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五条家那个六眼神子丢了?”
“原来你也听说了?”
“能不知道么?五条家全族出动,还调动了‘窗’的情报系统,闹的动静可不小。”
“说是夏日祭时被诅咒师偷袭了,至今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六眼神子降世的时候,五条家那几位可是将他吹得天上有地上无,还以为咒术界要多一个特级咒术师了,没想到……啧啧……”
“这种连祖传术式都驾驭不了的家族,没有六眼时连个屁都不是,前两年借着五条悟的名头从咒监会讨要席位,踩到了另外两家头上,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五条家是五条家,六眼可是未来的宝贵战力。我怎么会盼他出事呢?”
“哈哈,也是。”
*
夜风吹得山顶林木萧萧。
视野开阔的山顶空地,被笼入了来历不明的“帐”中。
“想杀我的很多,敢动手的可没几个,你们的胆子还挺大的。”
穿着浅色松纹浴衣的六眼神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手中沁满马卡龙色素的棉花糖,代表着咒术界未来最高战力的苍天之瞳清澈通透,波澜不惊。
几个术师以他为中心,相背抱团,提防着四方来敌。
五条家这位六眼神子平日里其实很少出门。前几天不知从哪听说了烟花大会的盛况,闹着非要参加。族中长老怎么劝都劝不动,只能任由他去了,派了几名术师随行保护,这才给了这些诅咒师可乘之机。
当然这个锅,五条悟自己是坚决不背的。
他只是一个想看烟花的六岁小孩,他有什么错?
林中石后的隐蔽处传来七嘴八舌的人声:
“嘿嘿,小娃娃口气挺大,就看传说中的六眼是不是名副其实了。”
“别被传言吓破了胆,一个小鬼能厉害到哪去?再牛的术式也需要时间成长。”
“现在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等‘六眼’术式成熟之后,我们就再没有翻身之日了。”
“喂——你们几个五条家的最多不过是二级术师,干脆投降得了,让我们这两亿悬赏拿得更爽快一点,也能少吃点苦头。”
“没错没错,‘六眼神子’又不是真的神子,值得你们豁出性命吗?”
听声音至少有十几个人——诅咒师这次的围堵显然有备而来。
五条家的咒术师们都面色凝重,握紧了手中咒具。
一名较为年长的咒术师微微侧头,与同伴耳语:
“拓真,找机会脱战求援。”
五条拓真咬着牙点了点头——他的术式以隐匿和速度见长,被编入队中的作用本就在此。
“喂,你走开。”就在这时,五条悟踢了踢挡在前方族人的脚后跟,用命令的语气道。
然后在族人们的敬畏目光中拨开人墙,信步踏出保护圈,视线投向暗处,呲着牙露出十分恶劣的笑容:“三个烂橘子装作一群人的样子虚张声势,这是你们的新战术吗?没人告诉你们六眼的情报吗?在我面前搞鬼,捏爆你们哦~”
“六眼”一说源自于佛教六种智慧,可窥探天地宇宙,堪透咒术真相,是咒术界的顶级术式。
对他来说,通过咒力流来观测敌人就像呼吸般轻松自然。
居然在“六眼”面前搞这种低级障眼法,只能说——相当有勇气。
“不是想杀了我拿悬赏吗?来吧,速战速决。要是搞得太晚,我就要赶不上看烟花大会了。”
他话音落地,现场空气瞬间凝结,庞大的咒力拔地而起,覆盖了整个山丘。
两边术师同时被一种名为强者的恐惧所笼罩。
这种恐惧,无关年龄,无关术式,而是源于无垠的咒力体量和最原始粗暴的力量碾压,近乎神灵的垂迹。
他真的才六岁吗?
天才与凡人的差距,是与生俱来的吗?
这样的念头,像烙印一样,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
“……果然是个难缠的小鬼。”一个身姿妖娆的御姐范儿红衣美女手握着一把挂满铃铛的扇形咒具,从他锁定的方向慢慢走出,迎面顶着强大咒力的压力依然巧笑嫣然。
被登记在案的诅咒师——舞妖红。
“但正因如此,更不能放任你平安长大。真是抱歉呢,小弟弟~”
伴随着一连串的清脆铃铛声,一座隐匿在草丛下的足以覆盖全场的巨大法阵露出了本来面目,在众人脚下隐隐发光。
不知何时,他们早已踏进了法阵范围。
“咦?”五条家的神子好奇地瞪圆了眼睛——在此之前,他的“六眼”并没有反馈任何异常情报。
“是咒具哦~”红衣女子在苍蓝色的凝视中好心告知。
这个咒具是他们从黑市上花了大价钱拍下的极品,唯一的优点是可以承载了术式之后隐匿所有咒力表现。这样的功能,对于其他人来说十分鸡肋,但对于要迎战能一眼堪透咒术的“六眼”的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法阵启动的同时,被附加其上的术式也被同步激活。
密密麻麻的咒刃铺天盖地地落下。
“大家小心!”
咒术师们纷纷运转自己的术式,或挥动手中咒具应对,或跃起躲避利刃弧光。
但被躲闪过的咒刃并未消失,而是在触及了帐墙后飞速回旋,方向和力道显得更加不可捉摸,很快就在众人身上添了不少伤痕。
五条悟单手捏着法决,用前段时间刚刚学会但并不熟练的[术式顺转.苍],扫荡着空中锋利的咒力,往红衣女子方向逼近。
“哎呀,小弟弟你别过来,奴家好怕呀~”舞妖红嘴上讨饶,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动着站在原地没动。
突然间,山石崩裂、尘土飞扬,一只超规格咒灵从脚下陡然窜起。
将毫无防备的白发幼童一口吞没。
“悟大人——”五条族人惊呼。
“哈哈哈哈哈!等的就是此刻!”咒灵头顶,一个瘦小的老头盘腿而坐,抚掌大笑。
但笑声未歇,就被突兀地掐灭在了咽喉里。
原来六眼神子被血盆大口整个吞下的瞬间,头部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带着血肉残块四处飞溅。五条悟从中跃出,掐着老头的脖子将他从高处扯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带着红色血污的浴衣袖子和白色的发丝迎风飞扬,然后是冷漠到不带任何起伏的声音:“杀掉你。”
没有片刻犹豫,抵住咽喉的白皙精致的手指收紧。
随着“嘎达”一声,老头惊恐的表情彻底凝固在脸上。
“还有你。”
五条悟没有片刻停留,调转方向就往舞妖红的方向飞扑。幼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咒力裹挟的拳脚带着破空的疾风。
女子脸上这才有了些许凝重,舞动着手中折扇,在交手中逐渐往后退去。
白发童子在回旋的密集咒刃中似乎完全放弃了防守,一心只顾进攻。即便如此,他身上也没有增加更多伤口。
所有弧光在即将接触他身体时,都会逐渐缓慢,在空中停滞一瞬之后突然消失,像被空气中的未知直接吞噬了一般。
他在战斗中瞬间领悟了祖传术式中用无下限包裹身体的防御应用,并很自然地用了出来。
似占尽上风,五条族人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
——漂亮的苍天之瞳中没有投射任何情感,与平时的灵动清澈完全不同。
“五条大人?”
年长的五条族人上前一步,眼前的画面突然扭曲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粉色。
毒?什么时候?
为了杀掉五条悟,这些诅咒师显然拿出了所有的家底,布帐偷袭、咒具覆盖、咒灵暗算、毒物笼罩,孤注一掷要将未来头号威胁掐灭在萌芽时期。
“噗”“噗”两声,又有几股毒烟升腾,快速蔓延,将浅浅的粉色覆盖为刺目亮黄。
术士们的神志逐渐被毒烟剥离,视网膜上的画面也被完全扭曲,原本清晰可见的咒刃变得残影错错,无法被准确地躲闪、回击。
渐渐地,几乎每一道弧光都能带起飞溅的鲜血。
众人陆续失去抵抗的力气,伏倒在地,汩汩的鲜血在草地上汇集成河。
与此同时,幼童的手臂径直贯穿了女子身体,于两肋之间准确地抓住心脏,在惊恐的尖叫声中干脆利落地一把捏爆。
“还有一个。躲在哪里?”
杀掉!杀掉!
消耗过度的脑子像针扎一样刺痛,360°无死角的视力被浓雾遮蔽,收缩到只剩眼前一点。但仅有的理智告诉他,不能放任何一个人离开。
方才还人声嘈杂的山顶上,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还站着,笼罩全场的浓重黑暗在失去了咒力的支撑之后如同被揭开的帷幕,逐渐散去。帐的失效,或许代表着最后一个诅咒师已经悄悄逃离了战场。
稚嫩的身影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就在此时,远方的河道上空,一束烟花如彩色的流星划破夜空,绽放出绚烂的火树银花。——夏日祭的烟花大会开始了。
五条悟那双夺目的蓝眸慢慢合上,羽扇般的睫毛轻颤,似乎还留恋着空中绽开的绚烂。颊边草叶的触感,随着意识飘散,化为不满的嘟哝:
『烦死了,我还没有看到烟花呢!』
虚空中隐约传来了安抚的应答:
『睡吧,会有机会的。』
*
烟花在夜幕中逐次绽放,劈啪作响。
这个夜晚,既寂静又喧嚣。
一个戴着金边眼镜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从更远的隐蔽处走出,沿着血色铺陈的地毯闲庭信步地绕了一圈。
最终,停留在白发幼童身侧,蹲下身仔细观察,翻弄了一下他的身体。
黑衣男子单手托着下巴,目光中透露出浓浓的玩味。
跟他一起来的两个诅咒师都死得透透的——还是被这孩子用手直接捏断喉骨和捏爆心脏而死。若非他是这些术士们口中的天与咒缚,身上不带丝毫咒力,恐怕也难逃“六眼”的锁定。
什么咒术界,什么六眼神子,在此之前他都闻所未闻。
来到这里也只是在无意间截取到了令人在意的讯息,所以用了一些手段冒名顶替了其中一个诅咒师,前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来了之后面对的会是如此玄幻的一幕。
原来这个世界,竟然存在这样的力量吗?
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狠手辣,还有着强大的力量,不就是他们组织苦苦寻找的杀手胚子么。稍加训练,说不定能超越琴酒,成为他们手中的一把利刃。
唯一的问题,可能是他异于常人的外貌——缺少色素是白化病的表现,那可活不长久。
不过作为实验体正好。不如带回去给那位先生看看吧。
黑衣男子心中打定主意,一把抓起白发幼童的腰带,像拎小鸡仔般往林子深处走去。
*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群人以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奔赴山顶。
五条拓真径直冲到了仍有一丝气息的熟悉术师身前,抱起他焦急询问:
“队长!队长!我是拓真,你快醒醒!悟大人呢?”
年长术师艰难地开口,声音微弱:“被……被人带走了。对方,是一个天与咒缚。”
自此之后,承载着五条家百年祈愿、降临于世的“六眼神子”,再也没有在咒术界的任何公开场合露过面。
虽然五条家对此讳莫如深,甚至没有主动上报,但作为总监会和御三家其他两家的高层,还是第一时间获得了讯息,并且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
——可以预见,本就没落的五条家因为六眼降世而获得的额外权力,很快就会因为六眼神子的丢失被逐一收回,回归到数百年来该在的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