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从小喜欢捣鼓机械,这点在警校时也表现得十分突出。毕业前,他和萩原研二同时接到了来自警视厅警备部机动队爆|炸|物处理班的邀请,在商量之后,顺理成章地进了同一个部门。
三年前的11月7日,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天,但对萩原研二而言,却是非常难忘的日子。
那一天,他差点在出勤时光荣牺牲,还被突然闯入现场救了他的少年重塑了对整个世界的认知。
非要说的话,除了后怕,甚至还有点刺激。
但这个评价他可不敢说出口,万一要是让松田阵平听到,肯定会气得把他按在地上胖揍一顿。
当时,在另一个现场率先完成了拆弹工作的松田阵平,正在电话里暴跳如雷:
“萩原研二,磨磨唧唧的你是想死吗?快点把炸|弹搞定后滚下来!”
“哈哈,如果研二酱就这么死了的话,报仇的事就拜托给小阵平了。”萩原研二一边将手机夹在耳边信口开河,一边手上麻利地干活。
当然,若是萩原研二能提前预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的。
“你在说什么屁话?”
就在电话那边的幼驯染对他的口无遮拦暴走边缘的时候,已经暂停的倒计时突然重新启动。
鲜红的数字【6】骤然映入眼睑,又在他的震惊中跳转到了【5】。
“快跑——倒计时重新动了!”他对着现场警员大吼。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跟着大家一起往外狂奔。
连通话中的手机掉落在地上都顾不上捡拾。
【4】
快点!
【3】
迈开脚步,再快点!
【2】
他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在对着小阵平说了那样糟糕的话之后,死在这里!
【1】
啊,不行了吗?这样的距离,似乎完全不够啊……
被爆炸解体的尸体会很难看吧?
紫色的眼睛微微收缩,映入眼底的是落地窗外的晴空,他似乎都能尝到嘴里牙关咬碎后浸染了口腔的腥味。
【0】
脚步很重,时间在脑中被拉得很长。
轰然巨响伴随着耳膜不堪摧残的嗡鸣,暴露在爆炸中的脊背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热浪的灼热。
对不起了,小阵平。希望他千万不要在意自己说的那些屁话啊……
就在这个年轻的防暴警察被绝望席卷的同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外力裹挟着他,将他从整个世界抽离。
在这短暂而瞬息万变的须臾,五感失去了应有的作用。他的身体像是被无数双手同时拉扯,从一片虚无中穿梭而过,每一个分子都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震荡和重组,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在这片混沌中变得毫无意义。
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却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因为它完全超出了人类所能理解和承受的范围。
然后,他出现在了全新的环境中,双脚也踏上了坚实的地面。除了耳中持续的嗡鸣和全身上下正在快速蔓延的剧痛,方才经历的爆炸和他的拼死挣扎诡异得如同幻觉。
刚才,发生了什么?
爆炸的碎片似乎重创了某处主动脉,鲜血带着力量快速流失,让他整个人都随之往下滑去,这才意识到有一双白皙的双手一直支撑着他的身体。
萩原研二费力抬头,随着视线上移,逐渐模糊的眼中映入了一个白到发光的少年。
是晴空和雪原在此刻交融。
“你是雪女吗?”他用尽力气试图与对方交流,却完全听不见自己出口的声音。
然后,支撑他的力量骤然消失,任凭他往后仰倒在地上。
嘶……痛痛痛痛!
他想:啊不是雪女,而是个坏脾气的雪童子。
对方正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对着他说话,但遗憾的是他的耳朵还在持续罢工,甚至有黏腻的液体正从里面淌出。
喂,完全听不到啊!他现在是个快挂掉的聋子。
白发少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气鼓鼓地闭上了嘴,开始左右张望,试图寻找一个能够救治他的人。
终于,远处有警员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少年反应迅速地往后倒退了几步,隐入树荫中,然后对着躺在地上濒死的伤员做了个鬼脸,身形开始慢慢消散。
“别走……”
就在这时,耳朵终于开始正常运作,萩原研二听到了自己沙哑难听的声音,以及自远而近的呼喊:
“萩原队长——”
“萩原队长在我这里,对,还活着,但受了重伤,流了很多血。请尽快安排救护人员!应该是被爆炸波掀飞后,得到了障碍物和树木的缓冲。对对,请尽快安排……”
在一片嘈杂中,他最后一丝神志也被黑暗侵蚀。
等萩原研二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裹成木乃伊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了。
边上是幼驯染黑到发青的面孔。
*
“什么从世界抽离、穿梭虚无?在这种时候,就别用这种文艺的词了吧?”
“简单来说,就是瞬移啊瞬移!那个少年在爆炸瞬间带着我瞬间移动到了公寓外的空地。”
“在炸|弹引爆的瞬间,带着你瞬移?”波本瞪圆了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听。
“嗯,后来我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脑子有点不清楚,加上小阵平对我当时的行为非常生气,不肯理我……”
萩原研二光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牙酸,然后眼角瞥见自家幼驯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立刻熟练地双手合十,第一百次诚恳道歉:“——抱歉抱歉,小阵平,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我以后拆弹一定会穿防护服的!请你务必消气!而且这个也不是现在的重点啊……”
松田阵平撇开头:“……你继续。”
“发生了那样的事故,现场伤亡惨重。我在出院之后,立刻要配合调查,做各种各样的报告,总之忙了一阵。忙完那一阵之后再去想当时的情景,记忆很不真切,上面安排的心理咨询师说我可能是创伤应激反应造成了大脑记忆紊乱,所以我就没有再提了……唔……直到前几天遇到了那个少年,我又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才确认这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听到这里,松田阵平有些焦躁地摸出一个打火机,把一直叼在嘴边的烟点燃,深吸了一口,才问:
“这些事,为什么你之前都没跟我说过?”
“因为说出来一定会被小阵平耻笑的!可怜的研二酱也想保留一点自己的尊严啊……”萩原研二语气幽怨,“当时那个小孩应该只有十二三岁,但是拎我跟拎一只小鸡仔一样,咻地一下飞到了建筑外面的空地上,然后丢下我就跑了。”
“……”一脸看傻子表情的沉默不语的松田阵平。
“……”摩挲着手中工具沉默不语的波本。
说完整个荒诞故事之后没得到任何回应的萩原研二,垮下了一张脸:“……我就说你们不会信的吧!”
“总之,研二,谢谢你分享这个故事。”金发青年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敷衍,“我会作为参考的。”
你这个反应,分明完全没信啊!萩原研二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在波本不曾表露的内心深处,却有着一种奇怪的预感:萩原研二说的这些完全违背了常理和常识的事情,或许是真的。
他想起自己在打听利寇酒,也是组织神子的传闻时,以及相处期间观察以收集对方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时,一直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现在想来,这种违和感应该源自于: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作风谨慎的组织又怎么会让一个年龄这么小的孩子成为核心高层呢……
不用说冠以神子这种明显带有宗/教色彩的头衔
他内心百转千回,但到底没把猜测说出口,而是往前翻了翻旧账:“萩原,我还是更想知道你在作业现场没穿防护服的心路历程,不如你展开聊聊?”
“哈?”萩原研二趴在松田阵平肩头,在自家幼驯染的视觉盲区又是使眼色,又是乞求状,满脸写着:你不要害我啊。
“总之,你们俩都小心点吧,我可不想一觉醒来从新闻里听到好友殉职的消息。”
“喂,这话应该由我们对你和景旦那说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