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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兄弟情义重,纷争仇恨深
欧阳退去后,孔善民独自坐了下来,心中确是烦扰无限。不觉间,又取出欧阳所递的书信来,随意看了几眼,瞧见当中宋高记室所书用以贬低江都及自己字句的时,心中或是悔恨,或是痛愤,皆十分的不好受。痛恨间,孔善民心中思想道:“本欲了断聂震天的思母及南归之念,安心留居江都……行事亦算周密了,却不想仍是出了纰漏,莫非果真人算不如天算?”思想至此,不仅仰天叹道:“天公呀!您当真是不愿扶我一把么!”如此呼出一句,心中郁愤不仅不消,反倒更赠烦扰,疲累间,便依在大椅上歇息了。
闭目歇不片刻,孔善民思绪忽又起伏起来,忽然醒悟道:“是了,此事我欲嫁祸宋高,到头来天公向他,令事情败露,不仅宋国安然无恙,反倒我成了阴谋害人的小人了!如此想来,天公还是存有公道仁德之心的!”孔善民思想至此,心中虽痛,却得了几分安宁。静得一静,孔善民心中续道:“此事乃是我一时糊涂,生了侥幸之心,此后切不可再行此阴谋诡计了!”思想间,孔善民望上天拜了拜,道:“金陵乃我孔家故园,我只欲收复金陵,同宋氏决一高下,还望天公保佑!”说罢,望天拜倒。
如此诚意悔过,拜了天公,孔善民心中清明安定起来,自嘲道:“正是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公在上边瞧着的,经此一跌,日后可得仔细了!”自语间,烦扰顿去,身子自然而然直挺了几分,便绕过屏风,行出偏殿来了。
这日晚间,欧阳行来聂震天府中,本待将白日间同孔公的言谈转述与聂,不料聂府中聂的两个下属因事务纠葛而起了争执,二人素日间又不大对付,激怒之间,终于动起了拳脚来,彼此弄得鼻青脸肿,幸是二人争执时刻,手中无兵刃,不曾将彼此身子弄出创伤来。欧阳瞧见聂府中纷争纠葛,聂震天心绪不宁,此时同他讲话必然难以奏效,便又折回本府去了。
后一日早膳将将用过,江都西北军马场掌管的小吏来报说,有马匹丢失,欧阳不敢怠慢,先是将事情禀告国主孔善民,得孔善民应允后,领了几个从属,赶去查探。那马场距江都城有数百里,来回得一二日行程。二日后,事情料理妥当,欧阳又急转江都城来。
欧阳心中最急者,便是国主孔善民和聂震天的情状,遂向妻室唐婷及徒弟彭杨窦等人问询近日情势。杨在田道:“孔公作日已去视察水师和江防营了,今日还不曾回宫。”唐婷道:“却是聂大哥这二三日来,始终不曾出府邸。昨日午后我携长燕去他府上拜望,正巧有门客同他谈论,似是聂老母之事。由此可见,这二三日来,聂大哥他并未安闲。”
欧阳闻言,微微一惊,低声道:“旁人也晓得孔公杀害聂老母这事啦?”唐婷道:“此事或许已传遍江都了,只是牵涉了国主孔公,无人敢公然谈论罢了。”彭长燕脱口道:“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聂师伯他家又不叮嘱府中人守口,自然传开去了。”欧阳道:“聂兄乃是耿直的性子,或许他心中无愧,且又怨责于主公,故而不愿隐藏。”杨在田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却是怕有小人从中挑拨离间,煽风点火,令聂师伯及国主他二人吃亏。”欧阳闻言道:“不错!我须赶往聂兄府上一趟,晓得他作何算计。”于是乎,这日晚间,欧阳又望聂震天府邸赶去。
入夜不多刻,欧阳到得聂震天府中。此时已秋末,再过得十数日,便入冬了。聂震天宅院中,无论山石、花木、鱼池,还是亭台楼榭,皆失去了春夏时的生机与绿意,山石似眠,花木枯萎,亭台楼榭满是凉意,便是鱼池中的鱼儿们亦沉入水底,不喜好窜动了。
欧阳进得聂府来,受了院中寒凉之意,心中颇为惆怅。欧阳感受片刻,便径直望中堂行去了,拜望聂震天时,碰巧聂震天同陈聂二夫人谈论去留之事。欧阳行入后,三人止了谈论,陈灵素和聂娥退身而去,面上隐隐有悲沉之色。
欧阳面色不由降落,行近聂震天问到:“聂兄是打算离去了么?”聂震天道:“我欲回余杭祭拜母亲,而后寻个安身之地,却是娥儿她不愿离开江都。”欧阳闻言,晓得三人有了异议,随口道:“陈大嫂子呢?”聂震天道:“她道去留皆可。”欧阳正色道:“祭拜母亲实乃必须之举,该当如此。”续道,“却是祭拜过了,便决意不归来了么?”聂震天叹出一气,并未答话,随口反问道:“二三日不曾见你,怎又忽然来啦?”
欧阳道:“说来正是世事多磨。初十那日我已将书信呈与主公看了,我本该次日前来的,却是西北盱眙县(今江苏盱眙县西南)的马场出了乱子,不得已去探望了一下,一来一回的,少不了二三日,因此耽搁了。如今回转,便来此看望。念在咱们兄弟一场,聂兄有何算计不妨道来,小弟参详参详。”聂震天见欧阳讲得真切,启口道:“这几日来,我府中并未清闲,当中一些,亦是不得不料理之事。”欧阳道:“嗯,不然聂兄怕是已离去了,是否?”聂震天愁容淡淡,道:“平心而论,孔公他于我确有知遇之恩,但事到如今,又成杀害我母亲的仇人了。若为母报仇,我便是弑君罪人,若不为母报仇,我便是天下第一的不孝之子,不得已只能离去罢了。”
欧阳本待劝说聂震天,不料聂的一番话,竟令他无言以对,道:“不错!此事确是主公之过,聂兄能如此思想,亦是尽了人臣和儿子的本分了。若主公他于你再加拦阻,小弟也必然不与他卖力了。”聂震天不语。欧阳道:“不过事到如今,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聂震天乃直爽性子,不喜人遮掩,道:“讲了罢!”欧阳道:“初十那日,我将书信呈与主公,方晓得他当初所以杀害了老母亲,乃是他忧心你挂念老母,难以安身江都,若有余杭一边的宋公再以老母为要挟,你便要弃他而去了。主公他忧心忡忡,于是行了杀害老母此愚蠢之事。”
欧阳见聂震天听得仔细,续道,“不过而今看来,若主公他当初不行此侥幸之事,聂兄或许能安身江都,他行了此事,反倒令你不得不离江都而去了。实乃阴差阳错,天意使然。”聂震天叹了一叹,仍不言语。欧阳又道:“那日他已向我道出了悔恨之心,却是人死不能复生,主公他无能为力罢了。他已同我明言,你若是要离江都而去,他是不会再拦阻的了,想来他十分愧疚于你,非是讲得假话。”聂震天闻言,双目沉了下去,面上满是痛楚难决之色。欧阳不敢再讲下去。
片刻,欧阳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若聂兄你决意去祭拜母亲,便要秘密行事,万不可泄露了行程,免得给小人惦记上,吃了大亏。”聂震天晓得江都城中有嫉恨自己权位的政敌,明白欧阳所言,随口道:“多谢兄弟眷顾了,我自会小心。”续道,“无论如何,愿得我二人兄弟间的情义长久不变。”欧阳闻言触动,道:“能同聂兄相识相知,实乃小弟平生得意之快事,咱们兄弟自当如此!”聂震天亦是多情之人,于此苦难迷惘之际,听得欧阳如此剖心露腹,心中不由大动,眼中险些渗出泪珠儿来。欧阳瞧聂震天终究没讲出话,心知他有苦难言,有情难表。
欧阳遂拱手道:“聂兄且歇息,小弟告退了。”聂震天起身道:“我送你几步。”二人言罢,行出厅堂来。厅外虽有灯笼照亮中院,却是残秋萧索,寒夜凄清,冷风起动之处,令人不胜悲凉。二人默默不语,行出院门时,聂震天止步,欧阳遂登车马而去。这一夜,聂震天不和陈聂二妻同床,独自一人入寝,就去留与恩仇之事,又仔细地思索了一夜。
次日午后,江都国主孔善民归至王宫中,秘密召见欧阳沧浪,问询聂震天是否仍在府中。话说聂震天静思了一夜,又者聂娥不愿重归余杭,去留之事,遂又难决起来。因此孔善民召见欧阳时,聂震天尚未成行,欧阳始终留意聂震天去留,遂将此情告了孔善民。孔善民心中定了主意,向欧阳道:“你去设法令聂兄再停留半日,待得夜间,本孤亲身去他府邸一遭!”欧阳领命,拜身退出。
欧阳虽不知主子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觉出国主此番必然是下了决心,欲亲身去聂府拜访。欧阳自也期盼二人悲痛能解,遂马不停蹄去聂府挽留聂震天去了。傍晚时分,孔善民果然轻车简从,来了聂府拜访,陈聂等人见国主亲身前来,皆急地避退去了,正厅中只留了聂震天一人。此乃事发之后,主仆二人首次会面,孔善民面上满是羞愧之色,聂震天到底是人臣,面上现了些惊惶,却无多少仇恨。
聂震天正不知如何举措时,孔善民忽拜身道:“聂兄弟,令母之事,实是寡人之过!人在做天在看,而今寡人已追悔莫及也!”聂震天不曾想到国主竟会向自己躬身请罪,惊惶之间,不由站起了身来,而后行近前去,将孔善民扶起道:“您何须行此大礼,教在下如何收受得起!”孔善民羞愧之色仍在面上,更不直身,道:“若聂兄弟不恕愚兄之罪,则愚兄无言起身面对弟也!”聂震天听得孔善民由“寡人”改称“愚兄”,心中又是一动,切声道:“您先直身罢!您若不直身,我也须跪拜还礼了!”孔善民闻言,晓得聂震天是诚直性子,遂直起了身来。
孔善民望旁侧的坐席向聂震天问道:“聂兄弟入座罢?”聂震天道:“您请入座!”孔善民请手道:“聂兄弟先请!”聂震天退却不便,遂坐了下去。孔善民随之坐下,切声问道:“可否择个日子,准允愚兄随兄弟你行去余杭一遭,祭拜令母大人?”聂震天闻言大惊。余杭于孔善民而言实乃最大险地,聂震天绝想不到孔善民竟会有此心思。大惊之后,聂震天又瞧见孔善民的羞愧面色,心中不禁大大地触动起来,道:“您这非是一时之念?”不待孔善民回话,急又续道,“那里可是宋国的心腹之地,危险重重呀!”
孔善民道:“若不去祭拜,则何以抚慰我羞愧与重罪之心?纵然刀山火海,亦要去的!”聂震天见孔善民讲的真切,心中大动,便不多言了。思索片刻,聂震天道:“您预备何日成行?属下定然竭力护卫主公您周全!”孔善民猛然闻得聂震天口中的“属下”与“主公”言辞,晓得自己所谋祭拜聂母之举,确能收回聂震天之心,心中便喜慰起来,道:“事不宜迟,明日我将江都之事仔细布置一番,咱们后日便去罢!”聂震天道:“可,属下遵照您的算计便是!”
孔善民又道:“可否携了欧阳兄弟同去?”聂震天闻言,晓得孔善民终究是忧心险地,亦是合乎人情,道:“如此甚好!欧阳兄弟武艺超群,咱们再乔装打扮一番,便不忧心危险了!”孔善民应了一声,心中安定。
三日后,孔善民、聂震天和欧阳三人扮作了走马行商的贩子,跟了二个由孔善民的侍卫头目装扮成的随从,一行五人自江都城径直南行,二日后渡江进了丹徒县(今江苏ZJ市境)。而后众人取道苏州,三日后进了苏州城,又三日后进了“宋国”的京师——杭州城。
杭州城乃宋高东南小国的心腹之地,当中尽是宋国的巡城兵丁与头目。孔聂欧阳三人商议一番,为着不引人耳目,决意五人暂分作两路进城,欧阳和孔主的二名侍卫头领由杭州城北门进城,孔善民和聂震天扮作了行脚挑担的小贩由东门进城,而后于京城中的一处聂震天和欧阳皆晓得且又僻静的地方会合。
九月廿一日晚,双方于京城西北面的一个客店中会合。一路而来,众人小心翼翼,似乎宋国一边不曾料到孔善民三人会潜身来余杭,故而一路信心谨慎,终于安然无事。不过会面时,因路上扮了挑担的小贩,故而主子孔善民吃了不少苦头,实乃是平身未有之苦,众人会面时,他已疲累不堪了。五人好生歇得一阵,又吃了晚膳,这才秘密商议去聂母墓地祭拜之事。
次日亭午,孔聂欧阳三人秘密行至了杭州城西南面的一处小山林中,山林的东面坡头,即是聂母的陵墓所在。此墓地的是数月前聂母身亡时,聂母府邸中的小管家购置的。这小管家乃是聂震天的家仆,服侍聂母已十来年,颇为忠诚。聂震天身居高位,得宋主敬重,聂家的家仆其实身份比之寻常小富户的主子还尊贵,故而墓地及陵墓选址建设,皆有讲究。陵墓土石封皮,一丈多高,阔近二丈,深二丈又半,前头有供祭祀及守陵人居住的小享室。
昨夜商议过后,为的不引人注目,孔善民三人仍是农人装扮,但沐浴净身,换了洁净衣衫,以示对聂母亡灵的敬重。三人由聂震天和孔善民背负祭拜用的酒肉果品,欧阳行后,后背一个长包袱,里边包裹的乃是防身宝剑。不过三人至陵墓前时,周遭静悄悄的,陵墓亦似许久不曾有人祭拜清扫了,封土皮及享室上边满是落叶。享室里边的香火仍见燃烧后的冰凉灰烬,却是酒肉、果品不知是给人偷食了,还是野兽啃食了,总之是踪影全无了。
聂震天本该早来祭拜,却因江都地远且两国敌对,再者事务繁忙,故聂震天此次乃是首次来母亲陵前祭拜。望见残秋衰败,香火冰凉,母亲陵墓无人打理,聂震天情难自禁,不由凄然落泪;孔善民念及当初自己之过,亦渗出了热泪来。而后三人匆忙清扫了享室,供上酒肉果品,所幸时日不远,封土皮左近的草木不甚荒芜,聂震天以刀剑略微清理了一些,便见洁净了。
清理完毕,聂震天又对亡母,再三跪拜,孔善民及欧阳旁侧陪同,神色亦十分肃穆沉重。毕竟身在敌国险地,如此清扫祭拜过后,聂震天三人不敢过多耽搁,便退出墓地来,如来时一般往客店折回。
片刻后,三人将将行至山林路口时,忽然一大队人马急匆匆地扑面而来。三人大惊,聂和欧阳举头望去,见奔来人马中前头为首的一人乃是当初三宝党团护发堂的一大骨干,亦是一二年前金陵逼迫走聂震天与欧阳二人的主谋者廖晨辉。廖晨辉左右侧分别是展鹏和卫文生,展卫二人乃是当年协助李传文、廖晨辉使计谋害欧阳和聂震天的主谋人员,且廖、展、卫三人皆是当年宋高攻下金陵大城后,协助聂震天镇守金陵北城的副将。廖晨辉三人身后乃是十几个小头目,小头目往后,有四五百手执刀剑的兵士。
双方猛然见面,聂震天忆起当年众人于己的阴谋算计及仇恨,不由面红耳赤起来,不过聂震天最终因祸得福,同自己年轻时的情人相见相守,并安身江都,得国主恩宠,却也是意外之喜。故而片刻面红之后,聂震天亦十分在乎当年的仇恨了,且当初传言李廖等人挤兑走自己和欧阳后,国主宋公将众人迁回了杭州,众人在金陵的阴谋自然落空,亦可谓老天有眼了。如今见众人眼前现身,已然证实了当初的传言,心中便也平和起来。欧阳沧浪所思所感同聂震天类似,欧阳如今与爱妻、徒弟安身于江都,得国主恩宠,已然不思余杭之地了,故而当初的仇恨早已不萦于怀。
相见一刻,廖晨辉三人面色亦怪异难看,当中隐约有仇视、嫉恨意味,待得聂与欧阳二人面色平和后,他三人方缓了下来。廖晨辉未见识过当初的金陵西城主孔善民,故而认不得他。廖晨辉望见欧阳和聂震天,面上神色先是一惊,跟着转成大喜。亦是这匆匆瞬间,聂震天见是敌手忽然现身,忧心主公孔善民安危,便闪身至了孔善民身前来。
廖晨辉本不知聂与欧阳当中的长者是何身份,起初疑心是聂与欧阳出国境之后结识的新人,但无论如何,不能出口问询,此刻见聂震天惊慌间,闪身来了他前头护卫,心中便大大惊疑起来,觉出眼前此人必然非比寻常。只是孔善民使人刺杀聂母一事,宋国高层人员中已尽皆知晓了,廖晨辉因此绝料想不到,江都国主孔善民作为聂震天杀母仇人,竟会躬身前来祭拜聂母,便也料想不到眼前的年长者乃江都国主孔善民。
聂震天猛然见得廖晨辉观望孔善民时的惊疑神情,心中忽然醒悟,晓得廖晨辉一众其实不识孔善民,自己适才的护卫举动反是欲盖弥彰之误,但此刻若要再回身来,已是不能的了,心中只盼廖晨辉不能断定出孔主的身份来。旁侧的欧阳沧浪亦明白了此一点,心中暗自着急。却不想,廖晨辉惊疑了瞬间,或是当下对峙情急,容不得他去仔细揣摩当中长者是何身份,终究没能断定,只觉此人必然是十分紧要。
话说以上众人的神情思想皆是电光石火的瞬间,此瞬间一过,廖晨辉便醒起来时目的,望聂震天道:“聂兄,您二人总算来啦!我等奉主公之命,等候你众人多日啦!”孔善民到底城主、国主,历过许多事情,听得廖晨辉话语,心中猛然醒悟,自语道:“愚钝呀愚钝!当初怎就不曾料到,宋氏知悉聂震天性子,料到他必然会归来祭拜亡母,故而在此设伏等候呢!”聂震天二人闻言,自然如孔善民一般悔恨行前疏漏,心中叫苦不迭。
孔善民虽焦急无比,但不能形于言色,又听得廖晨辉续道,“主公于你几位器重异常,几位若是赏光,便同在下去见主公一面罢!咱们毕竟同门兄弟一场,不必再动干戈了罢!”廖晨辉说话的这一瞬,他身后的数百人众已将道路两侧团团围住了。孔善民听得廖晨辉欲挟持众人去见宋高之言,又心中急道:“若他们识破我身份,或是聂与欧阳二人经受不住,道破了出来,我岂不再难回归江都去啦!该如何是好,该如何是好!”孔善民心中思想,已然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欧阳闻言心想:“我和聂兄的武艺,如今党团中无人能及,宋公器重我二人,廖晨辉所言宋公欲面见我二人,该是不虚的。”
聂震天晓得旧主墓地设伏,实是为的捕捉自己,遂望廖晨辉张口道:“宋公人何在?我要面见宋公,同他当面讲话!”廖晨辉晓得聂震天武艺高强,无人能敌,心中最惧他反抗,此刻听得他道要面见孔公,心中喜出望外。廖晨辉道:“主公顷刻便至,你等若要见主公,便安心等候!”聂震天不置可否。廖晨辉续道:“二位若归服主公,自然有你二人的高官厚禄,届时小弟还望二位眷顾着呢!”廖晨辉这一句本是欲安定主聂震天和欧阳,但念及二人回归后,确有可能执掌大权,实非本心所愿,故而话完之后,面色又变得忸怩怪异起来。
孔善民闻言,心中又是大急,却是当下情势,他纵是急得昏了,亦不能吱声。聂震天道:“我有宋公御前主簿杜大人的亲笔书信,道是宋公欲收我为将,既然如此,我随你众人归去便是!却是欧阳兄弟及在下新结识的这位兄台,家室皆在江都滁州,你等须放他们走路方可!否则我聂震天今日拼死一搏,谅你一众也奈何不得我!”聂震天急中生智,觉着时下情势唯有自己献身,稳住敌手,方能换得欧阳二人的逃离之机,为着不令廖晨辉疑心至孔善民,又有意讲了“新结识兄台”及“滁州家室”等语,孔善民闻言,焦虑无比的心儿方安定了一些。
廖晨辉闻言,望见聂震天无所畏惧的凌然面色,心中又念及国主宋公欲活捉聂的言语,便不知如何对答起来。聂震天见自己果真戳中了廖晨辉要害,心中慌急定了定,向欧阳低声道:“你速携方兄离开,我来断后!”欧阳醒得了聂震天心意,便不多言,左手一手抄起了孔善民,而后提气一跃,便望左侧山林飞奔而去了。
欧阳乃是此次设伏的意外之喜,廖晨辉自然不愿放走他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自己大急间,高声道:“速去将他二人拦住!”廖晨辉话出,他右侧的展鹏即领了近前的二三十人众,飞身拔刀追去。展鹏等人,武艺本不如欧阳沧浪,众人中除却了展鹏,余人皆难以追赶得上,却是聂震天忧心欧阳抱持孔公,不能全力施展武艺,故而见众人追赶,心中大急。聂震天一个大步跃起,至一株人身大小的绿柏树的半身之上,跟着右手掌望准大柏树中干猛然击出一大掌来。
廖晨辉众人惊望时,听得怦的一声沉重闷响当先,紧跟着呱啦一个剧响,人身大小的柏树当即自半身破裂。聂震天再左掌疾出,一个大力击打在已折断的大柏树中干之上,大柏树受此巨力,便呼地一下望展鹏身后的众人横打而去了。
话说大柏树连同铺开招展的枝干树叶,实乃极大的一团物事,呼呼风响中,便飞打至展鹏随众的身侧了。众人一惊之下,或回身胡乱抵挡,或飞身避开,纷乱之间,已然给大柏树打倒了十数人,另有十数人虽未受伤,却已落到旁侧去了。廖晨辉左侧的卫文升见状,亦领了身后的十数人飞身追去,欲助力展鹏等人。聂震天不甘示弱,他急速落身至大柏树仍挺立于地面上的树干跟前,这树干足有一丈多高,聂震天双手同出,抱紧大树干使力一提,即将大树干连根拔起,地面上的树根及土石受此巨力,纷纷崩裂。
廖晨辉望见聂震天如此内功,心中又是一惊,随之望见聂震天又再使力,将大树干望飞身中的卫文升及十余名追赶的人众奋力甩去。聂震天内功极大,且树干赤裸沉重,带风极小,故而飞势迅猛,瞬息之间便飞至了卫文升及随众身后。卫文升身后一二十人中,八九人躲避不及,纷纷给大树干击打中,当先的五六人更是脑浆迸裂,或身骨横胸折断,当即殒命,或掉落山林之上,呼痛不止。展卫二人经得此凶险,不敢再追赶欧阳,皆回身来提防聂震天。
廖晨辉心中嫉恨无比,望展卫二人发令道:“聂震天顽抗,拒不投降,咱们一齐上,同他决个高下!”卫展二人望见廖晨辉眼色,醒起方才来路上的三人之言,晓得他此时的“决个高下”乃是取聂震天性命,以绝后患之意。于是乎,廖晨辉话语一出,展卫二人即飞身回来同廖晨辉围杀聂震天。
聂震天凝神间,便见廖晨辉挺直刀剑朝自己刺来,聂手中无有兵刃,一面避闪一面往后退避。聂震天退得几步,展卫二人亦已杀到,他的情势,自然更紧。廖晨辉三人皆有相当内功和武艺修为,聂震天慌急之间,呲的一声轻响,卫文升的长剑便刺入了聂震天右肩头,卫急速拔剑出来后,聂震天热血顿时浸透衣衫。
旁侧的廖展二人刀剑丝毫不怠,聂震天顾不得肩头疼痛,急避几下,又呲的一下闷响,聂震天吃痛时,展鹏的刀尖自旁侧刺入了他的右大腿中。廖展卫三人,廖晨辉武艺最高,聂震天防备廖晨辉较多,故而连中展卫二人刀剑。廖晨辉三人协力得手,心中精神抖起,于聂震天仇意亦丝毫不减。跟着,三人刀剑一齐收回,紧紧对住聂震天身子,将聂震天围得水泄不通。
聂震天疼痛间,三人又沉稳有序,一齐刺上。聂震天赤手空拳,于三人凌厉刀剑无可奈何,只得一面抵挡一面胡乱退避。三人攻得正急时,聂震天避至一株一人来高的小树旁侧,身子一闪,右手急出,握住小树中干,使内劲一提,即将小树连根拔起。便是这疏忽的瞬间,廖晨辉长剑得手,一剑刺进了聂震天左膀之中。聂震天大痛,右手顺势将小树干朝廖晨辉急打而来。
其时廖晨辉正得手后退避,树干末端枝叶便打在了廖的脸颊上。廖晨辉受此一打,顿时眼花缭乱,脑中嗡嗡作响,那同廖晨辉头脑触击的枝叶已掉落了一地,廖晨辉面上及项颈亦满是斑斑血丝。聂震天痛愤无比,欲待向廖晨辉再进攻势,却是另一侧的展卫二人刀剑又已刺来。聂震天不得已,一个回马枪,急又将枝干向展卫二人撤来。双方稀里哗啦几下急攻猛打,展卫二人刀剑皆蕴有内劲,仅仅瞬间,聂震天手中的一杆树干便给展卫二人刀剑劈砍得纷纷坠落,手中原本一人来长的小树干,便剩仅一二尺来长了。他二人欺聂震天木头非金铁兵刃,步步紧逼,招招拼命,是以聂震天手中木头瞬间折断完毕。
恰此刻,缓过气来的廖晨辉又狠命攻来,聂震天觉得身后有人逼近,急地侧头来望,正见廖晨辉满面仇恨,长剑对准自己,欲取自己性命。聂震天醒得自己赤手空拳,难抵三人狠招,便一个急跃,跃身至了一株一人抱的大松树上。身子站立将稳时,廖晨辉三人又挺刀剑追赶而来,聂震天望旁侧一闪,避身至松树枝叶里侧。廖晨辉三人刀剑齐出,望住聂震天藏身的枝叶,以刀剑劈空之气狠劈猛砍,仅瞬息之间,遮掩了聂震天的松枝树叶便给激荡四散,而后纷纷坠落。
聂震天见眼前物事纷乱,又醒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便也忍住满身刺痛,望准廖晨辉和展卫二人所在方位,左右手急出,奋力推出两记劈空掌去。聂震天掌劲到底强大异常,瞬息之间,纷乱中的物事,许多激荡开外,剩余一些随同聂震天掌劲向廖晨辉三人飞打而来。三人晓得聂震天内功强大,不敢大意马虎,遂纷纷避让。三人身子飞旋一转,贴近了聂震天后侧。聂震天急转身来,廖晨辉武艺于三人中最佳,他已稳住了身子,便一剑望聂震天狠刺而来。
聂震天不料廖晨辉竟能如此迅疾,身子急一闪,避至大松树身左侧,廖晨辉长剑擦破松树老皮,刺于松树右侧。聂震天心中一紧,闪眼之间,又见展卫二人刀剑自左侧刺进。聂震天身子不能再闪回右侧,正巧右手随手触及了一根手腕粗细的松枝,遂使内劲一拉,嘎啦一下,松枝即折断,跟着展卫二人攻至,聂震天以松枝为兵刃,急速抵挡。
双方一阵猛攻猛挡,乒乓之间,展卫二人再将聂震天松枝劈砍去了前头稚软的几段。聂震天正要以横打的手法抵挡展卫二人刀剑时,忽觉得气劲袭身,料想另一侧的廖晨辉必又刺来,便提气向上一蹿,蹿去了松树上端。这底下,廖晨辉宝剑落空,一下刺进了松树躯干,没了二三寸。三人望上头的聂震天眼,而后各寻间隙,纷纷望上飞身追赶。
聂震天扶着树干的左手随手一捏,劲力至处,一声钝响,树干顿时给捏得破裂了一大半,聂震天又再随手一拉,树干跟着哗啦一下向廖晨辉三人所在的下端倒打而来。旁侧远远观看的一众兵士,瞧见聂震天竟能徒手捏破人首粗大的树干,无不大惊失色。这树干足有二丈多高,加之枝叶铺展如伞,倒打下来,声势颇大,廖晨辉三人一惊之后,纷纷向旁侧另一株松树飞身避去。
聂震天猛然望见廖晨辉飞去背影,觉出有机可乘,便随手折断一段松枝,而后以打暗器的手法望廖晨辉后背打去。眼见将要打中,廖晨辉却飞抵了旁侧松树上,立住身子侧头望来,正巧望见剑格长短的一段物事飞速而来。廖晨辉一惊之间,急忙闪身,到底迟了几分,那段松枝打入了他的右臂之中。廖晨辉大痛之下,不禁恨得咬牙切齿起来,怎奈插入手臂的松枝有人的手腕大小,若拔出来,必将血流如注,同聂震天身上所受剑伤,不可同日而语。
聂震天见得手,制住了廖晨辉,为着防止展卫二人缠上,又故伎重演,左右手再折松枝,而后左右开弓,望展卫二人打去。二人见廖晨辉受创,不敢大意,急又避去了旁侧。廖晨辉恼羞成怒,望底下众人道:“大伙儿一齐上,与我拿住了他!”聂震天闻言,目光望底下众人扫来。底下众人晓得聂震天武艺高强,自己非其敌手,故而踟蹰不前。
廖晨辉见众人畏缩不前,急望住前排武艺稍强的八九人,怒道:“所有五十长一同出手!若违号令,以军法处置!”前排的八九名“五十人长”不敢违令,遂纷纷拔刀剑刺上。展卫二人缓得气后,紧紧望住聂震天及刺上的一众头领,自然是要伺机而动。
聂震天见众人欺进势急,身子往下降了五六尺,双脚在一根大松枝上站住时,右手猛力一掌望人身大小的树干上击来。那树干本十分结实,寻常人力七八斧头未必砍折得倒,却不想聂震天一掌之下,竟然当即折断了,跟着往上又补一掌,树干便朝欺近的众人横打而来。众人瞧见树干极粗极沉,呼呼风响中,似有极大威势,便急急地收住飞势,左右避开。
展卫二人见众人奈何不得聂震天,使了眼色,趁势又再飞上。聂震天不欲再同他二人纠缠,随手将松枝折成了数小段,望准凌空中的二人,接连掷出。二人出刀剑抵挡,中气外泄,飞势转缓,便落了旁侧枝头上。聂震天正思忖是否再要击打展卫二人时,忽觉得右前侧近身处似有气流激动,便急地转头来瞧。聂震天侧头之间,隐约见得一个小物事闪近身来,便急地一避。却是小物飞速极迅,聂震天仍是迟了几分,小物打进了他左乳上侧去,没在了衣衫和皮肉之中。
聂震天左乳上大痛,往小物飞来处望去,见廖晨辉左手扶树干,身子萎顿在松树枝上,右臂上的松枝仍在,创口兀自鲜血外渗。聂震天望见,晓得是方才一下偷袭乃是廖晨辉以左手奋力打出的,他因使力过甚,中气外泄,此刻便萎顿了下去。聂廖二人远远相望,眼中各有恨意。廖晨辉见得手,使力道:“他已给我暗器击中,受了大创,大伙儿一齐上,结果了他!”
聂震天听得“结果了他”四字,耳中极是刺痛,又者中廖晨辉击打处,疼痛无比,因此大怒起来。展卫二人一齐飞身,顷刻便直,聂震天瞧得二人同时刺来,更不躲避。展卫二人猛然瞧得聂震天骇人怒色,不由惊了一惊,跟着刀剑即将刺进聂震天身体时,突见他使出左右手来,徒手一同取抓自己的刀剑。展卫二人力道远不如聂震天,这左右两下急抓之下,两人刀剑便给聂震天同时握住了。二人见聂震天左右手掌间鲜血直流,刀剑停滞不前,便要加紧使力,却不料聂震天狂性正盛,他呼出一声,左右手一齐使力,展卫二人刀剑同时断折。
展卫二人心中大惊,聂震天狂怒不止,两只鲜血淋漓的大手掌再次齐出,望展卫二人胸膛击打而来。聂震天狂怒之下,掌力巨大无比,展卫二人受聂震天掌力一击,齐向身后倒飞而去,飞出三四丈后,砰砰两声沉重闷响,一人撞在了柏树上,一人撞在了松树上,松柏一下大动之间,二人掉落地面去,口中热血喷出,一动不动,似是难以活命了。
底下一众小头目见得聂震天发狂,展卫二人瞬间殒命,便纷纷退缩,无人胆敢再冲上前了。聂震天又一眼朝立身松树上的廖晨辉扫来,廖晨辉见得聂震天眼中怒色,又是展卫二人惨死之状,心中亦不由惊恐起来。跟着,聂震天正要向廖晨辉杀去时,忽然后侧大路上马蹄声一大片传来,众人侧头望去,见是一二百人马正急速奔近。这二三百人马中,领头者二人,其中一个锦衣华服,金冠金簪佩首,年纪虽长,面容却红润饱满,周身上下既显贵气又不失庄重,聂震天望见,心中一惊,晓得是吴越国主宋高亲身来了。宋高身旁的一人四五十年纪,器宇轩昂,神情肃然,聂震天认得他乃是禁卫军首领胡唯恢。二人身后的二三百禁卫军高手皆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众人虽急切,但秩序井然,当中一股肃穆迫人之气,使人望而生畏。
聂震天本心绪激荡,难以自抑,此刻猛然望见旧时主公果真亲身来临,心中一惊,便戛然静止了下来。片刻后,廖晨辉的一众兵士纷纷退避一旁,宋高及胡唯恢走进了聂震天与廖晨辉所在的松柏林子下侧来。此刻场上林木折倒,兵戈混乱,且有展卫等三四十死伤的头领和兵士,尸体横七竖八,场中颇为狼藉。
廖晨辉面色大变,急自松树上跃身下来,行至宋高跟前下拜道:“属下参见主公!”宋高旁侧的胡唯恢瞧见廖晨辉的暗淡面色及场中情状便知大事不妙了。宋高已瞧见了松树头上的聂震天,只见他身上衣衫破烂,随处可见鲜血,双手更是滴血不止。
宋高颇为惊怒,望低下拜倒的廖晨辉道:“怎就弄得如此狼藉模样,不是教你恭迎聂将军,免生事端的么!”聂震天听得宋高仍以将军称呼自己,心中不由一动,便静了下来观望众人。
原来今日之事乃是宋高等人料得聂震天念母心切,必然会潜身归来祭拜母亲,故而使人日夜于聂母陵墓旁守株待兔。却是看守之人守得一二月之后,仍不见动静,便有了疏忽懈怠之意,故而今日聂震天和欧阳二人忽然来临,看守之人却迟慢了几分,待得他们去报知廖晨辉时,聂震天等人已然祭拜完毕了。故而廖晨辉一面使人去报知国主宋高,一面急忙来拦截聂震天三人。宋高闻得不仅聂震天来了祭拜,另有欧阳沧浪和不明长者,心中颇为欢喜,故而一刻不停,亲率卫仕前来,意欲降服二人。廖晨辉清楚国主真意,却因一时嫉恨,起了杀害聂震天之意,只不料聂震天武艺高强,他兄弟三人一齐出手,仍不能制住聂,以致此刻主公到来,自己落入了危境。
廖晨辉心中大骇,急跪下道:“主公恕罪!他二人欲逃走,属下不得已而出了手!”宋高怒气未平,道:“待得归去,你自去刑部请罪罢!”廖晨大惊,只得磕头,不敢多言。宋高再问廖晨辉道:“欧阳他人呢?”廖晨辉额头已磕出了斑斑血迹来,此刻又再往下磕头道:“属下无能,欧阳他已逃走了!”
聂震天闻言,忧心宋高下令追捕,致使欧阳及孔善民不能安然逃出余杭之地,便自松树头上落身开下,望宋高拱手道:“欧阳兄弟仅是陪同在下前来祭拜老母的,他妻子及徒弟皆在江都安了家,还望主公勿要强难于他!在下跟随主公您回去便是!”宋高见廖晨辉众人死伤一片,仍奈何聂震天不得,醒得聂震天武艺高强,实乃吴越少有,心中颇为欢喜。宋高望聂震天道:“聂兄弟快些上马,咱们回宫去,本王令御医将你身上创伤给医治了!待你痊愈了,咱们再畅谈天下大事!”聂震天晓得唯有自己留下,方能保得欧阳二人安然回江都,遂不多言,翻身上了马来。
于是乎,宋高携了聂震天,又转头归去。另一面,欧阳和孔善民归得客店同二卫仕会合后,一刻不敢耽搁,急地马不停蹄,抄僻静小路望杭州城外奔走而去了。孔善民十分忧心自己身份暴露,引来宋高竭力追杀,故而顾不得聂震天,只期盼能早些逃离了杭州城,了却了这心头噩梦。欧阳晓得主公心思,便也不提聂震天能否再归江都之事,只一心护送孔善民奔逃。
话说四人此番归逃虽急迫,同来时的情势却有许多不同。来时众人小心谨慎,不得惊动宋国一面,以令自身暴露而难以进入杭州行事,此时四人只须逃出敌境,无需顾虑身份是否暴露,亦不忧心惊动敌手,故而遇着拦阻时,欧阳和二卫仕头领皆能果敢出手。欧阳武艺超群,宋国余杭与金陵以外的地方乡县皆无高手人员,故而欧阳及二卫仕遇拦阻时,皆能迅速击退击毙敌手,而后令孔善民快马奔过。
满满二日的快马奔逃后,九月廿五日,孔善民四人终归得江都。随后,欧阳受孔善民之托,于聂震天音讯明了之前,护卫聂震天家室周全。欧阳自然欣然答允。当晚,欧阳将聂震天滞留余杭之事告知陈灵素和聂娥,并宽慰二人安心等候讯息。
话说孔善民行吴越前,已秘密将“国事”交付与了世子孔瞻及几大近臣,孔善民归来前二日,泰山派掌门亦是中原武林盟主薛敬,正巧来了江都问候关于孔主与聂震天之事。孔瞻晓得父王同薛敬等人有盟约,故而留下了薛敬来,等候孔善民回归。于是乎,九月廿五这日晚,孔善民又面见了薛敬。
谈及余杭之事,孔善民惊心之余,又重重地慨叹痛惜了一番,追恨当初不能料到宋高会于聂母陵墓张网设伏之事,以致失了聂震天这一员绝无仅有的良将。薛敬精明,思想得聂震天武艺高强,他同欧阳沧浪联手,中原一带多半无人能比,若有朝一日自己同孔善民盟约不再,便有可能成为敌手,此刻孔善民安然无恙,却短少了聂震天,倒不失为一大幸事,纵然哪日同孔善民对立,也少了一大劲敌了。于是乎,薛敬面对孔善民时,面上作以痛惜之色,心中实则欢喜不小。
于孔善民宽慰一番后,薛敬便郑重同他谈论丐帮吴忠身亡,丐帮因此而谋划追剿中南旧丐帮残余势力之事,又道自己欲借此势,同中南武林一决高下,待得击垮冯冲阳一众,自己盟主之位再无动摇之时,便可联手孔善民,实现当初盟约所谋划的大事了。孔善民晓得薛敬不发中原盟军,实现当初誓言,实乃是有此大虑,故而此刻闻言,觉出薛敬决战中南武林之事虽有风险,但若得事成,薛敬确不会再有顾虑,于是乎便答允了。
又歇息一二日,安顿一番后,九月廿八日,欧阳沧浪受孔善民之命,领了江都精选于兵士中的高手一千人,行往济阴同薛敬、汪泉等人会合去了。三日后,欧阳一众抵达济阴。
次日,薛敬、汪泉、欧阳沧浪等人聚于济阴北门下的一个楼馆中,谈论如何征讨西南之事。泰山派除却了薛敬,另有魏星横、许盛为二人,丐帮中除却了汪泉,另有卢军、段事成及曹洪三人,加之欧阳沧浪,总有七八人。起初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讲得漫无边际。其时薛敬与汪泉各有所思,汪泉本意乃是一举铲除司徒风谷的旧日丐帮“余孽”,薛敬则是盘算同西南“伪盟主”冯冲阳一决雌雄,丐帮旧徒并非他的主心所在。但汪薛二人皆心知肚明,彼此缺不了彼此的助力,汪泉无薛敬,便有丐帮一派独自面对西南武林之危;薛敬无汪泉丐帮复仇之事,则师出无名。于是乎,众人胡乱谈论一阵后,渐渐觉出了问题所在。众人又仔细谈论片刻,终有了主意,决定出师以为丐帮长老吴忠报仇为名,向西南发兵。
又二日后,薛敬、汪泉约请的其他帮派的盟友陆续抵达济阴城,纠合了中原各帮派的八九千人马,连同欧阳的一千人,正好一万精兵强将。又一日,经历了好一番争论与波折后,众人终定薛敬为盟主,亦是盟军主帅,泰山派长老魏星横和许盛为、丐帮帮主汪泉和长老段事成、欧阳沧浪、五台寒光和尚、华山掌门孟先谷、秦岭太白派掌门关冷渊、洛阳九龙镖局镖师蔡泽和历一治、鲁阳义帮帮主朱武为副盟主,为盟军副将,统领本部各自人马。这之后,众人又商定了行军路线、军纪秩序及行军日程,盟军终于十月初三日,开启了向西南的征程。因事前预备妥当,众人一路而去,颇为顺利。
三日后,薛敬盟军抵达许昌县境。冯冲阳及顾雍等丐帮旧众探得风声,急又聚拢来商讨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