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宋锦茵一直守到近傍晚才同旁人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有老翁睁着花白的眼寻来,老泪纵横连连道谢,亦有衣衫破旧的老妪牵着孙女唤她女菩萨。
许久未有过的善举,让这些人仿若又瞧见了新的盼头。
只是道谢之人不敢靠她太近,看出她有了身孕,也不敢碰脏她干净的衣裳。
反倒是宋锦茵自己不在意,离开时还同老妪身后的小姑娘说了些话。
直到马车行驶到瞧不见,那些站在原地的人才转了身。
“听闻这位夫人身份不一般,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站在旁边瞧一瞧,没承想竟是会亲自动手帮忙。”
“是呢,而且碰到我们这些老的动作慢些,她也未有丝毫不耐,心善又有好脾性。”
宋锦茵自然听不见这些称赞,她在晚霞中踏进了宅院。
洗漱后不久,外头的那些传闻终是传到了她的耳中,而这传话之人,便是从茶楼兴致勃勃回来的裴慕笙。
彼时柳氏送完吃食从她身侧经过,瞧见这样的明媚,她停在一侧,也不自觉地晃了晃神。
茵茵惯爱将心事压住心里,不愿提及,可曾经,小姑娘也是眉眼弯弯藏不住事的天真模样。
屋内传来了姑娘们的笑声。
柳氏回过神,从里头寻到了茵茵的声音,这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此处。
她一开始不知裴晏舟为何会让裴三姑娘来陪茵茵,如今想来,缘由大抵便是想让茵茵欢乐,重回曾经的肆意,不必再被谨慎和沉稳捆绑到小心翼翼。
晚风拂过发髻,穿过柳氏,又落到了后头的窗牖上。
屋里的宋锦茵瞧着裴慕笙极其夸张地转述着茶楼里听来的传闻,哭笑不得。
这里头定是有裴晏舟的推波助澜,不然之前他不会一次次同她解释和承诺,一定会补上大婚,也一定会让爹爹点头。
“他们说你是瞧着大哥快死了才点头的,就像是,像是对,冲喜!”
裴慕笙说着说着便自己笑了起来,“还说你可委屈了,为了救人,草草就把自己给嫁了,还隔了这么久才被人知晓,不过话说回来,我大哥真是好算计。”
“怎么说?”
“你自己想啊,这话都传开了这么远,肯定是我大哥的意思,这便是打定主意让你没地方跑,就算不想嫁他,怕是也嫁不得别人咯!即便你父亲来了,也是一样反驳不得,这还不是好算计”
“咳咳,姑娘。”
若粉听这话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往外头瞧了瞧。
“怕什么,隔着门呢。”
“那您好歹也小声着些,世子手下的人武功那么高强,万一一扇门拦不下这点声音”
“不是还有锦茵在前头挡着呢?”
裴慕笙不甚在意地眨了眨眼。
她算是摸清楚了,只要宋锦茵高兴,她大哥就不会真罚她。
“三姑娘可别扯上我。”
宋锦茵故作生气地撇过头,“我可是被算计的那个,还没寻他要个说法呢。”
“别呀,你要说法行,可别把我供出来了,我的好妹妹,不是,我的好大嫂。”
屋里因着这声大嫂又闹了闹,没了早些时候的安静,院子里时不时便会飘出清脆悦耳的笑声,同这春日愈加相衬。
时光转瞬即逝。
顾简平终于用了三个月,得到帝王的点头,开始准备去洛城之事。
虽只是暂留,但这安顿之事还是足足又忙了一个月,再踏上去洛城的路时,已是临近夏末。
离开前几日,荣霞县主来寻了他。
雍容华贵的女子,即便已经养育了两位姑娘,也仍旧有着让人难忘的美貌和气度。
她坐在前厅饮着茶,瞧着这厅里头经她手安置的字画瓷器。
这么久,她其实很想问一句,他是否知晓哪些是出自她的手,可想了想,荣霞县主还是没有开口。
以他的性子,若是知晓,定是当下便让人退了回来。
“县主可用了膳?”
顾简平匆匆从外头赶回,额上还有细密的汗珠。
荣霞县主放下茶盏,用帕子点了点唇,轻笑道“大哥这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特意赶着回来见我一面呢。”
顾简平默了半晌,正准备回应时,荣霞县主又先一步开了口,“好了,同大哥逗乐甚是无趣,不说那些了,昨儿意澜哭了一晚上,说你要走,大哥若是有空,不知可能去瞧瞧她?她孩子心性,一直把大哥当成亲舅舅看待,如今知晓你要去见女儿,以为你不会回来,一时有些不适应。”
“好。”
顾简平未有犹豫。
只是在点头的这一刻,他更加心疼远在洛城,没有爹娘陪伴的茵茵,只恨不得能立刻赶去,守在她身侧。
“我让人备了些薄礼,大哥此去洛城,一并带上。”
“这使不得,县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何况茵茵也不是会平白收礼的性子。”
“她叫茵茵?”
荣霞县主笑着念了一句,柔声道“想必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
“是,茵茵确实懂事乖巧,性子样貌皆是一等一的好,还有手艺,也极其厉害。”
说起女儿时,顾简平声音轻了不少,脸上的笑也深了几分,“不过我倒是不拘着她要懂事,只要她过得好,温不温柔的,也不太重要。”
“那我这薄礼,你更加要收下了。”
“县主”
“顾大哥。”
荣霞县主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年你一直待知星和意澜如亲女,我知,是因着当年我曾救过你,也因着大哥心地良善,见不得她们姐妹受委屈,可正是如此,我才更觉对茵茵姑娘愧疚。”
“你把本该给她的疼爱,分到了知星和意澜姐妹身上,而那个孩子,不知在这些年里受了多少辛苦和委屈,且你这一趟,想必也让她瞧见了我的两个女儿,兴许她心里也有难受未曾提及我知你不在意这些俗物,但我好歹也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旁人知晓我的心意,若有其他念头,也多少会多几分顾虑。”
顾简平在荣霞县主的话中沉默下来。
他无意得其他人的好处,也做不来那等攀龙附凤之事,只是这话里身为县主的看顾,却让他第一次生了犹豫。
陛下能这般爽快地允了他的探亲和相认,这后头,少不了有裴晏舟的推波助澜。
这便也意味着,茵茵和裴晏舟的婚事大抵是难有变数。
而倘若他的茵茵能多几人撑腰,他低不低头,弯不弯腰,要不要打破他原本的处事习性,好像也不太重要。
半晌,顾简平应下,开口道谢。
“其实大哥不必多思,这些年你我亲如兄妹,你亦是看顾我们母女三人良多,有亏欠的是我,大哥实在不该因着那一场随手相救而将自己困住。”
离开前,荣霞县主停了停。
安抚之话落下后,她还是没忍住,将她想了许久的话问出了口。
“那小姑娘的母亲,如今,可还好?”
顾简平忽生恍惚。
脑中浮现出一道着粗布衣裙的瘦弱身影,逼得他心气翻涌,半晌才堪堪稳住。
“她,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