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
温灼若最后抛下陈舒, 落荒而逃。
一个人跑去了楼顶吹风。
暴风雨来的突然,降雨量却不少,豆大的, 混乱的雨水滴落在楼顶平台上,有些冷,可她还在喝冷饮。
风雨声很大, 周遭的空气却静, 呼吸声久不能匀净。
玻璃桌上的汽水在玻璃杯里吹着一圈圈冷泡。
玻璃杯上躺着一部没锁屏的手机。
上面的搜索栏里是“打台球的正确姿势”,地下给出了很多回答,和景在野刚才教她的大体不差。
是她自己太想入非非了。
温灼若拿起手机, 退出搜索界面, 临时被她解除屏蔽的班群不断滑出消息。
众人正在兴致勃勃地挑影片看。
陈舒在微信里找她:[若若, 我刚打出汗了, 就去客房洗个澡先, 你等会儿直接来找我吧, 我就不上楼顶了。]
温灼若又坐着吹了一会儿冷风, 直到内心平静下来,才从楼顶往下走,在快去到女客房的时候,男客房那边李佳轩脖子上挂着毛巾过来, “温灼若, 你找陈舒吗?”
“对。”
“她刚说了先去影院了,你直接去找她就好。”
李佳轩说完,肩膀上就搭上了一条胳膊, 他回头, 惊讶道:“景哥。”
温灼若看到景在野,刚才整理好的画面又向眼前涌来, 她假装没看到景在野,匆忙道:“好,那我就去找她了。”
景在野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无表情的俊脸看得李佳轩怕怕的。
“景哥,你怎么了?”
景在野收回手臂,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环胸看着他。
李佳轩在这段沉默里悬着心,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儿似的。
接着就听到,眼前靠着墙的青年忽然冷冷笑了一声:“手劲挺大。”
李佳轩摸不着头脑:“应该,应该还可以?”
景在野笑容的弧度更大了,只是看起来在笑,笑意却远不达眼底。
“打几杆?”
李佳轩刚才就看到他们一群人在台球室打球,想也没想就答应:“行啊,不过我打的不太好,你们可让着我点。”
景在野说:“一定。”
……
下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吃过晚饭后,温灼若看陈舒和班上三个女生一块搓麻将,激战正酣,马里奥发来消息,让他们都下去搞集体活动了。
按他的说法,要每个组织的人,那大家玩不到一块,就跟社团团建似的,总得要点集体活动才能算老同学聚会。
下午的电影是,现在催着她们下去的也是。
陈舒坚持把牌打完了,才快速拉着温灼若下楼。
月色渐浓,一楼的歌厅里已经热闹起来,中间一块黑石长桌,就算全坐下来也足够,一端靠近长条沙发,坐着男男女女,一些温灼若叫得出名字,一些已经模糊,还有二班的同学,与原先一班的熟人交谈。
温灼若和陈舒在沙发边坐下,陈舒连上手机,开始点歌,她没有点,陈舒说一会儿把麦给她,两人一起唱几句。
听人唱歌的时候,温灼若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班群里有人说话。
一中董事会(49)
——晚上8:20——
咸鱼一号:[还有一个话筒呢,我记得有三个的,是不是谁拿出去唱了。]
这句消息没发出去多久,就有人拿着话筒进来,“阳晚晚,这呢。”
温灼若这才把昵称和眼前的阳晚晚联系起来,早在进一中实验班之前,她就听说过黎安然好朋友的名字,她曾经短暂的和黎安然有过交集,她的好友于她而言也是点头之交。
那人把话筒给了阳晚晚,说:“黎安然怎么没来啊?你不是她好朋友吗?她为了你也得来啊。”
阳晚晚白他一眼,“她没来我不来了吗?”
“什么意思?”
两人压低了音量,明显是不想给人听见,温灼若就回避了一下,转头和陈舒说话。
阳晚晚和门口的人说完话一起进来,坐去了沙发另一侧,下一首就是陈舒点的,温灼若被她带去屏幕前,坐在旋转高脚椅上,唱到兴头,陈舒忘了回去,拿着麦和另外点了歌的人唱。
温灼若坐回原处,马里奥正发着小包话梅糖,眉头皱着:“他们那群人都打了一下午台球了还不下来,有没有去催催,不然我们真心话大冒险都不好玩了。”
话未落地,门就被推开。
景在野像是洗了头有一会儿,发尖还有点湿,身上的短袖宽大,卷起袖像间黑色背心,胸膛前和侧后背不知是汗水打湿的还是什么,有一小片水渍,衣下块状的腹肌隐隐露出轮廓。
马里奥:“哎呦……”
“我靠,累死我了。”一个声音先他一步发出,踉跄着扑到马里奥身上,他低头一看,“李佳轩,我说你人呢,你也跟景哥他们打球去了。”
不知道这句话里是哪个词刺激到了李佳轩,他双手打了个抖,“对,是啊,让我休息会儿,困死了。”
说完倒头就窝沙发上睡。
马里奥靠了一句,“你别在这里睡啊,挡路,去里边去,怎么累的跟条狗似的。”
李佳轩看起来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马里奥只好喊人来把他抬去了角落。
温灼若给他们让路的时候,顺势看了李佳轩一眼,再转正身子,身边的沙发凹陷进去,景在野在她身旁坐下,拧开一瓶水,一连吞了几口,才合上眼。
看点的歌都唱完了,马里奥拍了下手说:“现在大家都来齐了,那么现在就进入我们聚会的最后一趴,紧张刺激的真心话大冒险!”
“……”
“好了马老师,我可不信你手里有什么刺激的牌。”
“不如换我这副,就为了今天带来的。”
马里奥还没说什么,那女同学手里的牌就被周围人抢去,杨一帆先夺过马里奥手里的卡看了眼,马上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幼稚园团建吗?”
马里奥:“……”
接着杨一帆也去到女同学旁边,看完她手里的牌立刻贱兮兮地笑起来叫道:“就这副卡吧,这才是成年人该完的游戏,开始开始!”
马里奥:“……”
马里奥:“别太过火,都是同学,以后还要见面的!”
阳晚晚说:“这有什么过火的,不是你一直说要玩吗?大家都想玩她这副就玩呗。”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马里奥看了眼牌,倒也没有什么过于出格的牌,玩玩也行,他们也不是高中生了。
这副卡牌一共有三十张,在座的有十七人,累瘫了的李佳轩不来,还有一人身体不舒服,就只剩十五人。
绰绰有余,杨一帆拿了牌开始发。
发完拿起自己的牌一看,笑容马上僵住。
马里奥的脸也绿了。
陈舒看乐子道:“怎么了你们两个,刚才体委你不是还笑得贼兮兮的吗?这会儿怎么没声了。”
旁边同学抽出杨一帆的牌,念出来:“请和抽中3号牌的男生(女生)深情对视十秒,然后给予他(她)爱的唇吻。”
杨一帆大喊:“我选择接受惩罚!”
“你们可是第一对,第一对就接受惩罚太扫兴了吧!”
“就是班长,你要以身作则啊!”
陈舒差点笑岔气:“不是舌吻就知足吧,来来来,给你们垫张纸巾,不用谢!”
温灼若也跟着笑了一下。
“快亲啊!玩不起啊!”
“就是班长,班长快主动!”
杨一帆恶狠狠瞪了起哄了人一眼,然后悲愤交加拿起纸巾,冲着马里奥的嘴就是一顿乱擦,“你今天可别吃过什么大蒜啊,我怕我吐出来。”
马里奥逐渐接受了事实,眼疾手快就反摁过去,撞了杨一帆一口。
“我靠,杨杨反攻了!”
“传下去,班长是猛1!”
杨一帆:“……”
众人哈哈大笑。
陈舒笑得抽气,跑去马里奥他们那边,顺手抽出凳子就坐下,“这都什么牌啊,让我也看看。”
他们那结束了,后面几张牌还算中规中矩,最大的尺度就是脸颊吻。
温灼若一直没翻牌,轮到她了,她才翻开,牌面提示是真心话,如果不想回答,则需要喝酒,也可以选择大冒险,再次抽取。
马里奥马上示意大家安静:“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温灼若说:“真心话。”
马里奥马上挤眉弄眼问:“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班上的某个人?”
景在野看了温灼若一眼。
温灼若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卡住。
一班的人包括陈舒在内,也都很好奇这个问题,因为温灼若看上去不显山露水,在中学时代简直就是优等生和好学生的代名词,任何科任老师面对她都跟看见亲女儿似的,像是无欲无求的学神。
可惜大家失望了,温灼若静默两秒,脸上露出一丝歉意:“我还是接受惩罚吧。”
马里奥有点小可惜,也没为难她,“行,那就喝两杯吧。”
这里准备的酒度数不高,但温灼若对自己的酒量也并没有清晰认知,从没喝醉过,也不知道底线在哪。
两杯酒下肚,她就感觉到头有点晕。
她下一个是景在野。
景在野目光深沉地看她喝完两杯酒,才翻牌,撂到桌上。
也是真心话。
马里奥想了想:“有没有放不下的前女友?”
大概是景在野这张脸长得太勾人,尽管众人没听到过什么风声,可却觉得马里奥问题没问错。
景在野说:“没有。”
马里奥:“你,骗人的吧,别玩假的啊,那就没意思了。”
“没那么无聊。”
“行行行,你眼光高,没谈也正常,”马里奥回了这么句,开始找下一个人翻牌。
玩了两轮下来,桌上的酒水已经喝的差不多了,几个男同学去准备好了新一轮惩罚,接着回到位置上。
温灼若第一轮抽到了真心话,第二轮也是真心话。
大概是她确实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第二轮抽中的问题也是她回答不上来的。
于是又喝了两杯。
第三轮开始,她就觉得有些醉了,面色酡红。
这次加了点新牌进去。
玩的也比之前更嗨了。
杨一帆再次抽到马里奥的时候,面如死灰,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搞的,轮轮抽到和马里奥大冒险,他真觉得这么下去自己的清白就要没了。
于是第三轮接到牌,想也没想,直接暗地里和景在野换了。
景在野无所谓换牌,也没去翻。
注意力全在旁边的温灼若身上。
她有些醉了,放在两侧的手偶尔会因为动作不稳碰到他的腿。
马里奥看到自己终于抽到真心话,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杨一帆也是同样的一张真心话牌,如果抽到大冒险不想来,接受的惩罚是真心话的两倍,这下不管马里奥问什么,他大不了喝两杯,这酒在他眼里也和兑了水的饮料没差。
他们两人没抽到大冒险,其余的人开始提心吊胆。
温灼若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可她也不能再喝了,否则第二天醒来会头疼,那样一天的状态都不会太好。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轮她还是答吧。
等前面的女生坐下,马里奥看向温灼若,笑嘻嘻说:“这回你是什么牌?”
温灼若翻牌,视线刚触及上面的“吻”字就吃了一惊。
陈舒跑去念出来:“坐在3号牌的男嘉宾(女嘉宾)腿上,热吻一分钟。”
杨一帆好奇的要命:“3号嘉宾是谁?”
牌面打在桌角边缘,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景在野抬了抬眼,嗓音沉静。
“我。”
杨一帆:“……”
马里奥:“……”
众人:“……”
“这他么幸好和景哥换了牌。”杨一帆心有余悸,默默道。
全场的目光一下全部聚集在温灼若和景在野身上。
这下不光陈舒好奇,其余人也都压抑着内心蠢蠢欲动的八卦因子。
他们班两位超级学霸,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都是位于男女求偶链顶端的人,平时哪有这机会看他们接吻啊,就两人足以相互匹敌的长相和身材,一个禁欲,生人勿进,一个已经蜕变成大美人,光是想想来那个人接吻的画面都够让人血脉喷张的。
温灼若没料到真正的考验在第三轮,有些后悔前两轮浪费了两次惩罚机会,可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她站起来,没留神身子歪了一下,手正好压在景在野的大腿上。
男人腿上的肌肉精壮,硬的像石块。
景在野脸上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说了句:“小心。”
温灼若手仿佛被烫了一下,话还没说,脸就已经先红了,“要不,我还是接受惩罚吧。”
陈舒说:“若若啊,你已经接受了两轮惩罚了,难得出来玩一次,就亲一个嘛,而且你看,景在野都没说什么。”
众人纷纷开始帮腔。
“是啊是啊!”
“你看人家景在野已经默认了。”
温灼若:“……”
陈舒看温灼若还是为难,就笑笑说:“那就不亲了吧,你坐他腿上喂个酒,也算你过了,怎么样?”
杨一帆虽然有心向着兄弟,可也不好太欺负人,就也帮着说:“不亲不亲了,喂个酒也行。”
两人说完就朝马里奥看去,“你倒是说句话啊。”
马里奥觉得他们好像都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似的,可这一下也抓不着什么思路,“温灼若,看你,你觉得呢。”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温灼若也不好再推脱。
况且,喂酒而已,比亲一分钟已经好上了太多——在坐上景在野的腿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没人问景在野的意见。
也许是他的沉默被众人视作了默许。
温灼若倒完酒,男人还是没开口说一句。
她站在宽大的屏幕前,看景在野敞着两条长腿,仰靠在沙发上,长眉下漆黑的瞳仁牢牢地锁定着她,这全然放松打开的状态,像是一种无声的纵许。
凛冬
不知道是谁吹了个口哨, 厅里的人开始起哄,不断催促温灼若上前。
歌厅的灯早在玩大冒险的时候就关了。
点的歌大部分时间开了原唱,荧光点点落在四面, 空调开的有些低,温灼若走到景在野面前,几经挣扎才侧坐了上去。
从后面看。
温灼若的两条腿搭在景在野的大腿上, 她习惯穿短袖加小牛仔裤, 腿部皮肤白皙细嫩,匀称的刚刚好。
而在她坐下去的时候,景在野也坐直了, 宽阔的胸膛朝她覆来, 像能把她单臂抱起。
男人微微汗湿的黑色硬质短袖紧贴着女人身上纯色干净的白色收腰上衣。
光与欲, 黑与白。
哪怕什么都没做。
这一幕也已经足够刺激眼球。
温灼若太过紧张, 只想快点完成任务, 好在经过下午学台球的事, 她承受能力似乎高了一点, 碰到他腿部的肌肉也只是轻轻抖了一下。
景在野和她的距离也在这一刻变得极近。
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他的喉结侧对着她。
温灼若尽量稳住手臂,把酒送到景在野唇边。
他看得太明目张胆,也不知道她哪里吸引到了他,连喝下液体的时候, 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她。
温灼若呼吸微乱, 她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醉了,才会细若蚊喃地启唇:“你别看了。”
景在野停住,用手擦去唇角酒渍, 眼角含着几分笑, 因饮了酒,像是有某种恶劣的东西被勾出来, 他贴近,手掌放在她腰侧的位置,像是防止她坐的太克制掉下去,又像是男性的本能地促使他去掌控,在她耳边低声叫她。
“温灼若。”
温灼若心脏快要爆炸,头皮都被这声音撩的麻了一下。
“眼睛真漂亮。”
裸露的肌肤浮起细密的鸡皮疙瘩,她觉得有不知名的电流飞速流过全身,心脏疯狂地像是要跳出喉咙。
握着酒杯的手一瞬间失力。
“啊。”她失声叫了一下。
鲜红如血的液体从杯里流出,倾倒在了男人的身上,黑色与红色融合为更深层的黑,温灼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拿起纸巾给景在野擦拭,光顾着这事,她浑然不觉因为她坐着的位置几度变化,已经无意间蹭过许多地方。
察觉到景在野的呼吸有些深重的时候,温灼若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头抵在她肩上。
“别这么动。”
温灼若这回没动,她意识虽然有些模糊,可也听出了这句话里隐含的危险气息,咽了下口水,她从景在野腿上退了下来。
陈舒等人刚才就看到景在野和温灼若说了句什么,温灼若手里的酒就倒了,她急匆匆地给他擦,没一会儿又马上离开了。
谁也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温灼若从景在野腿上下来,脸肉眼可见地红的像颗熟透的苹果,靠近了似乎还能感受到热气。
“好了,酒喂完了,我先出去一下。”
说完,温灼若没敢看景在野的方向,径直往后出了门。
音响和音乐仍在继续,正是高音的部分,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酒意上头,这会儿让她的意识更混沌了。
歌厅里。
温灼若离开之后,景在野也去到洗手间,洗去手和肩颈上的酒水,可冰凉的水淌过身体,带不来一丝冷静的呼吸,只要念及身体被温灼若坐过碰过,呼吸就如同火燎。
他自己都没想到,温灼若只是坐着,身体就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
温灼若和景在野两人都出去之后,马里奥准备继续下一个,还没喊到人,阳晚晚就打断他们,或许是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说出来的话尖锐:“景在野不是喜欢对女生敬而远之吗?人家和他待一个群他都避嫌退了,一点情分不留,怎么,现在就这么玩的开了?”
还在笑闹的众人一下全部安静。
不知道这是哪一出。
眼见气氛被破坏,马里奥皱眉说:“阳晚晚,你喝多了吧?别在这里阴阳怪气。”
阳晚晚脾气上来:“我说的是实话,谁在这里阴阳怪气,你们就是串通好的。”
杨一帆:“你怎么说话的?到这行侠仗义来了,你为黎安然叫屈,那谁想过景哥他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还在这里横插一脚,能不能看清点现实啊。”
阳晚晚哼了两声,大概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笃定的表情,“看清现实?要论先来后到,也是安然先认识的景在野,真以为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吗?”
“哈,对,也许就温灼若被蒙在鼓里。”她说完,冲开马里奥的肩膀往外走,“你们就玩着吧,我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温灼若从洗手间洗完脸出来,脸上还是挂着醉酒的红,她轻轻锤了一下额前,一抬头就看到阳晚晚满脸怒气地走来,不无讽刺道:“你说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故意的?欲擒故纵,就不怕玩的过火,景在野不愿意跟你玩了么?”
这话在温灼若听来有些莫名其妙,可她反应慢了几拍,等想回话的时候,阳晚晚已经推门走了。
她走了两步,晕乎乎地看手机。
陈舒和马里奥几人也从歌厅里冒了个头,三人站在门口,“说走就走,真是,好好的同学聚会,老提那些陈年烂谷的事做什么,搞的大家都不开心。”
马里奥也不好说什么,但还是追着阳晚晚出去,“大晚上的不安全,我还是跟着去看看,你们继续玩。”
杨一帆直接掉头进去,陈舒看见了温灼若,看她弯着腰,忙问道:“若若,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
温灼若嗯了一声,又摇头,示意她没事,“可能是喝多了。”
陈舒把她扶到外边的沙发上,给她倒水,拿着水杯过来的时候,景在野已经打横抱起了温灼若,温灼若闭着眼,一只手轻轻抓着他背部的衣料,一只手垂下。
“我送她回去,你们继续。”
陈舒有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觉,“哦~行,那若若就交给你了。”
温灼若第一回喝醉,不仅是身体上惶恐,心里也很没安全感,所以被抱起的时候,她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可下一瞬,有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那手掌的温度让她感到熟悉,睁开眼,不出意外是景在野。
她没理由地感受到,身体在看见是他的时候骤然放松下来,抓紧了他。
潜意识里,温灼若觉得景在野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他抱她也只可能是现在需要这么一个过程。
她被放在副驾驶的位置。
景在野给她系安全带的时候,温灼若还会说谢谢,只是没控制好,碰到了他的耳廓。
她似是有些奇怪这样的触感,轻舔了舔,红唇贝齿,艳色潋滟。
他保持着倾身的动作,半晌,才从她身上退开。
车窗降落,景在野觉得,温灼若倒在他身上的酒水开始发烫,一路烧至心底。
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温灼若闭着眼一会儿,找回一点意识,慢慢睁开眼,看见景在野放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脑海里有破碎的画面划过,她看向了他的衣服。
男人的脖颈及以下像是被搓洗过,皮肤泛着红,身上还有浓重的酒味。
不是喝的,好像是被她倒的。
温灼若动了动唇,“我赔你件衣服吧。”
景在野知道她醉了,有心逗着她说话,“知道我穿多大码吗?”
“不知道,你告诉我。”
还挺理直气壮。
景在野笑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给她报了个尺码。
温灼若觉得景在野笑起来特别好看,可他并不常笑,从前笑的多,现在笑的少,也总是心事重重的,看她的眼神让她有时觉得他很委屈。
好像她对他做过很过分的事。
她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窝着,可怎么也不对,最后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
第二天温灼若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
没有换衣服,她睁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漱,下床时看见桌上摆着一板醒酒药,不知怎么的,没有吃。
洗完澡出来,温灼若正吹着头发,就听到室友关妙在隔壁串门的声音。
“晚上搞活动要便宜一点,我上回买一箱比三教那边便宜五六块。”
她带上干发帽,走出去问道:“妙妙,昨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
“你醒啦?”关妙进来,把买的一大堆东西放下,笑得不怀好意:“你说你是怎么回来的?昨晚我们正一块看电视呢,景哥就打电话过来让我们下去接人,我下去一看,嚯,也不知道你喝了多少,还抱着他不放手呢。”
温灼若完全没有这段的记忆。
她的记忆终止在景在野报完码数。
一时有些尴尬,“是吗?”
“对啊,不过你不愿意说就算啦,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关妙正襟危坐,“老同学送老同学回宿舍,再正常不过了,多送两回也正常。”
温灼若觉得她话里有话,可昨晚她坐在景在野身上,两人的对话还历历在目,她也没底气说什么。
“昨天我找到房子了,在荣泰小区,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天找人添些家具,过几天就能搬进去了。”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到来,关妙做了准备,也没想到这么快,表情变得伤感,“荣泰小区好像有点远,那我们岂不是不能经常见面了。”
温灼若也不舍地点了下头。
关妙上去抱抱温灼若:“没事没事,那里离我们兼职的地方坐车去也不算远,还有公交直达,以后我会去看你的。”
“话说搬新房是不是要来点人热闹热闹?要不到时候我和慧慧她们一起去?”
“好啊。”
温灼若拉开椅子坐下,把桌上的书都清理到一边,打开手机日历微笑着问:“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看看……我应该这个月22号搬进去。”
关妙查看完群文档说:“26号应该可以,周末,前几天我们晚上还有点事,估计去不了,就是有点晚了。”
“不晚,26号你们来我已经住几天了,到时候什么都收拾完了,你们来更方便。”
“行啊,若若你觉得可以的话就26号,我和筱筱她们说一声。”
两人说好了时间,温灼若便去上课。
寝室,图书馆和实验楼都被笼罩在强光之下,已经有了入夏的味道。
吃过午饭,她去那天景在野带她买衣服的地方,按他的尺码买了件短袖。
提着袋子出来,家具公司给她打电话,说她购买的家具马上就要送达小区,温灼若说了句稍等,打车往小区去。
凛冬
温灼若买的多, 家具公司免费送货上门,包安装。
匆匆赶到楼前,夹道靠边停着辆天蓝色大货车。
温灼若拨出号码确认, 听到放在驾驶位旁的手机铃响,司机准备接电话,她才歇了一口气, 按下挂断, 快步去敲了敲车门。
司机听到动静开门下车,掉了漆的卡车门在阳光下带起一阵灰尘:“是温小姐吧?”
“是我,久等了。请问东西都在这儿了吗?”
“应该的, 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后面, 你看要不要先验验货?”
光从箱子外边也看不出质量好坏来。
温灼若只快速望了两眼, 对照订单核对好家具类型和大小, 随后买来两瓶汽水给两位师傅, 笑着说:“麻烦你们了, 我先上去开门, 现在就可以搬了。”
货车司机和同事客气接过,喝了一口开始撸袖子卸货。
昨天过了户,温灼若就在附近家政店请了阿姨上门打扫,每处角落都打扫的很干净。
这会儿进来还能闻到清新的柠檬香。
两个师傅办事很利索, 她刚进来没多久, 冰箱就被抬上来,帮忙把厨房的门打开,温灼若告诉他们要摆放的位置, 通了电试运行, 没问题了两人才下去搬剩下的。
有些物件需要按屋订制,今天都来了, 温灼若打算一次弄好,在等师傅们搬货上楼的这段时间里,就约好了人上门测量,加急排单到了下午。
打算放下手机时,温灼若接到了几条消息。
景在野:[图片]
景在野:[你的?]
经过昨天喂酒那件事,温灼若乍一看见景在野的名字,神情还有点不自然。她把他发来的图片放大,看到真皮座椅上放着一条银色的手链。
很简约的款式,内侧隐约可见刻字。
太阳穴猛跳了两下。
温灼若的手在屏幕上空悬空数秒,才另想到了什么,把上面的刻字放大。
不是她送景在野的那条。
气息顷刻间平稳许多。
温灼若从零碎的记忆里拼凑起画面,然后回:[是我的,应该是昨天我坐你车回来的时候落下的,你在哪?我等忙完就去找你拿。]
荔城一中所在的商业街里,有一家老银匠铺子。
店面不大,在两家服装店之间的细窄夹缝里生存,店主是一位很和蔼的爷爷,听周围人说干这一行已经快五十年,可以做出各种图纸上的银饰。
只是生意并不很好,上班人士不信任小作坊,买金的多,也怕得不到售后保障,宁愿去大店花贵点的钱。
因而照顾她生意的大部分是老顾客。
温灼若就是老顾客之一,她很喜欢那位爷爷做出的饰品,自成风格。
送给景在野的告白礼物,就是出自老爷爷之手。
后来她和季时庭在一起了,也自己画了一张简图,请老爷爷锻造了一对。
之所以这条手链没有和季时庭送她的礼物一起被寄回荔城,是因为温灼若把它挂在了最常背的包上。
手机再次震动两下。
景在野:[不用。]
景在野:[你在哪?]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温灼若同时给他和季时庭送过同类东西的心虚,她现在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快点把手链拿回来,因而简单回:[我现在在荣泰小区。]
过了会儿,那边问:[搬出来了?]
竟然一下就猜到了。
还没等她再发消息过去,景在野又问:[你说的,有事不能和我一起去,说的就是看房子?]
有时候温灼若觉得他太聪明了也不好,似乎什么秘密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对。]
景在野:[嗯]
景在野:[饭点来找你。]
温灼若看了这条消息许久,才打字回了个好。
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阳台上洒下金光万丈,她想到的却是昨晚光线昏暗处,她坐在景在野腿上,他伏贴在她耳畔隐秘的低语。
【眼睛真漂亮。】
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赞美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温灼若在喝醉后的梦境里,循环最多的也是这句话。
也许是景在野那时微微垂下的眼帘,汗湿的上衣,和放在她腰侧的掌心温度,让一些寻常的话变的潮湿而暧昧。
……
等司机师傅搬完所有东西上来,新房也不再变得冰凉,添了点生活气息。温灼若的要求很明确,很快敲板定砖,被请来量尺寸做餐桌电视柜等的师傅也花了几个小时完成工作。
事后,温灼若和几位师傅加了微信拉了群,在做出成品之前会有模型图,她还需要进行确认。
等这一切都忙完,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她在沙发上躺着闭了会儿眼,才想起景在野说饭点要过来。
一看手机消息,他的聊天界面里的最新消息停留在三分钟前。
景在野:[到了。]
温灼若眼睛睁开了点,回复好,就起身关门下去,坐电梯下去。
景在野就站在小区外,穿的很休闲,站的也不规矩,绿白撞色短袖和长裤,脚上一双运动鞋,看起来像是在等人的男大学生。
不过,阳光似乎偏爱他,旁边的人流密集的马路和保安亭都被高大建筑物挡在阴处,只他站的那一截小台阶露出一段光,将他本就清贵的气质衬托地更为夺目。
可昨晚的画面总在温灼若眼前挥之不去。
任凭眼前人现在看起来多无害,她心里都隐隐有种紧张感。
在看到温灼若朝他走来的那一刻,青年的表情有了细微变化,或许是只略动了下眉梢,可那几分生人勿近的疏离感淡去不少,语调听起来也轻松,像是被暮色霞光照的懒声懒调。
“来了。”
他举起骨廓漂亮的手指,上面挂着一条银链。
年少不懂事,喜欢送亲近的人手链。
还为表特殊,每条送人的手链上都刻了名字,这一条上刻的是“jst”。
温灼若想想自己做的这事就尴尬的不行,可眼下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从他手上取下仔细看着:“嗯,就是这条。”
但愿景在野不知道她前男友的名字。
他从前收到的礼物那么多,也不一定能记起她也送过一条和这类似的。
这样安慰自己,温灼若表现的更淡定了,把手里的袋子提高:“这是我今天去店里买的衣服,昨天不小心打翻酒倒你身上,你要不嫌弃就收下吧。”
景在野逆光站着,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会儿温灼若故作镇定的表情,才慢慢笑着道。
“我嫌弃什么?可很久没人给我买衣服了。”
温灼若的心奇异地收紧。
没人……给他买衣服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诸多疑惑,可如果继续聊下去,这个话题势必会聊到有关他家里的事情。
在门口这个地方,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景在野也没多说,打开袋子,看了眼尺码,忽然他撩起眼,轻笑了下。
“温灼若,你昨天,不会是装醉?”
温灼若疑惑地嗯了一声。
青年抬手碰了碰右耳。
看温灼若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才似乎有些惋惜,合拢了袋子往前走。
“没事。新家怎么样?”
“还没住上,但我蛮喜欢这里的,今天回你消息的时候正在搬东西。”
温灼若今天简单地布置了下自己的窝,还没来得及和任何人分享,现在景在野问起,她有种延迟的满足感,也下意识多说了几句。
“评价挺高,”景在野径直往小区里走:“正好我现在还没落脚的地方,你如果觉得这儿不错,我也买一套来住住。”
温灼若愣着了。
可青年这话说的太随意,就好像在说“你用这水杯不错,刚好我还没买,用的好我也买一个来”。
景在野在保安处简单登记完,就侧过身,看向还站在外面的温灼若,眼里带点调侃,说:“大老远的来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学校到这好像也没多远。”
“这是不欢迎我的意思?”
“……没有。”
温灼若跟上他的脚步,两人的影子在早早亮起的花园路灯下被拉的很长,“你之前一直租房子吗?”
她以为他这样的少爷,到哪都有房。
“也算?”景在野神态悠闲的像在逛自家后花园,“我就住公司。”
要是从前,让温灼若把春和岭小超市上面的地方想象成办公的地方,她肯定想象不出来。
可自从景在野将那一栋都进行改造后,连带着底下的超市仿佛都变高端了。
一直住那儿也的确有点不方便,要留在北市发展,买房是迟早的事,温灼若听他的语气也不像是在开玩笑,就趁着上楼的功夫给他介绍了一下。
那天王姐说过的话她还记得不少。
楼层是一梯两户的设计,景在野进房之前问她:“旁边房子卖出去了?”
温灼若点头,“对,好像在我前一天。”
景在野淡淡嗯了声。
温灼若打开门,开了灯,里面的灯光一路照到阳台。
今晚天边挂着几颗零散的星子,小区前深绿色的树木像是浸泡在薄薄的雾气之中,偏冷的风吹进来,吹散了近暑的闷热。
神清气爽。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温灼若带着景在野回来,才有了点实感,就带着这第一位客人去各个房间都看了看。
“这两间我打算用来做卧室,书房的话就空出这一间,今天让师傅来量了一下,这一面墙用来放书,书柜一直到天花板……”
“嗯。这面呢?”
“这一面就不做那么高的书柜了,做到齐腰的位置,上面还可以放一些摆件。”
女孩说话的时候声音轻软,眼底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像新婚夫妻在商量婚房。
景在野想。
他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出了会儿神。
就近倚靠在门前,青年默默看着女生自顾自地说着话,月夜无声,早蝉鸣叫,空气里是清雅的树香。
开窗的时候,地面上映出方框形状,她站在窗前,宽松的蕾丝短袖有些透光,被月光勾勒出惹人遐想的弧度。
景在野呼吸微顿。
温灼若准备先各处通通风,天气预报说这段时间都是大晴天,就这样开一晚夜也没事。
正当她放下手的时候,裤裙里响起铃声。
因为下午打她电话的人太多,大多数是搬家公司和家具公司打来的,没有备注,她这会儿也习惯性地没看联系人就接起。
“你好?”
那边似乎正是下课的时候,有学生聚在一块起哄的声音。
她知道是谁了。
等着他开口的静默过程中。
温灼若下意识看向景在野。
景在野抱着双臂,与她在房间里对视。目光相碰的那瞬间,四周安静地能听到手机里的电流声。
又来了。
那种难以言明的紧张。
温灼若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挪动到别处。
从温灼若的表情来看,不难猜到来电话的是谁。
她背对着他,走到靠窗的位置。
在短暂的十几秒后。
温灼若终于听到电话里的季时庭问:“你把我送你的东西都寄回去了?”
温灼若不怎么意外,陈阿姨向来看重季时庭的学业,她没和他提起是正常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才和季时庭提。
大概是因为她和她那次开诚布公的谈话。
“对。”
“你不还也行,那都是我送你的东西。我从没想过要你还。”
“可是我们分手了。我也没有继续用你买的东西的理由,那些东西不是一笔小数目,你现在留学……”
“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季时庭打断她。
“温灼若。”一道清冽的嗓音忽然在房间内响起。
这声音并不大,却足够让电话里的人听清。
温灼若朝景在野看去。
电话里的声音,连带着未说完的话立刻消失了。
景在野盯着温灼若半晌,才走近了,模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
“你买给我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我去隔壁换换?”
温灼若没怎么犹豫就点头,虽然她是按照景在野的尺码来买的,但是店里可能会有点误差,合不合适也得试过才知道。
“好,要是不合身你和我说,刚买的,应该可以换。”
景在野笑了一声,那声音有些低,听在人耳边很悦耳,“嗯,那我换完出来,你给我看看。”
“行。”
温灼若和电话里的季时庭说了句“你等我一下”,然后就带着景在野去客房。
走了两步,景在野像是随口一问:“谁给你打电话?”
温灼若默了一会儿,说:“前男友。”
景在野神色平淡地“哦”了一句,看着屏幕里正在通话的显示,上面没有什么昵称,只简单的用名字来标注。
【季时庭】
温灼若怎么不拉黑他。
把人带进客房,温灼若又帮景在野把门关上,然后靠着一旁的墙,望着灰色的地板对电话里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的是你同学?”
“嗯,高中同学。”
“哪一个?景在野?”
温灼若没想到他这么精准地叫出了景在野的名字。
分明她几乎没在季时庭面前提起过有关任何景在野的事。
她没回答,某种程度上也就算回答了。
季时庭语气有些变了:“他不是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隔壁,这么晚了,你们在哪?”
温灼若没想瞒他,也没有必要。
她和景在野之间,虽然现在有些道不清,可在她和季时庭谈恋爱的时候,两人的关系止步于高中同学,也没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温灼若实话说:“应该是今年回来的,具体时间我不太清楚。”
季时庭听到这一句,在电话里笑出来:“我一出国,他就回来了?这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温灼若从季时庭那里听到了近乎讥讽的语气,这几乎是从没有过的事。
她不知道这语气是冲她来的还是冲景在野去的,但不论是对谁,这样的话都让温灼若有了轻微的不舒服,像是在质疑她是否在这几年还和景在野有过联系。
她下意识蹙眉:“所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季时庭后来说了什么,温灼若没听清。
因为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手机就被景在野拿去。
他手撑在门板上,将手机拿远了,听里面言辞激动的男人说完停下,才不以为意地敛了下眼皮。
“说够了?”
那边顿时安静。
温灼若看到男人眸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冷意,语气也冷。
“知道什么叫分手吗?”
那边持续沉默着。
景在野像是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低下头,和温灼若的视线对上,像是在对电话里的人说,又像是对着温灼若说,唇边还挂着一缕笑。
“我现在要和若若接个吻,你有意见吗?她前男友?”
温灼若懵在原地。
他叫她什么?
若若?
“……”
手机里立刻传来一道挂断音。
景在野看了眼被挂断的电话,把手机递给她,好声好气问:“你还要打回去吗?”
温灼若:“……”
听刚才电话里的声音,大概再打过去也是没法好好说话的。
况且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打了吧。”她回。
景在野看了眼时间,“还可以吃个晚饭再回学校,走吧。”
他这样的反应,温灼若现在倒觉得自己反倒是大惊小怪的人,在景在野走出门的那一刻,她叫住他:“你刚才为什么说,要和我……”
门外。
景在野正低着头看手机,闻言,回头,略微上挑的眸子朝她瞥来。
温灼若容易脸红。
尤其是在他面前,只是一个眼神,她就有点说不出口后面的话。
倒是景在野替她说完了,好像有些恍然,“你是说接吻?”
温灼若:“……”
“看你被前男友纠缠,所以给他下点猛药。”
景在野收好手机,走了两步,一下就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极近。
声控灯熄灭,周围陷入黑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交错。她的上衣仿佛都被他身上微热的呼吸笼罩。
成熟男性的气息四面八方袭来。
温灼若手指蜷起,也许是四周太过安静,心跳声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好似敲在了耳膜上。
景在野单手抓在门框上,望向温灼若眼睛深处。
沉默一会儿,又迫近了些,眼皮缓慢低下,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她觉得被他看着的地方升腾起不正常的热度,接着听他在她耳畔低笑着问。
“问这个,是想和我试试么?”
寂静的楼道里,温灼若后背紧贴着门,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些许安全感,心脏因他这句话而不受控制地狂跳。
“不,还是不了。”
景在野听到她的回答,脸上毫不掩饰失望,却仿佛这个回答早就在他意料之中,把手收回,稍稍往后退了点,精致的眉眼认真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为她可惜:“真不试试?我初吻还在。”
温灼若:“……”
凛冬
温灼若:“……”
她怎么不知道, 景在野居然还有这么为他人着想的一面。
她在他心里难道是……是这种觊觎他的形象吗。
景在野看着温灼若变幻莫测的表情,竟然闷笑了两声,伏在她身前的胸膛微微震动。
好一会儿, 他才保持了点距离,正声问。
“晚饭去哪吃?”
温灼若感觉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发自内心地感叹景在野居然能这么随心所欲地切换状态。
她现在都还心速过快。
温灼若一声不吭, 往电梯里走。
刚要进去, 旁边伸来一只手拉住她,她挣了下,没挣脱, 抬起清亮的眸, 直勾勾地看着他。
景在野下意识握紧了一点她的手腕, 长眉微微拧起, 不确定地问。
“生气了?”
温灼若像是被点醒。
她居然在和景在野使小性子。
一般来说, 她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表现出脾气不好的一面。
哪怕是有人冒犯了她, 她也会心平气和地和那人讲道理。
这样不说话往前走, 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像是在和景在野闹别扭。
她惊觉自己无意识的反应,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避开男人的目光:“没生气。你来的时候没有吃晚饭吗?”
景在野眉心舒展开来:“等你请我吃。”
温灼若有点想和他唱反调:“你怎么知道,我会请你吃?”
“手链, 我特意给你送来的, ”景在野背对着温灼若进去,按下楼层,侧脸隐约的笑意懒散, “一顿饭应该不过分?”
温灼若也想起了这事, “那你想去哪吃?”
景在野没回。
快到一层的时候,他才侧头, 眸子从她的手往上看,还是笑着,却略显深沉,“这个不急,我倒是更想知道,温灼若——”
“你到底给多少人送过一样的手链?”
温灼若愣在了电梯外。
她没想过景在野会提起这事,更奇怪他会记得,抬腿走了好几步,没底气地回:“怎么是一样的手链?还是有地方不一样的。就像你们俩的名字,总不一样吧。”
“……”
“款式也有不同。”
她并没有给很多人送过,只送过他和季时庭,可都是她画出来的,难免有相似的地方。
从表面来看,这个问题似乎并不难回答。
可温灼若觉得和前告白对象像聊天气一样聊这个问题,多少有些诡异。
磨蹭了许久,最后温灼若实在招架不住景在野落在她身上就没收回过的视线,才温吞地说:“只送出过两条。”
景在野收了笑,轻描淡写地点头。
“两条。我一条,你前男友一条。”
温灼若觉得他说的话有点奇怪。
明明应该看到了季时庭的名字,还偏偏要一口一个她前男友的叫着。
她回答完,景在野的背影都比之前挺的直了点,步子踏的也大了许多。
温灼若才感觉到他好像有点生气。
尽管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来。
温灼若注视了他的背影一会儿,当做没看见。
也加快了脚步。
两人像是陷入了一种无声的较量之中。
像两个小学生。
需要步行五分钟的路程,现在两分钟不到就看见了马路亮堂的光。
最后快走完花园里的小径,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两人还不分前后。
温灼若莫名被激起了一点胜负心,正欲加快两步,景在野却单手拎住了她的后领,温灼若的手在空中虚划了两下,却没走成功,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景在野另一只手插在兜里,看她还朝他眨了下眼,一下气乐了:“一个劲冲什么?温灼若,和人告白要拿独一无二的东西,你好好做过功课吗。”
温灼若没占理,可听他提起她那段往事,想到当时面对他时那些少女心事,被拿到明处,她也有些挂不住面子。
“没做过功课,就是顺路表个白。”
景在野被她一句“顺路”弄的浑身僵硬,良久回不过神,心口像被刀刺了一下,伤口逐渐开始泛酸,窒闷发胀。
她送他的礼物并不是独一无二。
温灼若把后领从景在野手里解救出来,边整理衣领边往前走。
理好了,她微微偏头,却没看向他,“再说,我当时送什么都没区别吧,对你来说,反正也不重要。你现在问我这些来有什么意义呢。”
她说完,走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的影子身边没影了。
夜深人静。
温灼若止步,慢慢垂下眼。
这样的话说出来,她居然也久违的感觉到心酸,慢腾腾地转过身,表情有些复杂。
乔木高大,月光朦胧,树的剪影在景在野身上流动,他的轮廓也朦胧,高挑的身材随意站着都像是一幅画。
风带起窸窣的沙沙声。他的脸也随余荫忽明忽暗。
看不清他的神色。
温灼若不知为何,心仿佛被轻揪了一下。
踌躇着,向他走去。
聒噪的蝉鸣声逐渐消失。
温灼若站在月练铺满的石子路上,双腿纤白,双手背在身后。
长发只用一条浅绿色丝带圈起,明眸善睐,天生弯着一点弧度,白色上衣的衣袂随风微扬,她表情有些不自在,可还是看向他。
“景在野,晚餐请你吃面,行不行?”
像是主动将这事揭过。
更像是奢侈的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景在野怔在当场。
自两人间呼啸而过的晚风,像心脏剧烈搏动的擂点。他有些不受控制地迈开腿,朝她走去。
等到顺利来在她身边,太多的话涌上心头,他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
他才动了动唇,略有些干涩。
“好。什么面?”
……
温灼若注意到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环境不错的面馆。
下午坐车经过,她看到外玻璃上贴着的大海报。
整碗面条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各色配菜也引得人食欲大动,只是当时里面坐了太多人,她没时间等,只能眼睁睁看车开过。
和景在野去到那家面馆的时候,老板正忙的不可开交,菜勺都快炒出残影来。
端菜的阿姨也抽不开身,但是笑容满面的眺望了他们一眼:“你们要吃点什么?”
温灼若说我们先看看,就和景在野坐在了靠近墙壁菜单的座位,看完菜单她把手放在桌上,看着他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景在野扫了眼,语调随意。
“都行。”
“那就随便来了,”温灼若要了两碗牛肉面,然后说:“牛肉面似乎要加点辣才好吃,老板,就一份中辣,一份少辣吧。”
点完,就看到景在野看着她笑,意有所指似的:“我的事你好像还记得挺清楚。”
温灼若:“我大学四年,绩点都是全系第一。”
景在野半挑起眉,夸她:“真厉害。”
温灼若于是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所以我记性比较好,距离我们去天文馆那次也没几天,你不要误会。”
“我没误会,”他笑:“你误会什么了。”
温灼若:“……”
“年轻人,”店里小厨房,端菜阿姨面露抱歉,抹着厨裙出来:“中辣的那碗你们要不要葱,刚忘记问了,已经放了,不吃的话我再给你们挑出来。”
那份中辣的是温灼若的,她平时也吃,但回答阿姨话之前特意问了景在野一句:“你那一碗要葱吗?”
“不要。”
温灼若就抬头说:“阿姨,中辣的葱不用挑了,少辣的不要加葱,麻烦啦。”
阿姨连连点头。
没过十分钟,两碗面就摆到了他们的桌子上。
不愧是附近客流量最多的面馆。温灼若看到热气腾腾的面条就觉得口舌生津,一口下去,牛肉质嫩爽口,香料和汤汁也搭配的十分鲜美。
唯一不那么合适的就是中辣的程度有些超出她的预料。
“这家店的中辣好像和其他店的大辣差不多。”她喝了一口水,说完抬眼看对面的景在野。
景在野的面虽然是少辣,但他的现在的状况比她来也不遑多让,脸上此刻有两道并不太明显的红。
温灼若觉得景在野和脸红这两个字搭在一块就有些违和,现在看到,远比想象之中更甚,她不禁弯了下唇,把筷子放在碗上,“不能吃就别吃了,我去拿两瓶牛奶,牛奶解辣。”
面馆最里面的柜台旁放着一台冰柜和一个冰箱,她习惯性拿了最常喝的牌子。
重新坐下来,温灼若把牛奶给景在野,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张和蔼的脸庞和那只温暖却因病枯瘦的手。
似乎有很久没见过方奶奶了。
看景在野接过去拧瓶盖,温灼若才有些怀念道:“我记得方奶奶以前就喜欢给你带这个牌子的牛奶,她最近身体还好吗?”
景在野手一顿,旋即拿起筷子,在碗里齐了下,面色沉静道:“奶奶过世了。”
温灼若脸上的笑容消去的很快。
店里的风扇风力不大,却有些摇晃,像是马上要掉下来,她后悔问了这个问题,“抱歉。”
耳边是呼啦啦的声响。
油盐的味道萦绕在鼻间,面馆前卖煎饼的老奶奶正拿着红瓶往饼面上挤涂酱料,双鬓如霜,笑眼温暖。
“她现在说不定正在另一个世界开派对,”他说:“没什么不能提的。”
即使景在野这么说了,可温灼若还是察觉到了他情绪的转变。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淡然无谓的,可眼里也会噙着笑,像是习惯。
要是真释怀了,不会是这种语气。
也许是她主动提及了方奶奶逝世的事,匆匆结束这场对话,继续吃面,温灼若还有些忍不住去观察景在野的表情,以至于再美味的面条都吃的索然无味。
她分神地想到,她去京市第一医院时,方奶奶还拉着她的手,问她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地方住。
不知道方奶奶是怎么离世的。
温灼若放下木筷。
吃完面,温灼若先推门出去。
景在野步伐散漫,走在她身后。
温灼若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离学校熄灯还早:“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现在九点了。”
景在野远远看了眼挂在建筑上的巨大时钟,又转而看向不远处的繁华街道,许是视线收回尚且有些涣散落不到实处,微扬起唇的模样有几分落拓不羁。
“还早。”
温灼若想着他这句还早是什么意思,是还要在这逛一会儿的意思?
面馆位于一条美食街中间。
两侧都有摆着小推车卖烧烤的小贩。
沿途经过兼卖仓鼠的手机壳摊,小仓鼠胖嘟嘟地在笼子里踩圈。
两人这样并肩走着,隔着一小段距离,到一条岔路口时,景在野拍了拍她的后肩,掀起眸子望向一处,男人的侧脸看起来轮廓精致而完美。
“去那儿看看。”
温灼若看向前路,以为他说的是套娃娃的地方,谁知景在野在走到套娃娃的摊的前方停下。
那是一个涂石膏娃娃的摊位。
她微微一愣,脑海微震。
摊位老板是个中年大叔,穿着蓝猫T恤,身材发福,面相却很好,喜气洋洋的,“小伙子,坐下给你女朋友涂一个吧。”
温灼若站在景在野背后没有动,无数画面在眼前时隐时现,心口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发酵。
景在野扫过所有未上色的石膏,最后目光落在角落,老板眼睛尖,麻溜地给他拿了过来,赞道:“小伙子眼光真好!这狗的造型是我这里面最威风凛凛的,是不是很像杜宾犬?”
青年轻且淡地应着。
摊子准备的塑料凳子很小一只,温灼若坐过一次,只能勉强活动手脚。景在野坐上去,凳子如同过家家时用来观赏用的迷你道具,他的短袖垂坠感很好,把凳身盖住大半。
温灼若看他要涂,最终也拿了一条凳子,搬来坐在他身边。
上色并不难。
这只石膏娃娃的确很像杜宾犬,毛发颜色一致,面部也没有什么难度,没花多长时间就上好了。
老板愉快地做成一单,把石膏娃娃打包成礼物的形状放在盒子里,“欢迎下次再来!”
走在路上。
温灼若略微侧首,透过礼盒上的塑料薄膜,看这只活灵活现的小杜宾,由衷道:“你涂的还挺好看的。”
人如潮涌。
外置的音响放着十年前风靡街道的情歌。
景在野忽然停下脚步。
在店铺外霓虹招牌的灯光下,他脸上不断滑过瑰丽的色彩,看向她的眼底却像是一团化不开的墨色。
“我以前在荔城的公园里,看到过一只祝我岁岁平安的石膏猫。”
温灼若脸上的笑狠狠顿住。
心跳先是漏了几拍,而后疯了一样地跳动,瞳孔因这剧烈的反应震颤,脚下也再走不出一步。
“怎么了?”他像是没发现她的异常。
温灼若强自镇定,一言不发。
走了半晌。
她才停下来,看向他,“没。你说你看到了那只石膏娃娃,后来呢?”
“后来,带出国了。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景在野收回视线,沉默良久,才缓慢说:“现在,在我房间里。”
凛冬
温灼若最近有点心不在焉。
具体表现在, 有几次等观测数据出来,她坐在白椅子上,手里拿着笔, 小臂压着纸,却总想到那夜流淌过景在野脸上的浮光。
游人如织,长街投下的光影鲜艳恍惚。
他笑的时候, 不笑的时候, 望着她的幽深眼眸。
还有他说的话。
她很少在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开小差。
有也是很多年前以前了。
在实验室里待到一天结束,李嘉酿教授都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走到她桌前, 扶着眼镜说:“灼若, 你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这几天状态看上去都不太好。”
笔在纸上轻划了道痕迹, 温灼若抬头, 朝擦得光可鉴人的玻璃墙看过去。
因为距离不远, 室内灯光明亮, 她可以清楚地看见玻璃上映出的她的模样,连眼下的深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很重的黑眼圈。
可能因为肤色白的缘故,这点异色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对不起老师,我最近是睡的有些晚。”
“你不用和老师说对不起, 我也没有责怪你, 但是,最好还是不要太劳累了,会学习也要会休息, ”李教授说:“你现在住校外更要注意时间, 自由多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都要心里有数。”
“好的老师。”温灼若打起精神, 继续最后一段工作。
李嘉酿教授点头,把讲座上的东西整理好,取下u盘,先行离开。温灼若将自己的事情做完,拷贝好数据,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还有其他教授的学生在实验室内,这次他们需要一起完成一个项目,数据有部分互通,她便和他们打了招呼,确认好交作业的时间,才从实验室走出来。
月明星稀,宿舍这个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熄灯时间。
她办理好了住校外的手续,前几天把东西全部搬去了荣泰小区,从学校到小区的路段已经很熟悉。
北市是一座不眠城。
再晚清大附近都能打到车,温灼若回到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
住校和住家里初想似乎没什么不同,但住家里一段时间,就有些眷恋这种紧绷的神经全然放松的感觉。
温灼若在浴缸里放满水,好好泡了个澡,才裹上浴巾出来。
她打算早点睡,擦着头发去关阳台的门。
隔壁传来搬东西的动静。
隔壁房的房主就在温灼若前一天交了款。
她记得原先隔壁的阳台上放着一辆玩具汽车,要住进来的似乎是一家人,但现在阳台上像被刻意收拾过,什么都没留下。
像换了新主人。
温灼若看了好几眼,才把门拉上。
门因被关上发出轻响。
她在这瞬间,脑袋里快速划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只是没去证实。
为了第二天精神饱满的起来,温灼若加快速度把头发吹干,就把自己埋在了柔软的鹅绒被里,空调开低。
她喜欢这样睡,有荔城家里的感觉-
26号这天,是关妙她们约好来找温灼若的日子。
温灼若到了时间就在小区门口等她们来。
唐佳慧第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很浮夸地在小区门口走了几步,才到温灼若面前,笑得也很夸张捧场:“好漂亮的小区,我的天,若若,今天算是跟着你去见见世面了。”
余筱从侧门下车,听了这话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就只有见世面的想法吗?以后我们买来和灼若做邻居就是了!”
开车的司机叔叔这一路已经和她们聊的很熟,哈哈笑着说:“就是嘛,你们几个都清大的研究生了,以后出来谁不是年薪几十万,这房子对你们来说,努力奋斗点日子就有了。”
关妙提着大包小包,最后一个下来,她正愁着毕业还是工作的问题,反驳道:“师傅,钱哪那么好赚啊,我就怕在北市养活自己都难。”
她们下车和司机说再见的功夫,温灼若也走了过来,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但看到关妙她们手里都还提着礼物,语气顿了一下,“不是说了不用带东西过来吗,怎么还一人带一个。”
余筱给她一个大大拥抱,说:“那当然是用来恭喜你搬新家的啦,带点礼物才吉利。”
“就是,空手来算什么,枉付我们这些年的革命友谊!”
“走走,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看你的房子了,也让我有点动力!”
几个年轻的小姑娘一路笑着说话往小区里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温灼若从前总听人说室友就是室友,不要交付真心,中学关系好的同学才是一辈子的朋友,也做好了将室友当同事处的准备,可运气似乎不错,大学没能交到关系很好的朋友,研究生阶段却有了。
坐电梯到了指定楼层。
温灼若直接往右边走,关妙却大声且惊异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身的时候挽在她手上的胳膊和肩膀都不见了,脚步声凌乱地朝左边去。
对面打开的门旁,两个背影有些熟悉的青年正扶着什么东西往屋子里推,看两人发力的姿势应该是沙发。
温灼若看清了是谁,如有预感般眨了下眼。
关妙第一个到的隔壁门口,看清那张出汗的脸才敢认:“杨一帆?!”
“我去,”杨一帆唬了一跳,他旁边的男人也露出正脸,唐佳慧也探过去,惊叫道:“吴伟!”
“……”
“你们,这怎么回事?在这买房了?”
“那倒没有,景哥在这买了套房,我们来认认门,顺便来当苦力的,你们怎么在这?”
“若若住这儿啊,我们过来串门的。”
“……”
两两相顾无言。
最后不知怎的,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温灼若。
一阵沉默之后。
景在野听到屋内没了动静,皱起眉从房间里出来。
青年黑衣长裤,出现在门口时身姿如松,视线掠过众人,最后落在温灼若身上时,也愣了一下。
旋即抬手拍了下杨一帆的后脑勺。
“苦力,工资不想要了?”
杨一帆跳起来哎呦一声,改口:“来干活,来干活!景哥你手劲怎么这么大!”
吴伟怕殃及池鱼,赶紧跑开。
关妙几人齐齐笑起来。
唐佳慧想到温灼若没过来,就把她也拉了来,眼里有点奇怪的激动,“这么说你们现在是邻居了咯。”
“早知道就多带份礼物了,景哥也是刚搬进来吧?”
“今天。”
温灼若看着景在野,好一会儿,才说:“原来的房主把房子卖给你了?”
景在野抱臂,轻嗯了声,“原房主孩子要上学,学校附近的楼盘没位置,就买了这里,我刚好有个朋友要卖闲置,就和他们家商量补价换了。”
他话里说的轻松。
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心里门清,这简单的“换了”两个字背后绝对不简单。
甚至朋友的“闲置”是不是闲置都不一定,主要看他想不想。
这样过户其中流程也多,要办下来需要很多天,昨晚就开始陆续搬东西,温灼若粗略估计了一下。
景在野大概在参观完她房子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做打算了。
吴伟只见过温灼若一次,但之前杨一帆开玩笑地在景在野面前提她的名字,还和景在野关系匪浅,所以这次他再见到她,不免多观察了一下。
杨一帆注意到了,啧了声提醒他:“老伟,你老盯着温灼若看什么?不怕等会我告诉尹芊芊啊。”
关妙有些好奇:“杨一帆,你也认识若若?”
杨一帆奇怪她们不知道,就解释了几句。
温灼若的确没和她们说过杨一帆也是她高中同学的事。
关妙像是发现了新鲜事,围在门口,说:“灼若,你还记得我们说我们和那个,咳,春和岭帅哥的C大同学拉了个群吗?当时我们还让你也加进去,但你没加,那个C大的同学就是杨一帆,我们那时候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唐佳慧还想起另一件事:“对啊,我们当时还说有时间一块组局出去玩,可是后面一次都没有。”
余筱附和了一句对啊,然后走到众人之间提议说:“难得周末,大家又都有时间,要不我们今天组个局呗?就当庆祝若若和景哥乔迁之喜!”
温灼若:“……”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
景在野唇角微动,看着温灼若柔和的侧脸,嗓音清凌。
“若若觉得呢?”
温灼若一愣。
他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叫她,若若。
若若。
可居然没人觉得不合理,或许是她被太多的人这样称呼,景在野这样叫她也显得并不突兀。
余筱就问:“若若,你去吗?”
杨一帆已经想好了去的地方:“天气这么热,我们去元初路那家室内滑雪馆吧?我去过一次,体验还挺好的。”
吴伟顺势说:“那家可以啊,前几天芊芊还说改天去玩玩,我今天去探个路也行。”
“她没时间吗?”
“现在没时间,她也赶不来了。”
温灼若被一左一右拉住胳膊,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和景在野对上。
说来奇怪,分明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周围声音有些吵。
她却觉得这些声音都浮于表面。
心里安静的出奇。耳边甚至能精确地捕捉到景在野均匀沉稳的呼吸声。
众人一拍即合,当即订了票去滑雪馆。
因为是周末,人比较多,离预约时间还早,杨一帆和吴伟继续给搬家师傅搭把手,景在野在布置书房。
关妙几人则去温灼若的新家参观,顺便吃了一顿温灼若亲自下厨的饭。
夹了一筷子进口,关妙、唐佳慧和余筱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温灼若也尝了一下自己做的,然后……默默放下了筷子。
她调料明明都放了,怎么还跟白开水干煮的似的,有些尴尬,“也许是水加多了,要不我们还是点外卖吧。”
关妙连声制止,“不用啦,就是有点淡了,不难吃,真的。”
温灼若默。
唐佳慧跑厨房不知道捣鼓了什么,回来时放下碗就开动,脸上笑着:“但是若若,原来也有你不会的东西啊,我以为你的脑子和我们正常人类的脑子不一样呢。”
“……”
“嘿,你怎么说话呢?”余筱数落完唐佳慧,转头安慰温灼若:“没事若若,多做几次就熟练了,做饭这件事熟能生巧。”
温灼若很少自己下厨,从前曾白瑛和温远山不在家,家里会请阿姨做。
高中和曾白瑛住在一块,她也没让她下过厨。
只偶尔会让她在她没空的时候翻两下菜,别烧焦了就行,进厨房帮的忙都是择菜洗碗之类。
前两天都是在学校食堂吃的,饭卡里还有不少钱,温灼若也一直没自己做过。
今天在新家第一次下厨,关妙三人的反应让她忽然开始焦虑未来的独居生活。
没去学校的时候,她总不能一直吃外卖吧。
最后温灼若做出来的三菜两汤都被解决的干干净净,各人把各人的碗筷收拾好,也离预约时间没多久了。
温灼若和唐佳慧先坐了电梯下去,关妙和余筱留在后面,等景在野等人出来。
……
元初路的滑雪馆有好几条雪道,从高级道往下分了昵称区,像熊猫道就是中级道,新手常走的雪道叫白兔道。
温灼若小时候被曾白瑛和温远山带着滑过,算是启蒙,后来的假期也常去,虽然做不了高难度的操作,但去滑雪馆,高级道往下也都没什么问题。
几人在门口位置拿了雪卡进去,验完票入场,其余人去拿雪板雪服,温灼若带了自己的雪服,就直接去更衣室换上。
景在野也没有,但滑雪馆周围就有卖装备的,他挑了件才进来,也直接去了更衣室。
温灼若换完出来,看见景在野抱着头盔走出来,迈步时双腿修长,身上是蓝白相间的雪服,并不臃肿,勾勒出宽肩窄腰。
他如今留着寸头,戴着护目镜,挡去了一双眼,五官却并不因此失色,反倒给人留下了绝妙的想象空间。
越来越多的视线在景在野身上打转。
温灼若的目光也从他身上划过,两人的视线默契地在空中交汇,但只一瞬,她就将视线丝滑地落到了前面休息用的座椅上。
这里的温度已经有些低了,温灼若淡定地拿出水壶,打开喝了一口热水。
关妙也换好了雪服出来,雪鞋是刚买的,“这家滑雪馆提供的雪服还蛮干净的嘛,也算对得起门票的价格。”
唐佳慧和余筱跟在关妙出来,都还在整理衣领和头盔。
“我的没歪吧,感觉这头盔有点大了。”
“应该是正常的,你要不要换一个?”
“算了,也勉强可以用,就这样吧……”
“……”
温灼若坐在座椅上,没什么事做,就把雪板放在一边,低头看雪鞋。
似乎有脚步声朝她走来。
不紧不慢的。
很熟悉的步调,带有强烈的个人节奏。
听在耳朵里,像是某种提前预告。
但这脚步声走到一半就停止了,其后响起的是吴伟的声音,“这地方还搞的蛮专业,走走走景哥,我等不及了!”
温灼若想抬头看一眼,关妙却也到了她身边坐下,戴上手套笑着说:“若若,我记得你滑雪挺厉害的吧,我看外面分了很多道,我们去哪个?”
“不是很厉害,但会一点,”温灼若回答完,看着面前走来的余筱和唐佳慧,“筱筱,你们会滑雪吗?”
余筱和唐佳慧互相看了眼,才说:“我玩的少,我老家那边都不下雪,就以前在溜冰场玩过几次。佳慧也一样,滑雪馆还是第一回来。”
温灼若说:“那我们就去新手道吧,那里坡度小,也安全一点。”
“行,你有经验那我们就跟你走了!”
温灼若点头,拿起雪板站起来,再看向男生那边,他们已经去到了一条雪道,那条道滑雪的人看起来普遍比其他道更专业一点,不论是设备还是其他。
关妙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若若,他们那个是高级道吗?”
“应该是,”温灼若又看了一眼,正好有人从跳板上滑下,从下方看起来刺激又惊险,她解释说:“现在去玩的话可能会受伤,以后要是技术上来了我们可以去试试。”
“我没想去,就好奇,我感觉我在新手道滑下来都会摔跤。”唐佳慧拉起温灼若和关妙的胳膊,兴奋道:“感觉挺好玩的,以后有时间我要多来玩玩。”
白兔道里还有些小朋友出没,大多数都是家长带着的,温灼若进去的时候也跟家长差不多,几个室友蹒跚学步,都只敢跟着她滑。
虽然这个程度的坡度摔一下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新手在新手雪道跌骨折的例子也很多,身体不平衡和冰雪地让人很没安全感,往往出错。
温灼若就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带着她们滑到底。
……
高级道上。
杨一帆滑完,抱着雪板重新走到高处,左右一看,却只有个吴伟傻傻的站在围栏旁边调整雪板。
他走去拍他,纳闷道:“景哥呢,他怎么不见了?”
吴伟“啊”了一声,像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似的,笑了阵才说:“他去新手道了,没想到景哥不会滑雪啊,他们学校那不就有座滑雪胜地吗。”
杨一帆:“……”
“什么鬼,景哥他七岁就摸板子了。”
“……”
吴伟:“那他去玩什么宝宝巴士啊??”
杨一帆思索半秒,想起温灼若就坐在宝宝巴士上。
还是宝宝巴士的司机。
“我说呢,重色轻友。”
吴伟:“你说话怎么千回百转的。”
杨一帆拍他的榆木脑袋,但他孤军奋战许久,今天终于找到了同盟,“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跟我一起配合景哥表演吧。”
吴伟:“……”
在温灼若手把手教了几次之后,余筱几人也充分发挥了学霸超强的学习能力,滑下去的时候已经有模有样,偶尔遇到情况也能有惊无险过去。
于是温灼若就让她们自己先练会儿,她也抽出时间坐在旁边休息,顺便拿了块小面包出来吃,补充体力。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温灼若吃的差不多了,准备起身,身前的阳光却被一个高大的影子挡住。
她先嗅到了熟悉的木质香水味,清冽如松,有种清晨雪露的气息。
心突地跳了一下。
高大俊美的青年迎光站定,低头整理了下手套,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灼若别看眼,喝了一口水,才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景在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盯着她的脸过了好一会儿,猝不及防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在温灼若略显紧张的目光下抬指。
男人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和温度,在她颊边擦过,而后站起。
温灼若看着他手上那一点碎面包屑,一下脸上燥热。
“忘记怎么滑了,”景在野说话时眼睛被护目镜挡住,微微扯高的弧度有些痞气,呼吸时因温度低变成了一团雾气,在她旁边坐下,笑说:“也教教我,温老师。”
最后的三个字咬字稍轻,有点气音,像是带着某种旖旎。
温灼若唰的一下从椅子上起来,又埋头下去绑鞋带,但今天的鞋带似乎特别难系,她都快把鞋带摸热了,才抬起头。
“好。走吧。”
景在野无声地笑了下。
有小孩一路小跑到休息区坐下。
偌大的场馆接连不断地传来回音,嗡嗡的听不具体。
好在到了雪道上就安静了不少,排着队进去,温灼若时不时和景在野说几句注意事项,他都安静听着,偶尔应一声。
前面有了教人的经验,这次温灼若也教的轻车熟路。景在野一点就通,她意外的真有了点当“老师”的成就感。
试着滑出一段距离,温灼若发现他底盘竟然稳的很,她正想夸他几句,景在野就险险撞到了围栏上。
教学事故。
温灼若惊了一下,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这四个字,赶紧滑过去,看他扯下手套,左手背红了一片,不假思索地用抓着他的手,凑近了看。
景在野的手像被定住,眸色略深了点,忘了要说出口的话。
温灼若不带任何阻碍地握着他的手掌,另一只手拉着他的手指伸直,她指腹柔软,掌心也柔软,碰到他的哪一处都软。
他甚至荒唐地担心手上的青筋会不会硌到她。
因为她低着头,景在野能清楚地看到她雪腻的后颈。
她好像哪里都长得很勾他。
温灼若一连问了几句,面前的男人都没有半点反应,她有点奇怪,放下手,又道:“景在野?”
然后她就看到,景在野应了一声,耳垂却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
温灼若看愣了。
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耳朵红的像是烧了起来,把手插进兜里,面色表现地和往常一样平静,只是视线挪了几处,始终没落到她身上来,嗓音轻淡,“你刚才说什么?”
凛冬
“若若, 你休息好啦?”
“哎,景哥怎么也来了?”
声音从雪道尽头传过来,温灼若偏头看去, 关妙三人搭着肩膀走来,像是出了场大汗,每个人额头边的头发都是湿的。
温灼若替景在野回答:“他刚才走错道, 和杨一帆他们聊了会儿就过来了。”
唐佳慧走来, 拍了拍她的肩,微笑着说:“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我看景哥滑的有点生疏呢。”
“你们现在滑的怎么样?”
“稳很多了!感觉下次可以挑战一下双板的, 就是滑久了有点累, 要不若若, 你先教着景哥, 刚才我看到门口休息区那块有教练免费讲基础课, 我想先去那儿休息会儿呢, ”余筱提议说:“妙妙, 佳慧,你们去不去?”
“行,我没问题。”
“好啊,我正好也累了。”
大概是滑雪馆怕出现意外, 所以让滑雪教练定期做的常识科普, 也有部分的演示和练习内容。
挺好的,就是人多,温灼若心道, 排完队来要花去不少时间。
不过休息的话, 也可以顺势听听,教练还是比她专业很多。
关妙几人和温灼若打了招呼, 就往门口休息的地方去了。
景在野等她们走远了,才看着温灼若出声:“你累了吗?”
“我刚休息好,而且以前测八百米跑,我都是女生前五,”温灼若控制着雪板滑远了一点,说:“你跟着我来,有些地方不平,你小心别摔了。”
正好这时,杨一帆和吴伟也从高级道跑了过来凑热闹,刚滑到两人旁边,就听到温灼若这一句。
前者一本正经地学温灼若的口吻,吹了句口哨:“你小心别摔了呀,景哥。”
景在野:“……”
温灼若转过身,看见他们两人也没那么意外,“你们也来了。”
杨一帆笑说:“人少玩着没意思,就来看看景哥学的怎么样了,没打扰你们吧。”
温灼若知道杨一帆说话有些不着调,也没往心里去,看了眼景在野,笑着说:“你们来的正好,正好我有些地方不好上手,你们来了的话就帮我教下他吧。”
杨一帆啊了一下,躲着不和她对上眼神,吴伟则哎呦了一声,抱着肚子叫出来,“等等,我,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温灼若狐疑地看着他们,正想说话,景在野就笑了下:“别装了,来教。”
杨一帆和吴伟摸不准景在野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蒙圈地滑了过去。
温灼若想的是,她碰一下景在野的手,他耳朵就红了,她要再上手纠正他的姿势,光是想想,就有种自己在吃他豆腐的感觉。
看吴伟和杨一帆围在景在野周围说话,她也放心了,调整了一下头盔和护膝,就打开放开手脚玩玩。
景在野那边,杨一帆百思不得其解,“你干嘛不让温灼若来教你?我们三个大男人有什么身体接触的必要吗?”
景在野也没给他们身体接触的机会,慢腾腾地戴上手套,整理完毕,也往下滑去。
滑雪就好比骑自行车,一旦学会了掌控力道,有了平衡感,面对障碍物,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很难隐藏好,但这条雪道没有波浪道,大跳台,坡度也小,不需要特别娴熟的技术就能顺畅滑雪,更像是入门体验。
所以温灼若在看到景在野滑了两三次就掌握了点技巧,会避开地面小小凸起,也觉得正常。
滑雪馆的场景做的很好,但里面经营的不止有滑雪,室内还有一个小型的冰雪世界,几人滑完雪出来,在里面随便逛了逛就到了室外。
六月北市的天气已经很热。
在滑雪馆里面时还不觉得,一出来,温灼若感觉自己像进了火炉,露出的皮肤都被刮来的热风黏着。
温灼若跟着余筱一块去商店买了一条冰棍,绿豆口味,纯冰,好像这样才能消去点暑气。
元初路这一带已经很接近山脉,北市有座市内很有名的襄山就在这附近,围绕夜景缆车彩色的灯痕像两条电线杆上连接的线,不过连接的是山脚到山顶。
广场熙熙攘攘,闹哄哄的,商城大屏幕上播放的电影倒映在三层镜面水池里,景在野的身影也有部分映在其中。
他侧对她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察觉到她视线的时候,朝她看来,那一眼莫名令温灼若心静。
“终于来了!”唐佳慧和关妙围上去,从余筱提着的袋子里掏出自己的冰淇淋和水,“我快热死了。”
关妙说:“哪有这么夸张,这才二十多度,正舒服。”
余筱补充:“你说的二十多度是二十九度。”
温灼若听笑了,不慎把冰棒咬了一口下来,冻得她缩了下肩膀。
景在野在水池边坐下,装着滑雪设备的雪包也放在旁边。
吴伟和女朋友发完消息,高兴说:“芊芊说她一会儿过来这里,我就不和你们一块回去了。”
这话一出,温灼若和室友三人,还有杨一帆都转头过去看他。
杨一帆说:“你女朋友现在来这儿干嘛?现在来滑雪吗,都晚上了,票不划算啊。”
“不是来滑雪,看到那缆车了吗?芊芊看到我给她发滑雪馆的照片,心里不平衡,今天也想出来玩,就让我等她,一起去襄山坐缆车。”
“那就是襄山的缆车吗?”关妙来了兴趣,“看着好漂亮,那个高度可以看大半个北市吧。”
吴伟已经查过点资料,“对,以前我们白天去过两三次,但晚上没去过,正好我来这儿了,芊芊说就顺路看看北市的夜景。”
温灼若将冰棍上的锡箔纸往下扯,用手指压住,刚含了一口,唐佳慧就一把抱住她胳膊,“我们也去吧要不,反正也不算晚,坐完缆车回去也来得及,这里过去不远吧?”
“不远,走路就可以过去,十多分钟的样子,”吴伟估算了下,说:“山脚就有缆车上去,时间不够爬山了,我们可以直接坐上去玩一会儿再下来。”
余筱建议道:“山上没什么好玩的,还是秋天漂亮一点,我之前去过几次襄山,但晚上也没坐过缆车,如果准备玩的话现在就要订票了,不然走过去可能还要排队。”
关妙一听就朝温灼若说:“若若,你去不去,还有景哥,你们呢?”
吴伟看到温灼若点头了,一点没犹豫,直接开始买票,“行,那我们一块去襄山,反正你们和芊芊都认识,就都别客气了,我请客好了。”
“不用,报销了,”景在野先背起他的雪包,然后抬步,走到温灼若身边,弯腰拎起她旁边的雪包,“顺便打辆车。”
“好嘞景哥!”
温灼若手里还握着没吃完的冰棍,来不及伸手阻止,景在野就单手拎起,往路边走了。
她里面的东西还是有些分量,但他提的很轻松,跟提棉花似的,她忙吃完了把包装丢掉,用袋子里的湿纸巾擦了擦手,而后追上去。
“等等。”
……
晚上的游客比白天要少很多,几人提前买了票,也等了有二十分钟,才开始检票。
温灼若把她的雪包和景在野的寄存在山脚处,把寄存卡收好,检票时候她来的最晚,前一个站着的是景在野。
夜景缆车是两人座,吴伟和尹芊芊坐一辆,关妙和余筱一起,唐佳慧和杨一帆也上了同一辆。
钢丝绳从山下往山顶延伸,半透明缆车来到他们两人面前。
景在野迈腿进去。
缆车内部有些窄,他坐下后更显得逼仄。
温灼若猫着腰,坐去了他对面。
因为是面对面坐着,景在野的腿长的有些无处安放,只是坐着就挤占了大部分空间。
温灼若把腿斜放着,因为今天去滑雪,她穿的是长裤,看起来姿势有点别扭。
景在野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要不要把腿放进来?”
温灼若茫然道:“放进哪?”
“放我腿中间。”
她下意识看了眼景在野近在咫尺的腿,似乎为了回应他的说法,在温灼若看去的时候,他的腿做了个轻轻分开的动作。
说是放他腿中间,看缆车的宽度,小心点应该也靠不到一块。
应该总好过两个人都坐的不舒服。
“好,”温灼若没犹豫多久,就从角落里往中间靠,景在野配合着她把腿放在中间的位置,他的腿也顺势敞宽了点,微微仰靠在座位上。
刚开始温灼若还有些不习惯,正襟危坐着,缆车发动了一会儿,她才渐渐放松下来。
玻璃窗外升起的高度越来越高,先是在林地,而后是林地上空,大片暗色的树木成林。
过了几分钟,已经可以看到北市一些高楼的顶部。
华灯初上,远处流光溢彩,近处金碧辉煌。
缆车里有一盏灯,光线柔和到有些暗,大概是怕太过明亮,会把缆车内的样子印在玻璃窗上,影响游客观赏。
温灼若专心赏起景来,没留神,撞了一下景在野的小腿,感觉到男人腿上的温度,她呼吸一顿。
可景在野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他坐姿懒散,也在看窗外的风景,或许是五官英挺,脸上表情淡的时候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温灼若突然就很想问一句话。
景在野看的是靠温灼若那边的玻璃,是正常且舒适的视角,余光不可避免地觑到她纠结,又有点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来了点好奇:“想说什么?”
温灼若和他对视了几秒,才慢吞吞地说:“下回你去滑雪,记得买个耳罩。”
景在野:“?”
“就用来挡一下冷风,”温灼若说:“今天下午在滑雪馆,你耳朵都被冻红了,一直没消下去过。”
景在野:“……”
凛冬
温灼若原意是想问景在野, 今天耳朵红是因为她碰了一下他的手吗。
她其实早就想问,可景在野惯常的神态总让她不太确定这个问法。
滑雪馆里常年低温,要是没做措施保护, 耳朵被冻红的也很常见。
看景在野的样子,耳朵是被冻红更有可信度一点。
所以话到嘴边打了转,变成了善意的提醒。
景在野也没有任何废话, 移开视线, 继续看向窗边,“嗯。下缆车就买。”
温灼若说好,“那我一会儿提醒你。”
“……”
景在野默了好几秒, 才说:“行。”
后来的一段路, 温灼若觉得景在野的话少了很多。
尽管景在野并不是个话很多的人, 可她莫名觉得, 他也不该这样沉默。
温灼若和唐佳慧等人在山顶汇合, 一行人爬了会儿夜间的山路, 又去山峰玩了会儿, 看时间有点晚了,才又返回去坐缆车。
可再次分缆车位的时候,景在野还是站在她前面一个。
就在温灼若想着,要不要先说点话缓解气氛, 刚才好像也是她不合时宜地提了那么一句, 成为了他沉默的开端,这次理该她来,做了不被搭理的心理准备, 她抬头。
又看到了景在野通红的耳廓。
温灼若:“……?”
然而, 男人站姿依旧冷淡矜贵,比无风的夜里, 那些挺拔的乔木还岿然不动。
他好像不是生气了。
温灼若看着景在野依旧拽的不行的站姿,脑海里却冒出了一个想法,并且笃定。
他好像是,在害羞。
于是,在温灼若和景在野正式成为邻居的第一天夜里,她总结出了一条和新邻居相处的规律。
新邻居用莫遇的话来说,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他的耳朵不会骗人。
或者说……身体反应。
因为总结出一条不久的将来可能要用到的规律,温灼若想着他耳朵红的原因,想到心口发热,也没根据蛛丝马迹想出什么,困意席卷,方才入睡。
第二天还没天亮,闹钟就响了。
温灼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一会儿,才伸出手把闹钟摁了,昨晚睡的东倒西歪,她头发翘起,艰难地用水用卷发棒才勉强压下。
周一是她最忙的时候,行程安排的很满。
早第一节课结束之后,下午的课也是满的,晚上同样不轻松,落下的课业作业也要补上。
快速洗漱完出门,温灼若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边吃早餐边等,早餐吃完,出租车也到了。
她打开车门坐进去,习惯性扣好安全带。
起步很快,这一带上班人士居多,时间还算早,这会儿路上的车不多。
到了大学城周边,这里住校外的学生居多,大部分是步行,有些学校大一还有早自习,正是赶点去的时候,道路拥挤,温灼若望着窗外有点累,想合上眼休息一下。
可下一秒,一辆小电驴嗖的一下从两车之间窜出。
司机紧急刹车,鸣笛声刺的温灼若紧皱起眉心,身体像被装在盒子里的鸡蛋左右剧烈震荡,她差点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轮胎狠狠摩擦过地面,激起连串火花。
她感到身体重重抛出,车身撞在坚固的水泥护栏上,在玻璃碎片砸落之前,温灼若用手护住了头部,车门像一团棉花被快速挤压萎缩,一阵深入骨髓的痛从腿上传来,她来不及呼喊,后脑便猛地栽进了椅身。
汽油味夹杂着暴动的火,整个世界都在温灼若面前颠倒。
她在路人的呼喝声里失去了意识。
……
北市第二医院。
医生拿着表格,对正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的女孩做记录。
车祸现场一片混乱,警车消防车急救车聚在一块,护栏边工作人员围了起来,能证明女孩身份的只有一张清大的校园卡。
包扎好伤口之后,女孩迷糊地醒过一次,工作人员拿手机过去让她解了锁,刚解锁完,她就陷入昏厥,从通讯录里找出了曾白瑛的电话,拨出去:“您好,请问这部手机的主人是您的女儿吗?”
……
景在野开车经过十字路口,刚好亮起红灯。
他再次看向副驾驶位上的手机。
今早他给温灼若打了电话,她没接。
不清楚她的作息,景在野以为她已经去了学校,以防万一,也在微信里问了问。
她没回。
到了春和岭,景在野在停车场里的通道中停了好几分钟,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这时,手机突兀地震动响起。
他心跳莫名滞了半拍,升腾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感。
杨一帆:[景哥!!你在哪!!]
景在野呼吸仿佛停止,握着手机的手开始不稳,一动不动地看着手机界面。
杨一帆:[温灼若出车祸了!]
温灼若。
出车祸了。
有什么在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景在野仿佛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倏地松开手机,“咚”的一道闷响。心脏在这瞬间仿佛被死死攥紧撕扯,牵扯出的痛意沿着凉透的血液迅速蔓延全身。
……
杨一帆说完这句,就赶紧对着写了温灼若住院医院,住院楼和病床号的纸,拍了张照片过去。
关妙顶着杂乱的头发,着急问:“景哥怎么说?”
“他没说。”
“是不是没看到消息,打个电话过去吧?”
杨一帆本来也想打电话过去,但也清楚景在野这个时候应该在开车来公司的路上,他接到消息肯定直接过去了,打电话反而影响他。
该知道的信息他也知道了。
“不用,景哥肯定看到消息了,他会直接去的。”
关妙是在上班打卡的时候接到温灼若妈妈电话的,杨一帆来的早,通话内容他听了大半,问清楚状况马上就给景在野打去了电话。
她越想越不放心,“杨一帆,一会儿你帮我请个假吧,我也要去医院看看。”
“好。”
……
温灼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再次睁开眼,病房里开着灯,亮度让她眼前有些眩晕,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窗户打开,空气里的味道像是含露的清晨。
动了动手指,不期然碰到了一只男人的手。
她稍怔,想扭头看是谁,手却蓦然被人攥住。
力道很大,温灼若吃痛地嘶了一声。
景在野立即松开了她的手。
温灼若没什么力气地睁眸,视线缓缓聚焦,这才看清床边站着的人是谁。
冰冷的病房里,一天不见,景在野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衣襟凌乱,眼角血丝密布。
她差点认不出他来。
“温灼若。”他的声音很哑,像是被火灼烧过,只是喊她的名字:“温灼若。”
温灼若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景在野站起来用手背去碰她的额头,动作极为小心,她几乎从不曾在他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真没有?”
“我骗你做什么。”
景在野不说话了,只站在温灼若的床前,一直看着她,好像只要闭一下眼,她就会活生生消失。
“我去给医生打个电话。”他低头说。
温灼若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整个人往被子里缩了一下,“好。”
“若若,你醒了?”
关妙推开病房的门,小声且激动,手里正拿着保温杯,“起来喝点水吧,你睡了好几个小时了。”
“妙妙,你怎么也在这?”
上一次醒来,温灼若还有些头晕,这次醒来状态却好了很多,人也有精神了,应该是睡足了的缘故,只是腿有些异样,支着肘坐起来。
关妙朝她左边撇了两眼,眼神示意道:“你妈妈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出车祸了,我知道消息就告诉了景哥,他先赶到的医院,我来的时候你已经躺这里了。”
温灼若接过关妙给她的保温杯,手指轻抚过杯身,从刚才和妙妙说话开始,她就察觉到景在野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听关妙提到景在野的名字,她指端顿了下,偏头朝景在野说:“谢谢。”
景在野嗯了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她还想说话,他却停顿几秒,说:“我出去会儿,很快回来。”
温灼若慢慢点头。
等他走了,关妙才坐下来和温灼若讲了事情经过。
医院的护士打电话给了曾白瑛,曾白瑛因为在外地出差,来不及赶过来,就打电话请关妙过来照看她。
车祸现场比较渗人,司机和她被送来医院时浑身是血,她表面没有伤口,可依旧做了全身检查,结果是脚踝处骨折,身体关键部位倒是没受什么伤。
司机的状况严重点,但没有生命危险,皮外伤更重,她身上的血也都是被他溅到的。
所以很快就被转到了普通病房。
温灼若一听只是骨折,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是骨折,我从前也骨折过,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虽然不是很严重的伤,但也有点麻烦,反正路是不好走了。”
“生活上麻烦了一点,但不是不能解决,”温灼若想到自己住的病房应该是在住院楼,问道:“我已经办住院了吗?”
关妙打了个哈欠:“还没有,住院要很多证件,若若你的身份证不在身上,这是临时病房,今天拿东西过来才能办手续。”
温灼若说:“没办就好,我还是不住院了,我手上还有个项目要和系里同学做,住院不太方便。”
“还是先问过医生吧,如果可以出院咱们再办。”
有伤不好好治和讳疾忌医是一个道理,温灼若喝了一口热水,已经凉了一会儿,所以温度正好,“好。”
她停顿两秒,转头看向病房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关妙回:“快六点了。”
难怪刚才天际还处于一团黑暗之中,现在就已经泛起了一点白,昨晚仿佛下了很久的雨,清早就能嗅到土地青草的清新味。
“你怎么来的这么早?”温灼若想到了一个问题,“昨晚你一直在医院吗?”
“白天的那会儿是景哥守着你,我来看过你就回了学校一趟,想的是晚上来接景哥的班,但他没走,我学校那边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就也没走。”
关妙说完,又看着温灼若补充,有些感慨,“若若,你和景哥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不知道,昨晚我和景哥去取你的报告,他手都在抖,我就没见过他那么失态。”
病房里很安静,是双人病房,温灼若旁边的床位是个半大的小孩,大约也是骨折,长辈带着,睡的很熟。
她低着头,声音也很低。
“我也不知道。”
关妙:“不知道?我觉得景哥铁定对你有意思,绝对,肯定。”
温灼若又喝了一口热水,接着慢慢把盖子旋紧,语出惊人:“我喜欢过他很长一段时间。”
这还是关妙第一回听温灼若提起这些感情上的事,她很少把从前的事拿出来说,哪怕偶尔谈及,她也会一笔带过。
关妙以为温灼若是在经历了这样惊险的事情之后,有了倾诉欲,像一个纾解压力的渠道,也做好了聆听的准备。
可温灼若说了这一句之后,也没再继续说。
眼前不断闪过刚才景在野叫她名字的样子。
她想,景在野或许是因为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回国之后,发现她和从前的她有了很大不同,才对她有了一点兴趣。
可今天,她看到景在野守在她身边的时候,心脏还是隐隐抽痛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还是因为自己。
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
不是余情未了。
是旧情复燃。
温灼若觉得,她似乎又对景在野动心了。
凛冬
景在野带着早餐来病房时, 温灼若和关妙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青年脸上表情淡的可以几乎不计,把两份早餐放在病床旁的置物柜上,直直望向温灼若:“怎么了?”
温灼若把保温杯放在一边, 目光一点点打量着他。
出去了一趟,景在野已经整理好了自己,从头到脚找不到一点不妥帖的地方, 神态看上去也和往常并无什么不同, 只是嘴边常挂着的笑没了,整个人变得冷峻寡言。
而他看她时眸子微低,黑色硬质衬衫上飘散过来淡淡的烟草味, 无形中染了些颓恹。
温灼若抓着被子, 轻问道:“你是不是抽烟了?”
景在野站在矮柜前, 双手正在拆早餐的盒子, 闻言慢了一些, 回的具体, “一根。”
“你以前也抽的这么厉害?”
“没有。”
“可我都撞见你好几次了。”
景在野手上的动作彻底停下来, 眼里露出点意外神色,也有些道不明的,类似于高兴的情绪闪过,嘴角略往上扬, “在戒了, 以后不会让你闻到。”
“什么时候开始的?”
“现在。”
温灼若挪开视线,低头研究起被子上的拉链。
“咳咳咳——”眼瞧着这对话似乎要朝着某个不可预知方向发展,关妙都觉得脸红, 咳嗽了几下后说:“天亮了, 等会住院医师和护士就要来查房,若若, 你昨天早上睡到现在,肚子肯定饿着,本来刚才就想和你说我去买早餐来,现在景,呃,景哥买来了,那你就先吃吧,我去问问像你这种情况出院要办些啥。你们先聊着。”
关妙说着就要起身,温灼若拉住她,“你也吃。”
然后抬头,视线从早餐盒上移动到景在野身上,“你吃过了,这是给我和妙妙的吗?”
这话虽然是疑问句,可却是肯定的语气。
景在野说:“嗯。等餐顺便吃了。”
关妙觉得温灼若真是了解景在野,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她居然知道那两份早餐是带给她和她的,她都以为景在野没准备她的。
温灼若让关妙坐过来一起吃早餐,把饭碗汤碗和筷子都分好。她的手没有受伤,做这些事没有问题。
也不知道大清早景在野是去哪里买到的鸡汤和米饭,还像是炖了许久的一整只鸡汤,入味鲜滑不油腻,温度也适中。
她和关妙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景在野靠墙坐着,看着温灼若因为喝了一小口汤而发红的脸,问:“这么快就出院?”
温灼若点头,也看了眼他,“一会儿看医生怎么说吧,不严重还是不住院了,这里离学校太远,来回不方便,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如果需要住院,我再办住院好了。”
说完,她顾不上看景在野的反应,先从置物柜上拿起手机。
温灼若想起来她醒来之后还没有看手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发消息。
点进微信的时候光是接收消息刷新就等了两三秒。
聊天列表一眼看去全是红点。
妈妈:[妈妈到北市了,很快到医院。]
群消息:[@妙妙,若若现在醒了吗?你把若若家钥匙拿来,我们给她拿点衣服和生活用品过去,你昨天在医院,今天换我们去看若若吧。]
茵茵师姐:[若若,你醒了吗?醒了和我说一声。]
导师:[灼若,你师姐帮你请了病假,严重否,现在情况如何?]
……
消息太多,温灼若先抓紧时间吃饭,她饿了快一天一夜,等有饱腹感了,才把碗筷都收拾到一块,捧起手机一条条回过去。
差不多回完的时候,温灼若看到聊天列表下还有最后一个亮着红点的聊天框。
看顺序,是最早给她发消息的。
点进去。
——早上7:30——
景在野:[醒了没]
景在野:[今天心情好]
景在野:[让你蹭车]
——早上7:55——
景在野:[你走了?]
给她发消息的人就坐在她旁边,闭着眼假寐,眼下一圈乌青,温灼若指尖微顿,继续往下滑。
——早上8:20——
景在野:[温灼若]
景在野:[回我一句]
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在这条语音通话消息之后,景在野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当时已经昏迷不醒,来电都是未接状态。
温灼若仿佛能代入景在野当时的心情,心脏微微收紧,指尖轻点屏幕。
景在野裤子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他没理。
温灼若又发了一条。
她看景在野眉眼之间透着几分倦意,接连两条消息后,他掏出手机,在看到弹窗上的名字时,眉峰轻扬。
[一句]
[。]
他没看温灼若,懒洋洋地打字。
景在野:[让你回一句就回一句?]
病房里开着杀菌,空调温度适宜,邻床的小孩儿已经起床,这会儿正在床上玩拼图,他妈妈在和埋头吃饭的关妙聊的正起劲。
温灼若有种莫名的心虚:[回了两句。]
景在野:[句号也算]
景在野:[?]
她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过了会儿,温灼若又给他发。
[等会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要来看我。]
景在野看到这一句的时候,终于抬眼看了眼温灼若。
[谁]
温灼若:[我妈妈]
温灼若:[她已经在路上了。]
景在野神色一顿,看了两遍,才坐正了回:
[到哪儿了?]
温灼若:[她六点多下飞机,从机场出发到这里,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就到了。]
景在野:[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温灼若:[我觉得]
温灼若:[你回避一下比较好。]
景在野本来是笑着的,看到这两句,一下凝住了。
景在野:[?]
景在野:[我见不得人]
温灼若:[怕她误会]
温灼若:[而且,你一晚没睡,该回去睡觉了。]
景在野:[误会,什么?]
话题逐渐变得有点暧昧。
温灼若没回了,把手机锁屏,放在枕头边。
其实见一面,想想也没什么,关妙也在,可她就是有些犹豫。
过了两分钟,手机又动了两下。
她侧着身看。
景在野:[行。]
景在野:[走之前]
景在野:[先带你去找住院部医生。]
温灼若:[一会儿等我妈妈来也一样的。]
景在野:[不一样]
景在野:[我要亲眼看到你的报告单。]
第一条消息发过来足有半分钟,他才发来了第二条消息,好像这几个字尤为难打。
温灼若思考着要怎么回,身子忽然一轻。
景在野不知道什么已经放下了手机,将她从被子里抱了起来,她不敢动作太大,小腿还包着石膏,就有些僵硬地环抱着他的脖子。
关妙放下碗,反过身哎了句:“这是干嘛?景哥你抱若若去哪?”
他言简意赅:“看医生。”
关妙连忙收拾好了东西,把不要的餐盒碗筷全部丢进了垃圾桶,也跟着走出去。
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就在温灼若病房的同一层。
已经接近上班时间,办公室里所有电脑都开了机,坐着好几个医生。
温灼若的医生姓唐,他从电脑里调取了她的各项报告,和一些化验结果,查看完,调转旋转椅说:“你这个是踝关节骨折啊,还有些地方磕碰,但问题不大,对于车祸来说算是很幸运的,静养一段时间就好,需要注意的是少走路,过两周视情况进行康复训练。”
“现在是打了石膏,看照片正对了位置,但要是不注意,还是可能会移动位置,所以一个星期之后要复查一次。”
温灼若问到关键问题:“可以出院吗?”
“可以,”北市内大医院的住院病床位向来紧张,许多患者都排队等着,昨天温灼若没醒,就暂时留院观察了一天,唐医生本来也想提出院的事,乐见其成,笑道:“手续去隔壁的护士办公室办就好。”
景在野的目光在电脑上,温灼若的病历资料停留许久,才移开眼。
关妙是给温灼若买了些生活用品才来的,那些票据什么的也都顺便整理了下,这会儿听医生这么说,也没停,和温灼若打了招呼,就去办手续。
唐医生该交待的也都交待完了,开了吃的药,拿到手的时候也可以出院了。
景在野的车和载着曾白瑛的出租车在医院的停车场外错身。
临走之前,他还抱着温灼若去买了一辆轮椅。
关妙刚陪着温灼若从医疗用品店里出来,曾白瑛就看到她们了。
“若若!”
曾白瑛看上去也是一夜未眠,黑色的眼袋,平常一丝不苟梳起的头发也乱了。
“你怎么样?医生怎么说,怎么就出来了?”
她早给护士打过电话询问,可还是要温灼若自己说出来才放心。
温灼若把医生刚才的话都讲给她听,笑着介绍说:“妈妈,这就是妙妙。”
曾白瑛朝她身边的女孩看去,诚挚笑道,“多谢你了妙妙,我们都不在若若身边,还好有你在这帮忙,不然阿姨要着急死了。”
关妙有点不好意思,脱口而出:“阿姨您客气了,我其实还好,若若在医院的大部分事还是景哥处理的。”
温灼若心里咯噔了下。
“景哥?”曾白瑛说:“没听若若你提起过,是同学吗?”
关妙接着回:“是若若的高中同学呢,也是我打工的老板。”
温灼若及时说:“就像妈妈您和陈阿姨一样,我们买房子买到了一块,景在野现在是我邻居,我出事他接到消息就来医院了。”
曾白瑛意外道:“是吗?那真是,好热情,乐于助人的小伙子。”
温灼若:“……对,他挺热情的。”
关妙:“……”
“妙妙,你眼睛怎么了?”
“没事没事。”
曾白瑛看关妙表情异样,关心道:“是照顾若若累了吧,你们吃早餐没有?阿姨请你吃,一会儿吃完了你就先回学校啊,真辛苦,阿姨都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
关妙摆手推道:“不用了阿姨,我和若若都已经吃过啦。”
温灼若帮着曾白瑛说:“是啊妙妙,你现在也忙,我有妈妈照顾了,你就回学校吧,不然我过意不去。”
关妙犹豫了几秒,也没再拒绝,“那,好吧。要还有其他帮的上忙的地方,阿姨,若若,你们再联系我,不用和我客气的。”
她临走之前把医嘱说了,曾白瑛是带着礼物来的医院,关妙盛意难却,只能收下,然后坐公交回了学校。
知道女儿身体没有大问题,看到她乖巧的坐在轮椅上,椅上还挂着一副拐杖,一双明眸却欣喜又雀跃地望着她,曾白瑛还是疼的心里直抽,回去荣泰小区前买了许多补品和好菜,一个劲地念叨起交通安全。
温灼若当时人都是懵的,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现在靠着妈妈温暖的身体,她还有种在梦里的感觉。
车子安全抵达小区。
温灼若买房子有和曾白瑛好好商量过,有关家具和其他日常用品的选择也一样,所以曾白瑛对温灼若的房子算不上陌生。
把行李放进客房,曾白瑛开始找围裙,说:“若若,你现在打个电话给照顾你的那个高中同学。”
温灼若正想把新拖鞋找出来,闻言一顿,“为什么要给他打电话?”
“他不是就住隔壁吗,让他也一起来吃顿饭,是叫景在野吧?”
“……”
“这名字妈妈总感觉有点熟悉,我好像之前听你爸说起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记错了。”
曾白瑛自顾自说完话,发现温灼若还没动,边系好围裙边说:“记得打啊,我现在开始炖汤,等会他过来了应该就能喝。”
温灼若声音很小:“也许没空呢。”
曾白瑛纳闷:“你这孩子,怎么看起来不情愿?人家照顾你那么久,请一顿饭是应该的,人家没时间再另说,别磨蹭了啊。”
催促着温灼若行动,她从冰箱里拿出刚买好的食材进厨房,很快,锅里就发出了滋滋声。
温灼若在客厅里纠结了一阵,还是拿手机出来给景在野打电话。
音乐没响几秒,那边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嗯?”
“景在野,”她心跳有点快,平复了下才说:“我妈妈说,要请你来家里吃饭,你有时间吗?”
景在野那里似乎很空旷,像在会议室里。
有人喊他景哥,他将话筒移开,回了句什么,然后再把手机拿起,朝电话里笑了一声,才说:“怎么能没有,我马上回来。”
……
曾白瑛为温灼若和景在野准备的都是家常菜。
从中间到外边一次是玉米排骨汤、一盘青菜、一盘竹笋炒肉、一盘鱼香肉丝,香菇鸡肉和小炒虾仁。
景在野上回来温灼若这里,穿着撞色连帽衫,眼角眉梢都显得随心不羁,这次同样是件连帽衫,只是颜色变成了灰色,却连头发丝都透着股沉稳。
看他这么正经的表情,还带了礼盒上门,语调也变了。
温灼若用余光瞟了几眼,居然有点紧张。
曾白瑛看到景在野就觉得这年轻人是个稳重可靠的,不管是周全的礼数还是态度都让她印象很好。
于是多问了几句他在哪的读书,学的什么专业,问完之后看他的目光更为惊讶,她是律师,接触过许多他的同龄人,眼前的青年不论学识涵养都属于相当出色的级别。
温灼若听着他们在门口聊了一大圈,都快聊到户口本了,曾白瑛才想起这里还有一大桌菜,然后引着景在野坐在温灼若对面,她则坐在她旁边。
“光顾着说话,都忘记吃饭了,来都动筷,赶紧吃。”
看温灼若和景在野都拿起筷子,两人的背都挺的很直,曾白瑛和气说:“小景啊,你也是荔城人,这都是按我们那口味做的,你看看好不好吃。”
小景。
温灼若筷子打滑,玉米差点掉下去。
景在野淡定点头:“谢谢伯母。”
“不用客气,你和若若这么多年的同学情分,以后要多来我们家玩啊。以后回了荔城也可以来我们家。”
“一定。”
温灼若默默无声地吃着饭,曾白瑛也盛好了饭坐下,饭桌上安静下来。
几个月前温灼若才吃过这些家常菜,现在却真有点馋了,半碗下肚,她满足地弯起眉,“妈妈,我车祸的事您告诉爸爸和鱼鱼了吗?”
曾白瑛给她盛了一碗汤,动作麻利,“没有,鱼鱼的学校离你医院太远了,到时候告诉她,她和你感情那么好,肯定要守着你的,你不是说她最近忙的连出来玩都抽不出空吗,所以妈妈才给你室友打了电话。至于你爸爸那,我还没来得及说。”
“那别跟爸爸说这件事了吧,”温灼若用汤勺喝了一口热汤,“医生说过几个星期就好了,省的他操心,鱼鱼和星星也别告诉了。”
“你大了,听你的。”曾白瑛没有意见,又笑说:“星星最近忙着比赛的事,上心的很,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是吗,那我今年回去给星星发个大红包,”温灼若笑了笑,看着曾白瑛发间隐约可见的白发,给她碗里夹了一块鸡翅,说:“妈妈,您也不用太担心,今晚您在我这休息休息,明天就去忙您的事吧。”
曾白瑛不放心:“我平时加班多,这次准备调休一个星期,留下来陪陪你。”
“妈,你都说我是大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伤严重,您陪陪我也行,可我只是被车门压到了脚踝,没事儿的。”
温灼若说完,景在野也开口:“伯母,我也会照顾好她。”
温灼若收了声儿。
曾白瑛没有第一时间说话,吃了几口饭,才笑着催他们两人:“行,小景你愿意帮忙照顾若若,阿姨在这里先谢谢你了,快先吃饭,菜都凉了等会儿。”
温灼若抬眸,刚巧和景在野对视一眼,后者朝她挑了下眉,她差点噎住,在曾白瑛看过来前,加快了喝汤的速度。
……
客房在温灼若搬进来时就收拾过,被子枕头也是洗晒过的,铺好床后,曾白瑛晚上就住在客房。
温灼若吃完药,在床上坐着,卧室的灯已经熄灭,黑暗中只有一盏小氛围灯亮着,朦胧的暖黄色照着她左边肩膀和手。
手机“嗡”的一声打破平静。
她解了锁去看。
景在野:[伤口]
景在野:[痛就给我打电话]
给他打电话就不痛了吗。
温灼若心里想,回消息的手在空中徘徊半天,最后从表情里找了一张小猫说晚安的表情包。
景在野每次消息都回的很快,这次也是一样。
[晚安。]
温灼若重新闭上眼,却突然想到今晨景在野用手背碰她额头的神情。
她明明只是伤到了腿,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害怕。
她想找个合适的词去形容当时的他,可没有比害怕更贴切的了。
在景在野的眼神里,温灼若有种自己大病不久于世的错觉。
她闭着眼睛坐了会儿,翻开聊天列表,找到莫遇。
[鱼鱼,你知道方奶奶是怎么过世的吗?]
莫遇大概还在熬夜苦战,温灼若的消息发出去没十秒钟,她那边就回了。
鱼鱼:[方奶奶应该是我们高考之后的暑假去世的。]
鱼鱼:[很突然,我爸说她是病故。]
病故。
温灼若看着这两个字足有半分钟。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方奶奶是在京市第一医院。
当时的方奶奶面容枯槁,可她解释说没有大碍,只是病躯尚未痊愈,所以面色不太好。
温灼若思及此,又感到不对,如果方奶奶那时已经不好,景在野怎么会再回到荔城,她的病在京市治最好,他既然已经做了转学的准备,为什么又会改变主意,高考前那段时间,景在野也没有任何异常。
莫遇又发来一条:[你问这个干什么?]
温灼若回:[鱼鱼,你说,会不会方奶奶的病一直没有好?]
鱼鱼:[不可能吧?我觉得方奶奶应该是突发了脑梗这些比较急性的病才离世的。]
温灼若:[你想想,如果你要是得了绝症,会不会想尽办法瞒着我。]
莫遇那里突然沉默了好半晌。
温灼若没有发现异常,继续发:[如果我重要的人处在特殊时期,我也有那个能力保密,那我很大概率是会瞒着的。]
她觉得,景在野很可能不知情。
所以今天在医院,他才会说,【我要亲眼看到你的报告单。】
鱼鱼:[别想了若若]
鱼鱼:[早点睡]
鱼鱼:[安。]
温灼若:[你最近还这么忙?]
温灼若:[再忙也不能连轴转吧。]
鱼鱼:[你好意思说我,你看看你自己忙起来是什么样]
鱼鱼:[我们两彼此彼此。]
鱼鱼:[(╯^╰)]
温灼若:[那什么时候能见个面?]
鱼鱼:[既然你那么想我,那择日不如撞日,后天吧。]
温灼若回:[好,正好带你来我新家看看。]
鱼鱼:[好。]
温灼若最后回了一个安。
掀开被子躺下去,她睁着眼看天花板许久,才渐渐睡去。
这次她又做了一个梦。
与上次天晴草绿的基调不同。
这次的梦沉重,压抑。
像是位于飓风中央,平静死寂。
深色的云沉甸甸地压在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少年身上。
十八岁的景在野胸前佩戴着白花,握住一把黑伞,半躬着身,手扶在崭新的墓碑上。
他朝她望过来,那一双眼血色密布,孤单悲寂。
温灼若心里不可遏制地痛了一下,梦里紧紧将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她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亲眼见过。
第二天,天光大亮。
她醒来。
发现眼角有泪。
凛冬
曾白瑛在北市待了两天, 律所和当事人的电话像是雨点一样打来,手机在晚上也响个不停。
温灼若通过不断劝说,总算把曾白瑛在第三天晚上劝回了荔城。
在曾白瑛的要求下, 温灼若也向老师请了三天假,老老实实在家里待了三天。
这三天曾白瑛给她请了阿姨照顾,周一才能到班, 平时就住客房, 负责照顾温灼若的一日三餐和家里卫生。
要去学校的那天,温灼若的课在下午,她准备出门, 顺便去吃个饭, 门铃就响了。
她打开门, 景在野手里提着一份早餐, 站在门口, 左右还靠着两个熟人。
“你怎么来了?”
他把温灼若坐着的轮椅给转过去, “不是说了要出门就给我电话?”
有杨一帆和池知在, 温灼若听到这话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没说话,可他们两人跟在景在野后面进了屋,也没去调侃什么, 一本正经问。
“温灼若你感觉怎么样啊, 前几天我没时间,就没过来看你恢复的咋样,今天特意蹭景哥车来的。”
“是啊, 我也是听说你腿受伤了, 就跟着来了,大家见过这么多回, 也算是朋友了吧。”
温灼若绷着腰,没去靠轮椅椅背,景在野推车很稳,她能感受到四处受力均匀的力道,身体仿佛在间接接触,因而回他们话时看起来不太自然:“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不用谢,都多少年同学了,这都在外地,肯定能照顾的就照顾。”杨一帆笑回,揽着池知伸头探脑,“你这房子的摆设装修的比景哥有人气多了,他那走进去跟进了冰窖似的,冷冰冰的。”
“我还没去过他家。”
温灼若被引起了点好奇,扭头想继续说,余光却先撇见了男人放在轮椅把上的手,骨感又漂亮。
这分神的功夫,景在野把温灼若推到餐桌前,手臂就伸在她蜷在桌沿的手旁,直着腰,慢条斯理地解开纸袋。
男人身上被阳光暴晒过的热意蒸腾倾来,她凝微微偏头,试图抵挡这股气息。
“先吃饭。”景在野抬眼看向温灼若,把饭盒推到她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杨一帆和池知在客厅里走了一圈,也来到餐桌坐下,全部睁着眼,直勾勾看着温灼若吃饭。
温灼若有点吃不下去,想去找遥控,给他们开电视看。
还好景在野坐了会儿就开始和他们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他帮她分去了目光,她也从容了很多。
景在野带的是莲藕排骨汤。
味道也有点荔城口味,温灼若喝了几口就忍不住问:“这汤你在哪里买的?”
杨一帆嘿笑:“哪买的,景哥自己做的。”
景在野问她:“好喝吗?”
温灼若脸上还没收回那点意外,嗯了声。
“那以后来我家吃饭?”
这回温灼若喝了一口,才慢慢说:“可我妈妈已经给我请了阿姨,她明天就来上班。”
景在野转过半个身体,手搭在椅背上,“不是说好了让我来照顾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在饭桌上,曾白瑛当他是客气,温灼若也没往心里去,这会儿突然提起,她有种背约的感觉,说:“那你还是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比如说。”
温灼若眼神不定,余光扫过烘干机里若隐若现的小衣服和晾衣架,想到什么画面似的,脸上顿时有点热,含糊说:“很多事。”
景在野大概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干过照顾人的事,平常事情也多,所以并没有提前联想到一些细节,听了这话,陷入沉默半天,才若有所思地往浴室看去。
两人不一样的发散思维殊途同归。
目光再次在空中相撞,表情却都超乎寻常的淡定。
……
温灼若这些天在家里休养,大部分时间在练习用拐杖走路,还有试着拄拐杖做一些常做的动作,轮椅在校外方便,但在校内要上课,要走楼梯,用轮椅就不太可行。
她来的时候正是午休,这个时候人少,进教室之后,却看到讲台上的任茵茵握着鼠标在调取PPT。
温灼若笑了一下:“师姐。你来的好早。”
任茵茵听到动静,目光惊讶地放开鼠标下台来:“若若,你怎么就到这儿了,不是说好了我去校门口接你吗?”
“正门离三教不远,我就直接来了。”
“你真是,”任茵茵也不敢上去贸然上去扶她,就看着温灼若走到中间的位置,然后把拐杖收起,“好点儿了吗?医生说了要养多久?”
温灼若一一回了,然后看向讲台和投影仪:“师姐,你是在做提前演习吗?”
任茵茵在沈迪学姐那里实习了半个多月,博士论文答辩分组和时间安排就出来了,她便回来准备毕业答辩。
这事儿比实习重要的多,因此任茵茵提前了两天,知道温灼若受伤,就自告奋勇来等她一块去上课。
两人一个导师,她这段时间又要做最后的核改,也是会泡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和温灼若路径重合。
“是啊,说真的,我想想就有点紧张,”任茵茵拍胸脯,吁出一口气说:“希望底下的老师能放过我。”
温灼若说:“那师姐你开始预演吧,我先看看这几天上课的内容。”
任茵茵笑说:“行,那我就把你当底下的老师,你可别嫌我吵。”
“不会。”
温灼若打开书本,拔下笔盖套笔筒上,开始对着资料自学。
在她看完两页内容的时候,教室的门又被推开,李嘉酿教授走了进来,看到温灼若坐那儿,他径直拿着保温杯走来,“怎么今天就来了,不多休息两天。”
温灼若请了三天假,但李嘉酿教授给她批假的心理预期是一个星期起,所以才这么问。
“感觉已经好多了,老师。”
李嘉酿教授说:“好多了也要多注意休息,千万别再出什么意外,我想了想,以后我的课还有组会你就线上参与吧,要上实验室的课你再来,其他老师的课不是我负责,但我会尽量请他们给你开线上,到时候确定了再详细和你说。”
温灼若有点受宠若惊,差点站起来,可准备动腿的时候才感到脚踝痛了下,“老师,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任茵茵看着也是羡慕的很,以她们导师在学术界的声望和地位,清大大部分教授都会卖几分薄面,线上开课的事情导师既然说了出来,那应该就是板上钉钉了。
可谁让小师妹这么优秀呢,优秀的人总会被人优待。
李嘉酿教授打开杯盖,热雾汩汩冒出,和蔼道:“没什么麻烦的。”
“可是老师……”
“你就好好养伤,安心做你的研究,其他的交给老师。”
老师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一步,温灼若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好意,赶课上来下去的的确麻烦,如果能线上,不仅能节约下时间,她恢复的也快。
“好,谢谢老师。”
李嘉酿欣慰道:“下回可要注意安全了,老师教完你这个学生,也可以安心退休了。”
温灼若笑道:“我会注意的。”-
李嘉酿教授处理事情的效率很高,温灼若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他和各个科任老师的私聊通知,除了必须要本人亲自到场的课外,她都可以通过线上学习。
但这也并不轻松多少,只是省去了她来回学校和家里的时间,该做的项目作业一样不少。
温灼若重新做了张课表,把需要去的时间段划重点标注出来。
翌日中午,温灼若刚对着电脑做完笔记,听屏幕里的教授说完下课,门铃就响起。
她有点意动,可还是礼貌地等教授走到电脑前,教授关电脑前问了她几句有没有疑问的话,温灼若回答完,他才点头关了线上会议。
屏幕中央显示“会议结束”和时长,温灼若放下笔去开门。
果然是莫遇。
她戴着一顶橘色八角帽,穿着宽松短袖和工装裤,脚上踩着双包到小腿的马丁靴,看得温灼若发自内心地问了一句:“三十多度的天,你不热吗?”
莫遇还以为自己敲错了门,可面前坐在轮椅上的不是她家若若还有谁,她一下结巴了,话都说不通顺了,“你,腿怎么了?”
温灼若看她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忙说:“脚踝扭了一下,不碍事儿。”
莫遇走来蹲下,观察了一下她包着石膏的地方,才站起来去推她的轮椅,心有余悸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腿断了。”
温灼若把那天的事讲给了莫遇听,莫遇才知道温灼若是因为出车祸才弄伤的脚踝,空调开的有点冷,她额头上竟然也冒冷汗。
“你出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温灼若,我可真要生气了。”莫遇把轮椅推到客厅中间就没推了,丢下温灼若自己控制着轮椅过来,她气呼呼往沙发上坐。
温灼若:“和你说了我的腿也不会好的更快,再说这只是小伤,医生说很快就能好全。”
“报告单呢,”莫遇怀疑道:“我看看。”
“没有,”温灼若小声叹了句,“你怎么和景在野一样。”
“什么?”
“没什么。”
她去房间里拿了报告单来,莫遇看不懂这些照片,但却谨慎地拍了照给学医的同学看,等他们都回了没事,她才身子一垮,松着气看了眼温灼若。
这样小心,温灼若看得心暖,可又被她紧张兮兮的表情弄的有些好笑,“鱼鱼,你这是把我当犯人一样防着?我好像没什么前科吧。”
莫遇说:“你的比喻还是用的这么出神入化。”
温灼若:“……谢谢。”
“这不是担心你吗?还好还好我今天抽了时间来一趟,不然我恐怕得一直被蒙在鼓里。”莫遇这会儿才有心思打量起了温灼若的家,“装的挺好看的,要不是我经常寒暑假跑外地,我也想在这安个小家。”
温灼若说:“你把这当自己家就是了。”
莫遇摇头,感叹道:“这怎么能行,要以后你有了男朋友,多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的?”
莫遇笑的有趣,“不方便的地方可多了,你就看吧。”
她本来想开两句玩笑,但想到温灼若在男女之事上大概是没什么了解的,就没说出口。
温灼若和她前男友还在一起的时候,她曾经给她发过一些私人珍藏,本意是让温灼若好好保护自己,哪晓得后来从温灼若的话里,她知道他们好像并没发展到那一步,最后也不知道看了没看。
温灼若不知道好友现在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只是她提到了男朋友的事,倒让她想起一件事:“鱼鱼,你说——”
“说什么?”
“你说,如果有个同学,在你昏迷的时候守着你,多晚都在校门口等着送你回家,还给你送他煲的汤,他这是在做什么?”
莫遇半点不带犹豫:“那还用问,肯定是在追你啊。”
说完她像个好奇宝宝,眨眼笑:“谁啊?还给你煲汤,这么贤惠,我认识吗?”
“不会吧,”温灼若被她一个“追”砸懵了两秒,喃喃回了一句,面对莫遇的追问,她正了正声,面不改色说:“你不认识。”
话音刚落。
门口就又传来敲门声。
这熟悉的节奏让温灼若愣了一下。
接着没关上的门被打开。
青年穿着件藏青色短袖,下身休闲短裤,很随意的穿搭,却因肩宽腿长看起来格外有格调,仿佛下一秒就要去走T台。
景在野提着饭盒的那只手上扣着块表,显得手臂修长,看向两颗凑在一起的脑袋,表情也相当自然,越过莫遇的头喊她:“温灼若。”
“该喝汤了。”他说。
温灼若:“……”
莫遇:“……?”
凛冬
“你就是那个……”
莫遇话没说完, 就被温灼若拉了胳膊过去,“一起吃吧,你应该还没吃饭?”
“我……吃, 我没吃。”就算没问出来,莫遇现在也没什么不明白的了,可仍像见了鬼似的。
她没搞懂景在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也想象不出来拽哥为爱作羹汤的场面。
他会边冷笑边切菜吗。
温灼若生怕莫遇在景在野面前露出一点端倪, 他太敏锐, 很容易就察觉到什么。
要是误会了,那岂不是让两人都尴尬。
幸亏莫遇悬崖勒马,及时止住了话头, 和景在野打招呼。
景在野看上去对她们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略一点头, 把饭盒放到桌上。
他带的只有温灼若一人的, 但每回温灼若都喝不完, 莫遇一起喝也不是问题。
眼看景在野和温灼若做的这投喂和被投喂的事, 一个熟练, 一个接受良好,莫遇越来越感觉自己像电灯泡,她来之前就吃了点东西,这汤炖的排骨, 一看就是给温灼若补身体的, 所以也只快速喝了两口。
莫遇喝的太快,快的有点刻意,连坐下后的景在野都朝温灼若投去了似笑非笑的一眼, 温灼若更紧张了, 对莫遇说:“你慢点喝汤,还有很多, 别这么急。”
莫遇和她咬耳朵:“景在野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我怎么不急,我天,我不要坐你旁边了,他这视线太有压迫感了。”
温灼若:“……”
莫遇说完,当真端着碗去了温灼若对面坐着,这样三人的座位就变成了,景在野坐在左侧首位,温灼若和他隔了两个位置,莫遇远远地在温灼若斜对面。
温灼若深吸了一口气。这时景在野说话了:“我这两天有事,你要去学校就让我助理送你去。”
莫遇默默吃饭,耳朵竖起。
温灼若也埋头喝汤,声音闷在瓷碗里,“我打车也行。”
景在野抱臂,歪在座椅上靠近,眼底含着明显的笑意,“什么意思,我开车就坐,别人开就不坐?”
温灼若心跳了跳,朝莫遇看了一眼,才看向景在野。
景在野慢慢坐回去,无声地挑了下眉,仿佛在说“嗯?”
温灼若想拿出某个理由,可在他的注视下越是无法集中思考,心跳越来越快。
莫遇吃的更快了,三两下吃完就去洗碗。
洗完碗回来,还没坐下,就看到一位背着布袋子,刚买菜回来的中年妇女在门口换鞋,笑着说:“小温啊,你有同学来做客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做顿丰盛点的饭菜。”
刚才饭桌上发生的事已经过去。
景在野现在在闭着眼休息,温灼若还有些脸热,放下筷子,朝她们介绍说:“这是姜阿姨。姜阿姨,这个是我很好的朋友。”
莫遇点头一笑:“姜阿姨您好,以后叫我鱼鱼就好了。”
姜阿姨说着好,把买好的菜放进冰箱,走到餐桌旁拿起饭盒,“你们吃完了吗?吃完我拿去洗了。”
景在野看向温灼若。
“吃完了,辛苦。”温灼若顺手把右边的碗筷都叠好了交给姜阿姨。
“拿这么多工资就得办好事不是,这有什么辛苦的,”姜阿姨笑容实诚:“那我就先搞卫生了,你们聊着。”
“好。”
姜阿姨乐呵的说笑声逐渐远去,随着厨房的门拉开又被推上,餐厅里温灼若和莫遇面对面坐着,因为多了另一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景在野就在旁边坐着,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插话,安静地像一尊雕塑,只偶尔拿出手机回个消息。
可他有种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良久,他才注意到这样的沉默,抬眼道:“那我先走了?”
温灼若接话:“再见。”
景在野起身的动作慢了半拍,手撑在桌沿,悠悠看了她一眼,慢笑了声。
“你想什么时候再见?”
温灼若略睁大了眼,这一瞬间的脑回路都快烧干了,断断续续说:“我导师让,我线上上课,明天我没课,应该不顺路?”
景在野没说话,只是唇边笑意更深了点。他提过阿姨洗好的饭盒,转身离开。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前。
温灼若和莫遇不约而同地感觉空气都顺畅了不少。
莫遇立马跑她身边兴师问罪:“好啊你,原先是谁和我信誓旦旦地说景在野对她没意思啊,现在是怎么回事儿,啊?”
温灼若抱着头说:“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莫遇深吸一口气:“你不会现在还觉得,他对你没那心思吧。”
温灼若认真看着她,表情犹疑。看起来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半分清朗,好像等着莫遇给她一个答案,否则她也不能确定:“你说他到底对我有什么心思?”
莫遇:“……”
“是感兴趣,还是单纯的乐于助人。”
莫遇:“……”
“景在野遇到你这个不开窍的也算他命里有一劫!”莫遇辛辣点评。
温灼若:“……”
莫遇还嫌给她的冲击不够,继续说:“这还不明显吗?这么说吧,你什么时候看过这哥对别的女生像对你这样的,你自己想想看,有吗?我敢保证啊温灼若,像景在野这种性格的,能这么主动,那肯定是喜欢你喜欢的不能自抑!”
“没那么夸张吧。”
“这是事实,”莫遇都着急了,“我现在要怀疑他为什么要回国了,保不准他就是专门来撬墙角的,结果你就分手了。”
温灼若摇头,说:“景在野应该是因为他导师才回国的。”
“什么导师?”
“景在野导师教过的留学生,绝大部分都会回来报效祖国,这事儿应该跟我无关。”
莫遇说:“报效祖国当然是原因之一,但你可能也是他回来的原因!”
温灼若直到现在才敢肯定景在野对她有一点心思,至于这点心思有多少,有没有到喜欢的程度,她还是不能明辨。
不去弄清楚,也就不会患得患失了吧。
要是这场复燃的心动结局和以前一样,温灼若觉得,她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他了。
所以莫遇说的这些,她也没让自己听进去,反而叠着手观察起莫遇来。
莫遇说了一大堆,有点口渴,刚把水放下,就看见温灼若一个劲地盯着她看,她也凑近,“这样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温灼若说:“刚才我就想问了,但是景在野在,我不好说。”
“什么?”
“鱼鱼,我怎么感觉,你头发好像少了很多。”她抬手摸向莫遇的后脑勺,后者的笑立即有些收住了,把她的手抓下来,哼笑说:“什么头发少,你是说我秃了吗?”
温灼若笑了笑,附和说:“没准呢,你进来之后就没摘下过帽子,难道是真秃了?”
莫遇做出夸张的受伤眉,作势要摘帽子证明自己:“你知道我天天熬夜还说我秃,好好好,那你去找不秃的来陪你聊天!”
“我错了我错了。”温灼若半抱住她,顺便把她放在帽檐上的手拿下来,笑得没什么歉意:“等会儿我给你买瓶我最近用的洗发水吧,又香又防掉发。”
“你还提!”
温灼若看莫遇要炸毛了,也不说了,笑着说起最近发生的事。
……
莫遇在温灼若这待了很久,她上课她就窝在沙发上拿她的平板玩小游戏,她休息她就凑过去和她唠嗑,晚餐也是吃的姜阿姨做的菜。
等到晚上学校门禁了,莫遇才火急火燎地赶回去,虽说研究生就寝时间和本科生不一致,可太晚回去也不安全。
温灼若送她坐上车,记下车牌号,才自己上了楼。
这夜温灼若是真的说累了,她喉咙都有些干,别提莫遇了。
她给莫遇下单了一瓶洗发水,直接寄到她学校,等莫遇平安到校回了消息,温灼若才睡下。
因为睡的早,温灼若醒的时候天也蒙蒙亮。
闹钟还没响,她先关了,穿着拖鞋去洗漱,走到客厅的位置,厨房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门被拉开,姜阿姨手里拿着抹布说:“小温,你起来了。”
温灼若揉了揉眼,含糊地嗯了声:“您起的好早。”
“哪有比雇主起得晚的,”她说着话,把锅里的煎蛋翻了个面,“你还在上学,早餐得吃的营养一点。”
温灼若点头,洗漱完对着镜子绑好头发,姜阿姨正好端着新鲜出炉的早餐上来。
她喝了口牛奶润润嗓,开始动叉子。
姜阿姨就坐在她旁边吃,和颜悦色问:“今天你想吃点什么菜?我等会儿吃完早餐就去买。”
外面浓雾霭霭,公寓在高层,温灼若往阳台外看去犹如置身云海,高楼隐匿在其中。
今天没有需要去学校的课,但她想了想,还是说:“吃完早饭我就去学校图书馆自习吧,这两天落下太多内容,那里方便查资料,也能静心一点。”
“好,”姜阿姨接着问:“那中午回来吃饭吗?”
温灼若把牛奶放在一边,笑了下说:“看情况,可能晚上才回来,您买点菜自己吃,再囤些放冰箱吧,我会提前告诉您的。”
姜阿姨点头,吃过早饭就收拾好饭桌,帮她整理电脑和背包。
做完这些,温灼若也收拾完了自己,她扶着温灼若下轮椅,拄起拐杖,“要不阿姨跟你去学校?你这也不方便。”
清大图书馆门禁不是很严,要有亲友陪同也行,可温灼若想了想那个画面,还是觉得太过夸张了,笑着说:“没事儿,到了学校就有电梯,现在去还早,可以占个不错的位置。”
温灼若就拄着拐杖出门,刚一关上,对面也传来一道关门声。
她手差点打滑。
景在野穿着一件黑色背心,戴着一顶鸭舌帽,很清爽的装扮,边收钥匙边瞧她,唇瓣的弧度藏着几分戏谑。
“不是说,今天没课,不顺路?”
“……”
温灼若重新抓紧了横杆,顿了会儿才说:“是没课,但是我想去图书馆自习。”
“打车了吗?”
“没有。”
景在野抬眸,“阿姨,把她交给我吧。”
姜阿姨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眼前的青年和小温认识,关系还很好,也不是头回送小温去学校了,小温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她也就放心说:“好,那你们一路小心。”
景在野应了句,看到温灼若正抬头看着他。
这个角度,他可以看清她睫毛翘起的弧度,轻盈乌黑,衬的她面色莹白。
“你这个时候起来干什么?外边天都还没亮。”
“晨练。”
“你都这个时候晨练?”
“嗯,”他拽了下护腕,“路边车和人都少。”
走到电梯口等电梯,这空隙里时钟似乎走的过分慢,慢的一分一秒都安静非常。
温灼若悄悄看了眼背着她书包,比她高了一个头的景在野,没来由地想到莫遇的话。
【他在追你。】
“温灼若。”景在野忽然低头。
温灼若浑身一紧,身体的各个部位仿佛都凝固了。
“什么?”
“下雨了。”他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应,示意她看廊道上的窗,两排侧灯投下光,亮堂到走道没有一丝阴影,外面的景象却像泼了墨。
原来是说这个。
温灼若觉得自己现在对眼前人的各种细微反应都敏感的厉害,心神不宁地把视线转到窗外。
刚才还未迎来曙光的天幕此刻变得更黑沉,只边缘泛着点白,玻璃上溅划过雨滴的痕迹,她再度看向他,“下雨了,那你还出去吗?”
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将景在野的眉眼都挡在一片阴影中,他垂着眼皮看她。
“你还想去图书馆?”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背在他身上,温灼若也不想打道回府,“想去。”
电梯这个时候到了,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景在野按着电梯按钮,等温灼若进去了他才迈步走入,看起来也并没因为天气不好而扰了兴致,语调松懒地说:“那直接去清大。”
电梯到了楼下,走过一条长廊,外面雨水成帘。
景在野把车从停车场开出来,拿着一把伞下车。
温灼若看到地上迸溅的水滴和浅浅的水坑,忽然意识到,从这幢楼到小车门口这段距离,没有遮雨的地方,她并不好走。
显然,景在野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走来,相当自然地让温灼若先靠着座椅,把拐杖放进车里了才走来,把伞给她,然后再她面前蹲下。
温灼若看着他的宽厚的后背,想到的却是在游轮上见过的那副肌理结实的男性身体,一下呼吸都沉了。
直到景在野用着商量的语气说:“还是你想让我抱你上去?”
温灼若逐渐把手放开,按到了他肩膀上。
“还是背吧。”
景在野嗯了声:“趴上来。”
温灼若手脚并用,趴在了景在野的背上,但上半身因为羞耻始终没靠着他。
他的手轻轻碰到她的大腿。
从前有人说温灼若皮肤细嫩,她并没有太大感觉,可此刻男人的手贴着她腿弯,她却感觉他掌心和手指有些糙。
分明这是一双好看到可以去当手模的手。
她因为别扭的姿势往后栽了一下。
幸好被扶住了腿。
“抱紧一点。 ”景在野站好了说。
温灼若有点脸红,但还是稍微把身体伏低了一点,手环在他的脖颈上,过程中她不可避免地碰到他裸露的皮肤,一下惊到了,“你身上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吗?”
景在野背着她往雨里走。
“没发烧。”
雨水被伞阻挡在外。
急速坠落散碎的吧嗒声不断在温灼若头顶上响起。
良久。
她才听到他的下一句,嗓音听起来低了许多。
“但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