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溪水潺潺翻着金光,木心探手湿帕,将那金色打碎,胡乱抹把脸,又贪婪将那抹清凉延续进脖颈中,暑气太重了。她牵着马默默移进林中阴翳,又从搭袋儿里取出一口干粮。潮闷的空气似是将那口面团儿熏出些异味,更没了胃口的木心嗅了嗅将它扔去给了林里的鸟儿。
四下野静无人,木心褪了外衫,挽了袖子,任由阴凉缠绕进发烫的肌肤。她从腰间摸出那盒香粉搁置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没一会便有数条碧翠小蛇匍匐警惕蜷曲靠近。
“我都快分不清幻视和现实了。”木心苦笑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拨弄着青蛇试探“你们,是不是要引我去郧阳啊?”她无奈看着交错缠绕的小蛇故作严厉“我可是撇下夫君不管,跟你们乱跑,要是在郧阳看不见我要见的,你看我不把你们通通扒皮摘胆!”
蛇群焦虑四散,木心亦懒懒起身拍着小腿上的尘土“来了来了……”
黎明曙光初乍,朔宁王石像一般卧在席上,熬红的眼睛一夜未闭,终于在鸡鸣时分缓缓转向步入内间的顾北。
“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顾北看出他的思虑坚定道“殿下安心照计划行事便是了。”
真的不来啊?朔宁王长吐一口气似是安心又似是失落,果真自己的安危在她眼里不重要,朝廷的形势翻覆亦不重要,除了医者,万事万物在她眼中都是过眼烟云。想到此处,他心底沉沉,竟生出几分困死心思,倘若自己真的与全家覆灭此地,苏木心会不会为了他落几滴眼泪,生几分悔意?
自然不会!他自嘲转向灰蒙顿开的天,一个十岁开始便蒙住江湖双眼的人,一个在荒漠种红花的人,一个奔波尽瘁,为了医家世人放弃性命和贞洁的人,哪有儿女情长可惋惜?她的冷漠像极了父亲,撇净一生羁绊追寻自己的执念,甚至顾不上别人的死活。
可苏木心比父亲多了几分温度,对古朝言的宽容谅解,对苏银信的溺爱周全,对碧鸾的疼惜照拂,甚至对顾北南弦的温和体贴。他的脑海里映射出苏木心夜晚的怯怯警惕,回忆起她朝自己瞪落的眼泪,想起她躲闪的目光垂下的眼帘和不知所措咬紧的下唇。那些温度从未给过自己分毫。
他的手指搓捻过一夜的穗子已经有些卷曲,她愿意嫁的,兴许从来就只是江湖上那个惩奸除恶的幽灵杀手,多讽刺。一个救人的医者在心底崇仰着一个杀手。可相较之下,被她摒弃的皇子才像是真正的笑话。
“圣上马上要去甘泉寺里。”顾北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气性望着他的呆滞“您能不能暂时把女人放一放?”他举起手中的锦袍要伺候他换上,却被主子横斜一眼。
“你说我被烧死,她肯不肯来?”
顾北终于磨尽耐心将手里火浣布掀去他胸口,扭身出了门“自己换吧!”
此处的山峦地势并不险峻,满眼的郁郁葱葱,山巅云雾缭绕,木心循着一块鳌头似的石头朝山顶爬去,一个半人高的山洞赫然显现。洞口荆棘杂草横生,可期间几簇落倒方向依稀可辩长虫游走之迹。
木心没有贸然进洞,而是举目远眺四下观瞧一番,半人高的灌木丛间青灰色在苔藓之下依稀可辩,木心再攀两次,竟发现山中隐匿着这样破败倾塌的一处旧石塔,石塔入口已经风化堆杂,可是却明晃晃的有了人的痕迹。木心咬咬下唇,紧了紧腰间的鞭子,再检查一次胸口的包袱,将自己的一支木簪插在入口处,猫身钻进塔中。
摸黑行进十数丈,窄口豁然,方向依稀可查与方才的山洞相连。木心悄然换着呼吸,洞中空气顺畅,却夹杂着腥臭。木心摸出一兜夜明珠疑惑着流动的气流为何还有这样闷酸气味,味道中有鱼腥有腐尸体甚至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铁锈似的死冷气。
果真,微弱荧光下,有残全不全的人类肢体,有仅剩毛皮的野兔豪猪甚至狐狸,木心换手提着夜明珠,右手摸出短刀,警惕踩着腻滑和血腥步入。
脚下滑动的声响似乎吸引了什么,其中一个石门忽而传来微弱且急切的求救。
“救……救……救……”
木心疾走两步,推开那杂石堆成的门扇,眼前一幕震惊不已。
石洞头顶透出石隙微光,轻轻楚楚映照着蜂团成群的蚊蝇,蚊蝇堆中三十个骨瘦的男男女女,他们无一例外被铁链吊在石洞中,不知多久有的已成腐尸肿胀,有的已成皮肉脱骨的残体,有的还在低溅着布满虫蛇的血点尸油,只有最中央一人,瞪圆的眼珠近乎从骷髅似的眼眶里瞪出来,他大张着嘴,不知用哪个部位干巴巴的发出“救……救……”的痴音,全不像是活人,而是死不瞑目的尸体忘记了自己已经不存在的灵魂。
即便是收多了形形色色遗体的苏木心,也在此情此景前崩溃了防线,捂住胸口扯下蒙布便疯狂将肚里的一切呕了出来。低头呕吐的一霎,萤石滚落散开,滑至石底,将本不太清晰的石坑四方照亮,俯身的木心才见那三十尸身正下方有一巨大石坑,坑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游走缠绕着各色蛇虫,厚厚堆叠着不见石底,还有许多长虫勾直了身子,长大饥饿的毒牙,接着顶上尸体脱离的皮肉和滴落的血。木心头皮发麻,胸口又忍不住干呕不止,腥臭味从这里疯涌而上近乎将木心的理智全数扑灭。
木心转身跑出数米,将脸埋进掌中狠狠揉着,“冷静些,冷静些。我可是苏木心,什么是我没见过的。”她强迫自己回忆着从前见到过溃烂的脏腑,被啃噬的肢体被熏黑的白骨“这不算什么,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她勉强吸入着腐臭气息平复逐渐崩塌的心。好似已经冷静些许,木心再迈两步,脚下一趔趄,定睛一看竟是半只胳膊,那手指似乎还动着。
木心俯身,悄然凑近,再次大惊失色“温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