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灯光比走廊柔暖,她一张素白的脸,映成牛乳色,光润饱满,眼睛圆鼓鼓,睫毛都翘直了,一汪静水活过来,愤愤也顾盼神飞。谢琛挪不开眼。温素浑然不觉,眼睛瞪久了,水光遮成雾,男人身影发了糊,她没察觉危险,伸手夺过遥控器。心里想骂人的脏话,手指自个按了“八”。电视屏幕闪一下,跳台到国际频道,正播放的是美剧。偌大屏幕上,男主人公一手摁女仆,一手撕女仆裙摆,毛骨悚然的裂帛声中,白花花大腿触目惊心。喇叭里黏腻的接吻声,倏忽过度到粗喘和呻吟。温素下意识瞟谢琛,男人腰挺背直,神情正经又正直,只有眸色幽深一片。他面无表情时,惯长如此,无人能看穿。温素心放下去,可不稳不定的,又提起来一半,拇指用力碾按下箭头键。她以为会换到下一个电视台,屏幕上出现音量显示条,绿色的计量长度飞速见底。温素一时间尴尬到极点,窘迫的要命。谢琛离她两步距离,“喜欢看这种不好意思”喜欢看,所以不换台,不好意思,所以静音。温素瞬间听懂他的意思,却硬着头皮说不出话。遥控器按键摸索一遍,换台等于承认自己蠢。以前支支吾吾就认了。现在不行,不欠债了,人情债没多少,她自己堂堂正正的活。基于此,她也是要面子的。可气氛万中无一的危险。温素按下遥控器上方大红色按钮,屏幕一闪即灭。占了半面墙的屏幕一黑,成了正对两人的镜子。一个站,一个坐。站的挺拔如不老松,坐的屁股生草只想跑。谢琛盯着她发旋,燥的喉结急促滑动,“那电视剧叫什么名字”“……”温素怀疑他是故意的。“我在影响你了”“我没这样想。”温素不能承认。承认了,像思春便罢了,更怕像不打自招,思他是男主角,所以避讳他。谢琛欲笑不笑,“从来没想过现在不想,夜里也不想”温素怔一瞬,反应过来臊得面红耳赤,还恼怒。脑子飞速过着能回答的话,怎么想都像迎合他。她过去有这方面经验。男人的荤段子不能接,骂也好,指责也罢,他们总会另辟蹊径,抠字眼解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温素僵硬着脸,“你以前不这样。”谢琛挑眉,凑近了点,“不那样”温素想扯开话题,就要拿出足够谈资,“在昌州你很严厉,非常硬板,不会笑,也不会开玩笑。”她停顿,思及谢琛经历,打了个形象比喻。“像在执行任务的军人,时刻保持清醒警惕那种状态。”谢琛眼底的欲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幽深,声音也发哑,“然后呢”温素本来不打算多说,她决意离开,自然避免一切深入交流。可他追问,起了谈兴的模样,好像她沉默,他会一直问。必须讲个清楚,没有回旋的余地。温素以为他不悦,慎重措辞,“然后你变了,省城医院里,回昌州的路上。”“我变什么”温素垂下眼睑。流氓,强盗,骗子,不讲理的蛮横。哪一个词说出来,勾缠起过往,那些黏糊到走火的片段,只会让眼下形势更不利于她。男人的怒火也好,欲火也罢,都是不理智的,像不稳定的炸药,威力巨大,能一瞬澎湃,一晃即燃。如今想来,那四年交的学费很足,她至少能冷静应对。她没身手,力气不大,没资本,没实力,一无所有,真烧起来,从身体到地位层面,没有任何抗争的依仗和可能。好在这个男人是谢琛。他不是那些罔顾道德,践踏法治的禽兽,他有坚持,守底线,有峭峻风骨,英明神武。他现在暂时没失去兴趣,她亦有顾念,无法真正撕破脸,拼死反抗,就拉锯出脆弱而又微妙的和平。“我变什么”谢琛声音更哑,熏黄温暖的光晕照在他面孔,这一刻,他是一片汪洋下集中喷发的火山,岩浆喷薄,烧滚海水,沸腾到海面,又佯装平静。温素一动不动,“松弛了。”她明显不愿多讲,垂着眼,头发披散,遮挡一半脸颊,愈发乌发白肤,一尊沉默静谧的搪瓷娃娃。谢琛明白她别别扭扭的抗拒,艰难维持距离,意图缓慢拉开,伺机寻找机会,以求和谐离开。“你喜欢吗”温素脑子转的飞快,“变化是环境的产物,你变松弛,是目的达成,心头松快,这很好,说明你眼下过的愉悦。”答非所问,绕圈子敷衍他,谢琛盯紧她,一步步走过来,“可我想更愉悦,达到美满。”他本以为,了解是日积月累的水滴石穿。有阅历的人眼毒,过程才会相对缩短。忘了世事再混浊,也抵不过上善若水,她骨子里的温柔最澄澈,包容又洞悉。得她心软的那个人,是曾经的自己,现在的他,不会甘心。温素垂落的视线里,黑色皮鞋步步逼近,西裤下小腿轮廓,迥劲发达,她垂在身侧的双拳不由自主攥紧,一把潮湿的黏腻。“你事业有成,恩怨也了,已经美满了。”男人左臂箍上她腰际,猛然发力,压她栽进沙发,“男人三十而立,事业有成,美满的应该是家庭。”温素曲肘顶住他胸膛,滚烫皮肉之下,他心跳强健有力,像势不可挡的战鼓,操纵攻伐,倾轧猎物。她后背止不住寒气,像过了电,密密麻麻的战栗不止。“谢琛——”男人倏地狂热吻住她,双手钳住她,与她十指相扣,钢筋铁骨一样用身体当做囚笼,“二十七结婚,修养一年,二十九怀孕,三十生子,儿子女儿都可以,一个就行。”温素被他激荡的吻榨干氧气,急促呼吸间又被话震的痴傻,直勾勾盯着他,“我不能生。”男人用力嘶吻她唇角,语调暗哑,却一往无前的坚定,“先结婚。”温素开始挣扎,手肘推搡他,腿脚踢踹他,“我不结——”她拼尽全力,与他如同隔靴搔痒,衬衣下胸膛热度更添一倍,滚烫激红,释放独属于男性的狂野攻击力。温素魂不附体,胃里陡然翻涌成片,一阵阵冲上喉咙,她咬紧牙关强忍,脸上煞白的脸色,成了青灰。谢琛蹙紧眉,眼底黑沉沉的浪潮强行压制,只剩澎湃的心跳撞击她,“不舒服”温素奋力推开他,伏在沙发边,接二连三干呕。谢琛略一僵,扶她后背。他见多识广,生理反应,还是心理反应,区分的清,眉头越皱越紧,“很难受去医院。”温素摆手制止,“你挤到胃了。”谢琛怔了一秒,面上闪过后悔,等她稍稍缓过,握住她手,“下次我注意。”………………管平打开阅读灯,在驾驶座看完七份文件。谢琛上了车。白天对谢大那番话,没有夸大其词,却模糊了眼下。黑夜危险,黎明前的黑夜更危险。李家能走到今天,都不是蠢人。他们敢动,不是看不清局势,恰恰是看透彻,狗急跳墙,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闹大。狂狼掀起吸引足够注意,一能席卷对手,二能趁乱逃脱一两个种子。谢琛对一,早有防备。他父亲和谢征,也不是好相与的软柿子,等于两手准备。当务之急是二,三和五年前扩张整个北方,每年净利润打底十五亿。刻意揽钱,操作得当,一年二十亿不在话下。四年资金流失累计百亿。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足够李家核心撤出海外,东山再起。李璨恐怕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他性情偏狭,不会安心当李春来的垫脚石。届时李家到海外,资金上只能仰赖他。他摇身一变,垫脚石成掌舵人,既报复从前之怨,也能靠李家人快速发展。谢琛必须掌握这百亿资金流向。如何掌握呢肖云漪能被架空,却无法被逐出三和,这其中的差别,大有文章可做。………………温素凌晨睡,第二天八点起。洗漱完,保姆叫她下楼吃早餐。谢琛一夜未归,蔡韵还没来。三米长近一米宽的餐桌旁,只坐了她一人,悬吊的水晶灯璀璨耀目,折射的光彩圆圈流荡飘忽,温素一时出神。她身影细薄瘦弱,双眼放空,周围装修浮华奢靡簇拥她,一种孤零零思念的寂然。保姆觑她脸色,“早餐是黑米红枣粥,虾饺、焖笋、小时蔬,和一份滑鸡,谢先生特意吩咐少油少盐,您要开始养胃了,又交代若是您实在嫌淡,可以少加一丢盐。”保姆是资深保姆,精通上流圈世故和绯闻。有钱有势的男人,心思有限,外面事业占九成,能在女人身上花的心思不多。买包,买珠宝,买高定,买房产,交代助理一句,签单而已。能记得饮食口味,偏好,时刻关注身体状态,闹别扭半夜守着客房门,却不进去,就牵涉到另一方面。沉没成本。有钱人精通投资,追求回报。投入精力过大,付出不可收回,就会执着,执着就建立起坚实的情感联系。温素礼貌,“不用加,辛苦了。”保姆殷勤双手递勺子,“不辛苦,应该做的。”温素笑着接过,低头喝粥。早餐用完后,她起身上楼,刚走到楼梯口,另一个保姆匆匆追过来,“温小姐,谢先生为您安排了一位客人,已经到了会客室,您现在方便见吗”温素一怔,“客人”保姆答,“是的,客人姓周,五六十岁的模样,个子跟您差不多,体型比较圆润。”温素即刻反应过来,是之前男人答应好的,跟女会计那一面,“在哪”保姆展臂示意餐厅旁边,“这里,您跟我来。”会客室富丽堂皇。女会计十分不自在,蹭在沙发边,臀部一半悬空,眼睛盯着门口,一错不错。温素一出现,她即刻弹起身,动作太大,趔趄一下,好悬稳住。保姆连忙扶她坐下,摁着她肩膀,半用力。“您别心急,温小姐刚用完饭,喝口茶,缓一缓,慢慢说。”女会计双手互搓,又去捏衣角,强压着颤音,“我来就是想告诉您几句话,说完我就离开,没打算打扰您太久。”温素有些愣怔,被何文宇强困在深山,女会计都没如此惶恐,她不免多想,“是家里——”女会计急切打断,“家里很好,不劳您费心,也谢谢您关心,现在我可以说了吗”保姆有些不悦,“温小姐是好意,您的反应太大了。”女会计闷声不语,端起茶杯,佯装喝茶。保姆离开后,女会计立即放下杯子,“您父亲离开十一年了,有些事年代久远很模糊,我就告诉您,我能想起来的。”“当年您父亲投资猪肉,恰好遇到肉价上涨,小赚了一笔。他朋友多,就想组个建筑队,经人介绍认识了杜建平。后来两人合伙创办三和,但发展不太好,澜东当时在昌州行事霸道,挤占的小公司生存不下去。”“您父亲脾气硬,跟杜建平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然后两人具体合计了什么,我不清楚,当时只知道他把股份托给杜建平,也不称自己是三和的合伙人了,后来他买澜东铺子,纠集人维权,又找记者报道,事情闹大,澜东股价受到影响,北方房地产公司开始组织反击。”“这个时候,本来您父亲该功成身退了,但杜建平又约见他,说京里的大人物看不惯澜东,谁把澜东击退,就能得到大人物的奖励。您父亲听了,决定放手一搏。”温素一言不发,等她继续。女会计喝口水,凑近了些,“然后您就知道了,杜建平想独揽功劳,串通何文宇父亲,在闹事时,推您父亲一把。”晴天霹雳。温素握紧双拳,“可监控表明是我父亲失足,拽了何文宇父亲。”女会计垂眸,“当年监控离得远,像素差,只能照清肢体大概动作,照不见表情。更何况杜建平让人事先排练过,故意引导的。”温素定在原地,抑制不住的发抖。她从未想过会跟何文宇父亲有关。..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