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郑度自从刘璋将自己罢免以后,心气已灭,早已不再过问家国之事。
唯有昔日刘玄德入蜀之事令之耿耿于怀。
用郑度的话来说“倘若当年刘璋不昏庸,听取自己‘坚壁清野’之策。
如今天下三分之势定无刘玄德之位,当是刘璋、孙权、曹操三家争雄。”
郑度年迈,只在家中安享晚年之时,蜀中却发生如此大事。
几十年未有过之大肆屠戮益州人士之举,令郑度不由担忧起来。
怕刘玄德这“鸠占鹊巢”之政权,趁机杀尽益州人士,怂恿外来之士彻底占了益州。
正当此时,郑度受到益州本地大族、豪强邀请,入成都,为民请愿。
胡思乱想之时,范寂声音在郑度耳边响起
“郑公年近七旬仍这般龙精虎猛,还可远道而来为众人请愿,令贫道佩服、羡慕啊!”
被范寂话语打断思绪,郑度表情泰然,假笑道
“老夫怎能与蜀中清修大能相比?
如今老夫即将入土之人,只想以此残躯为吾益州人士多谋福祉。
不如逍遥公这般洒脱不羁,对蜀中形势不闻不问,只顾潜身修行、侍奉君王。”
二人声音不算大,台下众人不约而同止住议论,竖起耳朵静听二人交谈。
众人对于范寂、郑度二人同样尊重,此事结果如何,全凭二人争论。
无论如何,只要能谈出个令众人安心的结果,大家听谁的倒是无所谓。
台上二人也心知肚明,一上来便是一番明讥暗讽,试图在气势上先压过对方。
范寂与郑度简单试探对方一番后,各自收起谦虚之势,脸色皆是一沉。
范寂向台下众人打个稽首,而后朗声道
“如今汉室颓危,民不聊生,天下又成三分之势。
然曹魏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又觊觎汉室江山,谋害献帝企图篡汉。
三国之中,唯吾蜀中乃大汉正统之延续。
当今陛下继承先帝遗志,欲强吾蜀中,兴王师讨伐国贼。
吾等既为益州人士,在大汉朝廷治下,当为天下正统之民。
陛下匡汉之君,怎能对吾等大汉之民罔下屠刀?
若朝廷真有此举,那也无非是识破少数心怀不轨之人心思,证据确凿之下无奈将其惩治。
吾等安分守己之民,既无不轨之心又无谋逆之举,陛下必然不会与吾等为难。
还望诸位莫要人云亦云,枉信传言,失了君臣之义!”
此言出,台下众人皆面面相觑。
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如今天下大势、自己朝廷如何,众人多少都有自己的看法。
方才范寂一番言语,强调蜀中乃天下正统,蜀中之民自然也为正统之民。
陛下既然意在匡扶汉室,自然没理由对自家大汉之民屠刀相向。
之前边郡太守遇刺之事,众人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事情原委以及具体情况,这才怨声载道,担心朝廷早晚对自己不利。
如今范寂明言,陛下无奈屠戮不轨之人,与其余忠臣良民无关。
若大家自诩忠良,便不必如此紧张。
只有误信谗言或是心有不轨之人,才会因此事过于担心。
“嗯,逍遥公言之有理,吾等既无谋逆之心,又无不臣之举,为何要担心朝廷对吾等不利?”
“话虽如此,但毕竟前些日血流成河之象历历在目,朝廷若不能令吾等安心,那今后吾等当如何度日?岂不是时常笼罩在此等恐惧之下?”
“逍遥公乃吾益州大族出身,身世、才情、气度皆可称一流。
此等大贤都能为朝廷发声,可见此一回多是吾等小题大做了!”
见范寂三言两语几乎将众人说服,郑度气得直吹胡子。
心道隐忍多年,好容易有个报当年之怨的机会,不能就这么让范寂搅了!
哪怕给当今朝廷找点麻烦,让陛下好好发发愁,也算自己没白来啊……
想到此处,郑度起身来到高台边缘处,先回头撇了范寂一眼,见范寂正微笑扶须等自己发话,郑度冷哼一声,转头高声道
“据我所知,献帝薨逝之前,曾亲自禅位曹丕。
此乃神器更替之举,自那时起,汉室就已名存实亡。
且不说汉室是否被先帝延续,只说先帝入蜀之时,与昔日曹孟德又有何异?
先帝赤壁之战后,与东吴共分荆州,其根基应在彼,亦或者幽州涿郡。
然先帝觊觎吾蜀中富足,假借抗击张鲁之名,带大兵入益州。
随后反戈相向,配合西凉马超攻吾益州。
此等武力夺取,鸠占鹊巢之举,怎可称天下正统?
在吾而言,只不过也是诸如董卓、曹操等辈一般篡逆之人!
既然如此,有其父必有其子。
可怜吾等益州人士,为了先帝妄图一统天下逆天之举,多年来鼎立支持。
如今陛下能磨刀霍霍、屠戮益州士族官员,难道就不能转而将屠刀架在吾等庶民脖颈之上吗?”
郑度言之凿凿,且也有理有据,台下众人闻言又是一阵迟疑。
“若按此来讲,吾等自认为大汉正统,但在魏、吴眼中还真未必。
也许人家也正将吾等视作篡位自立之人……
再者先帝得国确实不正……
昔日既然能与宗族兄弟刘璋拔刀相向,吾等庶民岂不是也……”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吾等称之为先帝,那最少吾等是承认自己身份的。
再说历来征战,哪有不流血杀戮的?诸多开国之君,不也是夺了对方之国而立?”
“大汉,大汉!高祖刘邦姓刘,先帝刘玄德姓刘,且先帝为献帝皇叔。
献帝罹难,先帝接替侄子延续汉祚倒也合理。
郑公所言在吾看来却是有些强辩了……”
郑度见自己话语并未收到预期反应,心中不悦,向台下众人一拱手,愤恨转身看向范寂。
“哼!逍遥公这般为屠戮吾益州士族之人开脱,莫不是早就把道家傲骨丢了?
如此为当今朝廷卖命,不顾吾益州人士死活,汝好意思自称‘贫道’?
吾才疏智短,还真未见过不顾天下苍生,只为侍奉暴君的道人。”
范寂被郑度一顿数落,不但不急,反而哈哈大笑。
郑度被范寂笑声震的发慌,一脸狐疑,质问道
“怎的,被吾说中心思,自觉无言可辨,只能以笑声掩饰心中焦虑?”
范寂慢慢止住笑声,摇头道
“吾当昔日能提出‘坚壁清野’之人是何等睿智大能,没想到心智还不如孩童沉稳。
汝早就隐居不问政事之人,今番为何忽然接受邀请来代表吾益州人士向朝廷发问?
莫要说什么只为了益州人士安居乐业,此话骗骗无知之人还可,今日在场之人哪有不知汝之心意者?
‘坚壁清野’之策未能实现,汝应当怨恨刘璋才对,为何却对先帝、陛下耿耿于怀?
按汝所言,先帝‘鸠占鹊巢’,那曹丕迫使献帝禅位就不是‘鸠占鹊巢’?
孙策当年屠戮江东士族,就不是无义之举?”
“你!我……”
“醒醒吧,今番吾益州大族之所以聚集成都,只是大多数人不明真相。
眼见身边益州士族多有被朝廷严惩者,久不参与官场之事者心中着慌罢了。
他们邀请郑公为众人代表,觐见陛下,只是希望了解朝廷态度,确认自己未来而已。
汝却在此信口开河,扰乱民心,意图以公谋私,借题发挥威胁朝廷。
一切的一切,还不是因为汝对先帝入蜀之事,耿耿于怀?”
“是又如何?难道陛下屠戮吾益州官员不是事实嘛?”
“那自从先帝入蜀以来,吾等益州人士比之刘焉父子之时,又如何呢?”
“自然是好上……”
郑度脱口而出,话到一半,自觉失言,连忙止住言语,定定的看着范寂……
范寂摆摆手,大笑道
“哈哈哈!好了,郑公,莫要再讨论下去了。
说多了只能令郑公晚节不保。”
台下之人见郑度露怯,知道此番郑度已然败下阵来。
此时有几个看起来有些地位的豪强代表,同时稽首向范寂道
“吾等久闻逍遥公大名,今番逍遥公言语句句在理,且令吾等感同身受。
此事全赖逍遥公为吾等做主,只要逍遥公话出,吾等定欣然接受。
还望逍遥公代表陛下,将朝廷态度向吾等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