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琛摆手,下逐客令,“立刻回昌州,我不吩咐,不准来见我。”管平打开门,请肖云漪离开。他再上来,男人已经回到办公室,仰靠在软椅上抽烟。程洵瞟了一眼烟灰缸,下趟楼的功夫男人吸了不少。一根接一根,凶猛不断,短短时间,堆起半盒的量。“董承礼夫人见到何文宇去别墅找她,总共几次”管平倒掉烟灰缸,“四次,次数不多,待的时间也不长,只有三和开董事会那天,留下用了午饭。”“你忘记了搬家新喜,后院烧烤。”谢琛腔调冷漠,“可见她没有犹豫,就选定何文宇,真是亲密无间。”管平垂下头,“我认为温小姐的选择无可厚非,以她的性情,只求自保,不会耽误我们。”他不敢说太多,只提局势,“您之前加快进程,按照设想,我们与李家应该势均力敌。但季老爷子出面,影响了上面的态度,已经意向动手。”“这个时候,李家不能公然挑衅中央,反而不敢动,京里拉锯我们稳了。”“可李璨与李家人不同,他明面上不经商不涉政,没有指向性证据前,他能自由行动,上面不会限制他。”“大厦将倾,他就算不救李家,只为自己,也要想尽办法阻止您继续查三和的帐,减轻罪责,削弱上面重视程度,才能延缓时机,创造逃脱出国的机会。”谢琛没有说话。“两方势均力敌时,温小姐股份是他唯一取胜的机会。眼下胜败已显,取胜的机会成了活命的关键,李璨只会比预想的更疯狂,困兽犹斗,鱼死网破。”谢琛面容平静,眼睛漆黑,幽邃,无底洞的沉寂,不带一丝热络。他从昌州回来,一直这幅模样。或许心中犹存一丝不舍,接受董太太示好,关注温素举动,在意何文宇。大事上理智的果决,之前情浓,坚定娶她,撇除季家,甘愿冒莫大风险,延缓步调。如今分开,也能眼睁睁坐视她危险日益附加,祸迫眉睫。管平无法指责男人做法有错,毕竟他一直杀伐果断,冷静冷情。只是斩断情思太快,恍惚温素是一场幻梦,梦醒皆无。管平心下戚戚,“还有一件事,您送小季总上飞机后,李璨就出发去了昌州。”“盯紧他。”男人眼神锐利,烟头猩红泯灭在指间,“另外,照会欧洲各大时尚品牌,我需要一条重工奢华,前所未有的婚纱,尺寸让他们自己去问季淑华。”一边儿形式危重。一边儿盛大婚礼。管平无言,默默记下他的要求。………………温素按时从医院产检回来。这次做了超,数胎心时医生特地外放,扑簌扑簌,一片混杂的跳动。不似成年人心跳咚咚有力,蔡韵描述像皮塞子杵水,奇奇怪怪的可爱。温素觉得皮塞子杵水的比喻不好,叫她下次别讲了。蔡韵开车还在笑,“素素现在特别有范儿,大领导的欲抑先扬。”她清嗓子学温素,“好了,描述的非常传神,下次别再讲了。”怪腔怪调的促狭劲儿。温素耳根泛红,撇头不理她。视线对上左侧并行车辆,一辆黑色路虎,对方后座降下车窗,露出一张不熟悉,也不陌生的脸。是李璨。温素一怔,随即警惕升起车窗。李璨嘴角涌现笑意,眼睛却凉的渗人,“还未恭喜温总成功加入三和,你不想跟我好好聊聊吗”车窗停住,卡在窗框一半,将将露出她一双眼,“聊什么”蔡韵有所发觉,故意降低车速。接近路口,她们在转弯车道,不影响绿灯直行。没成想李璨不能降速也降速,卡着后面一串车,硬生生错过绿灯。喇叭连响一片,有豪横司机伸出头骂,“路口降速,你傻逼啊,是不是故意的”李璨不受影响,“聊什么都好,我请温总吃顿饭,赏脸吗”他声音不小,后面司机听个大概,气的二佛出窍,“狗男女拉拉扯扯,直接去酒店开房啊,大马路上演你妈呢”后面一片叫好。温素定了定神,“现在不是饭点。”李璨转头扫一眼后车车牌,“是不是饭点没关系,只要我吃,就有人做。”他的强势,戾气,阴鸷几乎不加掩饰,斯文败类撕开斯文外衣,温素有种触目惊心之感。“我有别的选择吗”李璨只笑不语,扬手示意司机。黑色路虎猛然偏离车道,向着她们这条车道加塞,蔡韵立即踩下刹车。路虎越过之际,李璨斜睨一眼蔡韵,“跟上。”温素心口窜跳,后背一茬茬冒冷汗。犹豫几息,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的功夫,蔡韵一声惊呼。她立马抬头,后视镜还有一辆黑色路虎,司机带着墨镜头巾,裸露两条健硕的胳膊,手臂顶上她大腿粗。显然是李璨的人,前后夹击,防她半途逃跑。蔡韵嗓音发颤,“报警吗”温素竭力保持镇定,“他敢光天化日做出劫持,自然有所依仗,报警说不定会起到反作用。”说话间车速不由降低,后面路虎直冲车尾。车身剧烈颠簸,温素整个人前扑,脸狠狠撞在椅背,她双手及时护住肚子,勉强稳住身体。后视镜里,花头巾司机抬手,缓慢比了一个抹脖的动作。蔡韵没得选择,踩油门追上前车。一路朝南出城区,前路非常熟悉。温素心里有数了,目的地估计是谭园。她重新编辑一条短信,发出去。杜建平入狱,三和动荡,不影响谭园营业。进大门,摆渡车在前引路,车速缓慢。温素下意识看后视镜,花头巾控制车速,牢牢逼近车尾。除此之外,再无多余动作,多余人手。温素一颗心上悬下跳,地点是公开营业的谭园,没有掳夺的阵仗。说明李璨不准备,对她造成人身伤害。威逼,或是软禁,温素期望是前者。窗外闪过小汤山的石刻,前车停在山坡侧面的停车场。李璨下了车,过来拉她车门,“温总,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温素立在车旁,佯装眺望小汤山迎宾楼,背手做手势,阻止蔡韵下车。“李先生不是请我吃饭我不泡温泉。”李璨意味深长,请她移步,“温总怀有身孕,确实不适合下水。”温素不动,脚下生了根,“李先生,我清楚京中局势,无意搅扰。再者,昌州虽小,不是无法之地,我们同为三和股东,应该不希望谭园出事。”听话听音,李璨简直要鼓掌。句与句衔接,不如久经风浪的老狐狸流畅。软硬兼施,明示暗探的精髓,却学的不差。换个人,李璨不以为然,温素不一样,亲眼所见的畏怯如鼠,几个月功夫,脱胎换骨。他饶有兴味问,“谁教你的,谢琛还是南边儿那小子”“估计两个都教。”身后不远处一道讥讽女音,“温小姐的传言,九成是假,我以为有一成是真。”温素转头。“柔弱的皮囊,祸水的骨。”刘瑶披着浴袍,头发上湿漉漉的潮气。“心机上位有假,吸引男人却真。”李璨阴沉脸,脱下外套,罩在刘瑶头上,“头发不吹,衣物不穿,生病怎么办”刘瑶正是高调摆款的时候,不耐烦推他,“生病你心疼,一边儿去。”她盯温素,“知道为什么请你来这儿吗”“李先生说请我吃饭。”“那是待会你们的事儿。”刘瑶抱臂,“请你来这儿,是算我们之间的事。”温素不吭声。刘瑶眼中有种酣畅的痛快,“入冬之前,你算全国首屈一指令人羡艳的女人,迷倒了谢琛这个权势姿容,风度气场绝版的男人。”李璨眯起眼,忍着火戳刘瑶。刘瑶不受威胁,“可惜日久见人心,挑男人,你不如我。”温素清楚她在炫耀,哄她,“确实不如你。”刘瑶爽然,“这是其一,其二,我这个人小心眼,还孝顺,你当初在这,打我的脸,打我爸爸的脸,我时刻不敢忘。”温素端详她。刘瑶张扬肆意,恃宠而骄。如今她脸上招摇依旧,被人疼宠底气更甚之前。可见李璨待她如珠如宝。劫持后第一件事,竟是拉来让她报仇。“你想如何”李瑶兴奋,“下跪,磕头,道歉。”温素十分抗拒。大学四年,街头人来人往,她跪多了,不想再跪。“你可以拒绝。”刘瑶睥睨她,“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我保证你后悔。”李璨笑眯眯,“温总,瑶瑶是我女人,她想要什么,我不计代价满足。”温素浑身战栗,攥紧手好半晌才平复。不计代价。代表之前所有推测作废。法治,谭园,三和统统让路,她是好是坏,悬于刘瑶一念之间。………………三和是艘被搬完家底的空船。瞒的过董事,瞒不过实权高管。何文宇对流向海外的资金,不感兴趣。他目的是三和这船沉没。所以,对于高管求救投靠,他面上忧心忡忡,实际兴致缺缺。“何总,肖云漪一力启动资金核查,大张旗鼓一个月寸功未进,我们实在担忧。”何文宇指腹有一搭无一搭叩座椅扶手,“各位担心,我作为董事只会更加担心。只是三和不由我做主,董事会上换掉赵经理,已经惹怒肖总,实在人微言轻。”高管面面相觑,换了个人张口。何文宇手机突然响动,铃声并非常见,显而易见的特设。高管们识趣闭嘴。何文宇拿起手机,目光扫过,眼中刚泛起笑意,转瞬成冰。一张脸惨白,又无限阴鸷。高管们见多他温润斯文,不由一惊。何文宇豁然起身,动作太猛,带滑轮的软椅倾倒在地,咚的一声。高管们心惊肉跳,何文宇一丝安抚也没有,拔腿冲出办公室。他今天自己开车来的,老鬼被他派回南方收拾澜东几个废物公子。眼下只有老歪在昌州,他带上蓝牙拨号,声音阴森入骨。“我是不是交代你,叫人时刻保护她,你就是这么敷衍我的”这话在何文宇说来,十分重。“是我的错,宇哥。”老歪抬手给自己一巴掌,“我安排两个弟兄守着温小姐,没想到李璨比我们还猖狂,中央盯上,他敢大庭广众下手。”“你没想到”何文宇踩下油门提速,“我明白告诉过你,李璨是疯狗,你没想到”他攥紧方向盘,骨节发白发青,深吸一口气,“现在我没工夫处置你,她状况如何”“状况还好。”底下有人汇报,老歪急促,“不不,李璨的娘们过去了,逼温小姐下跪。”何文宇脸完全沉下来,仿佛雷暴前,天空极致的黑云,有摧垮一切的凶戾。油门被他一脚踩到底。车辆离弦般,风驰电掣。………………温素想过许多种脱困方式,装晕最不可取。在场无人会心软怜惜她。除了蔡韵,可蔡韵自身难保。最有可能,刘瑶唤人泼她几盆冷水,浇醒她。说不定手段更激烈。温素眼神安抚蔡韵,坚决不让她下车。蔡韵眼泪止不住,嘴唇咬出斑斑血迹,握紧门把手,攥到肩胛高鼓。温素再次制止她。转头,盯紧刘瑶,“李先生是满足她,还是害她”温素自身先例在这。男人别有所图时,谢琛那种刚毅严正的性子,骗女人毫不手软。李璨性格阴诡奸诈,最不可靠,刘瑶跟他日久,绝对不少见他设计坑害,冷血反复,寡恩毒辣远在谢琛之上。温素赌刘瑶心里不确定。或者说,女人在情爱里,永远不确定。特别外界压力大,风涛越汹涌,安全感越摇摇欲坠。“挑拨离间。”李璨揽住刘瑶肩膀,似笑非笑的阴翳,“你学的不少,可惜我自问情比金坚,于心无愧。”温素置若罔闻,只锁定刘瑶。“我信我眼光比你好。”刘瑶表情不变,“不过我倒想听听,你如何颠倒黑白。字里行间会不会全是你亲身体会,我非常乐于欣赏你的血泪,欣赏一颗破碎的心。”温素心口一窒。五脏六腑好似被白蚁蛀了巢,密密麻麻全是空洞。..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