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臣一直在等着你,臣本就生在九泉之下的阴曹地府。你我兄弟,不能同生,总要同归。”
随着卫漓优雅地拔出匕首,朱宿星颓然地瘫在龙座上,胸口震动起伏,没一会儿就咽了气。
他到底还是心里有恨的,所以死不瞑目。
许知淮抱着女儿,细细听着再无动静,便知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拍拍女儿的背:“安儿别怕,没事了。”
朱卿若哭得头晕,吓得心惊,小小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突来的变故,软在她的怀里,哭湿了她的衣襟。
许知淮强撑着力气,把她抱了起来。
她的腿疼得要命,咯吱咯吱作响。
卫漓将匕首上的血抹去,重新合上,过于镇定从容的神情,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转身,看向艰难行走的许知淮,她的脸上也没有泪,双眸雾蒙蒙的,两人对望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有种此处无声胜有声的默契。
许知淮看了看无声无息的朱宿星,眸光微凝,并无悲伤。
她得把安儿送回去,再和卫漓商议怎样善后。
许是她走得太慢,又或是卫漓疑心她的一举一动,他挡住了她的去路,在她抬眸不解之时,很是生硬地把她怀中的朱卿若抱到了自己怀中。
许知淮惊吓不已,卫漓却冷冷横她一眼,径直抱着朱卿若往西门走。
殿门一开,亮澄澄的灯笼照出满地血迹,可见方才的交战有多激烈。
血腥的气味猛冲,皇极卫接管了宫城内防,人不多,但气势十足。
锦婳和秦牧被打得头破血流,还是连爬带滚地往殿门前来,待见卫漓抱着朱卿若,身后还跟着面色沉重的许知淮,恍惚间也明白了什么。
卫漓见她们一大一小,惨兮兮的模样,冷冷道:“你们倒是忠心,护主护成这副模样。”
秦牧瞪眼看他,眼神戒备,藏着不服。
锦婳伸出手要接过朱卿若,卫漓沉沉看她一眼,还是给了。锦婳登时哭出声来,忙望向许知淮,看她的眼色。
许知淮哑着嗓子道:“你们带着安儿先回去,回去……”
锦婳最懂深浅厉害,抱起朱卿若头也不回地往回走,秦牧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们,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一眼。
卫漓见许知淮一直盯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又开了口:“如今这宫中的主人是你了,没人敢动她们了。”
许知淮幽幽抬眸,看了看他,问出一句她最想问的话:“侯爷为何来得这样迟?”
他是故意的吧。
他明知皇上情急之下会拉她们母女做垫背,他还是姗姗来迟了。
卫漓语调平静:“我什么时候救你是我的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是你的事。若你死了,你要怪的是皇上,不,是先帝……”
称呼一改,就是翻篇了。
许知淮听他这话,无心挑理,缓缓转身往回走。
卫漓追上两步,绕到她的前面:“你还要回去?”
许知淮点一点头。
她还有事要做呢。
卫漓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略微犹豫后,还是又跟了上去。
许知淮走回大殿,走向死无气息的朱宿星,一只手趁着龙座蹲下身子,一只手抬起朱宿星垂下的头。
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灰蒙蒙的,像是沾了尘,上了雾。
许知淮曾经无数次对上这双美丽的凤眸,期许着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一点点摆脱悲惨的命运,她曾经见到过的,如今又失去了。
卫漓看着许知淮蹲下身去,望着死透了朱宿星,胸口犹如挨了一记重重的拳,闷闷的,不疼。
他不气,只是心里闷,随即开口道:“贵妃娘娘后悔了?”
许知淮被他的话点醒,眼中的泪光转瞬即逝,随即抬起颤抖的手,轻轻阖上朱宿星死不瞑目的双眼,自言自语似的:“皇上一路走好,若能在泉下见到我的爹娘,替我带句话,就说……”
话在嘴边,又突然说不出来了。
她在发什梦呢。
倘若黄泉之下,爹娘还在望着她,便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始作俑者。
许知淮缓缓起身,转头望向卫漓道:“我怎么会后悔,我该感谢侯爷让我得偿所愿,让我大仇得报。”
卫漓见她眼中晶莹耀亮,就知她方才想哭,不禁冷笑一声道:“你最好真这么想,本侯也可以好人做到底,让你们双宿双飞。”
话说得狠,却赌着气。
许知淮忽而一笑,媚意横生:“侯爷说什么呢?往后要双宿双飞的是咱们啊。”
仇,报了一半儿,还有一半儿。
还有他呢。
泰安三年五月,皇上于乾清宫遇刺身亡。
内廷侍卫护卫不力,折损百人,青衣侯卫漓救驾姗姗来迟,擒拿刺客五人,刺客口中含毒,毒发无人生还,至此错过了追究真凶的最好机会。
君王被刺,翻天覆地。
真凶是谁,昭然若揭。
卫漓把消息按了三天,又亲自公布,他无惧群臣的怒视质问,清清冷冷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膝下无子,只得一位长公主,大家怎么看啊?”
此话一出,众臣面面相觑。
他们还以为卫漓会抢着做这个皇帝呢。
一个弑君夺权的乱臣贼子,还讲究什么帝制规矩呢?
“依着皇族宗制,公主是不能做太子的,既不能做太子,便不能做储君。先皇无子,那就只能从几位王爷郡王中……”
老臣的话还没说完,卫漓便抬手打断:“规矩你们倒背如流,但本侯不在乎这些,长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血脉,名正言顺。如果公主不能做太子储君,那就直接登基继位吧。”
他倒是痛快,做不了太子就做女帝,化繁为简。
群臣自然反对,也不乏有人顺水推舟,想要巴结一下卫漓。
卫漓见他们吵得厉害,缓缓从腰间抽出长剑,用剑锋一下一下地杵着青碧石板,发出沉重的声响。
“本侯耐心有限,你们悠着点儿。”
他的威吓简短有力,大家又不敢说了。
随后有人审时度势,站出来提议说,前朝也出过几位女帝,虽说本朝没有这个规矩,也不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可惜公主年幼,就算继承大统也做不了天下人的主,要有人扶持帮衬,定天下乾坤。而侯爷劳苦功高,正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以摄政王之名辅佐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