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玉的话落下后,宋锦茵有一瞬没反应过来。
仓凛会惦记人这等事,说起来也不算稀奇,毕竟在他眼里,一直守着的裴晏舟便是他在意的人,只是雪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说的不是他。
宋锦茵有些许诧异,想了一圈在竹雅院里认识的仓凛,认真问道:“你怎会如此想?”
“今日我去后头,被婆子纠缠之际是仓凛替我赶的人,可他却阻了我的道谢,还说他之所以出手,是因那婆子欺辱过旁人。”
雪玉说着垂下了头,“可那后头的人我虽没见过多少,但也知全是一些外头来的婆子奴仆,能被那婆子欺辱,定不可能是京都来的人。”
“那万一就是他熟识的人呢?何况仓凛推拒人的说辞,其实做不得数。”
“我以前也觉得他的冷漠或许不是故意,但后来有人来唤他,说有位姑娘生了病,想让他去瞧瞧,仓凛一下便更不愿再同我说话,半点未停就被叫了去。”
“有位姑娘?”
宋锦茵蹙眉,疑惑更甚。
她虽与仓凛算不得太熟,但他是什么性子,常同什么人来往,她多少还是知晓一些。
莫说突来的姑娘,即便是玄卫里与他有过交集的旧识,也不见得能让他有多少对裴晏舟忠诚以外的心绪。
可这话从雪玉嘴里说出来,她又不得不信。
“你确定他是因着那位姑娘才匆匆离开,而不是因着旁的差事?”
“我确定的。”雪玉点头,咬唇道:“来人说玉姑娘病了,想让仓凛大人得空去瞧一瞧,仓凛未有犹豫便让人去请大夫,而后匆匆赶了过去。”
“玉姑娘......”
宋锦茵默了一瞬,只是那疑惑因着雪玉的委屈神色而被暂压了下去。
小丫头即便曾经将不在意说得颇有气势,但在那样吃人的黑暗府邸,仓凛又不止一次地出手相助,到底还是让她生出了姑娘家的心思。
可若是旁人就罢了,身侧没有其他人,时日一长,总归能捂热一些。
但那是仓凛,是裴晏舟最亲近的玄卫首领之一,除了裴晏舟的事,他跟冰窖里的冰没什么区别,捂热了一角,还有无数刺骨冰凉的寒意在等着。
思及此处,宋锦茵摇了摇头,“先不说仓凛的性子,只论那位玉姑娘,不见得就会是你想的那样。”
“可他那样的人,怎会对生人如此在意。”
“傻姑娘,就算不是他在意的人,也不见得就是生人。”
宋锦茵看着她,感受着落在脸上带着凉意的风,“你若说仓凛放了个姑娘在后头,我还不如信那姑娘是裴晏舟的人。”
“姐姐......”
雪玉一惊,猛然抬头,“不可能,世子满心满眼都是姐姐,怎会放个姑娘在后院,这世上怕是除了姐姐,谁都近不得世子的身。”
“好了,我也就是猜猜,没得让你这般信他。”
宋锦茵笑了笑,目光扫了一圈院落,而后又落回她身上,放轻了声音。
“你若因着那玉姑娘不安宁,待无事时,多去后头转一转便是,但先莫要让孙姐姐知晓,正好我也有些想知道后头的事。”
“姐姐是觉得后头的人不踏实?”
“算不得不踏实,就是忽而觉得有些好奇罢了。”
宋锦茵摇头,拉着她又往前行了几步,不紧不慢。
“平日里替我去煎药,亦或领吃食的时候,仔细留意一些,这玉姑娘究竟是何人,又为何会引得仓凛重视,兴许也与让我心里不踏实的事有关。”
“我明白了。”
雪玉一扫适才的委屈模样,目光看向旁侧的人,皱眉点头,神色坚定,“我一定不会让旁人察觉,这几日,我领着差事偷偷去探一探。”
“嗯,探不到也不要紧,毕竟他们管着的地方,极少会露出问题。”
宋锦茵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从低沉的心思中清醒,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喜欢瞧见雪玉高兴的样子,也庆幸如今的雪玉还留着天真心性,并未同她曾经一样,将那些憧憬和向往打碎在瞧不见边的泥泞沼泽里。
至于那位玉姑娘究竟是谁的人,宋锦茵想,即便她不去查,过些时日,也总会有苗头露出。
只是她不希望是雪玉想的那样,也不希望,那人同裴晏舟有任何关系。
正想着,院外匆匆行来一道身影,瞧见她,高大的身子拱手弯下,带着恭敬。
“锦茵姑娘,主子让属下来问一问,若是姑娘得空,可愿意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去。”
宋锦茵应下,想起了裴晏舟的伤,下意识便开口问道:“今日大夫如何说?早膳可用了大夫留下的药膳方子?”
“回姑娘,主子今日未用早膳。”
“未用早膳,为何?”
玄卫瞧着面前姑娘的裙摆,想了想主子当时瞧见姑娘离开时的神色,思忖片刻后道:“姑娘不在,主子不想一个人用膳。”
宋锦茵正准备迈出的步子停了一瞬,忍不住被这话气出了笑。
“他一个人用了那么多年的膳,怎得如今受了伤,正是要养身子的时候,便突然又用不得了?”
玄卫不敢接这话,好在宋锦茵也没想要得到什么回应。
轻怨了一句,还是提步行出了院子。
“罢了,劳烦大哥,让后厨再将备好的早膳送去,还有煎好的药。”
“当不得姑娘一句大哥,属下这就去。”
想着有姑娘亲自瞧主子用膳,来人眉间担忧散了些,退下后步子快了不少。
游廊上瞬间便没了影。
而此时的裴晏舟一直还在处理公务,直到听见外头传来细微动静,他才放下手中信件,冷冽目光瞬间柔和,起身开门,瞧向他的姑娘。
......
后头的一处偏僻之地,柳氏还躺在碧玉的床上,昏睡不醒。
一日过得极快,到天色渐黑,整片院子又蒙上一层昏暗,她才在晃动烛火下悠悠转醒。
一时不知这是何处,直到瞧见碧玉端着药进来的身影。
“又辛苦姑娘了。”
碧玉把药放到一侧,将她扶起,看着她不过一日又疲惫了不少的眉眼,轻叹了口气。
“我不辛苦,反倒是夫人,这般逼迫自己,又是何必。”
“这都是该我尝的苦。”
柳氏靠坐在床榻上,虚弱之下弯出一抹笑,不知想到了何处,竟压下了病态,显得恬静又温柔。
只是话音落下后,柳氏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强撑着的妇人终是又红了眼。
“明日一早,他便要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