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歇来了。
来得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沈深原本不想走的,奈何季歇瞟了他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13床的病人找你,你可以走了。”
走前,沈深扫了夏让尘一眼,意思是自求多福。
“夏先生醒了,”高一些的警察开门见山,“我是市公安局的沈剑锋,这是我的同事陆勇,我们想要就护梁高速连环车祸向您了解一些情况。”
夏让尘直言“我刚醒,记不清
两位警察面面相觑,似乎
“他说得是真的,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季歇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脑震荡导致一过性记忆丧失,确实会逆行性健忘的可能。”
“这样”陆警官踌躇,“大概多久能恢复呢”
“说不定,可能几天,也可能几年。”
沈警官锲而不舍,问夏让尘“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让尘想到脑海中闪过的碎片,还是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但当夏让尘回视他时,却
“那您先休息吧。”
预感到自己
“这是我的电话,如果您想起什么,辛苦您联系我们。”
夏让尘接过那页纸,扫了一眼,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个警官很快消失了。
门被合上。
病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夏让尘躺着,季歇站着,一时无言。
只有电视嘈杂的背景音
夏让尘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一下,开了口,却又不想说了。
凭什么要他解释。
他又没做错什么。
季歇察觉到夏让尘的小动作,好整以暇“巧合”
夏让尘无意识应声“嗯。”
季歇盯着屏幕里未来几天暴雨的红色预警,轻笑了一声。
夏让尘太熟悉这种笑声了。
这是他自己常用的语气表达方式,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另一个人反弹到他身上。
莫名的不爽。
“笑什么”
夏让尘从不会让自己吃亏,当场呛回去。
季歇对他的情绪全盘接“你也太了,连笑都不让别人笑。”
他这么说,夏让尘反而不好
“不许。”
季歇应答如流“小孩子脾气。”
从来没有人敢和夏让尘说这句话。
基地前总指挥官挑眉,如果情绪能具象化,他的头顶肯定能有袅袅冒起的青烟。
于是夏让尘转过头,决定不搭理季歇,无声下个逐客令。
季歇偏偏走向了他。
走到夏让尘的病床前,他自然而然抽过边上的椅子,打算坐下。
这就是打算久留了。
夏让尘不得不先说话“没什么事的话,我想休息。”
这不能再听不懂了吧
季歇闻言,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直接坐了下来。
“刚才神挺好,我一来就想休息,对我有意见”
有。
你
现
夏让尘
开口又转了一个弯“哪敢。”
“我看你敢得很。”
电视太吵了,季歇顺手关了,病房一下子安静来下,微妙的气氛
夏让尘突然意识。
从目前他和季歇的对话来看,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像沈深描述的那么差。
有来有回,夹带斗嘴。
貌似挺正常的。
“
季歇的话打断了夏让尘的思绪。
“没。”
“那就把手递给我。”
夏让尘警惕地看向季歇。
他本能把手往后缩,想
季歇的身影前倾,轻而易举抓住了他的手。
“这个针需要重新扎一下。”
夏让尘的动作就此顿住,他能感觉到,季歇的手错开了他包着纱布的手腕。
手被季歇拉过去,夏让尘以为季歇会叫去其他医生。
“忍一下。”
下一秒,刺痛从手背传来,季歇直接帮他扎好了针。
夏让尘很难受,审判者的气温贴着他的,很变扭。
他
“还有事吗”
夏让尘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点滴缓缓落下,是另一种形式的时钟,记录着时间的流逝。
窗外的蓝色过度成了白,逐渐沾上了璀璨的金光。
阳光斜斜照进来,落
“有。”
季歇用左手的食指勾下自己的口罩,他的手指很漂亮,骨节分明,非常适合拿着手术刀,像是影视剧里会对主角特写的手。
夏让尘注意到,季歇的左手很干净。
指甲修剪整齐,没有过多的修饰,中指没有饰品。
他记得,自己和他的第一面,审判者涂着黑色的指甲油,左手中指戴着一枚银质的戒指。
这一切都
谁给他涂的指甲油,又是谁给他的戒指
夏让尘觉得,自己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
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季歇的脸倒是和初见时差不多年纪,看来他的实际死亡时间应该是
夏让尘默默盘算,观察中难免对上季歇的视线。
对方墨色的瞳孔闪过夏让尘看不懂的情绪,很短暂,夏让尘却捕捉到了。
是审视。
他意识到了什么。
夏让尘突然想到唐博士说过的一句话。
那句话很绕口“当你意识到对方
对视是相互的。
他
季歇的眸色很深沉,是那种一望进去深不见底的寥廓。
分明是极度的疏离,盯着某一个人的时候,又有直勾勾的诱惑。
“我不信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季歇
太过于直白的表达,轻易撕碎之前伪造出的种种假象,露出了锋利真实的爪牙。
点滴落下来,滴嗒一声。
“我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夏让尘坦然回视,“你是我的主治医生,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我的状况。”
季歇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很又快舒展开,
夏让尘能感受到他正
显然,他对之前夏让尘的那套,并不适用
“是。”季歇呼出一口气,“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他靠向椅背,
翘起腿,他双手交叠
他们之间分明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夏让尘看着他,却好像看着屏幕里那个人一样遥远。
“所以,你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季歇居高临下,他的傲慢和皮囊一样张扬,“新闻你也看了,他们都死了,不会再有人护着你了。”
季歇说得很对。
夏让尘意识到这一点,这是季歇的医院,是他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不是夏让尘的。
正如他威胁的一样,他确实可以对他弃如敝履。
但是,夏让尘这不是躺
夏让尘问他“你呢”
“我”季歇觉得好笑,“你
“是,我是
季歇的指尖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手术室里你有一万种方式让我死,但是我活下来了。上电视,讲一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证明你即使再厌恶我,也不得不维持外表的体面。”夏让尘的视线落
季歇死死盯着夏让尘的侧脸,那张侧脸被光影描摹出了不真实的轮廓。
很漂亮,也很危险。
意外的陌生。
“哥哥,我怎么能不指望你呢”
夏让尘终于看向季歇,琥珀色的瞳孔中是与语气相配的戏谑。
“这就是你的筹码”
“是你亲手递给我的筹码。”
“你
“威胁”夏让尘否认,“不,你误会了。”
季歇看向夏让尘的眼神逐渐严肃。
他绷着脸的时候其实有点吓人,但是夏让尘不怕。
见过太多的丧尸,再恐怖的人类都显得和蔼可亲起来。
于是他忽略掉季歇显而易见的低气压,若无其事玩起手中沈警官留下的纸条,继续假装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然后,夏让尘手中的纸条就被人抽走了。
季歇站起身“既然你想不起来,联系方式我先替你着。”
这就是不让他联系外人的意思。
夏让尘摊手,示意他随意。
季歇环视一圈,视线停
“沈深给我的。”夏让尘解释。
“哦。”
季歇说完,连蛇果带餐巾纸一起薅走了。
夏让尘“”
他觉得,审判者可能听不懂人话。
门再次关上。
病房终于恢复到之前的寂静。
好长一段时间的喧闹之后,这种沉寂重新降临,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
身体的状态并不好,夏让尘有些疲惫。
眼皮很沉。
他强撑着神,从床侧抽出定期检察的记录表。
整间病房没有一把刀,也没有一支笔,甚至除了记录表,没有一张纸。
这样锋利的东西都被季歇明令禁止,根本不用费力气寻找。
夏让尘抬起手,血液回流,抵充着透明的药液。
他拔下针头,沾着血写下一串数字。
那是沈警官的电话。
为了预防季歇走那张纸,他
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
夏让尘把写好电话号码的纸塞到枕套里,重新给自己扎好针。
窗外,碧蓝天空水洗过一般干净,细碎的阳光被玻璃分隔开,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夏让尘想到了天气预报里,未来几天的红色暴雨预警。
太平静、太美好,反而显得虚妄而不真实,如同偷来的一样飘渺。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空寂辽阔,久久回荡。
一只白鸽被惊起,扑棱翅膀飞远。
病房里的人躺着,脸色苍白,已经合上眼,呼吸均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