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余悸轻吐喃喃,原来那是引雷阵她咬着下唇陷入回忆,那山中死人滩高声便会积云,不出半柱香必定滚雷落雨,自己从前都认定是山势异常鼓弄了那湿冷之气所致,不想竟是个阵法!趁她发愣,朔宁王腾出一只手拽出一纸雪白,横铺桌上,提来一只兔毛软笔轻抬下巴“画。”“画我画!”,木心怔过一霎随即快速反应,照着他教过的细细叠出一排,试探抬眼望着他“山脊。”“嗯。”“这边朝阳,这边背阴。”她一边喃喃一边自顾在山脊两侧写下方向。“朝阳面大多宽叶木植,土质黏黄,背阴多是藤木,有浅薄赤色砂土……”木心顿顿,小心看他两眼,停了笔锋“这个……不重要。”“你知道的,都记下来。”他吩咐完甚至亲手为她递来一盏参汤。“啊”“写!”“这里是个浅滩,雨季积水像个深潭,可岩土咸腥,水质陈杂,不可饮用。”木心随手画个圈以示深潭,又在当中勾出一个叉,抬眼怯怯“我这样画,你看得懂吗”“你是笨蛋,可我不是。”朔宁王横她一眼“继续。”“这浅滩最深,直径可以延至两里。”木心絮絮叨叨,在旁边标记数字,自己看着都觉得杂乱无章,真不知这他有多大耐心。很快一纸满荡,朔宁王快速再铺一张,木心已然得心应手。天见亮时候,案头已然堆叠一通。木心碎碎念念一整天,眼花腿软,抬起他案边一盏茶杯,递到自己嘴边才发觉蹊跷。“我原也有只青白盏,用了没多久破天也找不见了。信儿这是从哪又翻出来的”木心解释一阵又细细看一眼茶托“这……这就是我原先那只吗为何在你这儿”“可能吧。”朔宁王一张张翻阅她适才画完的图纸,并不在意。“你成日用我的不怕中毒吗”“什么”他终于搁下纸,认真抬眼。木心伸出一指又灼烫一般缩回去,示意他全身“我的铜簪,我的熏香,我的穗子,我的茶盏。你的南弦从我楼里还摸出多少我不知道的玩意。”她转着眼珠,费解一阵“也是奇了。你成日用我的,不怕中毒吗”她凑近望向他熬过一宿依旧神彩迥然的眼神更是疑惑“术法走一遭谁不是掉半层皮紫烟几乎丢了性命,我虽时有尝毒,可那蚀心菇的香连我都受用不起。”她苍白捏紧微颤的拳头“一夜过去武功尽失废人一般,为何你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兴许同你一样。”朔宁王直立身体斜眼“平时喂养有异,再加上幼时心魇时长修炼清心之故。”他收回眼神无视木心的诧异“你还记得那狼山上你说的。你以为蛮夷南邑蒸食美人是猎奇那是本王的贡品!”魔鬼!木心忍着恶心打量着他脸上的得意神色,揣测那放言中几许真实。忽而那恶心陡然放大,酸意成了痛楚肆无忌惮的冲破应急药的封印,大颗大颗的冷汗在额前低落。情急下似是悟出些什么,惨白脸色无常泛出窘迫的微红。一时间病态成了娇态。怕了朔宁王莫名看着她多变脸色,扭脸示意:去歇着吧。木心不敢言语,只无助拿手指绞住他宽大袖角,朔宁王撇去一眼蹙眉耐心温和“我不走,你睡吧。”可木心聋了似的纹丝不动,朔宁王终于泛出意外神色直视木心躲闪眼色,他甚至尝试拉回袖摆,却被她在食指上默默再绞紧两圈。朔宁王虚眯着眼伸出颀长手指勾住她深袍衣带快速解开,深袍从肩臂滑落在臂肘,木心依旧垂目未有举动。可胸口裸露的雪白中一大块乌青赫然显现,中央渗着密密的黑紫。“还是赤焰击中的”他有些意外凑近,心里原本的涌动泛出些疼意:都过去了许多日子,为何不见好转“你别看……”她匆匆捏住手边褪去的衣领盖住,声若蚊蝇。羞愧颜色沿到耳根。朔宁王无奈凑近,呼吸着她逐渐加重的气息强捺“你身上还有伤,不急……”余光只见她羞赧又无奈的欲言又止,最终只得急切将他衣衫再攥两攥。出色娇姿,周身弥漫的药香好似随着她情迷之意一般陡然馥郁起来。朔宁王眼神微晃,终随那香气指引,鼻尖缱绻在她柔腻肌肤,挨着她狂跃的心跳,气息款款靠近她唇边。果真未有丝毫阻碍,他只微微含唇,就见她阖了眼帘,酥软间悄然为他开了贝齿。随意收拾出的木榻比不得府中床帏,窄小而简陋,硬邦邦的木板和开裂的虫眼映衬着女子如雪肌肤让他心头再软几许,况且女子的讨好毫无道理,她分明痛到周身战栗,冷汗满额,甚至眉尾止不住的爆出青筋抽搐着。“真的……可以吗”他几分狂喜又几分犹疑,更多的焦虑和心疼,他眼色随她强抻住的心脏处,忽而忆起自己越发频繁的心口痛意,来不及多想,却听着她强耐着性子,喑哑却清晰的一声“祁元熙。”“是心口疼吗”她面色惨白,发出病中沉吟痛苦“救救我。”说罢似再无耐心,强行撑起将周身沉重倾覆与男子。主动将手掌倾覆相扣,一时间竟搅着他雀跃狂喜,更是沉落色欲,着体欲融。皋涂山间的水潭边一身形踽踽匍匐姿态,双手牢牢插进泥土控制着前进方向,时不时抽搐战栗一次显示出迫切和痛楚。连续的打斗和恍惚,覆盖南弦面目的不止伤口还有饥渴和诱惑,眼前的水潭似是清波涟涟,让她时不时冒出死也死进潭里的念头。不能喝。顾北几步之遥却难发声,饥肠辘辘让原本就受术法推拟的痛楚加深了万倍。眼睁睁看着南弦朝水潭爬去,情急发力竟昏死过去。南弦伏于谭边,清冷铺面放大了饥渴,加之这会山中毒日,她支起身洗把脸便急不可耐汲取掌心的水分,瞥木之间两具断肢挂着几缕皮肉漂进视野。翻涌之际才觉胃水早就呕过百次,干呕的近乎吐出胃来。偏偏潭后大石摸出一个黑影,似是守株待兔许久,几步跃来。南弦暗叫不好,却只听正上方风声呼呼,闷响一记。那黑影不堪一击飞去乱石间碎成一滩踪影不见。殿下殿下!南弦几乎泣涕四下委屈难捺,带着一身灰土污血扑身上前跪倒,被朔宁王嫌弃摁着眉心推开。南弦挣扎凑近将主儿手里的皮壶夺来仰头疯灌一阵。“真是出息。”朔宁王踢在她肘臂示意她慢些饮进,俯身将她仰与臂肘将红灵散吹入其鼻:雄黄解了毒气,麝香醒了神窍,冰片止了痛楚,众药合力将南弦七魂六魄挽回大半。两把炒米随茶灌入,南弦靠在石头上畅快的无以复加“殿下您终于来救我们了!”遥指不远处的顾北忧心再起。朔宁王放下南弦靠近树下蜷卧的顾北,不由分说的捏住他腮帮子将一瓶白糖饮灌进他喉咙,呛醒的顾北不知缘由正要吐去被主子牢牢捂住嘴,厉声“吞下去!”顾北讶异回神已见着眉飞色舞的南弦小跑奔来来,将死而复生的爽笑架在主子严厉的面目旁朝自己炫耀手里的吃食。“属下确实中了迷幻之术,是南弦喊醒我的。”三人已然修复缓神,冷静环坐篝火。南弦以手里的木枝比簪,朝主子比划着自己如何扎在他十指头之上,以痛意强拉回了顾北。朔宁王撑在膝上虚眯着眼“那处的蚀心菇如此强烈,你如何还醒着”南弦原本得意,转而又几分无措讪讪“我原本睡了,但是……没什么梦可做,就只梦见小银信的叫花鸡馋着,没一会就醒了。”南弦不好意思挠着头“您知道的我脑子不记事。虽然做过许多事,但是过几日便记不清了。”两个男人面面相觑。南弦幼时惯偷如何精巧总也难免出错,便学会了与自己自我麻痹硬勾去自己的行径。遇上报官难缠,便是泣涕可怜理直气壮的喊冤,从精巧细节到人证物证编的自己都分不出真相。自我催眠的时日久了竟养成了健忘的毛病。堂堂女匪,却如同浪荡公狗,办完交代,便将自己清理的干干净净。如此进了幻境依旧混混沌沌,看来愚人亦有愚人的好处。“我们在密阁最深处见到了施术人,从一个暗道里直滚而下。”顾北转念严肃,又带出几分无奈看着周遭“说是追来这里,如今看来,是被引进这处的。”他踟蹰看向朔宁王“殿下曾怀疑皋涂山上有鬼,果真今日被引来了这处。”朔宁王点点头,忆起紫烟的经历。按照蚀心菇流走的线索,追踪的士兵有去无回,朔宁王只得调用紫烟。紫烟受过闭识之训,除了效忠别无念想,继而顺利闯进了内阁,却在暗道发现上当,继而挣扎奋出,受了剧毒重伤。朔宁王自己和木心的推论摊开恰好都印证了皋涂的离奇。南弦瞪圆了眼睛倒抽一口凉气“她能住在这!”转念握着手里的犀牛角低叹“也得亏她擅顺天地,将灵草百木用的淋漓尽致,在何处都能活得。我们只在外围几日,全是毒虫猿兽。身法比我还快上几分,跟他们对峙至今,兄弟们都折在这一路了。”顾北点头转向主子“只有几个人能在落雁衙里保持清醒靠近暗道,来了这皋涂山。余下的兄弟,兴许都被困在了梦魇之中。这落雁衙就是个筛子,要么困死,要么便进入皋涂山。如果真如殿下揣测这里有一只秘密训练的虎贲军,那这人当真的用心险恶。落雁衙炼心,皋涂山炼身。”还是殿下厉害!南弦佩服得竖起大拇指“咱们都是混混沌沌被引进来的,您是从梦里挣出去了再自己走进来的!佩服!!”朔宁王沉默转头看着不远处另外晃动的随从,自己带人从小道突进,也只有不足五人杀过进来。不过,自己将羽卫重新调出皋涂山外候命。他将眼色融进深山远处“天亮我们便进林子深处去。”“可去不得!”南弦嘴快,被主子的皮卷砸了一脸跌在地上。“这是地图。”朔宁王仰头灌尽一口水“要滚趁现在。明日还不知如何天色。让羽卫接应。接上了就呆在营里别回来了。”“你定是让那女人蛊惑了!”南弦气急败坏“蚀心菇是她养的,那妇人是她救活的,给了落雁衙的线索,现在这山里她也门儿清,这不可疑吗!”顾北忍着伤快速起身将她堵了个严实,南弦今日却极其反常,拼命挣出急切“你也是蒙了心的,那女人把你耍的团团转,你们倒是甘心情愿……你放开我。”顾北扭手一掌将她推去旁处几个巡守侍卫间,示意将她捆上堵了嘴。南弦气急呜呜着跳脚,剩着一双眼珠儿急切打转。屋檐下淅沥雨点只剩滴答,木心呆坐门槛上已经一整天,回忆着他轻缓温柔将她十指绕开,蹑手蹑脚独身离去。银信陪靠在她背上许她有个支撑“姐姐若是不放心就去吧。”她翻身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你说我不放心”“皋涂山就像我们其中的一个家。冉冉也是。”银信长叹一气“有人在利用皋涂山对吗”木心木讷摇着头无奈“我不知道。”她轻捶着麻木的膝盖“不骗你,我觉得很可怕,但又不知害怕什么!”苏木心的眼里透出少有的猜疑,晶亮的晃动出莫名的酸楚“落雁衙,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思绪恍恍惚惚摸索几日,终于断续而执拗的停留在去利州的路上,被他诓骗着爬上一段断崖,在山涧之间水雾烟笼的幻象之中,就是那样的密林,虽然已从冬残进入暖春,那样奇特的残桓分明清晰的在她心底打上烙印。幻象里那个不曾露面的女子,朔宁王究竟识得与否近乎想破脑袋,细细推敲记忆里他一丝一毫的神色亦未得到回应。苏木心的头更痛了。银信双臂急速将她紧紧揽进怀中,再无多话。..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