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说着说着,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而后她努力镇静下来,又说道:“所以,今日一早,我寻了个空就跑了出来,便不敢再回去...”
徐守光听着招娣述说着自己的遭遇,拳头也握得紧紧的。随后,他摇醒了王志,让王志护着招娣去衙门找邢捕头,而自己则又一路翻墙过院,回到了老杨家的院子中。
此时已是戌时初刻,但老杨家屋里却一盏灯都没有亮。徐守光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抽出唐刀涓溪握在手中,慢慢靠近东厢房的屋门。四周静悄悄的,徐守光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待到徐守光来到门口,他使刀鞘向大门杵了一下,只听“吱嘎”一声,大门向里被推开。徐守光在门口向屋里望了望,只见屋里一片漆黑。徐守光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用嘴一吹,将火折子引燃,而后迈步进到了屋中。
才进屋子,徐守光便闻到空气中混杂着些许淡淡的血腥味,看来老杨应该是凶多吉少了。徐守光继续缓缓挪动脚步向里屋走去,血腥气味越来越浓。徐守光紧握着手中的火折子,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借着火折子的光亮,徐守光看到地上赫然有一条长长的被拖行的血迹,血迹已然干涸,看来是有一阵时间了。血迹两边还印着好些个血手印,还有些指甲抓挠的痕迹,这痕迹颇深,甚至其中一个抓痕附近还留下了半片断开的指甲盖,可想而知,这血迹的主人之前一定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徐守光顺着血迹继续向前,这时,在火光照亮的边缘,徐守光似乎瞧见有什么东西趴在地上。徐守光赶忙将唐刀举起,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折子慢慢地探了过去。那趴在地上的东西一动不动,待徐守光走得近了些,火折子的光亮填满了整个里屋。这时,徐守光才瞧见,原来趴在地上的,是人的尸体...不是一具,而是三具!
这三人他都认得,一具是老杨,一具是看门的捕快,还有一具便是那冯三了。从三人脸上凝固着的恐惧表情可以看出,他们此前有多么的绝望。
徐守光举着手中火折子,点亮里屋桌上的半截蜡烛,而后他又在整个东厢房中找了一圈,都没有瞧见虎姑婆,于是他这才回到里屋当中。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那三具尸体,三人死法各不相同,老杨的伤口在喉咙上,他喉咙上有着一排深深的牙印,明显是被那虎姑婆一口咬断了喉咙;捕快的致命伤也是在脖子上,不过他脖子上却不是牙印个,而是爪痕,应当是被虎姑婆用爪子割破了喉咙;最惨的要数那冯三了,他从胸口到肚子整个被剖开,肠子流在身子外面,手指上全是血,指甲尽数断裂,想必那地上拖行的血迹,便是他的了...
徐守光正瞧着,这时,院子中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徐守光便看见邢捕头带着一班捕快进了屋子。
邢捕头一进屋,一眼便瞧见了地上倒着的三具尸体,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手下捕快。他赶忙上前,伸出二指靠近死者去试探鼻息,却听见前方徐守光叹了一口气:“来不及了,想必是下午我等去到皮影戏班主家时遭的毒手...”
“全是那虎姑婆干的?”邢捕头问道。
“嗯,老杨被咬断了脖子,捕快被利爪割喉,冯三则是被开肠破肚...”徐守光答道,而后他看向邢捕头,问道:“你有遇见那王志王教头和小丫头招娣吧?”
邢捕头听罢点了点头:“有的,方才那王教头带着小丫头来到衙门,我这海捕文书才制好的,便以为他是来投案的,当即命人把他拿下了。他倒是也不抵抗,只是口中一直再喊,说你只身去追虎姑婆去了,要我们赶紧过来援你。一开始,我自然是不信,不过那小丫头也是如此说,再加上白日时我们听那洪班主所说,我心中便思索这事莫不是真的...于是我便带了一众兄弟前来。不过,来之前我也留了个心眼,我命人将那王教头关在衙门后堂临时关押犯人的囚室中,又留了四个兄弟在那里看着,这才带着人过来了。不过,看你在这里,想必那王教头所言非虚,一会儿回去我便把他给放了...”
“嗯。”徐守光点了点头。
“对了,徐少侠,那虎姑婆呢,咱们该上哪里去抓?”邢捕头又问道。
“哎...方才与她一战中让她给跑了,我便想着她会不会再回着杨家来,便过来碰碰运气。不过现在看来,这家伙显然是知道自己已然暴露,必然不会冒险再回来这里。接下来再要找她,怕就难了...”徐守光摇了摇头。
邢捕头听罢也叹了一口气。他命手下捕快把三具尸体收敛了,而后对着徐守光道:“那我先把这三人带回衙门,找仵作勘验。等明日与府尹大人奏报此事,到时再请一张新的海捕文书...”
徐守光点了点头,邢捕头也转身去招呼捕快们。但这时,徐守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急忙转身,一把抓住了邢捕头的胳膊问道:“你方才说把这三人带回衙门找仵作勘验?”
邢捕头被徐守光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便镇定下来,说道:“没错,尸体都要找仵作勘验,这是规矩!”
“那杨家小儿子杨宝儿的尸体也送去了衙门?”徐守光紧接着追问道。
“嗯...”邢捕头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我们今日下午去到洪班主处,他所说的吗?”
“嗯...记得个大概...”邢捕头看着徐守光有些魔怔的样子,心中不禁有些发怵。
“他说过那王教头在山中找到了他儿子的尸体,把他儿子尸体背回了家中,结果当晚那虎姑婆便跟着去到了他家中,将他儿子的尸体吃了个干净...”
“嗯...没错...”邢捕头点着头,忽然,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道:“你是说,那虎姑婆有个习惯,便是会把尸体吃个干净...”
“是的!白天时,我们所见这杨宝儿的尸体只是被吃空了内脏,想必这虎姑婆晚上便会去到衙门中,将杨宝儿剩下的尸体吞吃殆尽...”
邢捕头正听着,忽然他心中想到一事,大叫一声:“不好!”
“怎么了?”徐守光连忙问道。
“此次我将衙门中捕快尽数带了出来,衙门中只留了四个兄弟。那王教头此时被锁在了囚室里,小丫头被我留在了后堂,若是那虎姑婆此时去到衙门,那他们就都危险了!”
听邢捕头如此说,徐守光口中啧了一声,立马一把拉住邢捕头,冲出了屋子。二人来到院中,徐守光解下马桩上的缰绳,动作矫健,一跃跨到马背上;而邢捕头则一边解缰绳一边对着院中众捕快喊道:“兄弟们,快些回衙门,那妖怪此时怕是奔着衙门去了!”
听到邢捕头喊话,众捕快连忙放下手里活计,迅速整队,而邢捕头也一下跨到马背上,一夹马腹,与徐守光一同向着衙门方向就飞奔而去。
两人两马在江陵府中一路飞奔,很快便来到了衙门门口。这江陵府中最近来了不少外地人,有富商,也有盗匪,江陵府的治安自然变得越来越差。所以这一到夜里,基本上就没几个人会出门。
此时衙门门口更是一个人也没有,邢捕头留下的四个捕快本有两个是要在外围巡逻的,但此时全然不见了踪迹,徐守光和邢捕头心中顿时都觉得不妙,赶忙下马朝着衙门内奔去。果然,才迈进大堂,二人便瞧见一个捕快垂着脑袋,身子倚着柱子坐在地上。那捕快的脖子上有几道深深的爪痕,大片的鲜血顺着脖子向下流淌了一地。
邢捕头上前用二指试了下那捕快的鼻息,全然没感到一丝热气从那捕快的口鼻中出来,看来是死透了。二人连忙又向里走,很快便在廊道中发现了第二具捕快的尸体,这次又是被爪子割断了喉咙...
二人接着往前来到了后堂,此时后堂中倒着两具捕快尸体,一个是被一爪掏心而死,另一个则是被咬断了喉管。徐守光在后堂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招娣。
“那杨宝儿的尸体现在何处?”徐守光问邢捕头。
邢捕头听罢,抬手一指通往后院的大门道:“通过这道门,进到后院,向右手边走到头,那小童的尸体便停在最后一间房屋内...”
“好,我晓得了。咱们方才一直没找到招娣那孩子,估计此时她已被虎姑婆抓去了...我先过去拖住虎姑婆,你现在赶紧去囚室,把王教头救出来,而后去外面等其他人,人齐了后,你们再一起过来...”徐守光对邢捕头说道。
“这...”邢捕头犹豫了下,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徐守光此刻已然出了前方的门,转身向着右边跑去。
“哎!万一这虎姑婆在囚室那边怎么办...”邢捕头对着徐守光的背影喊道,但兴许是徐守光没听见,又或是懒得搭理他,等了许久都不见回应。无奈之下,邢捕头只好壮着胆子肚子向囚室方向去了。
再说徐守光这边,他顺着路一直跑,很快便来到了后院尽头的那屋子外边。屋子里点着灯,徐守光一脚将门踹开,进到屋内。只见一男人倒在地上,看打扮应该是仵作,仵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有一滩血,他脖子上也有几道爪痕,爪痕处的血仍然噗噗地往外冒。
在仵作的后方有一个台子,杨宝儿的尸体便躺在那里。可台子后面却不见那虎姑婆,只是站着一个小丫头,满脸惊惧的表情,正是招娣。招娣见着徐守光,用颤抖的声音喊道:“叔叔,小心啊!”
就在招娣开口的同时,徐守光也感觉到一阵劲风正从自己的脑袋上方而来。他赶忙抬头一看,只见那虎姑婆正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张开满是尖锐指甲的爪子,对着自己扑了过来。原来在徐守光来到这间屋子外面时,这虎姑婆便察觉到了,但此时她已然被堵在了里面,不得已只得赶紧窜上房梁猫了起来,只等徐守光一个不注意,便出来偷袭,能成最好,不成也好伺机逃离。
徐守光见虎姑婆扑来,连忙挥动手中唐刀,向着斜上方虎姑婆位置舞了个弧形,刀光一闪,带下来一片血花,只听虎姑婆惨嚎一声,左手爪子四指被齐齐斩断。带着尖锐弯钩指甲的手指落在了地上,虎姑婆左手此时已然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过她顾不得疼痛,连忙一个翻身跳到了后方,紧接着,用右手爪子一把将招娣拉到跟前,张开那满是森森白牙的大口,靠近招娣的脖颈处。
“让我走!不然我就咬断这小丫头的脖子!”虎姑婆厉声吼道。
徐守光见招娣被虎姑婆挡在前面做了人质,连忙止住了攻势。他犹豫片刻,对着虎姑婆喝道:“你先放了她,我便放你走...”
“哼!休想诓我!”虎姑婆说罢,便张大嘴巴,作势要咬下去。
“别,别,别...”徐守光赶忙将手中唐刀丢在地上,空着两只手对着虎姑婆喊道:“你别激动,我让你走便是!”
听徐守光这么说,虎姑婆嘴角不禁向上一咧,似乎有些得意地笑着:“很好,你先让开...”
徐守光赶忙向旁边让开两步,把门露了出来。
“再远点,站到后面去!”虎姑婆扬了扬下巴,示意徐守光走到屋子角落去。
毕竟招娣现在在虎姑婆手里,徐守光没办法,只得照办,乖乖走到了屋子最里面的角落。
虎姑婆见徐守光已然站在角落,便慢慢向着门边靠了过去。而徐守光也怕她把招娣一并带走了,也慢慢地跟了过来。
见虎姑婆已然挪到了门边,徐守光说道:“好了,这次我放过你,你也赶紧放了招娣!”
“好,那你接好了!”虎姑婆说罢,右手抓起招娣向着徐守光砸了过去,徐守光赶忙一步跃起,飞身将招娣接住。而虎姑婆则趁着这个时机,转身便要向外逃走。
只是,这虎姑婆刚一转身,立马觉得心口一凉,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顿时从胸口传入脑中。她低头一看,只见一把钢刀已然插入了自己的胸膛,刀尖又从背后钻了出来,而那握刀的人衣着破烂,披头散发,满脸胡子拉碴,正是那王志王教头!
“啊!”虎姑婆长长地发出一声惨叫,而后身子一软,倒了下去,鲜血缓缓从胸前、后背和口中流了出来,应当是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