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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中华好河山,天涯境地广
侯孝康双眼急扫了一下全场,见薛敬一方死伤甚众,许多头领人员亦挂了彩,薛敬本人亦模样狼狈;再看冯冲阳一方时,估摸着亦有二三百人的死伤。其时战场中,薛敬一方的人马远多于冯冲阳一方,若薛敬一方能稳住士气,背水一战,则冯冲阳一方必败。却是此时冯冲阳乃得胜一方,薛敬又死伤了许多人马,人人心中慌乱,薛敬等首脑人员念及部众死伤,亦焦痛非常,是以双方拼斗,薛敬之众竟不显优势。此刻文秋生、侯孝康二人领军赶来,薛敬之众晓得是敌方援军,便更是惊慌了。
近得前来,侯孝康望薛敬拱手道:“薛盟主在上,晚辈孝康特为劝解罢斗而来!望您眷顾孝康薄面,还是收手了罢!”侯孝康虽恭敬,但薛敬晓得他众人乃是携得胜之威而来,心中底气十足,此番求和自是软硬兼施之意了。
薛敬素来高傲,这几日却接连吃败,心中的懊恼愤恨甚是浓郁,压制不住。因此之故,薛敬无颜直视自己的对头冯冲阳等人,他只望侯孝康道:“我若就此收手,这许多死伤的人马可怎么说?”薛敬晓得,自己若服输收手,不仅无颜返回中原,更有甚者,或将众叛亲离,自己的盟主之位就此错失,落得好大一个笑柄。
料此种种,薛敬狠言续道:“收手亦可,但须给与我方足量的财物赔偿,如若不然,纵是将我泰山派人马拼光了,亦要在此杀他个人仰马翻,鸡犬不留!”此话放出,薛敬顿时底气充足了起来,又是方才一刻,他留意到了全场,晓得自己一方死伤虽众,但人手总算起来,却仍多于冯冲阳的所有人马,若侯孝康中立,则胜算更大了。
薛敬挺了挺胸,张口续道,“薛谋连遭他众讹诈算计,真正身上本领可还未施展出来的呢!”说时向全场的对头们一个环视,道,“若不服气的,咱们可光明正大地干一场,看看薛谋是否虚言唬人!”众人瞧见薛敬丧恼之下,起了死战之心,又知他乃名门大派中第一等人物,武艺手段自不会虚,便有几分畏惧。
汪泉见薛敬志气不灭,心中颇为欣慰,便也昂首和声道:“不错!若不依薛盟主之言,则我丐帮亦要拼死一战!”众人闻言观望,见汪泉经了适才奔杀,模样虽存几分狼狈,然则神态坚定,视死如归,再瞧他手中所持的“将军斩魔大钢刀”时,上边尚有适才拼杀的鲜血沾染,亦是显得威猛凌厉,十分骇人。
侯孝康仅是劝解之人,拿不得主意,遂向冯冲阳一侧望去。冯冲阳向侯孝康招手示意了下,二人遂行向了旁侧,俯首低声商议。回过头来,侯孝康望薛敬道:“适才冯盟主说了,且暂赔付薛盟主您一方黄金三百两,布帛一千匹,以供抚恤死伤;您一众领受财物后,北撤三百里,且先退出麻城县境,余下未尽事宜,双方择日再行商定!”薛敬闻言,亦将汪泉招来了身旁,俯首于他耳根前道:“眼下我方死伤甚众,不如先受了他方财物,退出麻城,待得稳住了阵脚,安定了军心,再思索制敌之策!”汪泉闻言一应。
薛敬回头来道:“我同汪帮主商议了,今日我双方各退一步,便照侯头领你说的办!”转而续道,“你方即刻退回城中,取出所偿财物,我方就此等候,待得财物到了,我等自会退出县境!”侯孝康郑重道:“一言为定!”双方心定,侯孝康遂协助冯冲阳一方将人马回撤。这日午后,冯冲阳一方果凑齐了黄金三百两,布帛一千匹来,薛敬一方的帮派头领们见到了财物,心中愤恨之心这才平复,众人于是原路望北撤退而去。
且说前番薛敬众人望东南进发时,留了数十人于桐柏县稻花山庄中看守。四日后,众人退至了此处安身下来。经了这一番波折及挫败,众人早没了前番来稻花山庄时的傲气与雄心了,只是有了财帛,勉强能安心过活罢了。又几日后,薛敬战败之事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岳的名门大派之中,得知薛敬盟军战败于冯冲阳中南小武林,无不心惊,众人自然不曾料得,当初声势浩大的中原盟军,竟会落败。自然,众人之中,许多人于薛冯二方之胜败,不甚挂心,仅是心中有奇,闲暇之余随意言谈取乐罢了。
话说拼斗时,薛敬一方的掌门、帮主、头领们亦有受伤挂彩者,十人之中,有逾半数如此,于是乎,众人于稻花山庄中安养了一二日。待至十月廿七日时,薛敬之众又恢复了元气来。同时,刺探敌情的探子归来报道:侯孝康之众仍在麻城县城中,且吴越宋国治下的当涂帮主余三木亦领了一千多人马前来助力。薛敬及左右闻言一惊,众人又纷纷议论起来。五台寒光和尚道:“他方人马众多,士气又盛,不如咱们再索要些财物,便就此撤回中原去也!有了这些赔偿,亦不算掉面吃亏!”鲁阳义帮帮主朱武、九龙镖局蔡厉二镖师及秦岭太白山主关冷渊等人见得好处,似已无心再战,便纷纷应声附和。
薛敬闻言,晓得他几人多半已灰心,便向华山掌门孟先谷瞧来。却不想孟先谷虽不做声附和寒光等人,却于薛敬的眼神似视而不见。其时孟先谷思忖,自己非是盟主,之所以参加盟军,乃是卖薛敬一个人情,如今两军交战,却见冯冲阳之众并非乌合之众,自己华山门下的子弟亦折损了好些,若得足够财物,能安定人心,就此归华山去安闲快活亦好。
薛敬、汪泉二人正不知如何收场时,许盛为却思想到了窍要,他道:“话虽如此,然则冯冲阳等人已得援兵,我等又退至桐柏县来了,他们平白无故如何愿再送财帛?若他们不加送财帛,我等岂能就此折回,落得心中不快?”众人闻言不语。
静默片刻,丐帮长老曹洪醒起多年前往事,猛然得了一计,道:“是了!三四年前,司徒风谷执掌丐帮时,曾使用借刀杀人的诡计,于少林寺长住院外挑起了各门派及少林派的一次纷争,致使当时少林寺在寺的三大长老之二无住长老和缘觉长老俱皆身亡,仅剩明觉长老一人。那时各门派中,有江州镖局、五两帮、三有帮、海沙派及衡山派等在内,故而当初之事,莫金元、卢凡简、侯孝康等人皆知晓。无住、缘觉二长老死后,明觉为着顾全大局,含痛委曲求全,不顾二长老之仇,将各派众人遣散,少林派实是受了莫大亏损。”
华山掌门孟先谷道:“此事当初已传遍江湖武林!在场的各门派徒众都道是少林派的守门弟子蛮横无理,蔑视众人所致!不知当中究竟如何?”曹洪道:“当日寺门前阻挡各派人众的确是少林寺僧,不过事先已给司徒风谷等人重金收买下了,令他们有意阻挠并激怒前来少林比武的各派人众,待得双方混战时,人丛中的丐帮高手再浑水摸鱼,伺机杀人。此事的前因后果,方兴平最清楚莫过,而当日杀害无住、缘觉二长老的,便是陆坤和顾雍二人。”众人闻言惊了一惊,孟先谷脱口道了个“原来如此!”
曹洪续道:“我等不妨遣得力人手,去少林行走一遭,将此事告知少林一方,从而邀请他们出兵助力我等征讨顾雍、陆坤等人!”薛敬闻言欢喜,道:“曹贤弟此计甚好!”跟着望曹洪道,“既如此,便劳烦贤弟你行走一趟如何?”曹洪道:“仅我一人万万不可!实不相瞒,当时我是丐帮堂主,亦在混战之中,虽不动手杀人,却也打伤了好几个少林徒众,若我一人,绝不敢去!”薛敬见曹洪心虚,确似为难了他,不由笑了一笑。薛敬再一思索,道:“既如此,便由我师兄许盛为随你同去罢!”
曹洪晓得许盛为乃薛敬当初聚众会盟时的主持,他的分量颇重,便允了下来。寒光大和尚道:“若少林派兵马来了,我等便再同冯冲阳众人开战么?”薛敬道:“且看少林派能来多少人手,及他们对冯冲阳等人的态度如何。少林派若主战,我等便战,少林派若有其他算计,我等便随他算计。”寒光道:“如此稍妥。”众人商议便告一段落。这日午后,许曹二人快马加鞭,望北边走去。
桐柏县距嵩山少林寺约六百里,许曹二人快马奔走了三四日,正好冬月初一日午间,到得嵩山少室山下的少林寺常住院中。少林寺原主持性智长老半年前已坐化,此时的新主持乃无字辈长老中的无恒,时下少林寺中的其余六长老为无字辈的无耕、智字辈长老思智、道智、行智及慧字辈长老慧融、慧行,阖寺七大掌派长老。
许曹二人进院来,恭恭敬敬地拜访问候,而后道明来意及薛敬盟主领盟军征战等事。主持无恒闻得多年前杀害无住、缘觉二人的凶手便是陆坤、顾雍、方兴平等人,且三人皆在人间,心中不由一惊。其实三年多前无住缘觉二人身死之事,少林寺一方暗中查访了五六月,当时给丐帮收买的几个少林僧除却一个茂观拼斗当时身死之外,其余的虚清等三四僧人皆已远遁他方,改名换姓,无迹可寻了。少林寺辛苦查访了大半年,自当时涉事帮派的一些人士中得知了一些蛛丝马迹,最终亦查访到了司徒风谷的丐帮,却因始终未能找寻到逃脱的少林僧,又捉拿不到丐帮中的紧要人员,故而不能得到十足的证据。再者当时司徒风谷及其丐帮势力极大,于少林寺有过之而无不及。少林主持性智长老觉着战事若起,少林无必胜的把握,双方极有可能玉石俱焚,性智权衡之下,最终决定暂不报仇,等候时机。
却不想三年后,薛敬和江都的孔善民联手,竟不动声色将司徒风谷给杀灭了。又半年后,性智寿终,少林同旧丐帮的仇恨遂给淡忘。如今,许曹二人寻上门来,无恒身为主持,得知凶徒尚在人间,便决心了结此旧事。无恒召集了时下在寺的几大长老至大雄宝殿商议。
无恒道:“彼时证据不足,又惧司徒风谷丐帮势大,故而无住、缘觉二人之仇皆不得报!二人乃本寺长老,劳苦功高,如今既有确凿证据,又知凶徒尚在人间,本寺岂能置之不理?”道智长老道:“不错!若知仇而不报,一来令僧众寒心,二来恐世人道我寺软弱,可任人宰割也!”另一在寺长老慧行,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如今既有良机,我愿领寺众前去击杀凶徒,以雪当初之辱。”无耕长老道:“不过,我寺只为报仇,而不必枉生他事!”
主持无恒闻言,晓得无耕是指不必伙同薛敬等同中南武林纷争之事,且无恒素来又敬重无耕,便正色道:“无耕师兄所言极是!我方只为报仇雪耻,不为其他!”众人闻言皆应声。于是乎,便定了出兵与无住、缘觉报仇之议。议决传出,告与许曹二人,二人心中大喜。次日,少林一方遂由无耕、道智及慧行三长老挂旗,领本寺八百高手,随同许曹二人南行去追剿凶徒。
三日后,探子报薛敬众人,少林寺友军将来,薛敬众人俱皆欢喜。次日上午,薛敬领众帮主、掌门、统领,躬身迎出三望乡大马道的长亭之外。
又一二日后,麻城冯冲阳一方探得讯息,无不心惊。方兴平众人得知少林是寻仇而来,又知少林高手非比寻常,是故心中更是惊惶。于是乎,众人急又商讨对策。
话分两头。薛敬众人正于国中拼斗争战时,蜀都的司马家二公子司马艳阳,携了本府卫仕周致远及兄长司马艳风府中的第一高手卫仕淳于染,三人已行至中华西北的西域境地之中。此境地距中原万千里遥远,三人七月上旬启程,一路跋山涉水,半闲半赶,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见识了许多风物人情,路上少欢快多艰辛,终于九月下旬到得了敦煌城中。望昆仑山及教派王庭,已不再遥远。
周致远出身昆仑教派,于昆仑诸山头及教中规制与人物颇为熟识。昆仑教派总有二三万教众,教中等级森严,底层教员多出身当地农工商等百姓家中,中上层教员则多是陇西、敦煌一带的名僧、名道、豪户、显贵及中土来的名士能人。故而时下的昆仑教派,实乃是儒释道三教合流杂处,并由教主统辖统领,护教长老辅佐教主理事。教派境地之中,有屋宇、山寺、宫观,教派总庭设于安西于阗镇城南侧的昆仑山北麓之中。丝绸之路自北侧穿行,人口殷实,颇为繁盛。
九月廿四日,司马艳阳三人出了敦煌城后,沿丝路南线正欲望阳关行去。时节虽寒冷,不过这日乃晴明天色,丝路上颇有一些赶骆驼牵马匹及挑担步行的商旅行人。三人骑着马匹,正行走间,忽见远处五个骑骆驼的人正奔赶而来,因这五人皆坐骆驼,骆驼身形十分高大,故而五人走来,颇为显眼。
周致远望见当先领头的二人,心中一惊,咦了一声,急低声向艳阳道:“前头坐骆驼的那两个似是李士东和古不往!昆仑教众,皆有各自衣饰,因教务外出,须着本教服饰,他五人却是胡乱穿着?”昆仑教等级森严,教众所着衣服、图样和彩色,皆有相应规定,却是此时行来的五人皆是西域寻常人士衣饰,故而周致远心中疑惑。
艳阳听得古不往三字,心中即一惊。原来一二日前,三人进敦煌时,艳阳正巧向周致远、淳于染二人随口谈起了二年多前,敦煌城西北的玉门关关城东侧,自己同古不往等人争斗的故事。那时敦煌城南天光寺的两大名僧斗难和知非,二人乃天光寺主持智渊之徒,其时智渊圆寂,二人为争夺智渊衣钵而斗。斗难邀请来了昆仑教中的古不往、乌萨二长老及开阳峰峰主王守一、瑶光峰峰主章世典助力,知非一侧仅有中原少林寺来的道智、无耕二僧帮助,且知非本人不知武艺,故而不敌对手。知非等人正危急时,艳阳挺身相助,同古不往、王守一等人相斗,最终经历一番凶险后,以小计引开了古不往等人,这才解救了知非、道智和无耕三僧。
此刻,艳阳猛然听得周致远说前头来的竟是古不往,心中自然一惊。其时双方相距三四十步,当中间隔有路人,又者艳阳一方坐的是马匹,马匹远没有骆驼高大,再者艳阳三人为的周全隐秘,出蜀都时便已装扮成了别的模样,不仔细观看不易识别,因此种种,古不往一方未察觉到艳阳三人。
艳阳一惊后,急望了去,他未见识过李士东,但古不往同自己交过手,印象清晰,艳阳见确是古不往,道:“可巧了,可巧了!冤家路窄呀!”急又道:“咱们低下头,混于行人中悄悄行过,待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做算计!”于是乎三人不动声色,挨近路边,以令古不往五人安心走过。
片刻后,古不往五人果然跨着大骆驼行走过去了。原本古不往二年前,同艳阳交过手,于艳阳该印象深刻,却是此刻艳阳穿戴了西域胡人的衣帽,面上还贴了假须,似个四十上下的西域百姓,最紧要者,绝不料到他和周志远此时此刻会现于此地,故而古不往行走过时,随意瞥了一眼,更不怀疑。又片刻,古不往五人已去了有半里,艳阳三人急下马来商议。
周致远道:“昆仑教派八个护教长老,李士东和古不往乃是其中之二,他二人同时来敦煌,莫非有紧要之事?”艳阳疑道:“二年前我和雅若初来西域时,听你提过李士东,可是方才过去的那个?”周致远道:“正是这一个。他的大哥是李士群,乃是昆仑派天权峰峰主。”艳阳猛然醒起,道:“是了!他妹子名唤李山红,便是咱们初遇时,追杀你和玲玲姐的那个。”周致远道个“正是”。
淳于染道:“他们快去远了。”艳阳道:“适才你讲,昆仑教众因教务外出,须着本教服饰,他五人不着本教服饰,或许正是掩人耳目,欲行什么隐秘勾当!”周致远道:“不如咱们悄悄跟上,瞧瞧去?”艳阳道:“我正是此意!难得碰着昆仑教的紧要人物,瞧瞧他们要干什么事。”李古二人武艺高强,且出手凶狠,原本跟踪他们乃是极具凶险之事,但周致远晓得如今的司马艳阳,其武艺放眼天下,几乎已无人能敌,故而心中不惧。于是乎,三人掉转了马头,悄悄跟上。
跟了片刻,古不往五人忽于一个酒肆跟前停下了驼马来,李古二人行下骆驼时,眼光随意往道路两头瞟了一眼,艳阳三人不期如此,见状大惊,生怕李古二人望见自己而察觉,尽皆低下了头来,低声叫唤马匹。恰巧近侧有客商察觉三人异状,不由望了望他三人,三人心中更是不安。艳阳道:“坐马上显眼,咱们下马!”于是三人急地翻身下马,始终不敢向前张望,顾不得李古二人是否已知觉。
三人低头揪心行得五六步,旁侧路人不再惊奇时,三人方举了头来,小心往前头李古二人所停留的酒肆望去。其时双方相距半里多遥,却是那一带地方多是平坦沙地,路两边偶尔一些胡杨和矮小稀疏的绿树,便无别样高大的树木可以掩身,行人稀少时,更不易藏身,故而对方忽然望来,艳阳三人心中便着实揪紧了一把。
三人望去后,见小酒肆下的李古五人骆驼似乎无有异状,方宽心了些。周致远道:“适才咱们碰肩行过时,我三人的马匹多半给他们留意上了,如今再给他们望见,难免不生疑惑。”艳阳道:“正是如此!咱们三匹马不宜同时出现,须有二人换别的坐骑方好。”淳于染道:“二公子您骑马,我二人走路便是!”周致远道:“淳于兄所言极是。”艳阳道:“也罢!待去前方酒肆,咱们将马匹寄存了。”于是乎,三人牵着马匹,缓步前行,随后到得两株稍大些的胡杨树跟前时,因有树身遮挡,方停了下来。
周致远往小酒肆张望,忽道:“他们又上去了!”艳阳二人张望时,听得周致远续道,“是了,方才一下他们是歇下来喝水。”艳阳道:“他们过去了,咱们正好进酒肆去寄存马匹。”如此这般,一阵后,三人于小酒肆中寄存了周和淳于的马匹,仅留艳阳一骑。不过酒肆中有闲置的骆驼一匹,艳阳遂令周致远二人拉上,周致远二人将包裹刀剑等物,放与骆驼背驮,自己空身走路。如此又远远跟踪小半个时辰,前头的李古五人已自木桥上行过甘泉水(今敦煌党河)了。
这甘泉水类于敦煌城的护城河,过了此河水,便是敦煌城了。片刻后,艳阳三人亦上桥过河。三人将将过得河水,却见李古五人折向了正东岔道,而敦煌城头却于稍北一面。三人微微一奇,张望时,见李古五人虽行去岔道,但那岔道时不时地亦有三两个来往的百姓,三人随口低议了几句,又小心跟上。行走片刻,因行人确是少了些,生怕跟近了对方察觉,跟远了,又怕丢失,三人终于决定分前后两队行走,淳于染一人牵骆驼打前,周致远和艳阳走后。之所以淳于染打头,乃是三人中,淳于是唯一一个古不往等人未见识过面孔的,不易给人察觉。三人如此分行,便安心许多了。
跟了一阵,前头的淳于染回身来道:“他五人进寺庙去了!”艳阳心中一奇。听得周致远思忖道:“此处乃敦煌城南,约七八里,若说寺庙,该是天光寺,我在昆仑时,这天光寺的主持乃是智渊大和尚。”艳阳忽然醒起,道:“是了!二年前,咱们救助无耕等那时节,正是智渊禅师圆寂了,他的两个徒弟斗难和知非为争夺他的衣钵而引起的争斗!”续道,“那时斗难正是邀约了古不往等人助力自己,从而将知非挤兑出陇西,直至陇东一带去了!陇东距此处,数千里遥远,斗难自然安心了。”周致远接口道:“公子讲得极是!知非出去后,如今天光寺的主持多半是斗难了!”艳阳道:“难不成古不往等人是要去天光寺见斗难?”淳于染道:“既如此,我三人何不赶紧跟去,一探究竟?”于是乎,三人直奔天光寺而去。
片刻后,三人到得天光寺院门前来。其时尚未天黑,寺院大门下稀稀疏疏的尚有一些进出的僧侣和香客。艳阳道:“咱们进去!进了里边,再寻李古二人在哪一处。”周致远道:“扮做香客,施舍些钱两,好教僧众们不起疑。”艳阳稍一寻思,即道:“不错!亦不能多,多了他们会惊动寺中管事来伺候招呼咱们,反而不便。”周致远闻言,醒得是艳阳家乃蜀中豪户,平素自然常有施舍道观寺庙等事,晓得钱物多了反而不自在一理。于是乎,三人便要行进。
淳于染忽止步道:“我三人一同进去,反倒不便,不若我留外边照看马匹等候。”周致远道:“淳于兄所言甚是,如此安排倒更好!若有动静,亦可里外接应。”艳阳闻言欢喜,道:“好,便劳烦淳于大哥留外照应!”淳于染五十左右年纪,较司马艳阳长了二十五左右,艳阳如此呼,自然是敬爱于他。于是乎,艳阳二人将坐骑和包裹皆交与了淳于染,二人只周致远携了一柄防身宝剑,行进了院门去。
进得院来,果又施舍了一二两碎银子,那一二个无关紧要的僧众便引了二人烧香拜佛。罢了,艳阳二人说初次到来,愿随意参观瞻仰一些,那引路的和尚便由二人去了。二人其时不知李古五人来寺将谋何事,仅是出于心奇而跟踪,故而此刻亦不十分着急李古五人去向。这寺院不甚大,前后三四进,左右二三廊,左近不见僧侣时,艳阳二人便行探听,闻得左近有僧侣时,急又随口对谈,佯做初来的百姓模样。
片刻后,二人见后侧院落人员稀少,便疑是李古五人所去之处,于中院右侧钟楼的檐角之下往里观望时,猛然见得李古二人的三个随从,站立于一间似是方丈室的小屋之外,乃是把守之状。
二人急回过头来。艳阳低声道:“古不往二人多半是同斗难在里边!”周致远道:“必是如此!外边那三个如此把守,想必他们在里边是谈的什么紧要之事!”艳阳道:“须设法去探听方好!”周致远道:“他三个把得如此紧密,欲近去探听,着实不易!”艳阳正思索时,周致远续道,“据说武林中有听风捕音的功夫,风声大时,两下相距数十丈远亦能截听得到。”艳阳道:“是了!师父曾传我一门类似的功夫,唤做伏地听声术,咱们不妨绕到这方丈室的后边去,而后我伏地探听,且试试能否凑效!”
时下更无良策,只得如此,二人便蹿去了院中的僻静角落,而后轻功跃向无人之处,望方丈室后侧潜进。方丈室后边乃是茅厕、杂房等处所,故而光顾者稀少。片刻后,艳阳二人飞身潜入。周致远猛然醒起一事,急出手招呼艳阳,而后凑近他耳根,极细声地道:“险些忘了,李古二人皆是武艺高强之流,我二人不会听风捕音等功,却难保他二人不会!为着稳当,我二人该小心行近,且不能出口讲话了!”艳阳心中一惊,急地点头相应。而后二人蹑手蹑脚地望方丈室后墙根行去。
片刻,到得后墙根下。艳阳正要伏地去听时,周致远瞧见方丈室后墙无物,耳朵贴上,似乎更易于窃听,便急向艳阳招手示意。艳阳醒悟,心中欢喜,便几步近前,耳朵贴于后墙上探听。周致远留心观望,见艳阳面色一动,而后凝神,便知他是听闻得见了。周致远静候片刻,瞧见方丈室左侧乃是一条进后边来的小土道,便猛然醒起,于是急潜去小道后角去把守观望外边。艳阳眼角余光,瞥得周致远一眼,晓得他用意,心中欢喜,便回神来专心探听。
其时方丈寺中,李古等人话声较低,艳阳运动玄功后,却能听得仔细,只见一个似是李士东的话声道:“据岑务使说,这一日,教主将亲身去龙首山巡视,只携近身的几个侍从,其余长老、峰主等皆于教廷等候。我等思来想去,觉着这一日实是良机,正好动手举事。”艳阳猛听得“这一日”及“举事”等语,心中一紧,晓得“这一日”是哪一日,所举之事究竟什么事,皆十分关键。但这两大关键显是前刻他众人所讲的,自己来得迟,自是听不到了。艳阳急又思想,李士东所讲“岑务使”这人,必然是教中十分紧要的一个人物,是以李士东等人竟要经他之口,而后能知教主动向。
艳阳正思想时,听得一个似是斗难的话声道:“如前所讲,若我等行事顺利,将呼延、坎波、桑钦等峰主、长老制住了,但教主安然无恙,他归转来号令教众,将我等围杀,我等岂不危险?”李士东道:“教主的儿子水得龙在教廷中守候,他尚年小,武艺浅薄,咱们再将他挟持了。教主仅此一子,必然疼惜于他,咱们便大有胜算了。”艳阳又思想道:“原来昆仑教主还有个儿子,名叫水得龙!早听说昆仑教的教主乃是水玉子,我还道‘水玉子’是个道士名号呢,原来水竟然是姓氏!”跟着又想,“前头斗难所讲呼延一名,我晓得是个西域人的姓氏,至于坎波、桑钦等,似是藏人的名称!”
艳阳思想间,听得一个似是古不往的话声道:“挟持公子后,咱们再设法令教主将藏剑图交出,由李峰主去将玉剑取出来,待小剑到手后,咱们便退出昆仑,将那大剑留与教主。”艳阳猛然听得“藏剑图”和“玉剑”,心中大大一惊,欢喜不胜,心中道:“玉剑即将脱山,昆仑教中果然正谋划玉剑之事!”转而道,“只不知他所讲李峰主又是哪一位?”将将思索,忽然醒悟,道:“莫非是李士东的大哥李士群?不错,李士群正是天权峰峰主,此事的主谋多半是他了!”
又听得古不往道:“教主的血统半胡半汉,居于西域大半辈子,又是一方之主,许多事务缠身,必然不会追出河西去,咱们有龙脉玉剑在手,纵横中原,到那时节,你去做少林寺的主持,却不比在这西凉境地受苦受寒来得快意!”斗难尚未回话,艳阳心中惊道:“‘纵横中原’?这几个人竟是密谋这等天大的坏事!他几个聚一块,果然没甚好事商量!”
又听古不往续道,“自知非将智渊的衣钵携去陇东,这一二年来,寺里随他而去的人已然过了半数,这小小的天光寺不要也罢!”艳阳心中欢慰道:“果然知非禅师更得人心,不枉当初冒险救他一场!”斗难道:“当初玉门关下,衣钵和知非本皆已是囊中之物,却半路撞进了个司马小儿来,最终功亏一篑!此事每每念起,皆心中难平!”
古不往亦恨道:“不错,我等长老、峰主竟给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崽子摆弄了,传扬出去确是羞愧无地!”李士东道:“这还不容易!待玉剑到手,首先去西蜀提人便是!”古不往道:“不错,该当如此!”斗难道:“倘若水玉子追杀我等又该如何?据说教主的武功,在教派中还是论得上第一的。”李士东道:“玉剑在手,大剑又取不出来,区区教主一人何惧?”
正此时,忽然周致远一侧光影晃动,艳阳急侧头瞧来,见周致远自身后急忙出手,以点穴手法击倒了一个似欲进后边来寻茅厕的和尚。周致远点倒了这和尚后,生怕其倒地出声,急又双手将其抱住,拖去了后角墙侧。艳阳心中一紧,道:“看来不能持久再听下去,否则惊动众人,功亏一篑也!”正焦急时,听得斗难道:“话说人心难测,此言不谬!咱们这许多人联手谋事,且各是一方人物,话说‘英雄一处,其心必异’,怎保玉剑到手后,又不会有他人生出异心,从而引来灾祸?”
古不往道:“大师你讲的不错!不过王峰主已料到了此一点,故而李峰主最终定夺,咱们动手前一定起坛,祭拜天地,饮血结盟,再言定宝剑到手后,各人在中原的所需所取,以免后患!”斗难道:“如此亦算妥当!”此处又出了“王峰主”,艳阳心中虽奇,却是窃听至此,只觉过了许久,心中已然焦急,于是顾不得细思,亦顾不得他几人后边会讲什么,便急地抽身出来了。
艳阳小心行过周致远一侧来,周致远就墙角点倒那人低声道:“该如何处置?”艳阳道:“他死啦?”周致远道:“没死,我点的是他后腰昏睡穴!”艳阳道:“这里不便讲话,且将他抱去墙外边,咱们再想法子!”于是周致远去抱起昏睡的和尚,二人跃身去了后墙外。
周致远道:“他进来时,我见公子你听得十分仔细,便不得已将他点了!此刻想来,却是棘手之事!”继而道:“此人若醒了,记得昏倒前的事,说降出去,我二人于后院的行踪便要泄露了。此人若死了,或就此消失了,但他来这后边之前,恰巧有人晓得,最终亦能追查到这方丈室后头,若此事斗难听闻,难免不会生疑。”
艳阳疑难道:“确是如此,须得想个法子。”思忖片刻,道:“别无良策,不若弄醒了,而后用毒药胁迫他,令他不声张出去。”周致远疑道:“如何胁迫?”艳阳道:“二年前,我自雅若的父亲,即是我岳父大人处习得了些许医术,其中有调制丹药的秘术。我此刻给这和尚服下一颗毒丸,这毒丸有另一样药物压制时,能持续十余日不发作,但十余日后若不得解药,亦能毒发死人。”艳阳说时,自怀中将两样药物皆掏了出来。周致远瞧见,喜出望外,道:“如此甚好!”跟着道,“所谓威逼利诱!咱们再与他几两银子,令他不讲出去!”艳阳道个“好!”字。
周致远将要点醒和尚时,艳阳忽又道:“我还有个主意!”周致远道:“公子请讲。”艳阳道:“他倒前看到我了么?”周致远道:“似乎不曾。”艳阳倒:“极好!待他醒了,咱们便说是后墙跃进,欲待天黑去窃取经书的,别提方丈室窃听之事。”周致远应了一声,将随身宝剑拔出,而后点醒和尚。和尚醒不片刻,大惊。其时周致远已以宝剑指其喉,和尚颤声讨饶道:“别…别杀我…别杀我!”因剑尖正抵其喉,和尚说话小心翼翼,故而话声亦小。
艳阳道:“我二人跃身进去,欲待天黑了,进阁去窃取几本佛经卖钱,却不想给你撞见了!你切不可将此事泄露,否则要你的命!”这和尚道:“不说不说,我不说便是!”艳阳将手中一紫一绿的两个丹药亮了出来,道:“这是两样丹药,十分珍贵难得!你张口将它们吃下!”这和尚听得是丹药,料想自非调补之类益物,心中大骇,急道:“饶命饶命!小人身体安好,不劳大人耗费丹药!”艳阳闻言一笑,道:“你倒是会讲,不过吃不吃却由不得你了!快张嘴!”和尚只一味地回避道:“二位饶命!别害我!别害我!”
周致远手中宝剑一动,喝道:“快吃下,不然此刻就刺穿了你喉头!”和尚见周致远恼怒,且喉头皮肉已感疼痛,生怕他手一颤,自己小命不保,急道:“你留心宝剑,我张口便是!”说罢,果张开了口来,艳阳一把将两颗丹药塞了进去。周致远见和尚喉头一动,晓得是他丹药咽下去了,便收回了宝剑。
和尚正惊恐不安时,艳阳道:“那绿色的是毒药,那紫色的是调和药,不过仅能调和十三日,十三日后若无我身上的解药,你照样要毒发身亡。”和尚跪地讨饶道:“二位的事我绝不吐露出去,望二位饶命!”艳阳又摸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子来,道:“这个你收着,安心回寺去,来日买些酒肉吃!”周致远猛然听得“来日买些酒肉吃”一句,心中不由一笑。艳阳觉得自己讲错了话,急纠正道,“酒肉吃不得,买些上好的果品亦好,好歹也够你受用一二个月的了!”转而道,“我二人欲去高昌寻一个故人,十三日后,我二人再回转来此查探,若有人知晓了今日之事,便不与你解药,你必死无疑!”和尚逼不得已,只得应声。
周致远见他惊魂尚未安定,道:“你慌张什么!只需你不讲出去,十几日后,咱们自高昌回来,将解药与,你又死不了!”和尚应声道:“是是是,小人安心等候二位归来!”艳阳道:“你会武艺么?”和尚道:“仅会粗浅一些!”艳阳道:“能飞身上树么?”和尚瞧着旁侧一颗颇为高大的绿杨树,问道:“那树太高,我一气飞不上去,不过树上既无鸟蛋,又无果子,您要我上去做甚?”艳阳不由一笑,脱口道:“谁要你掏鸟蛋,摘果子来?”和尚道:“要我做甚?”艳阳道:“要你翻墙。”和尚恍然,道:“这个不难,提口大气,能跃得上去。”
艳阳道:“你寻一处僻静无人的,自个儿跃身进去。记得别吐露适才之事!否则小命不保!”和尚道:“是!小人绝不说!”艳阳二人遂望旁侧而去。二人避过和尚后,急望寺院前门饶去。片刻,赶至了淳于染所在一侧。此时天已昏黑,淳于染正于寺院大门右斜侧一箭远近的一株杨树下看守马匹,此刻亦等候得焦急了。淳于染见得艳阳二人来,心中方定。
艳阳道:“可见他们出来了么?”淳于染道:“不见出来。”艳阳道:“如此甚好!想来天色已晚,他们多半不会出来了。”淳于染道:“二公子可探到了什么?”艳阳道:“昆仑玉剑将出山,李古等人将有大阴谋,咱们紧紧盯住他们便是!”淳于染既惊又喜。适才行来一刻,艳阳已将所闻之事,简略与周致远讲了,是以周致远此刻明了。又听艳阳道:“眼下咱们只须跟住李古等人不丢,便万事大吉了!”周致远道:“咱们不能进寺去歇宿,又得留意他五人去留,这可又是难事。”
淳于染道:“夜间寒冷,咱们就近寻个遮风雪的地方,别去远便是!”艳阳道:“正是如此!适才我二人在里边张望,望见了李古五人的骆驼,咱们歇会儿再来查探,若他们骆驼还在,想来便不会离寺。”周致远道:“这法子可行。”于是乎,三人望旁侧寻歇处去。
片刻,往东面行约二里,瞧见一面三五丈高的石崖,崖下有个欲破不破的佛象洞窟,三人便行进借宿。歇息小半个时辰,近二更时分,周致远飞身潜去西侧天光寺探望,见李古五人骆驼果然在寺中不动,心中欢喜。周致远奔回,三人遂安心歇宿。次日五更,天微微亮时,周致远又先一步去探望,见得骆驼后,安心于寺外远远窥探等候。一阵后,艳阳二人驼马皆至。
三人蹲守一阵,约摸卯时末刻,李古五人并斗难的数十个随从,皆坐驼马行出。艳阳欣喜道:“正好,他们必要去昆仑教廷了!”周致远道:“正是,咱们不必再苦守了!”跟着,周致远忽然醒起昨日若胁迫的和尚来,道:“十三日后,还得归来与那和尚解药?否则他性命有危。”艳阳欢喜一笑,道:“不必啦!那紫色的一粒正是解药,那和尚死不了!”淳于染和周致远皆大奇。周致远道:“既如此,如何还能令他保守秘密?”艳阳道:“他又不知,便如我不说穿,你二人亦不知一般!”周致远笑道:“妙,公子果然妙算!”艳阳道:“十多日后,他顶多再忧心忡忡几日,便安然无恙了。到那时节,无论他讲不讲当初之事,皆同咱们不相干啦!”周致远欢喜道:“不错,正是如此!”三人谈论时,李古并斗难等人已望西面大路奔去。三人随后跟上。
如此跟了大半日,离了敦煌境地后,李古二人已快马率先望昆仑赶去了,留了三个随从偕同斗难众人赶路。夜间探听众人讲话时,方知李古二人乃是防范昆仑教廷一边知觉,一面又需暗中预备,故而率先奔回。敦煌距于阗两千多里,艳阳三人苦苦追踪斗难众人六七日,中间自然费了许多脑筋,终于十月初,到了于阗镇城南侧进昆仑教廷去的隘口之下。行人于于阗镇中的高起之处,往南远远眺望,已可见昆仑诸山白雪皑皑,于雾雪迷蒙之中,半隐半现。那天际与云端间的昆仑诸山,南北铺展,东西横亘,其瑰丽雄浑,巍然壮大,果然无有匹敌。
昆仑教廷距于阗镇城仅十里,飞马顷刻能至。不过,那进山去的隘口筑有门楼,门楼上下皆有兵士把守,闲杂人等进去不易。艳阳三人观望间,却见斗难及李古的三个随从,随口招呼一声,那守关的头领便与他们放行了。艳阳三人大奇,纷纷猜测,料想是李士群等人能耐,已设法将守关兵士换作了自己的人手。
艳阳三人商议片刻,料定李士群一众出手夺剑,必在明后二日之内。随后,艳阳又醒起当初天光寺中所窃听到的斗难三人的言语来,其时斗难疑心众人得宝剑后生异心,窝里斗,古不往则回以众人祭拜天地神灵,结盟立誓,约定掠夺中原时的各人所需,斗难由是安心。艳阳醒起此一点,便料定李士群众人若欲明日行事,则必定今夜聚首盟誓,若欲后日行事,则明日盟誓。又料及李古二人已率先回归,且方才斗难众人马不停蹄地进了隘口去,似乎不能耽搁,则料想众人聚首盟誓,多半是今夜了。
艳阳如此分析,周致远二人闻言认同。其时三人掩身于隘口的一个隐秘角落,一面观望关隘,一面思索。三人思索片刻,仍无良策。淳于染道:“若欲走马进关,几乎绝无可能!为今之计,只有丢弃马匹,而后我三人以轻功飞跃,自旁侧山岭的无人之处,方可得进。”周致远望那隘口门楼,见守门兵士精神饱满,个个雷打不动,道:“看来唯有如此了。”艳阳应了一声,三人便要行去。
正此时,忽见门楼前头策马行来了五人,皆是昆仑教中骑军的着装。艳阳三人不由又停步,仔细打量片刻,齐声惊疑起来。艳阳首先脱口道:“那不是薛敬的儿子薛祖华?”周致远道:“他前头两个,一个是张武,一个是杨绍平!”淳于染道:“那日薛敬主持济阴会盟,期间听人提及,他几个皆是薛敬泰山派‘七人团’的成员。”艳阳道:“不错!看来必是薛敬泰山派的七人团无疑了,不过仅来五人罢了。”原来当初薛敬济阴会盟,淳于染随行司马艳风之侧,周致远随司马艳阳之侧,故而当日泰山派的许多徒众子弟,三人皆见识了一二眼,其时泰山七人团已有人提及,故而三人醒得。
周致远心中一惊,道:“泰山派子弟在此出现,莫非是薛敬同昆仑教有勾结?”艳阳一惊。三人正疑思不定时,薛祖华五人已策马行近,看守门楼的头领喝问道:“你等哪山哪门的?”打头的张武报道:“我等开阳峰王守一峰主南门制下骑军,南门门主李贞,日前奉王峰主及李贞门主之命出山务事,今事毕归教也!”艳阳听得“开阳峰王守一峰主”几字,忽然醒得当初窃听到的古不往三人所讲的“王峰主”这人来,且当初玉门关内斗难追杀知非时,王守一亦在当中,如此想来,多半便是这王守一了。
跟着,守门头领似是听得他五人对答无误,便放了他五人进去。艳阳三人望见,颇有目瞪口呆之状,艳阳脱口道:“竟给他五人蒙混过关了?”淳于染道:“他五人既需假借昆仑徒众之名进关,则必非昆仑教所请之泰山派来客了!”周致远道:“不错!若是薛敬欲勾结昆仑教,薛祖华众人大可以泰山使团之名进入,何必偷偷摸摸?”艳阳其时已知觉,道:“却不知,他们究竟为何而来?”随口又道,“莫非亦是那昆仑玉剑?”周致远十分不解,道:“此乃昆仑教秘事,薛敬及其泰山派距此极远,没来由知晓。”此刻,周致远见薛祖华五人皆着灰衣,灰衣两肩之上又皆绣有灰鸽一只,此衣装正是昆仑教中骑君之装,遂疑道:“不过他五人自何处得来的昆仑教骑君服饰?又者他五人既能讲出开阳峰主王守一及南门门主李贞二人来,想必是早已探听得了教众中的一些讯息了。”
淳于脱口道:“那骑君又是教中什么职务?”周致远道:“昆仑教山头门主之下有头领、骑君和傍身三服色三等职务,骑君职位虽低于头领,但骑君类于武士,许多时候不归头领管制,须门主或峰主指派,其身份实则不低于头领,不过骑君无统领兵士的权利。”淳于染道个“原来如此”,续道:“或许薛祖华等人暗中买通了昆仑教中的某一人物,而后假他之手再弄来骑君的服饰罢了。”周致远道:“言之有理。”艳阳随口道:“咱们亦设法弄些衣服去?”周致远道:“只怕远水救不了近火。”淳于染道:“那门楼上的便是!”艳阳道:“只怕做得不干净,会惊动了古不往等人。”周致远道:“等天黑了,或许能得手。”于是乎,三人安心下来,等候天黑。其时正黄昏,天黑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