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第111章

    沈晏在找广平侯, 找他家那位到处闯祸的世子。

    皇帝不见了,沈千昱也没瞧见,更不要说他爹和那破统了。

    天色已晚, 沈晏坐在御花园里瞧着那些宫女太监侍卫来来回回找,他倒不是太担心那个统, 只是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到底是沈千昱的手段,还是他家那暴躁爱闯祸的统惹出来的事儿?

    沈晏视线四处转过,听木夏和春山所说, 那缸是之前就进了皇宫的,哪怕他武功一流, 也得有地方藏才对。

    那他会藏在哪里?

    “曹公公。”沈晏朝他招手。

    曹公公便是之前杨固在宫里的眼线。

    曹公公俯身, 沈晏便问道:“宫里哪些地方是平常无人去的?”

    曹公公道:“不常去的地方倒是有不少,但这么一通翻下来,怕是哪个地方也翻到了吧。”

    这话倒也是。

    “你带我去。”沈晏起身,“也许会有疏漏的地方。”他怕那统被误伤。

    但找了一圈果然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既然能进来, 自然也能出去。”沈晏喃喃道,“难道是出宫了?”

    沈晏在这边找统, 而那些朝臣们则急着找崇明帝,只萧彻端坐在大殿里端着杯茶水慢慢喝着。

    庆王见他如此悠哉, 不由皱眉:“三弟倒是不慌。”

    萧彻并未答话,庆王只能尴尬离去。

    萧彻抬眸,朝木夏开了口:“沈千昱要利用皇帝, 不到最后关头应该不会杀他, 不能指望他。”

    木夏一愣,指望沈千昱什么?

    “若混乱之中, 皇帝不小心死了……”萧彻眯眼,低喃到, “此事便与本王无关,长策也怪不到本王头上了吧?”

    “……”木夏发愁,“王爷为何如此执着于此?”到了如今形式,王爷只差一步而已,大可不必如此偏激。

    “冤有头债有主,你觉得罪魁祸首是谁?”

    木夏不知该怎么说也不敢刺激王爷,若是公子在就好了。

    萧彻突然笑了,拎着剑起身:“走,去寻人。”

    木夏跟上去,小声道:“王爷,还是要同公子商量一下的好,杀了他,还不如留着他更稳妥。”现如今无人能挡王爷的路,光明正大总好过留下把柄,这些事情还是要听公子的,公子比较周全。

    “我从不想当皇帝。”萧彻嗤笑,“一直以来,我只是为了活着而已。”从冷宫里爬出来是为了活,想做皇帝是因为只有做了皇帝才不会死。

    时至今日依旧如此。

    比起做皇帝,他更想杀皇帝。

    之前因为长策不允,他便歇了这份心思,可今日这机会实在是太妙了。

    只有他那无心无情的父皇死了,一切事才算了。

    木夏急的不行,只能期盼最好别让王爷找到皇上。

    沈晏并不知萧彻的想法,温玉匆匆而来,低声道:“府里传来消息说世子回府了。”

    “什么?”沈晏震惊,“回哪儿了?”

    温玉道:“王府,京里的瑞王府。”

    沈晏一头雾水:“谁传的消息?”

    “王府的管家。”

    王爷被禁足在京外的王府别院,瑞王府只几个人留守而已,方才突然遣了人来说世子回府了。

    沈晏松了口气,吩咐温玉:“你去告知王爷,我先回府去瞧瞧,让王爷万事小心。”

    马车一路狂奔回到瑞王府时已是月上中天。

    沈晏下了马车往府内走,刘公公搀扶着他,公子身子还没好,世子回来后他倒是精神好了些,但今儿实在是耗费了太多心神。

    王府内灯火通明,路上瞧见的侍卫都喜气洋洋。

    那小孩儿往王府门前一站,都不用介绍,这就是他家世子呀,不可能作假的。

    沈晏好不容易来到正厅,就见厅里摆着一口眼熟的金丝楠木棺材。

    相较于沈晏的眼熟,本就受了伤的春山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这棺材他熟,是当年他买的那口。

    有鬼出没,先晕一个以示敬畏。

    刘公公惊了,这晕厥也是人传人的吗?

    沈晏让人将受伤的春山抬下去,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三个小孩儿围坐在桌前,他家统正给另外那两个夹菜:“小碗儿,你快尝尝,这可比破缸做的好吃多了。”

    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嘴巴一鼓一鼓的,软糯糯道:“哥哥做的也好吃。”

    “就烤个破饼子,好吃什么。”瑞王世子一拍胸脯,“以后跟着我,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少年视线转过,小声道:“这可是瑞王府,咱们待在这里没关系吗?”

    “我是瑞王世子。”

    “你把他们都给迷惑了?”少年还是不放心。

    小孩儿瞪他一眼:“吃饭吧你。”

    “统——”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小孩儿一抬头看到黑着一张脸的沈晏,欢喜地跳起来,“你快来,我送你的礼物带回来了。”

    “什么礼物?”沈晏顺着他的手看向那口棺材,一口气差点儿噎死,“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怎么,不喜欢吗?”小孩儿摸着那棺材,“这可是我千里迢迢给你带回来的。”

    不等沈晏说话,小孩儿又道:“算了,你不喜欢就算了,还好我还准备了旁的礼物,你一定喜欢。”

    小孩儿一挥手:“破缸,开棺。”

    少年一言不发上前一把推开了棺盖。

    屋内众人齐惊,这棺材盖可是重的很,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这力气也未免太大了。

    不等众人震惊完毕,就见少年从棺材里薅出一个人来扔到了地上。

    沈晏下意识后退一步,什么脏东西……

    “是那个杀手。”刘公公指着那人,他日日看画像,识得这人的眼睛。

    沈晏眯了眯眼,一百零三箭,原是这人的手笔呀。

    “别急,还有。”

    少年一脚将那杀手踹到一旁,又从棺材里薅出来一个,赫然是广平侯。

    “噔噔蹬蹬……”小孩儿笑嘻嘻,“惊喜吗?”

    沈晏倒吸一口凉气:“……爹……”

    广平侯闭了闭眼,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来,破缸,下一个。”小孩儿豪情壮志地挥手。

    少年又薅出来一个,是一个鬼面人。

    再来一个,是崇明帝身边的大太监。

    还有一个……

    沈晏看到棺材里睁着眼睛一身狼狈的崇明帝时,两眼一黑,扶住了刘公公。

    刘公公给沈晏塞了一颗提神醒脑丸后给自己也塞了一颗。

    好刺激。

    “沈晏?”崇明帝盯着他,“这一切都是你……”

    “草民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沈晏躬身就是一个大礼。

    “救驾?”

    “是。”沈晏起身,笑着道,“王爷知道陛下一定遇到了危险,所以派世子进宫救驾,陛下还好吗?快来人,将陛下扶出来。”

    一旁的侍卫忙上前将崇明帝扶出来。

    沈晏低声吩咐身边人:“快去宫里找王爷。”

    侍卫领命而去,沈晏让人奉茶。

    统世子眨着他天真无邪的眼睛仰头对沈晏小声道:“现在宫里面没有皇帝了,你让你姘头进去当皇帝吧。”

    沈晏:“……”

    这统是要逆天呀。

    你看谁家争皇位这个争法?

    崇明帝坐在那里看着屋内众人,心思转了几转。

    一切都很诡异,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联。

    想来想去竟是沈晏方才的说辞最接近。

    沈晏与广平侯对视了一眼。

    事情发生出乎意料,这若是在宫里找到崇明帝,倒还算是救驾,在瑞王府找到皇帝算什么?

    屋内陷入寂静,各怀心思。

    沈晏撩袍在一旁坐下,慢慢摩挲着手指。

    他又抬眼,再次与广平侯的视线对上,父子俩在此刻心意相通了。

    广平侯抽过身旁一个侍卫的长剑,自从从战场上下来后,他已经好多年没亲自杀过人了。

    但此事只能他来做,不能脏了晏儿的手。

    崇明帝视线落在广平侯的长剑上,又看了一眼坐在那里沉默饮茶的沈晏,后背贴紧了椅背,压着恐惧沙哑开口:“朕今日与荣王微服私访,路遇歹徒,荣王身亡,朕被瑞王世子所救。”

    “瑞王如今腿好了,是时候立为太子了。”崇明帝看向广平侯,“到时还得由你来拟圣旨。”

    广平侯看着沈晏。

    刘公公执起茶壶给沈晏添了水,沈晏垂眸思索。

    崇明帝直直盯着沈晏。

    沈晏食指敲着膝盖,崇明帝死与不死,都再也挡不住萧彻的步子。

    只是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的坐上去总比争来抢去要好的多。

    沈晏看向广平侯,广平侯了然,起身朝崇明帝躬身:“既然陛下有此意,不若现在就写下圣旨吧。”

    崇明帝看着他:“你不信任朕?”

    广平侯撩袍跪倒在地:“陛下当知,大势所趋。”当年他也是这么跪在他面前的,那时的崇明帝是个不受宠却心比天高的皇子,他本以为那是一条充满坎坷却承载抱负的道路,却不想是一条没有光亮的暗夜之路。

    ……

    萧彻得到消息迅速回府,回府的路上,他唇角忍不住地勾起,这个统儿子实在是过于优秀。

    现下这般情形,长策自然不会再拦着他。

    萧彻从怀里翻出那个宝贝的布袋,里面的箭头他都擦洗了一番,现在如新的一般,扎人一定很锋利。

    木夏看到这箭头就忍不住眼皮跳。

    马车停在瑞王府门前,萧彻愉悦地跳下马车,便见府内众人簇拥着一人出来。

    借着门口的灯笼,那人赫然便是他亲爱的父皇。

    萧彻捻着手里银光闪闪的箭头,负手站在门口,眯起了眼:“这是做什么?”

    “陛下今日遇险,多亏世子相救,王爷现在赶快护送陛下回宫吧。”沈晏上前道。

    萧彻看着他,长策这是在跟他说笑话吗?

    萧彻站着没动,与台阶上的崇明帝对视着。

    一上一下,崇明帝慢慢开口:“不用太子送了,太子好好回府准备一下改日册立太子的大典吧,由广平侯送朕回宫便好。”

    萧彻还是站着没动,沈晏上前将他拽到一旁:“太子殿下谨遵谕旨。”

    崇明帝慢慢走下石阶,到了萧彻身边时,转头看向沈晏:“今日那小孩儿抓走了沈千昱,可方才朕并未见到沈千昱。”

    听到沈千昱,萧彻才抬了抬眼。

    沈晏看向小孩儿,小孩儿噘噘嘴,他还以为萧彻今天就能当皇帝了呢,弄半天还得给老皇帝送回去,没意思。

    “沈千昱呢?你见过吗?”沈晏问他。

    小孩儿指了指少年:“下手太重,不小心杀了。”

    “杀了?”沈晏心中一惊。

    广平侯也看过来,攥紧了手。

    崇明帝看着眨着一双天真无邪眼睛的小孩儿,判断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看向沈晏,对于有些人来说,沈千昱可是个宝啊,留着他可是大有用处。

    世人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地里还不都跟他一样。

    崇明帝嗤笑一声,对沈晏道:“朕不想再见到沈千昱。”

    眼见着崇明帝上了马车,沈晏扬声道:“恭送陛下。”

    萧彻一把扯起他,一字一句:“沈-长-策。”

    沈晏抬头,眉眼弯弯,映着天上繁星点点:“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萧彻的话愣是卡在喉头再也说不出口。

    萧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小孩儿:“沈千昱呢?”

    小孩儿眨眨眼:“死了呀。”

    “真的死了?”沈晏不知自己该是种什么心情。

    “嗯,死了。”小孩儿点头。

    沈晏还是信系统的,他说死了沈千昱必然没有活路。

    沈晏幽幽叹息一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其实一直想亲自见他一面,问问他为何如此。

    可惜,怕死没有机会了。

    “我困了,抱我。”小孩儿朝萧彻伸出手,萧彻便弯腰抱起了他,便见小孩儿朝他眨眨眼,在他耳边道,“我今儿送了沈晏好多礼物,也给你准备了一份。”

    萧彻眯了眯眼,继而勾唇笑了,拍着怀里的小身体,不愧是他儿子。

    *

    崇明帝回宫了,荣王不见了。

    朝臣们乐得此结果,一个当了一天王爷的人而已,是死是活又有何人在意呢。

    以广平侯为首的众朝臣上书力荐萧彻为太子,崇明帝嘲讽一笑,广平侯果然是个老狐狸,诏书他都拿走了,还做这些表面功夫有何意义。

    庆王一派自是不应,可又如何抵挡贤王和广平侯为首的朝臣们。

    崇明帝最后一丝期望也落空了,广平侯说得对,大势所趋。

    他老了,所有人都已经脱离了他的棋盘。

    隔日,翁太尉上书告老还乡,崇明帝允了,然后召了广平侯入宫,密谈一番。

    几日后,翁太尉携家小回乡途中,路遇歹徒不幸身亡。

    翁太尉死了的消息传入宫中,崇明帝非常平淡,广平侯做事一如当年那般利落。

    早知如此,当年便该杀了广平侯的,可惜一切都晚了。

    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崇明帝躬身,难道是蛊虫发作?

    不能啊,铊夷族的蛊虫若无引子并无毒性,为何会如此?

    难道是沈千昱还做了旁的?

    那种痛意越来越重,却已不再是胸口疼,而是蔓延至手臂,他的双手在他眼前慢慢变黑……

    “啊——”殿内传来崇明帝的痛呼声,新派来服侍他的曹公公立刻传了太医前来。

    太医看着躺在床上痛的蜷缩起来的崇明帝,上前把脉,只得出个中毒的结论,但这毒却很诡异,最终落在双手上。

    “朕的手还能好吗?”

    太医跪了一地,不敢言,只有赵太医颤巍巍道:“毒素现在全聚在双手之上,只有斩断双手才能保全性命。”

    “胡说,胡说……”崇明帝发狂,用胳膊拍打着床铺,“将他拖下,给朕砍了他的双手……”

    赵太医被拖下去了,曹公公跟出来亲自扶了他起来,还朝他拱了拱手:“赵太医慢走,现下出宫还能赶得及回府用晚膳。”

    赵太医咽了咽唾沫,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身形笔直的人,这朝堂的天终是清明了。

    见赵太医走远,曹公公来到萧彻身边,萧彻看他一眼:“谁下的毒?”

    “一个叫揽月的小宫女,原是在淑妃娘娘宫里的,是前几日公子让调到御前伺候的。”

    “揽月?”萧彻勾了勾唇。

    ……

    小宫女匆匆出了宫,看到宫墙外站着的人时喜笑颜开:“成了,成了……”

    华融朝她行礼:“谢过姑娘。”

    “神医何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揽月扶起华融,“当年我们姐妹跟着公子去阳谷山,还多亏神医收留呢。”

    “话说回来,神医你的毒真的好厉害,太医们说只能砍了手才能保命呢。”

    华融轻哼一声:“我可是神医。”

    揽月笑嘻嘻:“恭喜神医得偿所愿。”

    华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他可是费尽心思才研制出来的毒,崇明帝最好别死,一定要好好活着。

    “是华神医吗?”

    听闻声音,华融转头,便见一个身穿太监衣裳的人正笑看着他。

    揽月微微行了一礼:“曹公公。”

    华融眯了眯眼,将揽月挡在身后。

    曹公公笑道:“陛下病了,太子殿下让咱家来请神医进宫为陛下看病。”

    “什么?”华融蹙眉。

    曹公公上前,将手中攥着的一柄有着繁复花纹的长匕首交到华融手里:“殿下说这把剑切肉比较快。”

    华融看着那匕首好一会儿后才道:“那今日老夫便得破一破誓言了。”

    揽月后退一步,朝华融挥挥手:“事已了,我先回烟雨楼了,我在烟雨楼备上好酒等神医来喝呀。”

    说完转身轻快的跑了,裙摆绽起层层涟漪。

    *

    夏至这日,民间祭祖祀神,祈求禳灾避邪、作物丰收,而同日宫内举行了册立太子的大典,皇三子萧云翊入主东宫。

    广平侯长子沈长策以太子伴读的身份陪伴在侧。

    是夜,观景阁上,太子殿下手执一壶秋露白,亲自为自己的伴读斟满。

    沈晏倚靠在栏杆上,仰头将酒喝下,舒服得眯起了眼睛,高声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沈晏目视着那巍峨的殿宇,他也曾有凌云志,如今终于可以从头再来。

    萧彻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沈晏侧眸,眉眼飞扬:“殿下,自今以后,你只需稳居高堂之上,看我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你面前。”这是他年少时的愿望。

    萧彻蹙眉:“何须如此,我……”

    “嘘……”沈晏比了一根手指在唇间,“殿下请闭嘴,我自有我的章程。”

    萧彻:“……”

    长策倒是越发有礼了,竟然还用了“请”字。

    萧彻倚靠在那里瞧着他,那夜,他便是看着这样的他,想要不顾一切将他拥入怀中的。

    萧彻勾住清瘦的腰身将他压在栏杆上,抵住他的唇,呢喃:“长策……”

    沈晏抬手搂住眼前人的脖子,笑:“殿下,我从对你许诺,不相欺不相叛不相弃,长策从未食言。”

    “我知,我一直知。”

    叮——

    【倒数第一天,且活且珍惜。】

    沈晏倒在萧彻怀里,醉眼朦胧:“殿下,咱儿子又没命了呢。”

    叮——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共赴巫山任务开启】

    ——去吧,去毫无顾忌地拥抱他,占有他,蹂.躏他,尽情地开始没羞没躁的余生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