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老大。这不好吧。”林卫勉强将眼神从那水桶粗的蟒蛇身上斜去人群中,一声颤颤道“在我们那里的说法,这样成精了的大虫得罪不起的。”“放屁!”林卫瞪圆了眼噼着唾沫骂道“堂堂男儿!铮铮羽林!谁要在营中胡乱放言,我先办了谁!”林卫铁着脸命人去寻铁笼,将那奄奄一息的长虫七手八脚暂时扔进木笼,又将铁链层层拴紧,严加看守。那拴铁链的小兵费力将那粗长尾巴塞紧,忽而嗅到一丝气息,急报上去。林卫越发警惕,又命人将许多箭矢顺着铁链缝隙密密插进笼中,反复叮咛严加看管。羽卫靠近另一粗壮树干上被捆成粽子的大汉,蹙眉“他说的是越族话,他们越人擅养些毒物,最是适应山里野地,这么捆着不牢靠。去借个缸来,日头下吊半日,水缸里泡半日。”他提着弓扭头转向一众侍从“无论如何,人得活着交到殿下手里,都给我精神一点。殿下让我们守着,守什么不就是守这些邪祟谁要是敢出岔子,我把他扔林里去喂那些兽人!”林中朔宁王轻抚妻子额上,冰冷却绒密的一层细小汗珠儿,手指保持着不甘的绞紧姿势,昏沉的没有一点动静。脸颊凹陷,在火光中惨白,唇间都没有一点血色。那只在闪电中扭曲挣扎跌垂坠地的鸟儿从脑海中倏忽与眼前的女人重叠。即便有千头万绪的疑惑,他终是不忍,俯身将她轻飘飘的身子更紧的抱进怀中。“殿下那时,真的被击中了吗”顾北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带着溢出眼眶的忧虑“属下冒昧。”犹疑一番亦是悲戚“属下真的很担心殿下。”传说练就王母的不死药,得需九转回还。其中龙骨最为关键。那煅血龙骨是石螈的化骨,还不能是一般的石螈,得是至少二十年岁以上,死在南荒外的火山灰烬中,昼夜炙烤,得暴风不猛,猛雨不灭。经得百年锻造还能得以留存。有秘闻称常人根本无福消受,服食一口便如烈火焚身。太史令曾以次为笑谈,揶揄传闻只可戏说,惟有灵胎可消化,事实上龙骨不一定是旁的,说不定就是皇子之中的天选。大皇子玄王早年不知如何研习道法,一日陡然顿悟些什么,哭天抢地去拜了山里的师父,由那天地道法养活,早早弃了政途潜心替皇上修炼丹药。三皇子后来居上深得君心,扰的淑夫人日日忧心。痴症犹如金钟罩保住了母子平安。为了逃离龙骨之谈,朔宁王南征北战长居关外,一身伤病。可今日这毒场雷阵中死里逃生,还不知会传成如何虚妄之言。“我娘带我躲了半辈子。”朔宁王将怀里的人儿紧了紧“苏玉说得对,不知如何自处时总该做些什么。做些什么总比一辈子躲着好。你说呢”顾北不再出声,伫立许久垂目单跪坚定“属下追随殿下,绝无二话。”天近晌午,连苏银信都鼓着青肿的脸吃过两顿,朔宁王终沉不住气晃着怀里的人儿责怨“你真是睡着吗你若想拖着本王在这处,耗多久你只说就是。还不起来”南弦奔去掐住银信试探“这信儿什么也不交代,趁着王妃不省人事。杀了吧!”“你们别闹了!”苏银信甩开南弦朝她轻轻敷着半干的帕子“你们看她孤虚的样子。昨夜那样发狠吹笛子,你们如何不知拦着些!现在急什么!”南弦一掌拍去“你有本事你别被那长虫掳走啊!”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越发失控。木心终于拧着眉头颤抖眉睫,缓着气从他肩头慢慢撑起,梦游似的抱怨银信吵嚷。睁眼却见三皇子没好气移开僵硬的肩膀,即刻收敛住了口。“果真何时何地都不碍着王妃懒起。”“反正三皇子也信不过我。管我做什么”木心撇着嘴直起膝盖,又软软跌了回去。朔宁王嘴里不饶人,身子却依旧屈尊将她接住。木心再不敢多话,咬牙扶住银信撑起。木心适才回神,问询起昨夜的细况,银信躲闪两次见姐姐无意掩饰,便大方开了口:“我说那温老头为何专程跑来洛阳,难不成就为了你这个婚事打你一顿!”“你说什么!”朔宁王不可置信虚眯眼睛,继而便忆起木心那次莫名的坠楼“谁”“有什么好稀奇的!”苏银信翻着白眼“你们朝廷如何待我医家殿下难道不清楚我医家疯了才要嫁进宫里!莫说家中长老,天下哪个医者情愿我姐姐嫁给皇子!”“不许胡言!”木心作势要打却未下手,怒斥“问你什么答什么!空扯些胡言等我撕了你的嘴!”银信顿顿,巴眨着眼睛认真“那是温老头的山谷鼈!十来年不见,居然那么大了!”木心错愕呆立“我都不知温伯伯有什么山谷鼈,你从哪里见过的!山谷鼈这世上还有山谷鼈呢”她鼓着嘴蹙眉“我都只在书里见过。”哦。银信适才忆起什么羞惭摸着后脑“好像是咬了人。就那么几只都被弃了,我悄悄溜进他密观里瞧见的。”话到此处银信突然长嘶一声端住下巴“不对呀。温老头的山谷鼈都被拔了牙呢!昨个那条还有牙。”她抬眼对视姐姐的震惊抚掌肯定“这温老头定是听着动静来抓蛇的!”“你俩演够了吗”南弦忿忿打断。“谁演了!”银信嘟嘴示意脸上的肿块“昨晚那老鼈没拖死我!”她转脸朝向姐姐“这真要是温老头赶进来的,我定去找他讨个说法!”“那你倒不必急。”朔宁王悠然“若非还在山里,现在任凭是人是蛇,都该捆在羽卫手上了。”木心顿住半晌,无奈朝他好声好气“我师父只饲弄些草木,那温伯伯偏爱逗弄些难寻的小兽,倘若真是他,殿下……”“公事公办。”朔宁王冷眼再冰一层“何况他打了本王的王妃。于公于私也没情可求。”“他从来居在山里又一把年纪,哪里算计得到殿下头上来!”木心急急追出“更何况,他瞧着我长大的,若是在民间,殿下也该尊称一声伯父。”“即便今日是你亲生爹爹来,打骂也得问过本王!”木心心头似是刀尖扎过,他分明知道自己身世不明,屡屡被弃,竟还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若有亲生爹爹在,谁会嫁……”顶着他陡然震怒的眼色,木心急急闭上嘴,强捺委屈背过身子。银信见她红了眼,急追上前“怨我怨我,不该挑那话头,怎的话赶话说上这些了!”“嫁来咱们府如何了!”南弦叉腰上前一步“好吃好喝维护周全,何日亏待了不成!王妃这样好本事,若不是甘心情愿,如何挨了打也得做这个王妃”顾北急急捏拢她左臂喝令她闭嘴。却奈何早早点了银信的怒意。银信丢下姐姐扭身冷笑:“没了你们朔宁王府,我们何日不能好吃好喝好周全你们那皇宫里,这日老太后一碗避子汤,那日兄长两句训诫提点,再不然这家姑娘那家郡主的挑些事端,现在弄得里外不是,家家提防,坏了身子败了武功。这王妃好,谁愿意做谁家做。”木心原本别扭,听着银信一番气话,自觉过了火,回身要拉。可那南弦哪里是能受气的,挥着剑柄挣开顾北,唾沫星子便持续扩出。“没我们明里暗里护着你家主儿,从宫里到别坊,你家医者早死个干净!还能许你天子脚下逍遥赚个快活!你真当王宫是你家院头,天下人都能让你们耍的团团转,也就我们赤焰高看你医家几分,真当自己是活菩萨了!捧你两日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的!”木心急拢近乎要破口的银信,将她翻转朝着自己安抚片刻,朝他三人垂眉淡然“不搅扰了,我们先回去。”扭身不足五步远,苏银信腾然回身反扑。南弦措手不及,回神只见那丫头龇牙咧嘴伸出鸡爪似的右手,紧接着头皮生疼继而重重被她压在地上滚成一团。苏银信涨红的小脸近乎将昨夜青紫盖去,尖细嗓子憋出狠意“去跟我姐姐赔罪!”“你……小人……”南弦被她另一只手掐的喘不上气,干脆扭着脖子一口咬上她的胳膊。银信咬牙忍痛,将另一只绞紧头发的手指又暗暗拢了拢气力。二人互不相让,顾不上王妃厉声制止,扭打撕扯滚至引雷阵边缘。朗朗白日的正午,顷刻间强风突起,厚厚砂土尸灰顺势而上,裹挟着残枝败叶遮天蔽日,爽朗避空转眼灰褐迷蒙。木心本就虚弱不堪,情急不稳几步踉跄又被吹迷了眼睛。跌撞间狂风吹鼓宽大的外披,船帆似的将她甩去风中四处凌乱。“别打了!”顾北扳着南弦右肩,那二人依旧发着狠力抱成一团,翻滚开来厚土滚松,狂风带起时将墨黑的灵璧石显露出来。顾北顿愣俯身,顶着风细细拢住一方察验。风停半晌,南弦银信早已手脚绵软,抱在一团仅剩求生姿态。依稀听见顾北冷静揣摩“灵璧墨黑,经络雪白,孔窍相通,惟有南地灵璧河底才可出。想来南地挖渠建坝亦有联系。”什么三人各自回神,才惊觉主子们不见了踪影。..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