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鲜红淡绿 > C13.
迈入阴历六月里,重熙岛上的枇杷杨梅都要趴市了,只剩些晚熟的。向项给栗清圆去电话,要她有空来摘些回去,分给邻居再带些给孔颖家里头。
孔颖这周难得双休,心血来潮,说要去向女士那里尝尝糯米蒸排骨,顺便去隔壁阿婆那里买麻团包乌糯米加油条。
栗清圆一听,眉毛倒竖,一整个碳水大爆炸,“你少吃点黏食吧,难消化。”
孔颖无所谓,“所以要你陪我去多逛逛啊。”
栗清圆
孔颖不觉得,她喜欢栗清圆的拐点就
孔颖说,没上岛之前,她们眼中的栗清圆又娇气又滴气。永远梳着一丝不苟的两条淑女麻花辫,永远穿着过膝的连衣裙,她是班上第一个外裙里还穿衬裙的女生。永远有男生来他们班佯装找谁,最后总要看栗清圆几眼。班上有次集体文具失盗了,隔壁班级有个男生来挑衅的时候,栗清圆作为风纪值班代表,驱除他们出去,被那个痞子男学生掐了下脖子。结果,他们班上的男生蜂拥上去,一整个大乱斗。
总之,那些年,栗清圆是公认的天之骄女,成绩优异、长相出众,连性情都无可挑剔的温和可人。
她属于,你无理欺负她,她都要先礼后兵的那种教养。
孔颖私下嫉妒过栗清圆矫情。
但又无比羡慕她可以获如此多的艳羡目光。
栗清圆的爸爸是有名的外科医生,妈妈是个厂二代、拆二代,自己做生意,彪悍又泼辣,还有个做外交官的舅舅。
班上多少女生喜欢她,就有多少女生排挤她。
孔颖那时候没觉得自己是个骑墙派。她只知道,与栗清圆一道挽手弯,能认识很多她平时连话都说不上的男同学。
管栗清圆并不多理会那些男生。
直到五年级上学期期末考结束,栗清圆的成绩依旧稳定的前三名,也是毫无疑问的四名三好学生之一。
那天拿回成绩单后,班上后排的学生
栗清圆可能要办转学,跟她妈妈生活。
那天的栗清圆是由舅舅接走的,孔颖看那遥遥开走的名贵轿车,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面觉得这样破碎的栗清圆好像挨她更近了点,一面又拿努力汲取的善良驱走这些邪恶的念头。栗清圆明明把她看作再真诚的朋友不过了,她有什么都想着跟孔颖分享;孔颖每一次生病请假,栗清圆放学回去一定要给她打电话问候她怎么了,再把当日的作业一一告诉她,连同笔记都给孔颖多记一份。
比起栗清圆父母的那些变故,孔颖觉得她要失去一个朋友来得更难过些。回去后,孔颖明明成绩不差,即便没能拿到三好,爸爸也安慰她,不是咱们不优秀,而是有限的奖励就那几个,今后这样的竞争还有许多。我们总要承认这世上就是有很多比我们更优秀的人啊。别沮丧,更不能狭隘,继续努力。
孔母从小颖口里听说了栗家的事,自然向着女儿的口吻,说有钱人家总要有些东西不牢靠的,这种女高男低的婚姻长远的能有几个,都要吃官司了,不离干嘛,早离早安生。
孔颖觉得刺耳,顿时暴跳起来,怪妈妈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孔母也被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看女儿,再听小颖斩钉截铁地说那是栗清圆想的嘛,你们大人的事为什么要怪到孩子头上来。你们爱孩子总要有一二三的条件,而我们爱你们,别无选择,你们晓得吗
新学期过去没多久,孔颖给栗清圆打电话,说想去找她玩。
栗清圆
孔颖笑了,你比我妈还小心咧。
栗清圆耷拉着脑袋,认真回应伙伴我才不是你妈妈。
暮春之际,那天出奇的热,密不透风得程度。
轮渡很慢,浆机嘟嘟作响。趴
栗清圆还是江。还有河豚和螃蟹。
孔颖笑歪了。那天下了轮渡,她快哉地
两个十二岁不到的孩子跪
栗清圆那日许的愿
妈妈爸爸还有小舅,都好好的。
其余的都是封建迷信,她不求了。
孔颖知道她为父母的事正失意呢,但是,菩萨面前,到底孩子气,“你不想你爸妈再和好么”
栗清圆摇了摇头,却不是否定的意味,“有些事是求不来的。”
两个再虔诚不过的孩子,
孔颖看着栗清圆哭得难以自抑,手足无措极了,本能地去抱抱她,说不要紧的,他们只是离婚了嘛,只是分开生活而已。我父母没有离婚,可是他们也天天互相看不惯,我搞不懂他们怎么有那么多架吵的。我妈平时听我嘴里半个脏字都要把我嘴撕豁掉,可是她骂起我爸来,真的,我都
栗清圆即便毛着一头
她们一路从重熙寺出来,寺庙
重熙寺东南方向有条街叫禹畴街,那条街很短,隐秘而安静。短街严格意义上只有一栋居民屋宇。每年春天到夏天,那栋从不见门打开也不见任何踪影的气派洋楼庭院里,浓墨重的三角梅,她们开得耸立、茂密,生机盎然到文采稀薄的人词穷。
栗清圆和孔颖只会站
是的,栗清圆每回经过这栋房子依旧会不禁好奇,这里头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岛上上年纪的人说,这里早年是荒着的,院子里的草长到从墙头伸出来,文革那会儿里头吊死过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楼房里里外外修葺得井井有条也屹立肃杀。传言越传越离谱,最后说是里头该是关着哪个落马下来保外就医的政要人员。
总之,生人勿近。
转眼十来年过去了,从前的两个小姑娘变作了她们口中的大人。孔颖坐
栗清圆替她拿着手里的臭豆腐,一面往嘴里送,一面催她快走吧。她一身汗,天也阴得快,没准要下暴雨。
孔颖摆起来,无所谓了,下就下吧,反正她是走不动了。
再看对面葳蕤参天的三角梅,那玫红灿烂到叫人破次元。有种恍如隔世的喟叹。
她们就买了一份臭豆腐,还剩两块,栗清圆端着盒子问伙伴,“你还吃不吃,不吃我吃掉啦。”
孔颖摇摇头,示意你吃吧。
暴风雨前总有一段诡异的安静,安静过后,风卷着尘,一时顶天立地的作孽痕迹。
孔颖讥笑,“你总算没人管了是吧。话又说回来,两个吃不到一块的人,我始终不觉得是什么牢靠的缘分。”
说清圆和季成蹊呢。
栗清圆看上去淑女、高知,但她其实很俗,通俗的俗。她母亲约束她的那些,一离开向女士视线,她总要叛逆地索取回来。尤其是她时常高密度高集中的工作调性,每次闲索下来,她总是贪恋那些重油重盐以及肉类食物。
栗小姐的诉求口吻,我不吃这些,我姨妈不稳定且情绪也不稳定。
那晚从客户车上下来,她
终究,她也没有上他的车子。季成蹊从车里下来往她伞下钻的那一刻,栗清圆开口就是她一整天控油控糖以及没有优质蛋白质补给缘故的情绪暴走,“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有人拿我家人来威胁我。”
季成蹊摆出一副痛心疾首乃至是女友无理取闹为难他的无奈口吻,“我也不想,圆圆,我等了你两个小时。”
“然后呢”他不知道的是,过去成百上千的两个小时,只是栗清圆拿独处安慰消化掉了。
“我想见你,也想和你好好谈谈。”
“季成蹊,你无耻。”
“是。只要你还愿意见我。我愿意承认。”
栗清圆胸口骤烈起伏了下,才要开口什么。季成蹊捞住她的腰,用她从前最受用的方式来试图翻篇过去,然而,淋湿的吻只贴到了一具毫无感情的躯体。
最后,噼啪的雨点声下,栗清圆不无嫌弃地拿手背揩了下,敬告始作俑者,“别再跟我强调你和那个女生什么都没有。只会让我更厌恶你。因为比起翻脸无情的男人,我实则更厌恶朝秦暮楚想一还想二的下作贪婪。季成蹊,很不幸,你有点往这上头靠了。”
烟雨鼎盛之后,逐渐归为小而静,有人
没走出几步,身后人突然勃然大怒起来,“栗清圆,你觉得你是真心爱我吗”
“我不觉得。起码我已经很久感受不到你的关心或者爱意了。”
闻声的人,骤然回头。
季成蹊头到肩上披着朦朦的细雨。苦笑一声,偏头视线失焦地扫一眼夜幕,随即,仿佛拾起了他该有的尊严与骄傲。这一刻,他又重回了他们初遇那会儿的少年恣意。“栗清圆,工作这几年你真的变了许多,变得市侩、冷漠,变成你们圈子里推崇的那种英式的利己主义,你每每督促我回医院的样子我甚至分不清你是
后面的话,栗清圆听来就像天边的雷,遥远又附
大致意思就是栗清圆上学那会儿的敏而不卑随着这些年各自工作的独立交际,变得不近人情,变得那种慎独的冷漠。或者可能是她父母遗传给她的基因,总之,栗清圆总有那种随时随地拒绝别人而又自圆其说的疏离感。她这些年去季家,季成蹊的爷爷、父母包括教过她的叔叔都对她略有微词,根本上就是她这人不太热情。加上她母亲这头家境的优渥,更是养得她对于人情世故上头的认知感极为的淡薄。
季成蹊的陈述,听起来就是他家里的不满都是因为他的坚持才没有
栗清圆迎面接受着种种的控诉,沉默良久,以至于撑伞的那只手已经被雨水泡的
但本质上不一样。妈妈最多只是控制欲强一点,她没有去喜欢圆圆之外的女儿。
季成蹊一身狼狈的浇潮,走到栗清圆跟前,不无愧疚地对她说“对不起。清圆,我知道我该死,可是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分开。”
眼前人有着上乘的皮囊,更有着一双天生拿手术刀的手。他的一双手能打出外科手术最漂亮的结,也能为她弹出她喜欢的那首rry christas r rence。然而,那只手要攀附到她脸庞时,栗清圆终究后退了一步。
也许他没有说这番实际的话,也许他刚才从车里下来什么都不说地抱着她,更也许他能为了她不顾工作不顾病人地跑去她出差的城市,敲响她酒店的房门什么都不管地请她忘记这悠长关系里短暂的跑神。
以他实际的温度,
以他恳切的我爱你。
也许,栗清圆会窝囊地原谅他。她也不清楚,她到底会不会这么没出息。
但实
可是,他说了这么言重的话。好像一段关系的失散,双方总有各自五十大板的活该。
原来,
而事实上,栗清圆陪涉外客户参加一个房产交易会。她跟着参观过某个楼盘的样板房,她喜欢极了,她跟季成蹊说过的,如果可以,他们aa贷款买那套房子作婚房吧。我喜欢那个一楼,风雨交加时都有着岿然不动的沉静感,我难得
等你有空,我们再去看看,好不好
她还计划过,那套房子逼近八位数,两头家庭多少会贴补些的。总之,栗清圆不想他事业上升期压力过大,置办的话,无论如何,男女平等。
这便是她兢兢业业对待每一个客户的原因。
工作这二三年她确实规训得理智、沉着了些,但她自问
好几次,她明明很想
最后,总是站
栗清圆怎么也没想到,有一日她被迫的情绪静音会被另一半控诉成致利己的程度。
她的沉默、隐忍甚至不得已的独立,变成了她只顾忙自己的、追逐那些虚名浊利;变成了她不会推己及人地关心伴侣,并不能胜任婚姻里妻子乃至母亲的角色。
“嗯,那个给你
“清圆、”
“你回不回答我都不要紧。季成蹊,你早该告诉我的。你早告诉我,没准我可以做到你心目中的一百分。”
“”
“可是,我不稀罕。我天生就是这个性子,我父母养我这些年,
那晚便是这样到此为止。
很庸俗很下乘,栗清圆也沦落到分手总
她一口气走到了长街的头,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车上她一一给父母去了电话报平安。向项那头还算平静,只是骂了句栗朝安不是东西,分手后还黏糊找补个什么东西
栗朝安那头则客观跟圆圆解释,季成蹊来找圆圆几回了,他看外面天色不好,季成蹊去接圆圆也好。反正两个人的症结总要讲清楚的。即便分道扬镳,老栗始终觉得圆圆能处理好,这也是她难逃避的。
栗清圆于驰骋的黑暗里闭上眼,无人
孔颖这个作死鬼。她明知道今天要来逛,还穿了双新鞋子。右脚跟处磨出了个蚕豆大的血泡。
她拿包里的别针挑破了。栗清圆跟着头皮
孔颖皱眉,“干嘛,作怪”
栗清圆头
孔颖笑抽,依旧嫌弃清圆,“美女也拉屎的,美女也淌脚汗的。我不要。”
栗清圆说着从包里翻出消毒纸巾,然后剔掉一只拖鞋,跳房子那样单脚着地,真的很认真地擦着她穿过的痕迹。一只擦完,再如法炮制第二只。
随后,吆喝的口吻招待老友,“满意了吧,大小姐”
孔颖臭屁地撇撇嘴,“你别太爱我,我告诉你。”
栗清圆又气又笑,任由好友调侃,“是了。我现
孔颖把脚上的帆布鞋换给清圆,用一副永远看穿她的眼神讥讽她,“男人自我感动自我找补的那些烂槽子话你信才有鬼。栗清圆之所以是栗清圆,就是因为她有着不顾别人死活的冷艳感。”
“我不顾别人死活就不会穿你这一脚臭汗的鞋了。”
孔颖美滋滋。栗清圆是心疼她那戳破的脚后跟,再一路磨回去,不知道什么样呢。
两个人换了鞋,又
孔颖啧舌了下,说好气派的库里南。
栗清圆走
很利索的动作,单手点点烟灰,随即回,车身也战马一般地拨头驶入禹畴街。
栗清圆好奇心使然,回头看了眼,果然,它最后停
没两分钟,洋楼隐蔽而沉重的电动闸门应声开启,那辆库里南旋即驶入。
车子进入庭院,任意空地地泊停下来。
驱车的人第一时间按灭了烟、下车来,庭院东南角是处储物仓库,顶上是处平台。有人拾级而上,
刚才开门的老伙计姓周,一时好奇,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