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爆炸,惊动了所有人。
苏格兰和波本听到动静后立刻赶来查看情况,推开门,就见白发少年独自站在房间中央,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胸口剧烈起伏着,极力压制着内心情绪。
金属碎片和残屑落得到处都是,带起的火星在被褥、窗帘和地毯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焦斑。
“五条大人,发生了什么事?”苏格兰拧着眉,小心询问。
金发的青年则第一时间扫视四周,试图寻找可能存在的危险源。
有什么东西在房内炸开了。
是微型炸|弹吗?又似乎有所不同……
五条悟转过头看着他们,脸上全无笑意,苍蓝色的瞳孔中嵌满了碎冰,冷得像一望无际的雪原和亘古不化的冰川。
那种初见时的非人感又重新回到了对方身上,对方此时的状态可以称得上是一触即发,十分危险。
但五条悟并没有迁怒无关者的打算,沉默了足够长的时间之后,还是微微敛眸掩去了眼中的冷意:
“……关于坂田侑一,有查到什么吗?”
于是波本将他们目前查到的资料做了简单的口头报告,犹豫了几秒,还是直言:“我们打算通过监视他前妻和儿子的住所来蹲守他的行踪。”
“把他前妻的住址发给我。”
“大人的意思是?”波本猛地一惊,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你们的任务到这里就算完成了。”
五条悟不耐地挥了挥手,不知从哪掏出另一只手机,埋头操作起来。
苏格兰欲言又止,即使对方本来就是犯罪组织中的一员,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未成年去杀人。这违背了他作为一个警察的职业道德。
又在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白发少年抬起头,对上了没有来得及收回的担忧目光。
他歪了歪头,脸上的表情终于和缓下来,露出一个明朗乖巧的笑容,拖长了声线撒娇:“绿川妈妈,我想吃草莓生奶油大福。”
“好,我……”等一下,绿川什么?
苏格兰愣住。
“绿川妈妈。”波本在他耳边魔鬼低语,唯恐他没听真切,声音里充满戏谑。
苏格兰反应过来,转头对着落井下石的幼驯染微微笑:“那你是谁?安室爸爸吗?”
一时间,波本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
通过六眼观测、追踪咒力残秽,找到目标对象,然后一记“苍”将人送走。
对五条悟来说,杀人就是这么简单。
生命在指掌之间转瞬即逝,甚至还能用无下限隔绝飞溅的鲜血弄脏身上的衣服。
但当坂田侑一的躯体在面前炸裂开的时候,他还是感觉有些反胃。
尤其是苍天之瞳对上了那对从屋中冲出的母子惊惧目光的时候,这种反胃感变得愈发强烈了。
本来是为祓除咒灵而诞生的术式,却被用来对付那些弱小非术师的血肉之躯。
恶心。
超恶心的!
他想:果然还是应该早点把组织给端掉。
但身体上被动缔结的束缚却在无声地拒绝。
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乌丸莲耶那个烂橘子放养在更大空间的金丝雀罢了。
再名贵的金丝雀也是金丝雀,看似什么都有,活动范围也很宽广,但这种自由是被人拴在他眼睛前面的胡萝卜,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收回。
除非像七年前一样,破罐子破摔再搞一次大的,不然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脑中翻涌的情绪逐渐让他失去耐心时,另一个发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啊,真神奇,我还是第一次在这边看到潜力术师呢……”
“你是谁?是这家伙的儿子吗?”
五条悟俯下身毫无距离感地贴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的脸,近得几乎能触碰到彼此的鼻尖。他近距离直视着对方因恐惧与愤怒而紧缩成针尖的瞳孔,感受着对方急促呼吸间喷洒在自己面颊上的温热气息。
然后听到少年颤抖的唇间,泄露出细微却坚定的呢喃:“杀了你,杀了你……”
五条悟闻言歪了歪头:“哦,想杀我?如果能够想到办法,好好利用自己身上的这股力量,说不定就有这个机会。”
他悠然地后退数步,下颚微扬,几近挑衅:“我叫五条悟。要报仇的话,记住这个名字,别找错人了。”
然后身影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缕残影在风中摇曳。
“侑一君——”一旁的女人此刻终于挣脱了恐惧的束缚,扑倒在残缺的尸体上,哀嚎声撕心裂肺。
少年却咬牙盯着他消失的位置,久久未曾移开。
*
凌晨1:00,夜色深沉。
五条宅的位置十分僻静。这个时间点,除了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和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几乎没有任何噪音,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睡。
苏格兰却在床上辗转反侧。
五条悟从他和波本手中接手任务离开居所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对方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从理智上,他清楚地知道利寇身为组织高层,实力深不可测,完成那个任务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情感上,他又控制不住对这个自己充满了好感的未成年产生莫名的担心。
“hiro,你清醒一点,就算他叫你妈,你也不是他的真妈。”
对此,身为幼驯染的波本十分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做了睡前心理开导工作。结果非常明显,苦心全白费了。
苏格兰调整了无数姿势,数了几万只羊,也没有顺利进入梦乡。
于是,他起身披上外套,穿过被月光照亮的走廊,往楼下走去,打算倒一杯牛奶来助眠。
却突然听到餐厅方向传来了异响。
难道是五条悟回来了?
他快步转过楼梯转角,只见开了氛围灯的餐桌边坐了个白发少年,毛茸茸的蓬松白发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柔和的暖光,显得格外醒目。
对方机械地往口中塞着甜品,眼神空洞地注视前方,明显已经神游天外,完全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苏格兰注意到边上空了的甜品盒已经堆了起来,便径直穿过餐厅,打开冰箱看了一眼——白天做好的满满当当的甜品已经所剩无几,显然是被对方在短时间内全部消耗完了。
即使没有吃饭,这个数量也太多了。
他皱起了眉头,又见对方明显还在跑神的样子,试探着开口:“大人是刚刚回来吗?”
白发少年闻言抬头看了他一样,刚要说话,就猛地捂住嘴巴冲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随后一阵呕吐声传来。
“呕——呕——”的声音在寂静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或者……家里有没有肠胃药或者消食片?”黑发青年快步走向客厅,在柜子里翻找家庭药箱,结果一无所获。
但他的问题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只有呕吐声断断续续。
不一会儿,脸色更差、嘴唇都开始发白的五条悟从卫生间里出来,摇摇晃晃地回到餐桌前,拿起没吃完的甜品,似乎打算继续刚才的填鸭动作。
“大人!”苏格兰冲过去按住了他的手,“别吃了。”
“可是肚子里空空的,我好饿。”
少年的表情显得十分无辜,霜白的睫毛都显得没精打采。
苏格兰是个很有常识的成年人,当然知道他此刻的饥饿感,是因为呕吐过程中体内的水分和营养物质流失导致的空腹。在这种情况下,正常人一般会选择喝水或者吃点清淡的食物,而不是像他这样,去吃一堆生冷油腻的甜品,进一步刺激胃肠道的不适。
他皱着眉盯着白发少年,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活着长大的?
随即涌上脑海的念头则是:组织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
想到这里,他将桌上剩余的甜品推开,放软了声线,用哄小朋友的语气道:“五条大人,你除了饿,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家里有没有肠胃药?你去找点药吃,然后先喝水。等我给你煮碗面吃好吗?”
“我家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而且吃甜品不是也一样……”五条悟似乎终于有了点精神,甚至开始进行回怼。
“不,完全不一样!”苏格兰感觉自己额头青筋蹦起,如果不是还勉强记得面前的这个未成年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开始骂人了。
“没关系,我让波本买了带过来。”
说着,他跑上楼拿来了手机,然后无视了上面显示的时间,拨通幼驯染的电话,把事情阐述了一遍:
“……总之就是这样。现在应该还有24小时的药店开着,麻烦你帮忙买了送过来。”
苏格兰在波本睡意惺忪的震惊中挂断电话,到厨房倒了一杯放在少年的面前:“先喝点水,我现在去煮面。”
五条悟单手撑着面颊,歪头看着他在厨房忙碌,混乱的大脑中,有一块区域却出奇地宁静。
嗯……不愧是琴酒口中的老鼠,跟那些从黑暗中长出来的人完全不同,即使明知道他是一个罪犯,还刚刚杀了人回来,还是会因为他的年龄而心软吗?
光明侧的世界,都是这样的吗?
他离开的时间太久,都有些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