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登机,四点十分到昌州。别墅让人收拾好,院中老桂,谢总特地找中农大学的任老院士看过,三月必抽芽,会比从前还茂盛。”温素只笑不应,她没准备住别墅。蔡韵在昌州租房子,加过几个房东的联系方式,已经组好一套小两居。王阿姨月工资两万,她雇佣不起,说到底还是谢琛的人,她没打算一起住。飞机落地后,蔡韵早有预谋分好行李,王阿姨纳闷,“你和温小姐行李好几个箱子堆一个推车,我两个箱子推车空一半,怎么不往我这放”蔡韵甜甜笑,“因为怕您推不动,我身强力壮适合干重活。”出机场,管平安排专人接车,蔡韵正要支开,车后座玻璃降下来,露出季淑华的脸,笑意盈盈,“温小姐,我有几句话,跟你父亲有关,你有时间吗”温素一怔,盯着她,“几句话,你现在就可以说。”季淑华看王阿姨,意有所指,“你应该不想带上多余的人。”她着重咬后四个字,温素不由敏感,满是警惕,盯她半晌,“去哪”季淑华态度友好,“昌州老城区有家咖啡店不错。”话里话外多余的人指代自己,王阿姨着急,“温小姐,谢总吩咐——”“王阿姨。”季淑华曲肘顶在车外,懒洋洋撑下巴,“大嫂让我替她带句问话,你小儿子在同文国际进了尖子班,学校明年有跟英国伊顿公学的交换生名额,你有意向吗”王阿姨两女一儿,四十岁得了金疙瘩,千娇百宠,她在名门见惯富贵豪华大世面,吃穿比不上,小儿子学业上下足功夫。筹谋策划许久,走通何浓绮的情分路,小儿子小学三年级转入南方首屈一指的私立贵族学校。如今初三非常有出国意向,但国外公立高中教育还不及国内,私立高中要钱要势,普通人根本摸不着门槛。伊顿是英国最著名贵族中学,王室的母校,产生了二十多位首相,学生非富即贵。她小儿子能入读,学习知识只是最基本,还有人脉,眼界,跨入特权阶级的一切社交礼仪和行为习惯。王阿姨抿唇,委决挣扎。谢琛并非心慈手软的男人,在温素身边他温和克制,每每温素不在,他面无表情,深不可测的威慑力,凛冽至极。王阿姨不敢想被他发现的下场。季淑华浅笑安抚,“王阿姨不用怕,爷爷也派了人过来,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谢家”王阿姨一时凝滞住。温素带蔡韵上了车,行李放在后备箱。豪华轿车的后座一般是两座,中间隔着扶手台,温素在左,季淑华在右,蔡韵只能坐副驾。司机带墨镜白手套,腰背板直的生面孔,不像谢琛派的人,更像谢建国。温素心跳开始紊乱,“咖啡不用喝,有话你直说。”季淑华笑,“我也觉得不必喝,你怀有孩子,不能摄入咖啡因。”温素一激灵,面无表情稳下来,“你有病臆想症”季淑华越过扶手台,拍她肩膀,“长进很大,不过你不用对我恶意满满,我这次来不是胁迫你,是帮你。”温素盯着她,季淑华收回手,“在南方,你很在乎大嫂未尽之语,我理解一个人被欺骗的感受,到底失手伤了你耳朵,实在不忍你再被骗。”温素不认为季淑华好心,她眼中看不到丝毫愧疚,不怀好意才是真。“从哪里开始呢”温素目光陡然锐利,懦弱的人突然有骨气,像路边快饿死的乞丐,高喊不吃嗟来之食,滑稽的很。她跟谢琛许久,还是弄不懂社会阶级的运转规则。上对下,下不配有这样的眼神。季淑华收敛笑意,“有人告诉我,你想离开二哥,他不放手。原本我不信,这几天三和局势明朗,我明白了。”温素攥紧手,“明白什么”“你父亲。”季淑华目光怜悯。“李家跟三和保持十余年的利益输送,官商勾结是大忌,二哥年初有了推测,春末夏初来昌州。”“你说的我都知道。”温素岿然不动,提明重点。“跟我父亲有什么关系。”“你还没明白吗就如同你浪荡无耻的名声,你父亲的死因也是最佳掩护。二哥正愁没有理由查杜建平,替你报仇多好的借口,还可以加深深情人设。”温素表情凝滞了,最坏的猜测一朝证实,她有种鲜血淋漓,濒死的眩晕感。车窗外熟悉的城市绵延密集的人潮车流,褪色成雪白的小花点,高楼建筑天旋地转。她指甲掐进手心,艰难保持清醒,却抑制不住翻涌的呕吐感。蔡韵在驾驶座频频扭头,再忍不住,“倘若都是欺骗,季总在昌州上蹿下跳急什么”季淑华好整以暇,语气形容不出的嘲弄,“演戏啊,李家年初如势中天,李璨不是蠢货,我不过来配合,如何取信李家”温素一言不发,干呕的感觉硬顶在在喉咙,憋的她两眼通红。蔡韵担心她,解了安全带,从前座探身抓她手。盯着季淑华,嗓音发狠发厉,“你刚才提过,有人告诉你温小姐想离开,谢总不放,你难以置信,说明谢总对温小姐有真心,他在京城一直抗拒与你结婚。若真如你所言,是一场合谋利用,谢总现在的行为你如何解释”“你很聪明。”季淑华看蔡韵,笑意渐深,“二哥不管不顾去南方,我吓了一大跳,回京城他百般推迟婚礼,我以为他变心了。我刚也提过,是最近三和局势明朗后,我才明白。”温素注视她。一个问题来回重复,迟迟不给答案.要么故意吊她胃口,悬她的心,要么答案是摧毁性的,季淑华只能留到最后,才好多出时间,戏耍多伤她几次。季淑华目光转回来,一片深切歉疚。“你父亲是个能人,他被害了性命,也留下许多李家与三和的把柄。”“二哥拿到证据后,上面盖下不发,李璨又被放出来,三和近四年悄悄向海外转移资金,就成了双方致胜的重点,李家要瞒,二哥要查。”“肖云漪。”温素只觉一道闪电划破脑海,锐亮的电光炸裂,黑暗被驱逐,一切显影,“他不是图谋三和,他还是要证据。”“肖云漪是棋子,但不是最重要那颗,李璨跟杜建平合作多年,轻易在三和架空肖云漪,二哥必须掌握最实在的东西,才能抗衡李家。”温素瞳孔一缩,猛地盯紧她,声音哆嗦。“我父亲,那百分之十的股份。”她牙关打颤,谢琛大男子主义,但南方再见后,宽容体贴,退让低头,多次提出结婚。她记得在南省庄园,他热烈执着吻她,搂着她恨不得嵌进血肉,一字一句打算以后,结婚、怀孕、生子,不分男女,只要一个。都说娱乐圈男人是演戏好手,看狗都深情,可谢琛板正刚毅,威严又庄重,一场利用,初识他就表明过,是她后来没想明白。所以在他殷切执着,毫不动摇的坚定里,温素相信了他的情意。到头来,又是一场憧憬,实在高看自己,一次着迷,两次钟情,她次次找不出被爱的理由,次次盲目相信。………………与此同时,李璨的迈巴赫在30医院西南方绕了三四圈,成功追尾堵在门口。司机下车处理,秘书坐副驾,膝上放着电脑,“季淑华已经到昌州,谢琛这边没动静,会不会是安排揭穿的人出岔子了”李璨靠在后座,刮眉骨,“都到这步了,早些晚些没区别。”司机在电脑上询问情况,“怎么会没区别,早些说不定还未手术,孩子就保住了。有孩子在,谢季联姻必然不可能了。”李璨放下手,“孩子不在,更不可能。谢琛这辈子仰天俯地,对的起所有人,唯一对心爱女人利用彻底,他愧疚积攒成山,就等着干掉我们,好好弥补。”秘书很意外他的语气,“您不恨谢琛”李璨仰头看医院大楼,“恨,我是了解他。”电脑上迟迟没有回复,秘书担忧,“是不是谢琛早有发现,已经防备了,所以他无动于衷。”李璨摇头,很笃定,“你不懂,他这个人对自己人,非常可靠坚实,不吝信任包容。谢建国装病缠着他,浪费他大量精力,剩下时间一门心思盯防我们,发现不了。”秘书松缓下来,有心情讥嘲,“对谢建国愚孝,对季淑华宽容,医院里焦头烂额,抽精力也能与我们对抗,可谓是强悍十足,可惜再强悍,护不住自己女人孩子,算什么男人。”电脑叮咚一声,秘书急忙查看,是一段视频。首画面是医院高干病房。秘书喜形于色,递电脑给李璨看,“他们竟然能拍到现场画面,这可刚好弥补,您不能亲眼目睹谢家反目的遗憾。”李璨放大音量,点开视频。下一秒,出乎意料的安静,没有争吵,没有愤怒,一片空荡荡的寂静。李璨皱起眉,视频上出现谢琛的脸,平静的面容,森寒刻骨的眼,扑面而来的穿透力,毁天灭地般,强悍又狠戾。“李璨,我知道背后是你,你我不死不休。”视频结束,屏幕上一片黑暗。秘书心如擂鼓,眼前还存在那一双眼,钉他不能动弹,“……他怎么发现的,病房那么平静,是不是他没跟谢建国翻脸,怨气冲我们来”李璨也心有余悸,深吐口气,“走。”“什么”秘书惊魂未定,反应慢,“您不等看谢琛着急忙慌从医院出来了”李璨暴跳如雷,“妈的,病房没声儿,还看个屁。”秘书疑惑,却不敢多问,招呼司机回来发动车辆。李璨盯着后视镜,医院大楼远去模糊,四五点路灯初亮,一簇簇光斑汇入车流。失算了。谢建国到底人老成精,季淑华那个蠢货多此一举,想让他背黑锅,指定是被看穿了。谢建国念及联姻,不与季淑华计较,可昌州那边儿,绝不会如她所愿。李璨咬着牙,“果然不能与蠢货为伍,立刻叫昌州的人摸摸情况,务必在谢琛到之前搞清楚。”秘书满头大汗应是。…………………季淑华的车,停在蔡韵租房楼下,司机下车帮忙搬行李,蔡韵上楼开门。季淑华递上一份文件,“你父亲百分之十的股份。”温素伸手接过,翻页查看,没出声。季淑华静静望着她,等她翻到最后,“爷爷知道你怀孕。”温素猛地一顿,抬起头,“什么意思你们想做什么。”季淑华阴森森笑,“你说呢这个孩子,爷爷无意留,但我打聋你在先,姑且给你两条活路。出国或者立刻嫁人,我不造杀孽,是要集福,你也别逼我心狠手辣。”“你说的是真话吗”温素注视她,“你眼睛里写满不甘,恐惧,嫉妒,厌恨。”季淑华一顿,目光如刀如刺,恨不得千疮百孔,刺穿温素。温素不惧她,“连刚才那些话,七分真,三分假,谢琛不爱我,也不爱你,他利用我是真,抗拒和你结婚也是真。女人无法欺瞒女人,谎话从嘴里说出来,真相从眼里流出来。”“你很得意”季淑华不伪装了,森骇入骨的仇视。“你敢嘲笑我”“我不得意,也不屑嘲笑你。”温素摇头,“你恨我横刀夺爱,毁你婚姻,施暴重伤我耳朵,时刻提防我,只怕夜里还会辗转难眠,无数次咬牙切齿诅咒我。可结果呢,我只是一个幌子,你上蹿下跳,做那么多,都是无用功,一场空。”季淑华被戳到痛处。她之前找李璨,甩锅目的被一眼看穿。李璨讥诮她,是蒙着眼睛拉磨的驴,至今看不透眼上的布。一把揭开始末缘由。她今天拿来刺温素的,也令她如鲠在喉。温素胃里翻涌,又像板结成冰,沉甸甸的下坠,坠的她无力支撑,快要跌进没有尽头的空洞。她无意再废话,“我不出国,也不嫁人,你也不用威胁我,如果谢建国真打算伤害这个孩子,你只会弹冠相庆,不出意料,这两个选择是谢建国给的。”..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