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公大概在这休息的次数并不多,私人物品很少,衣柜里也只放着两三套换洗西装和大衣。
姜岁找了个地方蜷着,脱了鞋子跟外套,抖开沙发上叠的整整齐齐的灰色绒毛毯盖在身上。
他在翻那本日历。
今年快到年底了,所以日历有大半都被圈得满满的,少有一页是空着的。
从后往前翻,先是他们的三周年结婚纪念日。
再往前,是十月底的万圣夜。
国外有过万圣节的传统,姜岁记得那天京市下了雪,陈姨买了很多苹果回来,还给他挑了个又大又圆的,揉了黄油面团。
孟从南下班时,他在琴房的落地窗旁看雪,捧着一杯热拿铁,等喝完了回到岛台洗杯子时,才发现他老公也在厨房忙碌。
烤箱里的苹果派新鲜出炉,
那团黄油面团已经被人用掉。
姜岁尝了一点,“谢谢,很好吃。”他有些生疏,“万圣节快乐。”
孟从南的回话很平淡,“万圣节快乐。”
但姜岁临上楼前,得到了他老公给的两颗糖,没有碰到他,只放在了他的手边。
黑巧醇厚丝滑,泛着苦,又带着甜。
再往前是中秋节,那天他和孟从南一起出了门,早上去孟氏老宅吃团圆饭,晚上回姜家赏月亮。
更前面是八月,姜岁想了想,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日子,直到看了看农历,有些不确定地想这好像是他妹妹今年的十一岁生日。
八月初还有一个圈,他又看了看,是他妈妈的生日。
七月有两个圈,一个是孟老爷子的八十大寿,孟氏虽然人多,但家庭和睦,没什么豪门狗血争家产的事情发生,一个好像是他暑假放假的时候,那天他总算上完最后一节课,一出学校门,就看见在车上后座等着他,接他回家的孟从南。
六月是端午,那天他记得他要回姜家过,孟从南起了一个大早,送他过的去。
五月份是姜父过寿,除此之外还圈了几个日子,不过姜岁猜了一会儿一时没猜出来,他想了想,觉得有可能是孟从南那边家人过寿的日子。
孟父孟母的年纪也不小了,
也属于过一年少一年的那辈人。
再往前空了两个月,才在二月十四号这里看见一个醒目的红,情人节那日说实话姜岁自己其实没觉得哪里特殊。
但现在回想起来,尘封的记忆好像一瞬变得清晰。
姜岁想起餐桌上新插的花,是几朵待开的白玫瑰,洒着露水,他醒来时孟从南早已出了门,只有留给他的早餐旁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是一款腕表。
姜岁很少添这种需要在社交场合给自己增气质的东西,他还是需要在校园里每天早八的学生,姜爸爸拿他没辙,姜妈妈又纵容他。
那款腕表很贵重,像是一个迟来了很久的成人礼,又像是迎接他大学即将毕业的礼物。
偏偏他一月份生日时,孟从南送给他的东西又很小孩子玩意儿,是一个安贝贝。
37,半臂高的小羊安睡玩偶,那几天过年走亲戚,郊区又经常都是鞭炮烟花声,他睡眠质量很差,每天顶着个黑眼圈,辛辛苦苦地敷眼霜。
这每一件小事分开来看好像没什么,合在一起又好像处处都是蛛丝马迹,姜岁窝在沙发角落里,靠着扶手,有些困,又有些出神。
他有时候会觉得孟从南对他很奇怪。
一会儿看他像是看个小孩儿,想他开心快乐没什么烦恼,一会儿看他又希望他能去追求想要的,支持他报琴行班,给他修建琴房,一会儿又希望他可以成为大人,成熟一点,在接手家里事业时不会摸不着方向,捉襟见肘。
他对自己总是很疏离的,好像没什么爱人间的欲望,把人照顾好就够了。
尽职尽责,对两家也有个交待。
现在回头看,又好像不太尽然。
姜岁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昨晚睡得很晚,小年轻气盛,又不愿意自己解决,抓着被子翻来覆去了好久,才渐渐消了火,感到困了。
早上又起得早,为了能跟人一起来公司。
他在梦里还在念着他老公怎么还不回他消息,今天的会议有那么忙吗
今天不比昨天各自扯皮争地盘的股东会,好几个会议决策都关乎明年集团手底下十几家上司公司的走向,又赶上年末,各种报表的数据都快整出花了,全都等着往上报,董事长能过目一遍。
等孟从南闲下来时,他老婆已经在他顶层的休息间睡得昏天黑地了,睡姿还算乖,没有什么掉下沙发的危险性。
他当然看见了消息。
孟从南在一旁看了会儿人的睡姿,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在笔电上处理邮件。
姜岁似乎觉得有些冷,又往毯子里缩了缩。
他缩了好几次,孟从南才不得不起身,准备把他老婆挪个地,放到床上睡,他膝盖抵着沙发上,半俯下身。
大掌伸进毯子里翻了翻,摸索到人的脚,动作放轻地给姜岁脱了两个袜子。
掌心的温度有些高,睡着的姜岁下意识缩了缩脚,很快,在被人裹着毛毯横抱起来时他就醒了。
这么大的动作,他只是补个觉,又不是睡死了,被人一动就惊了一下,睁开眼就蒙了。
姜岁愣愣地僵在他老公怀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没怎么被孟从南这么抱过,除了在床上需要换姿势,他没力气的时候,算上节目组爬山那次,他都是第一次被孟从南背。
姜岁腿都不敢动一下,手更加是安安分分地缩在毛毯里,搭在自己的身前,蒙了好半会儿,总算开口说话了,“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孟从南顿了顿,“半个小时前。”
他抱人的动作很恪守成规,托着肩和大腿,除此之外没再碰其他地方。
姜岁有些不自在地被他放到了床上。
孟从南边问他,“还要睡吗”
姜岁脑子还有点蒙,都是被吓醒的困意,下意识顺着说实话,还有些困。”
孟从南就抬手将裹住他老婆的毯子掀开来,又去拿另一旁的被子,“下次到床上睡,天冷,会着凉。”
不是说集团大厦里的暖气开得不够足,而是里边上班的人人都得穿正装,姜岁脱了外套就盖个毯子当然会冷。
姜岁“哦”了下,他被自己老公盖好被子,就露了个鼻子和上半张脸出来,末了又问,“你抱我到床上,就只是怕我着凉”
孟从南在将毯子收好,“嗯。”
姜岁双手捏着被角,看孟从南想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脚,去勾他老公穿着西装裤的小腿,朝那架钢琴的方向,努了努嘴,“你不说一下什么”
他的脚很好看,连层茧子都少见,一看就是那种走路走久了都会疼的白净,又瘦,线条漂亮又流畅。
衬着孟从南的黑西装裤,对比分明。
姜岁的脚还晃啊晃的,勾着人不肯松开,但脸又是缩进被子里的,只眼睛直直的,又好奇又带着点怯地看着人。
孟从南弯下身,定定看着他老婆的脚,顿了顿,片刻又握起来往被子里塞,“还睡不睡了”
姜岁想了想,说,“我明天也来陪你。”
成年人说话有时候不会那么直白。
我过去都不知道,我以后陪你好不好
孟从南也说,“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去干你自己的事。”
没假的时候从上学的时间里挤出点空发展业余爱好,有假了又要拍综艺还要陪自己老公上班,姜岁好像突然一下子就懂了,明白了孟从南这话的言下之意。
就像过去的三年他从来没有注意到,孟从南对他家的事安排得事无巨细,逢年过节不忘给两位老丈人送礼,连带他的小妹也不会忘,事业上能提携的地方也不会吝啬。
可刚才他一看完日历,就莫名全都懂了,懂了这些他过去从没有注意过,也从不会想到的地方。
“孟从南,你不要觉得我待在你身边,就是在耽误时间,那这样你当年为什么要和我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