“你看不到吗?”
眼前一片漆黑的裴曜扭头,对着床头的台灯沉稳安慰道:“别怕,你别动,我找手机开手电筒就好了。”
说完,继续小心翼翼地摸着墙走,期间还不慎踩到了幽采的行李箱,踉跄了两下,好一会才摸到了大床。
裴曜在漆黑中打算摸着床沿去到床头,结果摸着摸着就发现了点不对劲。
他浑身僵硬停在原地,指尖上还留着柔软细腻的触感。
坐在床上的幽采看着裴曜从床沿慢慢摸到了自己的膝盖,再从膝盖摸到大腿,然后摸了两下就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死一般的寂静后,裴曜嗓音艰涩,心如死灰道:“幽采,是你吗?”
幽采:“是我。”
裴曜维持着弯腰摸着床沿姿势,心如死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自己真的不是变态,也不是故意的。
幽采低头,沉思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在邀请自己。
得出结论的幽采说了一句没关系。
他一边说没关系,一边起身,将裴曜压在大床。
黑色衬衣敞开的裴曜愣然,向后倒在了大床上,随后一具温热的身躯坐了上来。
幽采舔舔唇很有理有据道:“你摸完了,该到我了。”
第33章
沉闷雨声在漆黑的酒店房间变得格外清晰。
失去视觉的其他感官要比寻常更敏锐,裴曜能够听到雨的声音,重而沉地坠落,仿佛每一滴离他很近,清晰地砸在耳边。
吐息是滚烫的,缠绕氤氲着另一股幽淡的草木清香,尾调发甜,潮湿暧昧,似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该我了……”
咕咕哝哝的话轻巧仿佛气音,绵软的一团坐在腰腹上,俯身,像是天边的云,落在因急促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上。
黑色衬衣敞开着扣子,布料发皱蜿蜒敞开,露出一小片冒着青筋的紧实胸膛。裴曜双手手肘撑在大床上,呼吸急促,几乎干渴到了喉头发哑。
他向后稍稍仰头,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额角渗出了点汗,手臂已经爆出了几根青筋,勉强稳住心神,带着点狼狈地开口问幽采怎么了。
坐在身上的幽采并不说话,只是俯身低头,一只手撑着身下人宽阔的胸膛,似乎在研究着怎么下手。
半晌,一道发着哑的嗓音狼狈响起:“幽采……”
幽采在专心研究,但还是很有礼貌的应了一声:“怎么了?”
那道狼狈发着哑的声音沉默了一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让他别夹那么紧。
幽采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咕哝了一句:“很紧吗?”
裴曜额角冒出的汗将额发湿成一绺贴在鬓角,浑身上下紧实的肌肉紧绷得开始发颤,手臂肌肉隆起的轮廓清晰。急促的呼吸滚烫发沉,似乎在弦断的边缘,随时随地都能暴起。
跪在床上的幽采稍稍敞开了腿,俯身,下一秒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蓦然被压倒,躺在大床上,双手被扼住压在床上,懵然不已。
裴曜呼吸急促,在黑暗中低着头,跪在床上,浑身发着烫。半晌后,他埋头在幽采的肩胛处,拱起身子,带着点难堪地喃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的姿势很怪,上半身牢牢地靠在幽采肩膀上,像是暴晒后的旅人渴求疯狂水源一样将埋头于熟悉的香味与温热细腻的皮肉中,呼出发沉粗重的喘息。
但下半身却狼狈地很,跪在床上,撑起下半身,至始至终都不敢靠近幽采。
裴曜今天下半身是修身西裤,拓落的体型很好地将西裤撑了起来,显得腿格外长,但西装布料并不宽松,因此有些什么很容易便显现出来。
幽采懵然了一会,很快就被裴曜滚烫的喘息呼热耳廓,简直要被烫坏。
直到埋头压着他的人唇瓣擦过耳垂,在灼热潮湿的呼吸中,幽采渐渐分不清耳垂上的湿热触感源自呼吸还是源自唇瓣。
幽采喉咙动了动,仰头望着酒店房间的天花,觉得莫名有些热。
裴曜胸膛起伏剧烈,在一片漆黑中偏头,唇瓣碰到一截柔软的触感。
他知道,那是幽采的耳垂。
洁白的,细腻的,在阳光下还能折射出细小绒毛,同珍珠一样莹润可爱。
终究是年轻气盛,压着喜欢的人,暧昧氤氲的香气将大脑整个笼罩,在血气方刚之下生出疯狂的渴望,半是鬼使神差半是神魂颠倒地轻轻地衔住的耳垂。
他不敢留下齿痕,只敢微微张开唇瓣,在剧烈的心跳中浅浅含进小小一截耳垂,浅得就好像寻常人不经意擦碰到。
但哪里能满足得了,就像饮鸠止渴,烈火烹油愈演愈烈,尝到那点柔软的甜头简直是杯水车薪,反而更加生出情迷意乱的疯狂渴望。
幽采被衔住的那截洁白耳垂反复被人迷恋地吮吸舔舐,滚烫的舌尖含得耳垂发红,留下潮湿的齿痕,只含进了一截耳垂,却让他生出被生生活吞了一样的错觉。
陌生的战栗感从耳廓逐渐蔓延开,舒服得让人感觉身躯都软了半截。仰着头望着天花板的幽采舒服得半眯起眼睛,脑子也开始渐渐发热,像是在太阳下泡着最舒服的温水。
湿热的吻痕已经密密麻麻落在耳廓后,喷洒出的呼吸依旧滚烫,在耳廓左下方落下吻痕后,胸膛剧烈起伏的裴曜强迫自己抬起头,双眼烧得赤红。
他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在黑暗中带着点喘,随后低头将额头贴在幽采手腕上,像只大狗闭着眼睛,强迫失控的自己平复下来。
不能在这种地方。
他们第一次接吻不能发生得那么稀里糊涂。
没有任何承诺,没有布置好的灯光玫瑰,甚至连告白都没有,在一片漆黑中以趁人之危的龌龊方式发生。
幽采从山里出来不懂这些,太过好哄骗,但他不能不懂。
裴曜闭着眼睛,沉沉地喘了一口气。
漆黑中,脑子有些热热的幽采奋力挪到床头,又奋力伸手从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收纳盒里掏出一小片的铝箔包装,上面还印着超薄字眼。
“啪”地一声,酒店来了电。
裴曜有些慌乱地抬起头,一大串占了人便宜的解释在脑海里转了又转,试图拼凑成一段容易叫人原谅的话。
大床上的雪白被单发皱团成了一团,原本乖乖在他身下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额发已经被汗水湿透的裴曜忐忑抬眼,看到盘腿坐在床头的幽采,低着头,手上拿着一片铝箔包装的小方片,正要咬开包装。
快捷酒店遥控器盒里经常塞着几片计生用品,质量不太好,正巧幽采摸到了是薄荷味。
他盘着腿,皱了皱鼻子,咕哝了一句说薄荷味的不太喜欢。
裴曜倏然像是被雷劈傻了脑子。
幽采正低头准备咬开铝箔包装的小方片,就被眼疾手快的裴曜一把抓了下来。
幽采:“?”
裴曜面红耳赤地抓着那片包装,心脏跳得几乎快要蹦出嗓子眼。
下面几乎石更得发疼。
幽采望着他沉思片刻道:“你想自己动手打开吗?”
他纤长白皙的小腿将雪白发皱的被单踹到一旁,有些高兴道:“也可以。”
裴曜呼吸急促道:“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他半跪在床上,浑身的血一下就冷了下来,带着几分狼狈难堪喃喃道:“我不是奔着这个来的……”
幽采抓着裴曜的胳膊,鼻尖泌出了点汗珠,热热的脑袋有些听不太懂他说的话,懵懂地望着裴曜。
裴曜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抖说自己是有了点反应,但绝不是为了这方面才对他好的。
他急切地俯身,眼睛还有些红道:“我跟薛年不一样。”
“你不要把我当成他好不好?我跟他不一样的。”
“他是为了那种事来,因为那种事对你好,我不是,我是……”
到了最后,裴曜嗓音已经发着颤:“我是喜欢你才对你好的。”
他以为幽采是想报答他,又察觉到他的生理反应,才会去床头柜摸来计生用品,想用此来报答。
毕竟前段时间的薛年又是送包又是送表,打着对幽采好的旗号,最后却要幽采付出身体的代价来报答。
裴曜半跪在床上,抓着幽采的手腕,带着点难过喃喃:“我每天给你送饭,跟你聊天,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是我自愿的。”
“当初在金阙舍碰到你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
“你知道吗?以前我跟朋友说过金阙舍后路那条道树上莫名其妙挂灯带,晚上灯带亮的时候土得要死。”
“我朋友也说树上灯带一挂,到了晚上,金阙舍后头亮起来像公园一样,白瞎那园林的设计了。”
“后来那天晚上我在金阙舍碰到你,你蹲下来跟我说话的时候,后头的灯带一下全亮了,你望着我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那时候就一见钟情了。”
裴曜越说越难过,赤红的眼眶酸胀起来:“我真的不是为了那种事才对你好的。”
“你不用对我做这种事情,现在不用,以后也不用。”
“我喜欢你,是自愿对你好的。”
他现在真的恨不得一巴掌把立起来的玩意摁进土里。
如果不是这东西,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刚才昏了头做出些鬼使神差的举动,幽采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脑袋热热的幽采愣了一下,迟疑地望着面前人。
好一会,他才小声地重复道:“喜欢?”
裴曜酸胀的眼眶又红了一圈,低哑道:“对,喜欢。”
“想跟你每天都待在一块,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听你说话,看到你不吃东西我就着急,你发的朋友圈每一条我每天都要看上好几遍。”
“从小到大第一次那么喜欢一个人。”
每天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甚至会打开聊天记录,重头把聊天内容看一遍。
哪怕得到了同意试试看的讯号,依旧是小心翼翼得不敢太过靠近,但又控制不住自己,于是衍生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糟糕至极。
幽采耳朵里听到的:“@#¥!喜欢你的味道¥%!#”
他怔然了一会,忽然就脸红了。
虽然他对裴曜说过很多次喜欢裴曜身上的味道,但是这似乎是第一次裴曜主动地对他说喜欢他的味道。
幽采红着脸,脑袋热热的小声问裴曜:“真的吗?”
裴曜:“真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幽采露出个笑,对他软软地认真道:“那我也喜欢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喜欢的花。”
第34章
幽采喜欢的花很多。
有些娇气的玫瑰,很爱说话的小铃兰,一言不合就狂扎扎扎四周但会别扭安慰其他花的剑兰,还有活泼外向成天嚷嚷着要开好大好大花的洋甘菊。
每一种花他都很喜欢,时常会捧着腮帮子眼眨都不眨地观察这些花说话睡觉,并从中获取乐趣。
同出山后细致观察的人类不同,在花花草草面前,幽采的观察更偏向于天然纯粹的亲近,不必思考行为背后的本身蕴含代表着什么意义。
他所展现出来天然的亲近对植物来说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花店里每晚都会在下班后偷偷地七嘴八舌争论着白日里谁更受幽采照顾,谁更得幽采关注。
就连一向极少说话的含羞草都会在讨论时鼓起勇气小声害羞地说上一句幽采好像挺喜欢他的,也摸过他好几回。
更不用说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洋甘菊和小铃兰,较劲起来,都要吵上天了。
幽采并不知道这些。
因此对于洋甘菊口中每天都屁颠屁颠说他好香好香的这句话,只以为是小流氓满嘴跑火车,不管他的香味是好闻还是不好闻,都闭着眼吹嘘他好香好香。
幽采见过许多花,琳琅满目数都数不过来,对每种花的喜欢程度也是大差不差。
但到了现在,他开始有了最最喜欢的花。
这朵花可能都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原形,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朵花的叶子往哪个方向生长,嫩黄的四片花瓣怎么围绕着花蕊,每一片薄如宣纸的花瓣上的纹路又是怎么走的,开花的样子又是怎么样的。
这些幽采都不知道。
但他现在依旧是选择这朵花成为他最最喜欢的花。
坐在的大床上的幽采鼻尖蔓延着点红潮,眼睛却亮得厉害,仰头用自己的鼻子去碰蹭裴曜的鼻子,捧着他的脸,重复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最喜欢的花。”
他的声音又软又轻快,像是挤满了奶油的甜筒,已经满得要快要溢出来。
大床上雪白的被单也被幽采蹬得乱糟糟,蓬松柔软的头发有些翘,加上圆润像小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很像个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毛绒小狗。
本来就对面前人喜欢得不得了的裴曜被捧着脸,下意识低头,挺拔的鼻梁同幽采的碰在一起,又被开心地蹭了蹭。
怎么能够那么可爱呢?
裴曜大脑仿佛当头被人开了一枪。
一枪爆头。
脑子炸满了烟花,整个人宕机,如同生锈的机器,死活都转动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曜的大脑才艰难地运作起来,开始缓慢地分析现在的情况。
周日,傍晚六点半,雷雨天。
打雷,跳闸,停电。
在两百块一晚的快捷酒店,狭窄沉闷连新风系统都没有的房间,幽采说很喜欢他。
幽采捧着他的脸,像是小狗一样蹭着他的鼻尖,说最最喜欢他。
幽采还眼睛亮亮的,夸他像花一样。
裴曜闭上眼睛,片刻后,迟钝地抬手抹了抹鼻子,心平气和地想着——啊。
果然流鼻血了啊。
半个小时后。
幽采守在浴室门口,时不时探头问道:“裴曜,你好了吗?”
浴室里,裴曜坐在马桶上,用纸巾抹着鼻子,心平气和道:“没有哦,还需要再等一下。”
告白时被喜欢的人可爱到流鼻血这种事,他还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不要知道。
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好。
裴曜又心平气和地抹了一下鼻子,感觉这得看自己的大脑。
什么时候大脑里没有了幽采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仰头碰着他鼻尖可爱得像是毛茸茸小狗一样超级无敌爆炸可爱的样子,可能才会好。
在好之前,裴曜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心平气和地开始想——真他妈热闹啊。
脑子碎掉了,红疹冒出来了,鼻血流出来了,就连下面也起来了。
等了十分钟,裴曜沉默地亢奋得迟迟不肯消下去的下面,终于开口说他想洗个澡。
幽采哦了一声,很大方的说:“可以的。”
浴室里的裴曜将花洒把手调到冷水方向,准备洗个冷水澡让自己脑子清醒一些,结果刚脱完上衣,抬头就看到浴室门印着一张人脸。
幽采趴在浴室的玻璃门,脸颊紧紧贴着玻璃,有些软肉的脸颊挤得有些扁,圆润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浴室里的模糊人影,想了想,问道:“我能跟你一起洗吗?”
裴曜缓缓地用脱下的衬衣遮住下半身,沉默片刻,艰难地说:“可能不太行。”
幽采脸颊抵着玻璃,闻言将脑袋压得更近了,一只圆圆的眼睛挤得有些小,闻言失落地哦了一声,但还是很积极地问道:“那以后可以跟你洗吗?”
裴曜鼻子又开始有些发热,浑身烧得通红,恍恍惚惚给出了一个答案:“以后可以的。”
幽采有点高兴,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毛玻璃里的人影,两只手掌也撑着浴室的玻璃。
裴曜沉默了一会,紧紧遮着下半身,艰难地开口跟幽采说能不能不要这样盯着他。
幽采趴在玻璃上,秀气的眉毛皱起来,有些困惑地拧成了一个小八字。
对植物来说,哪怕化成了人形,穿衣服也不过是为了顺应人类社会的规则,赤裸身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有对着对方开花,才是一件极为隐私的事。
于是幽采很专心地趴在玻璃上,耿直地说:“不要。”
“我们都那么好了。”
“我现在就想看着你。”
裴曜当场就拧开了冷水,对着冷水胡乱淋了三分钟,直到发热发涨的大脑不再突突的跳动,才堪堪冷静下来。
十五分钟后。
裴曜脑袋湿漉漉,坐在大床上,怀里窝着一只欢快的毛绒小狗。
头发翘翘的,脸颊也有些红扑扑,眼睛水润明亮,同他面对面坐着,四肢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蹭着他心满意足道:“你好香啊——”
细白的胳膊仿佛像藤蔓,环住他发烫的颈脖,蓬松柔软的头发有几缕翘起来捧着他的下颚。
裴曜喉头发紧,双手撑在大床上,红着脸恍惚心想——好像又得去洗个冷水澡。
但过了几分钟,疯狂跳动的心脏逐渐处于一个麻痹的状态,似乎能够在疯狂跳动的间隙留出思考的余地。
他低头,小心翼翼地稍稍将下颚抵住画怀里的人,红着脸小声道:“你也是……”
片刻后,裴曜单手撑着床,另一只手笨拙地环住面前人的背脊又道:“对不起。”
幽采专心地蹭了蹭,咕哝道:“怎么了?”
裴曜稍稍向后仰,几缕浸湿的额发贴在挺拔的鼻梁,狭长的眸子望着他,半晌后带着懊恼低声:“我刚才应该换个地方跟你说那些话的。”
哪怕定一家餐厅也好。
至少是在一个安静、浪漫的地方,准备好告白的鲜花和告白的台词,挑选一个合适的时机对幽采珍重地说出那些排练过成千上百遍的情话。
而不是在一个停电跳闸的雷雨夜,在一间快捷酒店的标准套房里对放在心尖上的人说出那些情话。
幽采不计较这些,但裴曜却始终觉得给的不够好。告白太过仓促与混乱,像是一场骤雨,天色一暗,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淋湿了他心爱的小白鸟翅膀,让小白鸟羽翼湿漉漉地淌着雨滴。
可怀里的人却仰着脑袋,盯着他,眉眼弯弯地跟他说高兴,然后自言自语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在电闪雷鸣的滂沱雨夜,山野间长久孤零零的一朵花找到了另一朵喜欢的花,哪怕是淋着雨,也会很开心地同另一朵花亲昵地贴在一块。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幽采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裴曜身上,双手环住颈脖,脸颊去贴着裴曜,感到很舒服。
身下人温温热热的,抱起来的时候像晒太阳一样暖融融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裴曜好像准备坏掉了,脸很红很烫,还问他现在他们是不是已经算是谈恋爱了。
幽采往上挪动了几下,想起黄胜对谈恋爱的解释,沉思片刻,郑重点头:“当然算。”
裴曜是好注重礼节的一朵花。
大概是要效仿遵守人类的步骤,谈恋爱后才能滚床单。
幽采虽然不懂为什么一定要谈恋爱,但他很喜欢现在跟裴曜在一起的感觉——有种喝了洗衣液吐泡泡一样的感觉。
脑袋热热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张开,冒着快乐的气息。
幽采八爪鱼一样扒拉着面前人,又了悟地觉得——谈恋爱好哇,贴着裴曜,裴曜都不会跑。
于是他很纯情地对面前人说:“我喜欢跟你谈恋爱。”
裴曜脑子已经被炸了一晚上,七零八落地拼都拼不起来了。
如今再听到这句话,这会碎得七零八落的脑子直接被轰得连渣都不剩了。
他恍惚地在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是在做梦吧?
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幽采对他说喜欢跟他谈恋爱。
他们才刚开始谈恋爱,还没谈够半个小时,幽采就说喜欢跟他谈恋爱。
要是谈够了一个小时,幽采不得要跟他回家见爸妈。
第35章
幽采还不懂似乎放空了大脑的裴曜心里在恍惚想着一个小时后就回家见家长。
他歪着脑袋,只知道穿着他白色短袖的裴曜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裴曜先前在浴室的黑色衬衣下摆湿了一大片,特地从行李箱里特地翻出了一件很宽松的白色短袖给裴曜穿。
幽采先前穿过几次,保持得很干净,来到剧组后一直没穿,被其他衣服压在最底下,从行李箱拿出来的时候还能闻见一股淡淡的草木香。
但如今穿着白色短袖的裴曜却十分不对劲,宽松圆领敞开的颈脖处浮起开大片红斑,洇开的红潮从锁骨蔓延到了耳廓,瞧上去有些骇人。
察觉到幽采的目光,脑子有些放空的裴曜迟钝地顺着他的目光一面往下看,一面抬手抚上后颈,摸到了一片格外烫的皮肤,还发着点痒。
“……”
裴曜下意识手掌盖住后颈,不太想幽采看到自己过敏起红斑的狼狈样子,好一会才微微抿了抿唇,有些狼狈哑声道:“应该是过敏了。”
幽采却歪着头,望着他好一会,忽然问道:“你之前有一段时间天天穿领子很高的衣服,也是因为这个吗?”
S市前段时间天气热,剧组在郊区,经常来送饭的裴曜时常穿着黑色的高领打底衫,再套上连帽衫,在旁人看来捂得严严实实是为了躲狗仔,但只有裴曜自己清楚前段时间自己有多容易在幽采面前过敏。
有时只是跟幽采坐在一块,就能感觉到颈脖处开始发烫,没过一会就浮起几片过敏的红斑。特别刚开始给幽采送饭的时候,经常没说两句话就感觉到颈脖处发烫。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幽采面前过敏的症状越来越轻,裴曜只以为是自己控制住了情绪——医生说过引起过敏的情况有很多种,有些人情绪激烈波动的时候也会发生过敏情况。
裴曜喉结不安地攒动了几下,偏头长臂一伸,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稍稍松开了捂住颈脖的手掌,不出所料地看到一大片骇人的红斑。
比先前在浴室时严重得多。
他本就生得眉眼桀骜,五官深邃立体,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上去凶得厉害,如今穿着白色的短袖,颈脖处蔓延着大片不规则的红斑,看上去戾气深重得很。
裴曜直起了身子,不太敢看幽采的目光,沉默地将手掌继续盖在后颈,试图盖住大部分红斑,动了几下唇,没说出话。
幽采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红斑,并没有感到奇怪。
对于他们来说,叶片上有点小斑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的是黑斑,有的是黄斑,有的叶片被虫子啃了几个大洞也是常有的事。但裴曜却似乎对此很在乎,一直很努力地遮掩。
幽采微微皱了眉头,松开环住裴曜颈脖的双手。
察觉到环着自己颈脖的手臂松开,裴曜怔了怔,好一会才笑了笑,努力假装轻松低声道:“是不是有点吓人?”
“明天我去医院再检查一下过敏源,让医生开点药……”
他声音越来越低,小心翼翼地带着点哑,似乎不敢说大声,生怕吓到眼前的人。
但话还没说完,幽采摇了摇头,低头掀开自己肚皮上的衣服,展示给裴曜看认真道:“这没什么。”
“我之前也被虫子啃坏过。”
他指着肚子上的那块小疤,很认真道:“我们是一样的。”
每一朵花都不会完美无缺,都会有些小毛病。
这很正常。
裴曜却愣愣地望着幽采小腹上的那块疤痕。
眼前人从不见光的皮肤在酒店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流动的牛乳,纤薄的肌理细腻洁白,完美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但右下方却有一块突兀的小疤。
那块疤痕颜色很深,边缘粗糙,在雪白平坦的小腹上有些骇人。
什么样的虫子才能啃出这样的伤痕?
裴曜脑子嗡嗡地响,脑海中浮现出中学时期在森林深处野外露营见过的狰狞毒虫,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地砖与房檐角落,有的毒虫甚至有成人半个手掌那么大。
听幽采的语气,这样的事似乎很正常。
他用着一种有些骄傲的语气认真同他说:“虽然我小时候会有些害怕那些虫子,它们在我身上到处爬来爬去时,我总是动都不敢动,但是我现在一点都不怕。”
幽采放下掀开的衣服下摆:“整个山的虫子我都不怕,那种很大一只的虫子爬到我身上,不出几分钟,就会自己逃跑。”
“所以这没什么,不管是你身上的斑还是我身上的伤痕,都是很正常的。”
幽采想了一下,从苏安最近在片场里天天念念叨背的台词里学了一句,有模有样郑重学道:“这都是我们荣誉的勋章——”
裴曜没说话。
几分钟后。
裴曜坐在床头,红着眼眶,沉默地低着头,不让幽采看到自己红着的眼眶。
他在想这他妈都是什么事情——
幽采那时候才多小,一个人在山里,巴掌大的毒虫爬在身上,动都不敢动,肚子上被毒虫咬出的伤痕直到现在留有印子。
甚至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两次发生,听幽采刚才说的话,经常有毒虫往他身上爬。
到底是差到什么地步的环境,才会时常有毒虫到处乱爬。
他只知道幽采从小在山里生活得不好,但是从来不知道是这种程度的不好。
幽采趴在床上,撑着腮帮子,想了想,伸着脑袋去瞧裴曜好奇道:“你哭了吗?”
红着眼眶的裴曜:“……”
他偏头,喉咙动了动,说了两个字:“没哭。”
幽采哦了一声,翻了身,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睁着眼睛问道:“你以前有被虫子咬过吗?”
裴曜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手落在幽采的头发上,垂眸轻轻地摸着他的头:“有过。”
“但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毒的虫子。”
他问幽采小时候被那些虫子咬疼不疼。
幽采想了想:“会有一点疼,特别是刚开始。”
他皱着鼻子,小声道:“有些虫子真的很坏,这里咬一口那里咬一口,有时候身上都是疤。”
裴曜薄唇抿得紧紧的,只觉得心疼得要死。
幽采对他的心疼毫无知觉——山野间的花花草草在生长过程中被虫子啃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枕着裴曜的大腿,说完虫子,就开始兴致勃勃地说自己从前在山间的好处,但越这样说,裴曜就越心疼得厉害。
干净的水和充足的阳光在幽采那里都成了难得可贵的东西,可想而知从前幽采生活的条件有多差。
但到了后面,看着幽采兴致勃勃对山里极其喜爱的模样,裴曜又生出点心软——幽采喜欢山里,以后他们找一些安静的度假山庄,隔三差五在山里住上几天也不是不行。
晚上九点。
滂沱大雨已经停下,只剩下些许雨滴时不时滴落敲打窗户,打出轻微闷响。
酒店房间玄关前,幽采有些失落,闷闷道:“你真的要走吗?”
裴曜有些心软,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幽采表达喜爱的方式向来直白,但今晚的告白已经足够仓促,他若是再留下来同幽采睡同一张床,哪怕连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幽采很有些闷闷不乐。
他扭头,往床上走,坐在大床上,闷头道:“我觉得你没有很喜欢我。”
玄关处的裴曜一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生出了几分茫然的慌张。
好一会,他急忙才走到大床前,长腿曲起半蹲,望着床上的幽采,有些慌张地小声道:“怎么这么说?”
幽采盯着他,很有理有据道:“你今晚都不留下。”
“我们都那么好了,你为什么还要走?”
他绞尽脑汁控诉道:“外面那么黑,地又那么湿,你宁愿回去都不愿留下来,肯定是因为不喜欢。”
裴曜磕磕巴巴地说:“没有,不是不喜欢……”
他半跪在酒店红棕色的地摊上,手指小心翼翼地拢住幽采细白的手指,心头发软地低声道:“是太喜欢了,所以才要选择回去。”
他跟幽采耐心地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回去,从头到尾尽量解释得清楚明白。
幽采露出沉思的神情,选择了自己想听的话,想了想,认真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睡觉?”
刚松了一口气的裴曜:“……”
他茫然地半跪在床前,大脑一片空白——幽采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为什么组合起来他就感觉听不懂?
裴曜神情恍惚了大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幽采立马有些难过,控诉道:“你看,你都没有想过跟我睡觉。”
“你一天到晚都没想过跟我睡觉,你刚才都是乱讲的。”
面红耳赤的裴曜下意识道:“没乱讲——”
幽采将床上的雪白被单蹬得乱糟糟的,奋力地骨碌挪到床头,掏出铝箔包装的小方片,严肃道:“那我们就睡觉。”
裴曜:“……”
两分钟后。
幽采看着面红耳赤的裴曜弯腰把酒店床头柜遥控盒里计生用品一把拿出来,全部放进自己的口袋,一包都没留下。
幽采立马大声道:“没有也能做——”
大脑直接死机的裴曜:“……”
见裴曜态度实在是坚决,幽采又磨蹭道:“你真的要走吗?”
“你说今晚留下来太快了,可是我们都谈恋爱谈了那么久了。”
裴曜沉默一会,缓缓地迟疑道:“很久吗?”
幽采一看有戏,立马扭头看了一眼时间,点了点头煞有其事认真道:“久,我们都谈了快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都够玫瑰花开三个花苞了。
怎么不久。
裴曜神情恍惚——啊,这么看来好像确实很久了。
幽采直起身,也半跪在床上,期待道:“那现在你还要走吗?”
“不走的话我们就开始好不好?”
脑子已经不清醒的裴曜恍惚了一下,眼神有些发直,好一会才吃力地点了点头,说还是要走。
幽采原本还有些闷闷不乐,但再看到裴曜的脸色,愣了一下迟疑道:“哦,那、那你赶紧走吧……”
裴曜这会浑身上下红得跟油焖大虾一样。
感觉再不走好像要爆炸了。
幽采愣愣地想着,原来裴曜还真没哄骗他——这进度似乎对裴曜来说真的有点太快了。
虽然他们已经谈了三小时二十四分的恋爱了。
九点半。
酒店停车场。
一辆黑色的奥迪里,带着鸭舌帽的浅灰发色青年趴在方向盘,神情还有几分恍惚,仿佛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但上半身柔软宽松的白色短袖足以证明这不是一场梦,而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情。
他真的跟幽采谈恋爱了。
而且还谈了快四个小时,幽采还说好喜欢他。
裴曜用力搓了一把自己的耳朵,察觉到痛觉后发昏的大脑才有了几分清醒,但脸色依旧红得厉害。
十点半。
裴宅。
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西裤的裴曜绕着客厅晃了整整三圈。
一会接水,一会放杯子,到处乱晃。
沙发上的邓欣女士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她打量着裴曜,忽然道:“我记得你今天出门穿的不是这身吧?”
一旁的裴父点了点头,推着眼睛平静道:“他今天出门穿的是黑色衬衣。”
“这件白色短袖比他平时的衣服要小一些,也不是他常穿的几个牌子,应该不是他的。”
裴曜坐在沙发上,终于能够郑重地宣布自己跟幽采谈了差不多五个小时的恋爱这件事。
邓欣女士欢欣鼓舞,就连一旁的裴父都露出了点欣慰的神色——毕竟他们实在是没想到追人只会送饭的二愣子还真能把人追到手。
裴曜捧着玻璃杯,低声道:“妈妈,他今天跟我说了好多事情,他小时候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小时候经常被毒虫咬,而且不止一次,身上留下了好深的疤。”
他将幽采说的那些话一一说给裴母裴父听,说到最后,嗓音已经低落得厉害。
半个小时后。
刚从公司下班的裴汀吊儿郎当地回到裴宅,一进门就看到邓欣女士摸着眼睛,眼眶通红喃喃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么小就要碰到这种事情。”
一旁的裴父神色也在叹息,神色凝重。
裴曜神情也有些低落地点了点头。
裴汀:“???”
他有点不明所以然,茫然地试探问道:“发生什么了?”
邓欣女士擦了擦眼泪,朝裴汀招招手,让他坐过来,握着他的手难过道:“没什么,就是你弟弟喜欢的那个孩子,从前日子过得很难。”
“小时候巴掌大的毒虫爬在身上乱咬,吃得不好穿也不好,晒到太阳就已经很高兴了。”
“你说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怎么以前就过得那么难?”
裴汀坐在沙发上,听完这一番话,也有些动容,生出了点怜悯,唏嘘地叹息道:“我从前也见过他,没想到竟是这样的……”
那会在医院,他瞧着幽采生得漂亮,气质又干净,以为是备受宠爱长大的孩子,哪知道小时候的日子竟然过得那么惨。
裴曜握着邓欣女士的手,表情沉重地难过道:“妈妈,我想现在同他在一起了,想让他高兴一点。”
“他平常也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对瓶瓶罐罐的感兴趣,家里之前在拍卖行拍的花瓶,能不能卖给我?”
拍卖行里拍卖的东西很讲究运气,有时运气好能碰到好物件,有时候运气不好,就是等上好几期,也碰不上好物件。
裴家之前在拍卖行拍下的物件,如今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稀物件。
邓欣女士又抹了一把眼泪,郑重道:“尽管拿去,只管哄那孩子高兴。”
裴曜动容地点了点头,然后扭头望着裴汀含蓄道:“我记得我哥好像之前也拍了不少……”
裴汀:“???”
裴曜很贴心地提醒道:“比如那个淡粉色的花瓶,你前年拍的那个。”
邓欣女士拍了拍裴父的大腿,了悟道:“对,你哥之前拍过不少,你看看有没有那孩子喜欢的。”
裴汀嘴角抽了抽,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裴曜突然打电话跟他说家里的某个盆特别难看,还说要替他处理掉。
确实是处理掉了,但只怕是处理到了某人的家里。
半个小时后,裴曜靠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翻看着平板上的拍卖信息,准备好好挑一挑送给幽采的花瓶。
裴汀神情复杂道:“你真打算全送给他?那些玩意可不便宜。”
裴曜头也不抬,敷衍地嗯了一声。
他经济状况不比裴汀差,只不过前几年偏好收藏唱片,对古董收藏接触得少,手头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件。
裴汀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道:“那些东西比房子和车子还值钱,别到时候他冲着你的钱来,被骗了都不知道。”
裴曜听着有些不乐意:“冲着我的钱来骗我来又怎么样?”
他有理有据道:“他为什么不去骗别人,就来骗我?”
“那什么薛年,他都看不都看,这证明什么?”
“这证明他心里有我。”
第36章
幽采的样貌哪怕放在娱乐圈也是极其惹眼的存在。
长成那样,若是幽采想捞钱,并没什么难处,甚至还会有大把人上赶着给幽采钱花。
但幽采至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对金钱存在任何欲望。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住在偏僻破旧的筒子楼,每天跟在苏安身边做着小助理,穿的衣服也很简单,经常是宽松的短袖和直筒牛仔裤,款式简单便宜。
对住所、工作,甚至是饮食都毫无要求。
不管裴曜带的食材珍稀昂贵还是清淡简单,幽采都是简单吃几口就放下,并不会对那些昂贵的食材多看几眼。
毫无要求到了甚至让裴曜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个地方其实没什么东西能够留住幽采。
他依旧像是很久之前裴曜脑海里想的那样,像森林里一只随心所欲的小鹿,某天叮叮咚咚从森林的深处出来,可能又会在某天随心所欲地离开。
如果用钱能留住幽采,裴曜觉得这真的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刚好他拥有很多很多的钱,应该能留住幽采很长一段时间。
只可惜这样的想法并不成立。
沙发上的裴曜枕着抱枕,惆怅地对着裴汀说:“我倒是希望他骗我的钱。”
裴汀:“……”
好想报警。
他对着沙发上的裴曜说了一句:“你没救了。”
结果下一秒,旋转楼梯飘下来步伐轻盈的邓欣女士,手持毛球和毛衣针,郑重其事地宣布自己要给送过去的花盆织个毛衣罩。
邓欣女士目光里充满怜爱道:“这样那孩子就算冬天抱着花盆欣赏也不会觉得冻手了。”
裴汀:“……”
抓起来。
都抓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自家便宜弟弟躺在沙发上专心致志挑选着能给寻常人家当做传家宝的古董花瓶,又看了一眼旋转楼梯上捧着脸宣布要织出天底下最可爱的花瓶罩的邓欣女士,只觉得离谱。
裴汀转身就走向楼梯,结果没走两步就听到裴曜叫住他,问他要他前段时间朋友圈里发的墨绿色花盆。
裴汀立马警惕道:“不可能。”
“那可是我专门给养的兰花定制的,你自己定制去。”
裴曜哦了一声,又眼神怜悯问道:“是你那个花了几百万买来,结果养了三四年也没开过花的兰花?”
裴汀:“……”
他有些恼怒道:“极品兰花就是这样,你懂什么,七八年不开花都是正常的。”
裴曜姿态优雅总结道:“你比我还好骗钱。”
“至少我是给我老婆骗骗,你连老婆都没有。”
裴曜捧着平板,起身一边走一边心平气和地轻飘飘道:“真奇怪。”
“怎么会有人连老婆都没有呢?”
裴父喝了一口茶,微笑地看了一眼在旋转楼梯上的邓欣女士,也从容地点了点头。
————
两天后。
片场。
苏安躺在摇椅上,叉着西瓜,对着一旁的幽采纳闷道:“这几天怎么都不见裴老师给你送饭?”
幽采在专心地给他捏山核桃,一边捏一边说不知道。
苏安嚼了两口西瓜,诧异道:“连你都不知道?”
幽采点了点头,老实道:“他说这几天比较忙。”
苏安直了直身子,扭头望着幽采,迟疑道:“我记得你好像才刚开始跟裴老师谈恋爱吧?”
“怎么刚开始谈恋爱裴老师就不见了?”
他嘀咕了一声:“怎么看着那么像是渣男做派啊?”
追人的时候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身边,把人追到手了后就觉得没意思,兴致缺缺地冷处理。
幽采“啪”地一下捏碎核桃,满意地剥出了一个形状完好的核桃仁,带着几分骄傲地给苏安。
大型霸王花越想越觉得不得劲,没接核桃仁,神色凝重将幽采的手推开,语气也凝重道:“幽采,裴老师不会是把人追到手就觉得没意思了吧?”
幽采很懵懂地望着他,像是不太懂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安有些急,生怕幽采被骗得陷进去,到最后为情要死要活,绞尽脑汁解释道:“哎呀,就是说之前裴老师没追到你的时候特别喜欢你,但是后面裴老师跟你谈恋爱了,就开始觉得没意思,又准备看上其他人了。”
“到时候裴老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搞个冷暴力,逼你跟他分手,没过几个月就跟别人在一起了。”
幽采听到最后,掏来了一个核桃,有些困惑道:“几个月后不能跟别人在一起吗?”
苏安啊了一声,像是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幽采。
他看着幽采专心致志地给他剥核桃,递给他核桃仁,用一种很纯真的语气:“明年春天我就不跟裴老师在一起了啊。”
“今年我可能跟他在一起睡觉,但是明年春天我就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觉,后年春天我也可能跟其他人在一起睡觉。”
苏安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下巴甚至都没收回来,懵逼地望着幽采。
幽采睁着一双黑而纯的眼睛,看上去无辜又温润,偏圆上翘的眼尾像是小狗一样,眨了眨,望着苏安问他:“怎么了?”
大型霸王花恍惚道:“所以亲爱的,你打算跟裴老师睡完就要把裴老师踹掉吗?”
幽采想了想,点了点头,认真道:“应该是吧。”
“虽然裴曜的味道很好闻,但是我们那边大多数都不会一直跟一朵阿不,一个人睡觉的。”
山野间植物数授粉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花粉从一朵花传到另一朵花上,有的靠风,有的靠蜜蜂或鸟类,大多数授粉都是随缘且没有定数。
今年春天可能落在了这一朵花,明年春天可能就落在另一朵花上,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
苏安仍旧不太相信,恍惚道:“你们那边的人都这样的吗?”
幽采理所当然地认真点了点头:“对啊,我们那边都是这样的,这差不多是我们的本能。”
得到再三确定后的苏安如遭雷劈——原来真正渣的人不是裴曜,而是幽采。
当他还在操心裴曜是不是真心同幽采在一起的时候,幽采已经心里计划好了明年春天就要把人踹走。
甚至幽采同裴老师在一起,好像只是单纯图裴老师的身子。
睡完就踹。
明年春天换个活更好的。
苏安颤颤巍巍问道:“裴老师……知道你这样想的吗?”
幽采“咔嚓”一下,又给他捏开一个核桃壳,沉思片刻得出结论:“应该是知道的。”
“虽然我们不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但是他跟我都是一样的,我们的本能应该也都差不多。”
苏安恍恍惚惚地哦了一声,看着乖乖巧巧给他剥核桃的幽采说他们的本能是睡完一个踹一个。
虽然幽采说他跟裴曜是一样的,本能也是一样的,但神情恍惚的苏安始终不太能相信只同幽采坐在一块脸色就爆红的裴曜能做到睡完一个就踹一个。
在高强度网上冲浪阅文无数的苏安看来,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裴曜很像网上那种动不动就脸红但是很会埋头猛干,干完后低头亲一口自己的爱人都会脸红到爆炸的纯爱战士。
正因为先前的裴曜表现得太过喜欢,苏安才会敏锐觉得谈恋爱好几天却始终见不到踪影的裴曜太过奇怪,这幅乍然冷下来的姿态十分像渣男做派。
好了。
现在不用替幽采操心了。
苏安艰难地回过神来,恍惚地想到现在自己似乎该为裴老师操心。
休息间隙,不远处的场务在派发着包装精致的下午茶外卖,幽采也过去领了两份。
最近片场天天派发格外精致的下午茶,剧组的人不少人都在夸张导大方。
拆开外卖是一份新鲜炖煮的山楂玫瑰洛神花茶,重瓣玫瑰和山楂混合在一块花香馥郁,清凉酸甜开胃,格外适合闷热的片场。
幽采却动都没动,眉头皱得紧紧地盯着眼前雪白瓷碗里的洛神花茶,像是有些如临大敌。
见幽采不乐意喝,苏安将他那份下午茶也给解决了,一抬头发现幽采望着片场的某个地方,一动不动的,像是在瞧着什么东西。
苏安:“怎么了?”
幽采收回视线,迟疑地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好奇怪。
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偷偷看他看了两天了,带着墨镜和遮阳帽,还有一柄扇子。
虽然带着遮阳帽的女人确实很隐蔽,但……
幽采鼻子动了动,了然地顺着清淡柔和的深邃花香调方向望去,发现了一截藕粉色裙摆,又找到了带着墨镜和遮阳帽的女人。
女人端庄地坐着椅子上,单手持着咖啡杯,面前是张导的妻子,两人似乎相识,谈笑着聊了几句。
随后带着墨镜的女人稍稍侧了侧身子,望着不远处的黑发青年,葱白的手指压了压墨镜,谨慎观察了一阵子,压低声音道:“小曜还真说得没错。”
“那孩子确实很什么都不爱吃,也不爱喝。”
邓欣女士忧心道:“怪不得长得那么瘦……”
她同张导的妻子是认识多年的朋友,这两日特地偷摸地来到片场看了一眼自家孩子口中的过得凄凄惨惨的小白菜,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便忧心得厉害。
旁人做助理偶尔都会偷点懒,那孩子却老实得厉害,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腰板挺得很直,很认真地拎着湿巾小风扇还有大包小包零食在一旁候着。
偶尔还要帮道具组扛东西。
昨日扛那庞大的道具看得邓欣女士心惊胆战,生怕黑发青年的身板被折断。
饭也不吃,只喜欢喝水,这几日订的下午茶,黑发青年一口都没吃。
张导的妻子顺着好友的目光看过去,压低声音道:“那孩子就是小曜的对象?”
邓欣女士点了点头,用扇子掩住下半张脸,悄声道:“我连着看了两天了,是个好孩子。”
两人偷偷说话的时候,远处的黑发青年忽然抬头,神情肃穆地望着她们。
邓欣女士一惊,连忙扯着好友低头,用扇子遮住自己大半张脸。
过了好一会,邓欣女士才拉着自己好友抬起头,看到远处的黑发青年不再盯着这边后,才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大抵是巧合。
她又挥着扇子,望着远处的黑发青年,悄声跟自己的好友道:“那孩子好可怜的,从山里面出来,小时候没什么人照顾,还被不少毒虫咬。”
张导的妻子望过去,有些动容道:“哎,可是个可怜孩子。”
邓欣女士点了点头,悄声道:“小曜好喜欢他的,这几天抽不出时间,还托我来看看这孩子……”
两人又偷偷说了一会话,远处的黑发青年又忽然抬头,神色肃穆地盯着她们。
邓欣女士和好友心下又是一惊,慌慌张张地低下头,使劲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颇有些上学时两人做同桌说小话时被班主任抓包的慌张感。
远处的幽采肃穆着神色,片刻后,收回眼神,一本正经地盯着片场上的苏安。
过了几分钟,他又突然抬头,神色肃穆地去吓远处像是花蝴蝶一样的邓欣女士,看着邓欣女士跟好友被吓了一跳,举着扇子慌慌张张遮住大半张脸不敢望过来。
幽采意犹未尽,装着肃穆的模样兴致勃勃忽然抬头地玩了好几次,最后才一本正经地收回眼神。
还是胆子小的漂亮蝴蝶吓得好玩嗷。
第37章
邓欣女士同张导的妻子是发小,
两人在学校时就爱凑在一块头碰头说小话,反侦探意识极其强烈,对巡逻的老师十分敏锐,从来没被巡逻的老师抓包过。
直到在片场上遇到了远处的幽采。
半个小时后。
邓欣女士正襟危坐,老老实实地同发小一同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抬头望向远处的黑发青年。
远处的幽采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替苏安拎着小电风扇和湿巾,也没再抬头。
张导的妻子同发小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不对劲,抬起头迟疑道:“不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怕他?”
又不是在高中两人偷摸小话。
邓欣女士愣了一下,后知后觉自言自语道:“是哦,我们为什么那么怕他?”
张导的妻子:“……”
她神色复杂地喝了一口咖啡,又轻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可以把他叫过来说说话。”
邓欣女士立马将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压低墨镜,神情凝重道:“不行,你不懂,那孩子身世不是很好,我这样突然把他叫过来,保不齐他会多想。”
张导的妻子:“多想什么?”
邓欣女士攥着咖啡杯,神色凝重道:“恶婆婆的戏码你看过没?就那种给你五百万,立马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小曜说那孩子就喜欢看回家的诱惑这种狗血剧。”
张导的妻子:“……”
邓欣女士食指点着墨镜,露出一只眼睛,严肃地郑重低声道:“我先刷个脸熟,这几天在片场上树立一个温柔和蔼平易近人的亲和形象,等到后面小曜把他带回去的时候,我再假装惊喜的样子,这样合理又自然。”
说罢,她曲起食指,将墨镜弹回去,沉稳地道:“你不懂,我有我自己的计划。”
其实还有个原因邓欣女士没敢说,她真的很怕见到那孩子就可忍不住抱着人啃啃啃。
张导的妻子举了一个手势,对她道:“得,你继续装亲和,我过去跟他说说话。”
邓欣女士:“??你去什么去?你有什么理由跟他说话?”
张导的妻子起身,淡定道:“我关心一下演员,顺便顺道关心一下演员的助理。”
五分钟后。
片场的偏僻角落。
等着上戏的苏安受宠若惊地从躺椅上起身,向身穿白色西转的张导妻子问好。
只见眼前的短发女人和蔼地微笑问了几句话,随后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直直站着像是木桩一样的幽采。
十分钟后。
邓欣女士看着远处的发小同黑发青年谈笑风生,到了最后还温柔地拍了拍黑发青年的手,似乎是叮嘱了几句话,黑发青年看着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片刻后,张导的妻子林岚翩然而至,摸着下巴感叹道:“确实是个好孩子,气质柔和又舒缓,同他待在一起很舒服。”
“怪不得小曜隔三差五跟个田螺姑娘一样上赶着给那孩子送饭,比这片的外卖员都勤快。”
“他还请我吃了两颗核桃仁,说谢谢关心。”
邓欣女士破防了,但依旧强撑着倔强道:“你不懂,虽然那孩子表面上可能接受,但心里可能还是会有些不安……”
话音刚落,远处的黑发青年就在场务的一声呼喊中上前走了几步,扛起来庞大无比的白色衣柜道具,走了一段路后,“咚”地一声将衣柜放在地上。
林岚指了指远处地面上扬起的尘埃,微笑提醒道:“亲爱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能一拳把裴家人干得稀巴烂。”
邓欣女士:“……”
—————
“最近?最近都很好。”
傍晚六点多,酒店标间里,幽采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对着视频那头的裴曜认真道:“苏哥今天还被导演夸了,说进步很大。”
视频里的裴曜背景有些昏暗,似乎是坐在楼梯隔间,穿着连帽衫,带着鸭舌帽,闻言笑了笑,低声道:“真的啊?”
他这几日连轴的行程将睡眠一再压缩,导致嗓音都有些发哑,楼梯阶梯还搁着一杯用来提神的咖啡,这会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幽采的嗓音,裴曜低头,眼神柔和,只觉得这几日的疲惫和昏沉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幽采点了点头。
他想离裴曜近一点,于是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跟从前视频一样,将手机凑得自己很近,脑袋都快碰到手机屏幕。
裴曜看着手机屏幕里的视频晃动了几下,镜头忽然拉近,一只又大又圆的眼睛占据了屏幕的大半部分,像是一条金鱼游着游着忽然凑近了玻璃浴缸,眼睛圆溜溜的。
他见怪不怪地看了一会,心头软乎乎的,觉得莫名有些可爱,弯着唇截图了下来。
趴在床上歪着脑袋的幽采想了想诚实道:“不过这两天片场里有个很奇怪的人。”
正在截图的裴曜动作一顿:“什么人?”
幽采:“不知道,但是很像章年。”
“不对,感觉要比章年漂亮很多,身上也很香。”
裴曜昏沉的脑子徒然就警惕了几分——幽采一直都对香味有种独特的喜好。
幽采对每个人喜好的程度似乎不根据外貌、穿着打扮评定,而是根据味道而决定喜好的程度。
例如得到夸赞的章年,又例如靠着每天偷偷喷着跟幽采同款香水以此来吸引幽采注意力的自己。
但幽采对此并不在意,提了这件事一嘴后,便脑袋贴着手机,专心地望着他,嘀嘀咕咕地同他说最近的太阳很好,让他多晒晒太阳,还要多点水。
在昏暗潮湿楼梯间的裴曜心又软了下来,对着手机低声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晒太阳多喝水。
趴在床上的幽采歪着脑袋望着手机屏幕里好几天没见的裴曜,不知怎么觉得心里很像一团毛线——那是苏安给他推荐的一款弹窗小游戏。
五颜六色的毛线占据整个屏幕缠绕在一块,需要一条一条地将相同颜色的毛线找出来,再好好地理顺归纳,最后成功地整理出六个毛球。
幽采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种感觉像是度过一个很漫长的阴天,很久都没有等到太阳出现。
他想了好久,才也没想出来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直到他听到裴曜对他说这几天片场热,问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准备的降温贴要好好地用上,裴曜说了很多,到了最后嗓音很低落地跟他说好想他。
明明才刚开始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却要隔着手机才能看见喜欢的人,听到喜欢的人声音,这对裴曜来说折磨得要死。
趴在床上的幽采睁着眼,他贴着手机,忽然就知道了自己那种感觉是什么,过了一会,他也低头对着裴曜小声说了一句:“我感觉我好像也有点想你。”
楼梯间的裴曜一怔,视频里好几天没见的幽采离镜头很近,对着镜头慢慢地说也很想他。
他喉咙动了动,只觉得心头涨得发疼,难受得厉害。
裴曜坐在楼梯台阶,对着手机声音小心翼翼轻柔道:“等我这几天考完试忙完了,就去找你好不好?”
幽采说好,又翻了个身,身后冒出几根藤蔓,“咻咻”地爬到床头柜上,卷起鹅黄色的恐龙水杯,将水杯递到床上。
幽采一边伸手接过水杯一边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晒太阳好不好?我们好久都没一起晒太阳了……”
裴曜心软成一片地听着视频那头的幽采说话,他目不转睛地低头望着屏幕,不愿错过一帧画面。
但下一秒,视频那头忽然出现了黄色的恐龙水杯,幽采偏头,熟练地伸手接过水杯摁开恐龙杯盖,整个房间随着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听上去跟摩挲衣物和被子发出的声响一样,像是有人在叠被单。
裴曜愣了一会,迟疑地低声问道:“幽采,你房间还有其他人吗?”
幽采扭头看了一圈:“没有啊。”
裴曜稍稍抿了抿唇,只当是自己多想,刚要说什么时,又听到浴室水流的声响,还有叮叮咚咚玻璃杯碰撞和水壶嗡嗡响起的声响。
酒店标间地方小,有点什么动静很容易听得一清二楚。
幽采吸了一口水,身后的藤蔓勤勤恳恳地接好水壶里的水,又将玻璃杯洗涮得铮亮,最后爬到敞开的行李箱,挥舞着折叠衣服。
裴曜听着视频那头叮叮咚咚的声响,又看了一眼对他说房间里没人的幽采,迟疑地想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了。
半个多小时后,聊天结束。
坐在楼梯台阶上的裴曜低头,垂眼微微发烫的手机页面幽采挂断通话的标识,指尖摩挲了几下手机屏幕,眉头皱得很紧地沉默着。
他迟疑地想着应该是酒店标间的隔音不好,自己刚才听到的叮叮咚咚声响说不定是隔壁房间传来的。
但心底依旧是不安。
裴曜喉咙动了几下,手肘撑着膝盖,埋头搓了两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冷静,不要整天疑神疑鬼。
只是一点叮叮咚咚的动静而已。
更何况幽采不是那种人。
幽采说房间里没有人,那就是没有人。
书上都说了,谈恋爱就是得相互信任才能走得长远。
裴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昏暗的楼梯间坐了半小时,才平复好自己烦躁得像是困兽一样的心情。
结果一起身,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头给苏安发了一条信息,旁敲侧击地问苏安幽采近日的情况。
常年在线的苏安却没了动静,聊天框上好一会才显示“正在输入中”。
裴曜低头盯着那行“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足足过了五分钟,苏安才憋出来一句幽采最近一切正常,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看到苏安的回答,裴曜稍稍松了口气,心底不安的焦灼感少了几分。
另一头,酒店房间,敷着面膜的苏安将手机放在床上,在胸前化了一个十字架,嘴里虔诚忏悔道:“裴老师啊,对不住了,阿门。”
他总不能对裴老师说——幽采最近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是对我说以后睡了你就踹掉换下一个更好的吧。
这样的话幽采敢说,他都不敢传。
幽采房间,趴在床上咬着吸管的幽采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嘀咕了一句,翻了个身,手机屏幕上健身教练笑容依旧灿烂,热情似火地喊着“一二一”“很好,继续保持——”
身后数十跟藤条极其有节奏地上下热情扭动,整齐划一齐刷刷地投下数十道影子。
—————
隔天。
下午,带着墨镜的邓欣女士偷偷摸摸在片场偏僻处,东张西望,似乎有些紧张。
抗完道具的幽采大老远就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
他鼻子动了动,抬眼,果不其然远处一抹藕粉色裙摆,修长高挑的身影婀娜多姿,腕间带着一抹碧色手镯。
幽采一边走一边慢吞吞地想着为什么对方胆子那么小还要一直偷偷望他。
两分钟后。
幽采被带着墨镜的女士拦住。
他看着这几天时常在片场隐蔽角落偷偷瞧着他的女士装傻问道:“你好,你知道休息室往哪里走吗?”
幽采站定,心下有点感慨——原来还真的有比前几个月的苏安演技更蹩脚的人啊。
但他还是伸手,给眼前人指了一个方向。
邓欣女士继续装傻,呀了一声,说自己刚从那块地方走过来,但还是找不到休息室。
幽采想了想:“你是想要我带你过去吗?”
邓欣女士扶了扶墨镜,羞涩道:“那怎么好意思,我这不是耽误你吗?”
幽采一本正经道:“没事。”
昨天偷偷摸摸吓唬了几次,也不是白吓唬的,如今就当做补偿了。
去往休息室的路并不长,幽采却听到身后的人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一会问他片场天气热不热,一会问他平时累不累,直到走到休息室还意犹未尽。
带着墨镜的邓欣女士羞涩地同眼前的黑发青年道谢,上前走了几步说:“真是谢谢啊,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怎么走呢。”
幽采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用谢,都是应该的,然后转身,抬脚准备走出休息室。
宽敞的休息室灯光明亮,说是休息室,但装潢同化妆室差不多,贴着一排排铮亮干净的化妆镜。
转身的幽采不经意抬头,看到化妆镜里印出的人,忽然顿住脚步,抬脚的动作也随着僵住,目光惊悚。
只见巨大化妆镜里的女人目光亢奋,张着嘴无声地呐喊,双手握成拳疯狂挥舞着,眼睛里的精光仿佛饿绿眼睛的狼看到美味的羚羊,脸上浮现出亢奋的红晕,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人的脑袋生啃得连渣都不剩。
幽采浑身僵硬。
什么漂亮的胆小蝴蝶。
这得是一朵疯狂挥舞的食人花。
食人花女士脑袋亢奋,做了美甲的纤长手指四处飞舞,涂着口红的嘴似乎一口一个油菜花精。
幽采僵硬着往后退,等退出休息室后,拔足狂奔,惊魂未定地停在苏安身旁。
苏安诧异抬头:“???你白天见鬼啦?”
他还是头一次见幽采这个样子。
幽采喃喃道:“好可怕的食人花……”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强烈执念——似乎真的想要生啃了他。
休息室里,邓欣女士一边捂着心脏一边对着手机道:“呜呜呜亲爱的他真的好可爱,脑袋圆圆的……”
“我都不敢想要是他戴上毛绒帽子得多可爱……”
“天杀的,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来我们家……”
手机那头的裴父安慰说看着两个孩子感情稳定的样子,应该快了。
傍晚六点半。
酒店标间,幽采打电话给黄胜,小声问道:“狂哥,你见过食人花成精吗?”
正在看着鉴宝节目的黄胜:“?”
他缓缓道:“天地间有你跟裴曜这两个油菜花成精已经足够奇葩的了。”
“再来个食人花成精,怎么,你们植物系打算统治世界?”
这年头他就没见过那座山头有像幽采跟裴曜这种奇葩的植物成精。
寻常的怪志里成精的植物无外乎都是桃花、水仙、槐树这些,哪还有什么食人花精。
幽采松了一口气,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天道讲究因缘善果,倘若邓欣真的是食人花,喜好吞噬同类,那万万不会有成精的机遇。
但虽如此,对于每天都在片场亢奋至极制造偶遇的邓欣女士,幽采还是头皮发麻,再也不复当初乐此不疲逗人的英勇。
即使邓欣时常保持着和蔼温柔的笑容,甚至时不时对他亲和道谢,幽采却依旧十分警惕外加闪躲。
甚至为了不在片场偶遇邓欣,幽采一闻到熟悉的花香,便默默地转身背对着邓欣,假装自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桩子。
邓欣依旧如同翩然的花蝴蝶,精准且毒辣地在嘈杂人群将他一眼识出,随后兴高采烈地创造一个蹩脚的偶遇。
有时是找厕所,有时是找水喝,每每见到他都会假装露出一个讶异惊喜的笑容。
眼睁睁看着邓欣四处乱窜最后直奔他而来的幽采:“……”
终于在第三天,他跟裴曜视频的时候,沉重地说起片场总是有个人缠着自己。
幽采神情沉重地描述:“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形容,但我从我的好友小脑伏特加的主页中看到一个很符合的形容。”
“她好像想要把我一口吞掉,放进嘴里嚼嚼嚼。”
裴曜脑门的血管突突地跳——他如今在国外,又有合约在身,压根就脱不了身。
前两天疑似床底藏人的事情还没搞清楚,如今又来了一个鬼一样缠着幽采的人是吧?
结果还没等他问清楚,就看到黄色的恐龙水杯横空出现在床边。
幽采头也不回,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床边的恐龙水杯,低头摁开杯盖,吸了两口。
房间里又响起洗洗刷刷的大动静,烧水壶也嗡嗡地响起来,窗帘发出欻欻合上的声响,简直像某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裴曜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好好放在床头的黑色短袖“咻”地一下不见了踪影,像是被某只手拿走了一样。
幽采趴在床上,安详地喝着水。
裴曜面无表情,死死盯着视频里某个角落,半晌后,心平气和地开口问道:“幽采,你房间有其他人吗?”
咸鱼一同趴在床上的幽采安详地睁开眼,安详地摇了摇头:“没有人啊。”
“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裴曜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好。
很好。
他只是几天没出现,如今挖墙角都他妈挖到他面前了是吧?
他给幽采送饭那人就给烧水洗衣是吧?
玻璃杯洗得哐当响得都快碎了,还敢哄着幽采跟他说房间里没人。
敢做不敢当是吧?
第38章
视频里的裴曜看上去很是心平气和。
但趴在床上的幽采看了一会,忽然歪着脑袋问他:“你怎么了?”
裴曜平静道:“没怎么啊。”
幽采用手指指着脑袋,迟疑道:“我感觉你身上的火已经烧到这里了。”
裴曜微笑,柔声道:“怎么会。”
“我后天晚上七点的飞机,大概十点半到S市。等我回来了,我们去晒太阳好不好?”
一听到这个消息,幽采立马精神起来,身后的藤蔓也咻咻两下亢奋地收了回去,很开心分享道:“好哦,我知道有一个很好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在那里晒太阳。”
裴曜听着屋内忽然消失的动静,心底冷笑几声——这会知道怕了?
一听到他准备回来的消息,动都不敢动了是吧?
跟个下水道的老鼠一样,只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偷偷摸摸地接近幽采,又是洗杯子又是烧水的。
只可惜他的机票是明天下午两点,而不是后天晚上七点。
裴曜慢条斯理地挂断电话,一脸冷酷。
明晚下午五点抵达S市,他下了飞机就直接杀到酒店。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趁着他不在的时候那么明目张胆的撬墙角,还用那么拙劣的方式暗自对他挑衅。
烧水洗杯子那他妈都是他的活!
裴曜神色阴鸷,阴沉地想了一圈,很快就锁定了怀疑的对象——杨甘局。
他早就对杨甘局有戒备心。
毕竟杨甘局先前同幽采关系很好,经常动不动就跟幽采撒娇,还有在幽采面前会装可怜演柔弱的前科。他之前不过是说了两句自己的身高体重,杨甘局就能当着幽采的面掉眼泪。
现在大概是得知了幽采同他在一起谈恋爱的消息,急了。
如今得知他出差不在幽采身边,立马大喜过望地趁机跑来酒店给幽采洗杯子烧水铺床示好,又因为年纪不大,沉不住气,一听到他回来的消息立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动都不敢动。
裴曜将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想到了之前跟苏安打听幽采近况时,怪不得苏安聊天框上足足显示了五分钟的“正在输入中”,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给他回复没什么情况。
回想苏安的回复,如今的裴曜敏锐地觉察出了不对劲——苏安一定知道一些关于幽采的事情,不仅知道,似乎还对这件事十分纠结犹豫。
裴曜捏着手机,心想等到回到S市,自己一定得要找苏安当面好好聊一聊,看看苏安到底隐瞒了什么。
他现在连杨甘局每晚偷偷摸摸出现在幽采酒店房间,帮幽采洗被子烧水这种事都经历过,还怕其他的事?
裴曜“啪”地一下将手机丢到酒店大床,心平气和地脱了白色短袖,换了一件黑色背心准备去酒店三层的健身房,打算心平气和地打一下沙袋。
————
翌日上午。
邓欣女士先前托好友烧制的青绿色小瓷盆终于到手。
不是什么名贵的瓷器,但是做工精致,雕琢得细致生动,小花盆外施淡绿釉,盆口外围雕饰了一圈栩栩如生的叶片,连脉络都清晰可见,一朵小小花苞将开未开伏在盆口。
小瓷盆整体不大,按照多肉绿植的尺寸烧制,整个小盆捧着手里圆润又可爱,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邓欣女士时刻谨记着不能走“给你两百万离开我儿子”的豪门路线,但对眼睛圆滚滚的幽采实在是喜爱,夏天送织好的毛绒帽子又过于夸张,找来找去终于想到了能送的小物件。
她一大早就踩着高跟鞋拎着小盆去片场找幽采。趁着幽采在休息,邓欣女士嘴里哎呀哎呀地自言自语说自己拧不开矿泉水,然后敏捷地蹿到黑发青年面前,问幽采能不能帮她拧一下瓶盖。
幽采十分谨慎地让邓欣女士把矿泉水瓶放在凳子上,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拿起矿泉水瓶,闪电般拧开瓶盖,最后唰地一下将矿泉水放在凳子上,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
邓欣女士一个呼吸,眼前人就已经拧好瓶盖,并且闪电般后撤,谨慎地跟她保持两步距离。
邓欣女士拿起矿泉水,喝了两口,随即诚挚道:“哎呀,真是太感谢,这几天帮了我那么多忙,又是给我领路又是给我开核桃拧瓶盖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装着小盆的礼盒,递给幽采说是谢礼。
幽采疯狂摇头向后退,很是警惕地心想要是拿了这个谢礼,说不定什么事时候就被亢奋的邓欣女士生啃两口脑袋了。
看着幽采不断往后退,使劲摇着头的模样,邓欣女士以为是幽采觉得谢礼贵重不肯收,立马急了:“呀,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个小花盆。”
她啪地一下打开礼物盒,递过去给幽采瞧,循循善诱道:“你瞧,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一个小花盆而已。”
幽采倏然停住脚步,望着礼物盒里浅绿色的精致小盆,一时间呆呆的竟挪不动脚步,好一会后,犹犹豫豫地走上前。
两分钟后。
幽采耳朵有些红,捧着礼物盒,主动地凑近了邓欣女士,小声地跟她道了一声谢。
邓欣一抬头,看着面色一贯沉静的黑发青年明明紧张得要命,但还是靠近她,对她小声地说谢谢,还说这个花盆很可爱,自己很喜欢。
因为紧张,黑而翘的长睫毛还时不时颤动两下,邓欣女士捂住嘴,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火速地撤离了现场——她怕再不走,自己亢奋激动的样子吓到幽采。
幽采使劲地朝邓欣的背影挥了挥手,随后低头捧起小小的花盆,看着手中的花盆,喜欢得厉害。甚至憧憬着以后也要去定做像这样一个花盆,盆口处雕刻出他跟裴曜的本体,叶片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
到时候花盆做得大一点,放假的时候他就跟裴曜一块变回原形,一块窝在盆里,就像人类结婚的时候会买一个房子作为婚房一样。
幽采原本很想要跟裴曜分享自己今天收到的小花盆,但想了一会,又觉得先不让裴曜知道,等以后他们的花盆定做好了,再送给裴曜一个惊喜。
裴曜隔三差五就给他送花盆,算起来,他还没真正给裴曜送过花盆。
幽采将礼盒小心翼翼地保管好,开始琢磨着自己未来跟裴曜的花盆该选什么颜色、多大尺寸,又要按照什么样的本体雕刻。畅想一会,幽采开始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似乎从来没见过裴曜的本体。
不管是代表本体的花苞,还是叶片根茎,他都没见过裴曜在他面前展露。
他们第一次在金阙舍见面的时候,裴曜就见过了他的本体小花,对他的本体并不感到奇怪,这意味着裴曜并不排斥他的本体。
平日作为明星,裴曜被很多人关注,为了不被人类发现本体,时刻保持谨慎不露出本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裴曜也从来不露出本体呢?
幽采有些迟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想了大半天,幽采只能想到是叶片的原因——裴曜似乎对自己的叶片有斑点这件事很在意,从前人形的时候都要在他面前穿高领遮住红斑,更不用说在他面前展现带着斑点的本体叶片。
但这个问题他们之前已经谈过,裴曜最近也很少再浮现红斑,没道理一直因为叶片斑点的问题遮掩本体。
难道不只是叶片有斑点,裴曜的本体也有残缺?所以才一直不敢在他面前展现本体。
幽采想了好一会,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一个很好的理由,只能将这点疑虑埋在心底,打算找个机会问一问裴曜。
一直不露本体可不行。
他们授粉时都要开花才能授粉成功。
幽采一脸严肃,打算等明天晚上裴曜回来,好好地问一问裴曜到底是什么回事。
现在不滚床单可以,生、殖、小花不开也行,但是他们都谈了好几天的恋爱了,本体小花总要见一面的吧。
哪怕裴曜的本体小花有残缺,他也不会介意的。
下午。
逐渐上头的邓欣女士在家里坐了两小时,实在按捺不住,想起上午幽采红着耳朵跟他乖乖道谢的样子,一个没忍住,将家里织好的小花盆罩打包好,风风火火又往剧组赶去。
等到了剧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送了花盆的缘故,幽采见到她,甚至开始主动跟她打招呼,都不用她到处找人。
邓欣女士找了个借口,笑容温婉地说家里的毛织品太多,正好想起上午给他送了个小花盆,于是挑了一个合适的针织小罩打算送给他。
幽采一开始并不打算接受,态度很坚决地说:“您上午已经送了我花盆了,我不能再收您的东西了。”
邓欣女士拿出针织小罩,温柔道:“呀,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是一个小玩意,平时小花盆磕磕碰碰的,套上去正好。”
幽采愣住了。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会给心爱的花盆织上保护套。
五分钟后,幽采低头看着手中的针织小套,心动到了晕乎的地步,喃喃道:“真精致……”
邓欣女士好像知道了点什么,循循善诱地描述道:“我家里还有很多,有方形的,圆形的,还有织着蝴蝶结的。”
“哎呀,多得都放不下了,一直找不到喜欢的人。”
幽采抬头,愣愣地邓欣。
傍晚七点。
幽采收到裴曜的消息,问他吃饭没有。
坐在沙发上的幽采抬头望着像只花蝴蝶一样亢奋地飞来飞去给他切水果的邓欣女士,给裴曜发去消息,说还没有吃饭,正在朋友家做客。
S市最大的机场。
拉着行李箱的裴曜看到信息,露出一个冷笑——这几天缠着幽采的人果然是杨甘局。
他低头,问幽采要了朋友家的地址,一脸冷酷地杀到杨甘局家,好让不长眼的人明白谁才是幽采的正牌男友。
两分钟后。
裴曜收到幽采分享的地址。他冷笑着点进去,定睛一看,发现地址眼熟得不行。
再定睛仔细看,这地址怎么跟他家一模一样?
第39章
裴曜在回国前想过很多可能。
他想,也许在飞机落地的两个小时后,他可能会出现在酒店房间,敲响幽采酒店房门后看到杨甘局吭哧吭哧的在给幽采洗衣服。
他也可能出现在片场附近的某一家餐厅——杨甘局很有可能会软磨硬泡拉着幽采在最后一晚一起吃饭。
他甚至连杨甘局对此的辩词都已经想好了——“我跟幽采哥只是朋友,朋友之间吃个饭怎么了?”
——“朋友间洗个衣服怎么了?”
——“你这些天不在,不能照顾幽采哥,我来照顾几天怎么了?”
最后再对着他理直气壮道:“我不像你,整天不在哥哥身边,我只是心疼哥哥。”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
指不定到时候杨甘局还会泫然欲泣,开始对着幽采哭。到时候他就在边上抱着手冷笑看着,让杨甘局见识到什么叫做月老的红线是钢筋。
要是随便哭一哭就能把幽采哭到手,还用轮得到杨甘局?
他早就对着幽采一天挤三遍眼泪了。
S市最大的机场,拉着行李箱的裴曜缓缓地蹲下,低头看着幽采共享过来的地址,沉默地开始思考原因。
为什么幽采现在会在他家?
人对了,时间对了,地点却不对。
到底是哪步出了错?
能把人错到他家。
裴曜把脑袋想破了也没想出来。
半个小时后。
带着口罩鸭舌帽的裴曜从裴宅地下车库拉着行李箱狂奔向家门,张姨给他开的门,见到他惊讶不已,随后极其高兴道:“诶呀,小曜也回来啦?正好,你妈妈今天也带了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回来……”
张姨将他手上的行李拿过来,领着他笑眯眯地往客厅走,裴曜跟在她身后,看到宽敞的落地窗前摆着两张摇椅。
一张摇椅上躺着的人是邓欣女士,脸上敷着一张鱼子酱面膜,闭眼安详地随着摇椅在黄昏的夕阳下一晃一晃。
另一张摇椅上躺着的是幽采,脸上敷着一张蚕丝面膜,双手放下腹前,安详地躺在躺椅上晃来晃去。
邓欣女士安详:“宝贝,现在感觉怎么样?”
幽采安详道:“这个水冰冰凉凉香香滑滑的,盖在脸上好舒服。”
邓欣女士继续安详道:“你喜欢敷面膜你不早说,阿姨这里面膜多得得是,下次还来阿姨家玩嗷。”
裴曜:“……”
张姨笑眯眯道:“夫人,小曜回来了。”
躺在摇椅上的邓欣女士安详道:“小曜是谁?不认识,宝宝我们等会去看电影吗?”
幽采随着摇椅一晃一晃舒服闭着眼道:“嗷,好啊——”
下一秒,敷着面膜的幽采鼻翼动了动,嗅到了熟悉的草木清香,一下就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站在客厅里的裴曜。
他愣愣地恍惚道:“阿姨我好像去不了,我男朋友好像回来了。”
躺在摇椅上的邓欣女士安详道:“乱讲,你男朋友是我儿子,现在在国外呢。”
裴曜:“……”
两分钟后。
幽采指着裴曜,茫然地对着邓欣女士道:“您儿子?”
邓欣女士心虚地点了点头。
幽采又指了指邓欣女士,恍惚地对着裴曜道:“你妈妈?”
“妈——我爸说今天加班不回来了。”
大厅外,刚下班回来的裴汀踩着拖鞋,单手扯着领带,懒洋洋地走到大厅,看到三张脸齐刷刷地扭头望向他,其中两张脸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
裴汀:“……”
幽采指着裴汀,想了想对裴曜缓缓道:“哦,这个我知道。”
“这个是你哥。”
裴曜:“……”
五分钟后。
裴家人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幽采坐在沙发上抬头,迟疑地环视着整个大厅,似乎在看整个裴宅环境如何。
邓欣女士有些忐忑,一旁的裴曜低声对她道:“妈妈,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邓欣女士有些懊恼地小声道:“那我哪懂你今天会回来嘛,你不是说你明天才回的吗?”
裴曜也小声道:“那你也得跟我说一声啊,等会他觉得压力太大怎么办?”
夹在两人中间的裴汀:“……”
他缓缓开口:“要不我换个位置——”
话还说话,就被两人同时扭头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你别说话。”
裴汀:“……”
又过了五分钟,幽采始终没有说话,而是迟疑地望着大厅上的金色穹顶。
这是裴曜一直住的地方?
听裴曜刚才说的话,似乎很小就住在这里了。
为什么裴曜身为一朵油菜花精,还要跟人类住在一起?还住了很多年。
幽采目光越来越迟疑。
这些日子他跟在苏安身边,或多或少知道了娱乐圈那些真真假假的事情,大多数人对外都有自己人设。他一直以为裴曜几年前为了在人类社会更好的生活,找了人类扮演自己的家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为什么会跟人类住那么久?
平时不会很不方便吗?
更何况这栋房子全是钢筋水泥,屋顶虽高,但依旧被水泥遮掩。
幽采沉默了几分钟,终于望向沙发上的裴曜,似乎有几分忧虑道:“你平时一直都住在这个地方吗?”
裴曜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同邓欣女士对视了一眼,好一会才磕巴道:“没、没有,我平时不住那么大的,我自己的房子比这小多了。”
邓欣女士也在一旁微笑道:“是啊,你别看这房子大,这块地当初拿的时候便宜,没花多少钱……”
裴汀皱了皱眉:“怎么就便宜了?这块地当初拍了——”
他脸色忽然扭曲了起来,隔着茶几的脚被重重踩了一下。
邓欣女士微笑地望着他:“继续说啊,拍了多少钱?”
裴汀:“……”
他沉默片刻道:“不记得了,应该没花几个钱。”
半个小时后。
邓欣女士笑眯眯道:“你们聊,我跟小汀去洗点水果。”
被重重踩了好几脚的裴汀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跟着邓欣女士去开放式厨房的白色岛台洗水果。
沙发上的幽采扭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立马坐到裴曜身边,小声问:“你怎么跟他们住在一起啊?”
裴曜有些愣,立马了悟幽采的意思——婚后需要个人空间。他郑重道:“我知道,我有自己的房子,只是我爸爸妈妈最近从国外回来,所以这段时间我是住在这里。”
幽采摇头:“我说你以前怎么跟他们住?”
裴曜有些踌躇道:“以、以前也不能住在一起吗?”
幽采点了点头:“当然了,你跟他们住在一起多不方便。”
不过黄胜告诉过他,裴曜的哥哥裴汀知道裴曜是油菜花精,所以裴家人应该都知道。
于是幽采又道:“不过他们都知道你跟我一样,应该不会在意你真正的样子。”
裴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有点愣然。
另一边,长达两米的米白色岛台盛放着新鲜水果,在水流的哗哗声中,一瘸一拐的裴汀一边洗着水果,一边神色复杂道:“妈,你刚才也踩得太重了吧。”
邓欣女士在一旁将沥水篮里的水果沥干,头也不抬道:“谁让你说话不过脑子。”
裴汀憋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抱怨道:“哪有那么容易把人给吓跑,我看你们就是想太多了。”
说完,他还抬头望着沙发上坐在一块说话的两人,压低声音道:“你看,两人感情那么好,裴曜又没有毛病,怎么可能会因为家境不一样就分开。”
又不是拍电视剧。
邓欣女士将沥水篮里的水果放在果盘上,神情专注地摆着果盘道:“你跟小曜没回来的时候,我跟那孩子聊了几句。”
“那孩子没准备长久地跟小曜在一起。”
裴汀一怔。
邓欣女士四十多岁,阅历比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丰富,看人也准,她一开始没抱着套话的念头,但只是同幽采聊了几句,就已经从细枝末节敏锐地察觉幽采并不打算跟裴曜长久地在一起。
幽采未来的计划里没有裴曜。
但这似乎对幽采来说是一件极其平常的事,似乎天性便是如此。
裴汀怔然地望着沙发上的裴曜小心翼翼摸了摸幽采的头,眼里带笑意低声说了几句话,幽采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两人完全看不出未来要分开的迹象。
裴汀神色复杂道:“裴曜不知道?”
邓欣女士撇了撇嘴:“他能知道才怪。”
“发现不对劲也只知道拖着行李箱提前一天跑回来。”
捧着洗好的水果,邓欣女士笑吟吟地来到沙发前,听到裴曜有点害羞又认真地说:“我妈妈喜欢圆圆的东西,你可能是脑袋很圆所以我妈妈特别喜欢你。”
幽采也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高兴道:“哦,是吗?”
脑袋圆圆的,在身为的植物的幽采看来也是一种很好的称赞。
捧着水果的邓欣女士:“……”
有时候她真想把自己儿子给撅到土里。
谁家夸人说——“我妈喜欢你因为你脑袋很圆。”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笑容满面地将水果盘放在大理石桌面,路过裴曜时狠狠踩了一脚。
裴曜吃痛,抬头茫然道:“妈,你踩我干嘛?”
邓欣:“……”
她看了一眼啃着苹果的裴汀,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愣愣问她为什么要踩自己的裴曜,几乎可以预见几个月后,蹲在路边的裴曜抹着眼泪打电话问她怎么幽采突然不要他了。
第40章
裴汀倚在米白色到台前啃着苹果,神色探究地望着不远处沙发上的黑发青年。
他对邓欣女士口中幽采并不打算同裴曜长久在一起这一观点抱有些许质疑。
虽然裴曜脸冷了点,脾气也又臭又硬,但曾经炙手可热红极一时,在圈子里称也得上顶流,无论是钱还是脸,都堪称顶配,
脑子虽然不是顶配,在谈恋爱的时候不是很好,胜在纯情又恋爱脑,双学位也足以证明智商不是什么问题。
更何况两人感情看起来没存在强取豪夺看上去还好得不行,坐在一块偏头说着话,对视的眼神一看过去就知道是热恋不久的小情侣,蜜里调油。
出生在大山里的幽采,在这个城市毫无资源,往后无论是裴曜还是裴家给他提供的资源,都足以是寻常人努力半辈子也拿不到的机会。
幽采没理由不跟看上去爱得死去活来的裴曜在一起,但经验老道的邓欣女士也极少看走眼。
裴汀啃着苹果百思不得其解,神色探究,沉思片刻,最终选择亲自找出答案。
时钟缓缓转动到九点,裴汀坐在米白色岛台上啃了一个苹果两个梨外加一串葡萄,扭头吐了一串的葡萄皮,也没看到沙发上聊得火热的三人有离开的迹象。
脸都吃得快绿了。
裴汀缓缓地吐出最后一颗葡萄苗,忍不住起身走到沙发上,打了个招呼,坐在沙发上听听这三人都在聊什么。
邓欣女士:“那些针织毛线套阿姨什么样式的都会织,到时候你挑好了款式,发给阿姨,阿姨给你织。”
裴曜:“妈,我能学吗?”
邓欣女士:“今天上午的那个小花盆还能做个粉色的,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阿姨让朋友再烧一个。”
裴曜:“妈,他不喜欢粉色的。”
邓欣女士:“明天还来阿姨这里吗?阿姨带你去做个面部护理,比敷面膜舒服多了。”
裴曜:“妈,他明天不去,他明天要跟我去约会。”
邓欣女士:“外面天那么黑,宝贝你要回家吗?这边天黑了不好开车回去呀。”
裴曜:“妈,他要回去的,我等会开车送他,我开奥迪A8,那台车大灯亮。”
幽采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安详地吹了吹,在热火朝天的聊天中宛如咸鱼,没能插得上一句话。
坐在沙发上的裴汀:“……”
下一秒,邓欣女士终于忍无可忍,微笑地将裴曜拉了起来,一边拉一边和颜悦色回头道:“小汀,你跟幽采聊聊,我有点事要跟小曜说。”
客厅安静下来。
幽采捧着水杯,偏头望着裴汀,看着裴汀。
裴汀顿了顿,问幽采是不是待得有点不习惯。
幽采点了点头:“是有点不习惯,我觉得不太适合我。”
裴汀看着眼前青年简单宽松的白色短袖,语气努力放轻松道:“不用紧张,我们家的人其实都挺好相处,你在这里也不用有压力,刚开始待着确实会有点不太习惯。”
“你是觉得宅子太大了不适合你还是什么不适合?”
幽采:“我觉得这里太小了,不太适合我。”
裴汀:“?”
面对裴曜一脸茫然,幽采还是有礼貌道:“不过这里是裴曜的家,虽然小了一些,但是他觉得在这里待得舒服的话就行了。”
裴汀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好一会才麻木道:“太小了?以前你住的地方很大?”
幽采点了点头:“还可以。”
裴汀麻木:“还可以是有多大?”
幽采思考了一下:“差不多有一座山那么大吧。”
裴汀:“……”
另一边的角落,邓欣女士瞪着眼前的浅灰发色青年:“你干嘛?我说一句你呛一句?”
说完,邓欣女士又恨铁不成钢:“趁现在能多谈一天是一天,能多相处一天是一天,你得多陪着他把他的心给抓住啊。”
裴曜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抓不抓住的,我们现在好着呢。”
邓欣女士:“……我是说以后容易不好。”
裴曜:“怎么可能?妈你电视剧看多了吧?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邓欣女士:“……”
裴曜压低声音:“我要带幽采回去。主要是他在不习惯。刚才他从进门开始眉头就一直皱得紧紧的。我猜是他觉得压力太大,对着这里不适应,所以刚开始才会问我是不是从小就住在这里”
邓欣女士有些愣住,迟疑道:“有、有吗?”
裴曜摁了摁眉心:“有的,妈妈你没有办法想象他从前过的是什么生活,有时候连水都喝不上……”
客厅。
裴汀神情麻木道:“所以你觉得不习惯是因为这里太小了?”
幽采点了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是啊,不过你就别告诉裴曜了,他选择跟你们住在这里应该是也有他的理由。”
裴汀神情更加麻木:“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觉得裴曜跟我们住在这里委屈他了?”
幽采真诚道:“你好厉害,这也能听出来。”
从旷阔无垠的田野搬到来钢筋水泥的方正笼子,对油菜花精来说确实是委屈了。
裴汀:“……”
他麻木地抱住头,突然一时间不知道是现在的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客厅的巨大摆钟发出几声低沉嗡鸣,长长的黑色指针分毫不差地缓缓停在一个数字。
邓欣女士坐在沙发上。握着幽采的手满是歉意郑重道:“是阿姨考虑不周,一直想让你留下来……”
“你是个好孩子,不好意思跟阿姨说,小曜都跟阿姨说了……”
幽采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其实想留下来跟裴曜一起睡觉,但身旁的裴曜也坐在一旁望着他,神情很郑重。
幽采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扭头看向了之前在医院表现得很冷静睿智的裴汀。
裴汀神情空白靠在沙发上,完全接收不到任何讯号。
半个小时后。
裴宅地下车库,幽采和裴曜走向角落里的黑色奥迪A8。
裴曜一边走一边带着点歉意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妈妈会去片场打扰你,之前我有拜托她帮我去片场照看你,但是我没想到她会把你带回家。”
幽采摇了摇头:“没关系,其实阿姨挺好的,他们是你选择的家人吗?”
裴曜觉得幽采说的这句话有点奇怪,顿了好一会才迟疑道:“算是吧——”
投生在他妈妈肚子里,怎么不算一种选择。
幽采:“那他们一定是好人,你才会很放心地告诉他们你的身份。”
裴曜越听越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一时半会找不到哪里不对劲。他拎着车钥匙,本来还在想着哪里不对劲,却忽然像是想到某个东西,眼皮一跳,猛地停下脚步。
幽采扭头疑惑地望向他。
裴曜喉咙动了动,忽然开始扭头胡乱挑选着其他的轿车:“今天不开那辆车了,我换辆车送你回去吧。”
幽采疑惑道:“你不是跟阿姨说那辆车的车灯亮吗?”
裴曜:“是亮,但前阵子送去检修了。”
幽采更加莫名,指了角落里的漆黑轿车认真道:“不就在那里吗?你之前有段时间天天开。”
裴曜:“……”
他抓着车钥匙,看了一眼幽采,忽然大步跨向角落里的漆黑轿车,匆匆地说自己先去把车开出来。
幽采有点奇怪,但没放在心上。
裴曜脚步匆匆地走到角落,解锁拉开车门,车内灯亮起,黑色中控台上赫然摆着一瓶极为熟悉的淡绿色香水,用了一大半,被他随手搁置在车上。
每次下车前见幽采都会偷摸着喷两下。
裴曜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只觉得还好刚才想起来这辆车上还有放了这瓶香水,不然等会幽采一上车看到这瓶香水,自己先前那点小心思就全被戳破了。
裴曜长臂一伸,要将中控台上的香水塞到自己口袋。谁知上次用香水没拧紧,银色盖子松松垮垮挂在瓶口。
他拿得急,一时间没拿稳,还没把香水塞进口袋,盛着淡绿色晶莹剔透液体的方形瓶就从手中滑落,骨碌滚落摔在地面,最后“啪”地一声碎了一地。
极其浓烈的草木香霎时间浮动萦绕着地下车库,久久不散。
裴曜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扭头望向不远处的幽采。幽采似乎也听到了玻璃摔在地面的清脆声响,朝他走来。
裴曜立马将地上的玻璃碎片狂踢进车底,又站在原地用鞋底使劲地蹭着地板,试图将地板上的一摊液体给蹭走。
车库里回荡着球鞋咯吱咯吱的响声,裴曜脸涨得通红,用鞋底蹭了大半天,最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抬头镇定地对着朝他走来的幽采。
幽采站在他面前,望着他,有些迟疑道:“你有没有闻见什么味道?”
裴曜假装四处闻了闻,动着鼻子,随后装傻道:“没有啊。”
幽采用着一副很奇怪的神情望着他。
裴曜心脏狂跳,拉开车门,镇定道:“我送你回去吧。”
等会车门一关,他立马踩油门,头都不带回地开出地下车库。
只可惜幽采没有上车,而是鼻尖动了动,盯着裴曜,直勾勾地把裴曜的脸都给盯得发热涨红。
过了两分钟,幽采用一种很笃定的语气,认真道:“裴曜,你发情了。”
裴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