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万兵马在高平府外集结完毕,沙定洲望着身后密密麻麻的人头,队伍无边无沿,旌旗招展,刚刚又经历了高平府的胜利,他心中信心大增。不仅是沙定洲自己,龙在田、禄永命、王扬祖等一众土司,各个心中都是豪气顿生,此次南下攻打莫朝,那是土司联军数百年都没有的盛况,自从大明建国,沐英领兵进入云南之后,土司就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这次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刁勋的人马没了,沙定洲也不傻,对军队做出了调整,此刻,他的军队构成比原先复杂了一些,因为高平战役的损失,沙定洲不得不将俘虏的莫朝底层士兵和强行抓来的壮丁编入队伍,壮大实力,所以这七万军队之中还有一万余莫朝人,不过没关系,沙定洲打算将这些人作为炮灰用来填线,对方不是火器厉害吗,就让这些人上去挨炸,自己在后面坐享其成。
所以沙定洲的布置是,一万骑兵一分为二,这一万骑兵当中有三千人是沙定洲的直属部队,加上他的一万多步兵和一万多俘虏兵,这是沙定洲自己的势力,作为中军。
剩下七千骑兵,龙在田、王扬祖和禄永命几乎是三分天下,一人两千,另有一千各个小土司的骑兵,这些人作为前军,加上他们各自的步兵,光是前军就有三万。
剩下的一万多人是辎重部队、炮队和战斗力不怎么样的步兵,他们作为后军,负责押送火炮和物资。三军整装之后,沙定洲一声令下,大军便朝着敌军所在的下琅州冲杀了过去。数百骑兵从队伍中分出,担任哨探部队,往前侦查,虽然沙定洲兵多将广,但是对待这一仗他还是比较重视,毕竟兴华军是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势力,在开打之前,他有必要保持警惕。
“驾!驾!”高平府通往下琅州的一条小路上,十几个骑兵正在打马前行,他们正是土司联军的哨探骑兵。数百哨探骑兵不可能在一条道路上查探,不管是小路还是大路,又或是山林中的山路,都有骑兵进行查探。这些土司骑兵虽然装备不怎么样,但是常年生活在丛林环境中,跟建虏在白山黑水渔猎一样,对于这种地形的哨探工作,他们还是手到擒来的。
“私娃子,本来准备享受享受了,又碰到什么兴华军,搞得老子们还要上前线。”殿后一个骑兵抱怨道。
打下高平之后,本以为沙定洲会让他们在城内纵兵劫掠一番,谁知道还没开始劫掠,新的命令又到了,必须消灭下琅州的敌军之后才能逍遥快活。这放谁身上谁能高兴,所以自然士兵们的牢骚怪话就多了起来,不过也就是在队内说说,谁敢当着高级将领的面说,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阿发!你胡说什么呢,闭上你的臭嘴,小心被大王听了去,剥了你的皮。”领头的骑兵队正回头怒喝一声道。平日里他在队内的威信不错,他一发火,这个叫阿发的骑兵便不说话了。
土司制度其实是非常黑暗的,表面上看起来好像跟明廷或者清廷是隶属关系,实际上,这些土司内部根本就是高度自治,朝廷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土司老爷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不仅如此,各族民众在土司的治理下,过的也是苦难的日子。比如藏地土司,根本就是农奴制,农奴在他们眼中可不是人。
其他地方的土司也好不到哪里去,底层民众在老爷们眼中,连蚂蚁都算不上。战时还要帮着老爷打仗,死了连尸骨都不一定能留下。不过经过数百年的驯化,好像这些民众也习惯了这样,觉得这都是自己的命。他们没有想过反抗自己的土司老爷,而是想着怎么把这种痛苦去施加在别人的身上,比如攻打莫朝,抢掠高平,不就是个很好的发泄方式吗?
众人一路往前查探,实际上,虽然沙定洲本人没有放松,可下面的士兵并没有把兴华军当回事,他们觉得,自己连高平府都攻下来了,莫敬完也死了,说白了,莫朝已经事实上完了,这时候有什么兴华军过来救援,有个屁用,难道去救一个不存在的莫敬完吗?只是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莫敬完已经死了的消息,若是知道了,没理由跟自己拼命。
再加上一路过来,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这些哨探骑兵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看来这一场战斗估计没什么悬念,别人犯不着为了莫朝跟土司联军死拼。至于刁勋的覆灭,估计是因为大意了,敌军偷袭,来不及防备被打败,也是很正常的。
只是这十几个骑兵不知道,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包上,十名骑兵正注视着他们。这正是兴华军骑兵的哨探小组,兴华军骑兵跟步兵的建制一样,以十个人为一个班,不过侦查骑兵跟野战骑兵的配置有些不同。野战骑兵是重甲具装火铳骑兵,侦查骑兵则不然,他们更多需要的是灵活机动的速度优势,所以他们一般配备胸甲、头盔和护手,并不是全身铁甲,这样有助于他们取得速度优势,并且为了隐蔽性,他们携带的武器还增加了一把军弩,因为军弩射程远,并且无声,能在远距离悄无声息对目标进行射杀,这是侦查部队的必备神器。
别说是明代,就连后世的我军特种兵,也经常携带折叠军弩,高衡作为优秀特种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仅给陆涛的哨探骑兵配备了军弩,箭头还淬毒,见血封喉,保证一击必杀。
“头儿,怎么着,把他们干掉吧。大帅说要做好战场遮蔽,咱们不能让他们通过我们的防区。”一个骑兵抱拳对身边一个瘦高的军官说道,显然那军官就是他们的队正了。
军官点点头道:“军弩准备,你带五个兄弟下到官道边埋伏,所有人,射马不射人,上去之后尽量留一两个活口,抓个舌头。”
“得令!”那人一抱拳,转身带着五个骑兵从山后飞奔到了山下,与官道边的树林中埋伏了起来。
那边土司骑兵的速度并不快,进入小路之后,他们便放缓了速度,一方面是道路条件不好,另一方面也是他们有些偷懒,想着走个过场算了。他们的队长也没有太过深究,谁都知道没在高平快活一番,军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气,所以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也就算了。
众人小声交流着什么,忽然,阿发提高嗓门道:“队长,有些不对劲。”
话一出口,众人立刻勒住了缰绳,作为森林中出身的民族,他们多少都算是合格的森林猎人,队长点了点头,“我也发现了,这林子中没飞鸟。镇静,往后缓退。”
队长打了个手势,士兵们开始缓慢拨转马头,一般这种树林中肯定有不少鸟类在树上安家,他们十几个骑兵这么大动静,早就应该惊起一片片飞鸟了,但是到了这一段,安静得有些过分了,这显然不对劲,只有一个解释,树林里可能有人或者是猛兽,已经提前惊走了飞鸟。
“娘的,还挺精,预备!”丛林中,一名兴华军骑兵吐出嘴里的茅草,端起了军弩,身后五名骑兵一起将军弩端起,山包上的队正等人也瞄准了山下的土司骑兵。
“放!”两边同时扣动了机括,十支剧毒弩箭射出,噗噗噗,双方距离不远,十箭八中,战马惨叫着倒地,将背上的骑兵扔了出去。
“不好!有埋伏,快走!”剩下几个土司骑兵慌不择路,立刻就要开溜,兴华军这边策马冲出,兴华军哨探队的战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好马,比土司兵强得多,片刻就追上了剩下的四五人,一番砍杀将他们全部结果。随即又掉头跟倒地的骑兵拼杀了一番,不过他们以有备算无备,加上战斗力和装备的差距,土司兵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瞬间被消灭,其中两人重伤,队正下令留他们一命,将其带回去。
“大帅,大帅!前面哨探队抓了舌头,可惜路上死了一个,不过还有一个活口,命保住了,经过审问,这家伙都撂了,高平府陷落,莫敬完自杀,沙定洲集结了七万主力过来了。眼下,距离我们还有一天的行程。”下琅州,范玉火急火燎来到大帐禀报道。
高衡眉毛一挑,“嗯?没想到还真是最坏结果,也不算太坏,只要我们能击败沙定洲,接管莫朝土地便再没有阻拦。”
一道道命令从高衡的大帐中传递出去,各部队行动起来,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吴荣的炮兵再次确认射击诸元,他们将下琅州外面的平原划在图纸上,用网格来进行划分,每个网格对应一个射击标尺,调整到哪个位置,就能对哪个网格进行覆盖打击。这是西方炮兵最新的战术方法,将炮兵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技术兵种。
“该死的,马上都要到了,竟然连个有用的情报都没有。”
“大王,他们的哨探实在是太厉害了,弟兄们交手多次,无一获胜啊。”
土司大军中,一名将领灰头土脸对着沙定洲禀报着战况。哨探队的战事不利,今日交手十几次,损失上百人,竟然没有一支队伍获胜,不仅如此,连个活着回来的人都没有,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被抓走了,反正没人回来报信。
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目前土司联军依然是聋子瞎子,敌人什么情况他们一无所知,就连对方的哨探队究竟是如何歼灭他们的骑兵的,也是一无所知。沙定洲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对手。不过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数个时辰之后,前锋军穿过了丛林道路,将士们的视线豁然开朗,下琅州平原赫然出现在眼前。
只不过下一刻,前锋领兵的王扬祖等人就傻眼了,平原之上,分明排列着一个巨大的军阵,上万士兵紧密排列在下琅州平原上,整齐的方阵有种说不出的怪异,至少,在王扬祖等人的军事生涯中,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横平竖直的阵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棱角分明。
高衡抬起千里镜,“终于是到了。”
兴华军选择的出发阵地应该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平地,而是一个缓坡,地势稍稍有些起伏,这样能给炮兵提供更好的射界,炮弹跟步兵的行进路线不会发生冲突。不过这种阵型也能让对方将自己一览无余,步兵、骑兵、炮兵都展现在对方视线范围内。
出丛林的兵马越来越多,沙定洲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中军也来到了前军的后方,七万大军浩浩荡荡,士兵的叫喊、战马的嘶鸣汇集成巨大的噪音,烟尘滚滚,旌旗飞扬,土司联军缓缓展开。沙定洲拿着从沐王府缴获的千里镜,也在紧张注视着对方的动静。双方相隔大约五里,敌军已经排好了阵型,显然就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沙定洲立刻对左右下令道:“左营骑兵,出击,看看对方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兵马。”
“遵命!”一千骑兵从中军飞奔而出,他们不是奔着兴华军的本阵去的,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在下琅州四周看看,敌军是不是还有预备部队。
沙定洲利用这个时间在正面排兵布阵,自己七万大军,人山人海,两百多门火炮被推了上去,骑兵和步兵也开始组建攻击阵型,沙定洲决心,第一阵就投入三分之一的力量,从气势上压倒他们。
“让我们的炮灰军上,省的龙在田他们废话。”沙定洲笑着对身边的汤嘉宾道。
“嘿呦,嘿呦!”一万多莫朝的俘虏兵喊着号子,来到了前军大阵中,跟龙在田等人的步兵汇集到了一起,场面颇为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