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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岸上草木翠,国下城池危

话说江都主孔善民向众官将宣读了各样命令,而后官将各自传令施行。个把时辰后,命令皆已传行而去。孔善民众人又聚来中寨观望。此时已申时过半,不过时节已四月初,白昼转长,距天黑尚有一个多时辰。

孔善民观望片刻,见四五里空阔的大江江面上,日光闪耀,波浪翻滚,南边近岸一侧的水面皆灰蒙蒙的,可见有许多船只排列,而素日宽大繁忙的江面之上,却无一个商旅民船,自然是晓得南北两军开战在即,不敢靠近之故,且宋军一面,亦拦阻了闲杂船只,不予进入,不过孔善民观望时,靠南岸的江面,正有许多船只往西侧游行。

孔善民再往南岸张望,首先瞧见岸地之上,草木东西延展,已然葱翠一片,后头的高坡上,偶有望江赏景的亭台,确是江山如画,景物繁华。孔善民及左右,瞧见如此初夏的宜人景致,皆有些感触,众人随口闲谈了几句。不片刻,孔善民又思想军事,他凝神仔细观望,隐隐瞧见,岸地上的草木下,隐隐皆是军营和兵士。

观望罢,孔善民道:“他方的船只可是往我方的西寨调动?”杨运道:“方才臣下和众副将观望了一阵,瞧见他方的船只确是往京口西侧的渡头移动,瞧着似欲自我方的西寨登岸。”孔善民道:“既如此,咱们该往西寨增兵?”杨运道:“兵者诡道,用兵讲究出奇制胜!怕只怕敌方会出疑兵迷惑咱们,令咱们掉入圈套呢!”孔善民望欧阳道:“欧阳兄弟!依你往日所见,宋高、宋远和石凤权等人用兵如何?”宋国一方由宋高、宋远和石凤权等人领军,江都一方自然是早已探知的了。

欧阳听得国主称呼自己“兄弟”,心中颇有些惶恐,急地欠身拱手。如此一敬之后,欧阳方回身正色道:“他三人之中,谋略最富者确是宋高,不过石凤权亦是三宝党团中的老将,自党团征伐杭州时起,他便领兵,想来已有十余年了。宋远此前经理党务和政事较多,领兵资历不如石凤权和马元通等人深厚。宋高身为党派掌门人,称雄吴越十余年,他如今来此亲身坐镇,又有宋远、石凤权等人在侧,会如何用兵,确是令人不敢妄议!”欧阳此刻所讲的马元通,乃是宋国的又一员主将,孔善民同宋氏及其党团争斗了许多年,自然有所耳闻。

蔡归生听闻欧阳左一句右一句,皆是夸赞宋高等人的英雄和厉害,心中不免不顺,遂微微一笑,道:“欧阳将军当真是长他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啊!如你讲来,咱们岂非一筹莫展,坐以待毙啦?”孔善民闻言既不快,亦忧心。欧阳虽不悦,却是蔡归生长他一二十岁,如同长辈,且当初蔡是孔家军马都督,欧阳和聂震天任左右大将后,到底有夺了蔡军马大权的嫌疑,蔡难免心中有恨,欧阳思及此种,故而忍耐了下来。

欧阳道:“在下仅是据实而言,并非凭空臆断!”蔡归生仍不服气,道:“身为领军之将,且眼下我方大军正陆续赶至,究竟往东西哪一处调动,你亦该有个主意呀!不然要你这旱军大将何用?”其时在侧之人除了世子瞻,尚有户部令柳世权、兵部令阮文业、江都令肃廷京三人,众人晓得蔡归生于欧阳仍有些妒忌之心,此刻听闻蔡归生旧日毛病又犯了,再者国主孔公在前,便不敢言语,一个个只面面相觑,各有所思。

欧阳猛然蔡归生听闻后一句,心中着实冒火,却又不能发作,只胀得面红耳赤。孔善民觉得蔡归生话头不对,再者心中亦有些不快,便微微睨向蔡,正色道:“大敌当前,咱们不必再斗嘴皮子啦!还是赶紧地弄出个可行之策来罢!”蔡归生给国主一堵,不敢再言。

杨运身为水师都督及江防统领,方才听闻蔡归生抵触欧阳的话,正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心中既不快,又忧虑,此刻听了主公言语,遂献议到:“依臣下之见,此刻距天黑尚有一二时辰,且难以判定他方抢渡之处,我方不妨以静制动,再等候观望一阵,待他方露出端倪了,再作应对。”欧阳难得有个台阶下,急附议道:“臣下觉着杨都督此话在理!”

孔善民瞧见欧阳颜色郑重,遂道:“既如此,且加紧查探,但有旱军赶至,且令其暂屯于此中寨罢!”众人相应。随后,孔善民便领蔡归生、柳世权、阮文业和肃廷京往城中察看城防及官民去了,留下了世子瞻,为杨运、欧阳水旱两军之监军,另有两军的六七个副将,众人议罢,又分访左中右三寨,安定军士。

半个时辰后,已进酉时,欧阳三人不仅望见对岸宋军船只,仍陆续往西寨一侧集结,且大批人马亦往西侧调动。杨运急了,道:“莫非宋军果真是欲自西侧过江?”世子孔瞻道:“若是如此,我方该将兵众调往西寨增援了,免得应付不及!”欧阳听闻二人谈论,心中仍是犹豫不决。欧阳自领受孔家将军职位后,便时常寻求兵书阅读,故于军兵战事颇有些了解,晓得兵事讲究诡诈,因此不敢轻易论断。

杨运瞥见欧阳有疑,望他道:“欧阳将军,你可有他意?”欧阳道:“我正想,倘若东西两头皆可渡江,却为何宋军要自西头渡江,而舍弃东头呢?”杨运稍作思想,便即醒悟,道:“若宋军东西两头同时渡江,自然是可行,不过如此一来,兵力便分散两半了!如此看来,他们自一头渡江,自可集中兵力,强攻我军了!”孔瞻道:“杨都督言之有理。”欧阳闻言,一时之间,亦瞧不出什么纰漏。

于是乎,欧阳道:“既如此,咱们便将军马往西寨调拨罢!”杨运闻言,心中遂安。三人正要偕同欧阳去调兵时,欧阳忽又思想东寨一侧,随口道:“东头的京杭河口亦不能空虚,那里只七八千将士,不如再拨一万前去增援,以免有敌军偷袭!”杨运到底是个务实的将领,觉着欧阳思想颇为周到,便应了。

于是乎,二人将午后赶来的四五万人马,近四万调去了西寨,余下近一万人皆遣去了东寨。两边人马急急忙忙,各自望东西两头奔行。

且说对岸的宋高一侧。杨运、欧阳和世子瞻调拨人马的这时刻,宋高偕同宋远、石凤权等人正巧又行来了京杭河口对岸的北固楼上观望。宋高众人观望片刻,隐隐瞧见孔家方才集结于中寨的人马终于往西寨一侧赶去,心中皆大喜。

原来一二个时辰前,宋高等人往西头调拨船只,果然是故作疑兵,众人晓得时下天色明亮,若对岸孔家有人眺望,必然能察觉己方的动静,正好行疑兵之举,又个把时辰后,宋高众人瞧见孔家人马仍是不为所动,多数集结于中寨,便又将己方人马一波接一波地跟随船只,往西头集结。此刻瞧见杨运、欧阳二人中计,宋高等人自然欢喜。不过双方相距五六里远近,因此仅能察觉彼此动静,并不能看望清楚人马的样貌,宋高等人因此不知对岸调兵遣将者,乃昔日自己的党团中的一员——欧阳沧浪。

欢喜间,石凤权道:“半个时辰后,天便昏黑了,彼时他方的人马必然多数集结去了西寨,我方正可依计而行!”宋远随口道:“若他方能将中寨的人马,亦全数调去西寨,那可更好!”石凤权疑难,道:“此愿虽好,却不易实现。”宋高道:“事在人为,不妨再思想思想。”宋高此言,自然是倾向宋远所议。

石凤权不得已,又思索起来。不片刻,得了一计,道:“既如此,不妨天黑之后,我方大军乘船东返之时,留下二三万人马及数百船只,而后点燃火把,大张旗鼓地自西头渡江,长驱直入,攻击他方水寨,摆出我军自西头登岸的假象!若他方中计,必然能将近些的中寨军马遣去西寨救急!”

宋高闻言,稍作寻思,心中不禁欢喜,道:“此计甚善!不过,二三万人马不够,既是突发奇计,便须大胆一些,留下六万人马和八百船只罢,只管大造声势,进攻他西寨!务必将他方大军牢牢牵制住,且令他中寨人马尽数往西寨增援!”石凤权闻言一惊,不片刻,便即明了孔善民心意。

石凤权双眸一亮,既似赞许又似恭维地道:“主公所言,确是奇谋妙计!”宋远亦明了,他道:“国主之意是,我方主力人马于孔家西寨攻击,无论能否攻破,只须拖住了他方大军,令他方人马皆往增援即可!”宋高闻言相应,续又道,“余下的二万人马,便不能点灯火了,皆须摸黑前进,悄悄摸去他东寨!如此可出其不意,将孔家的东寨攻破,待破了东寨,再挥师西进,自后背击西寨一个措手不及!”石凤权亦欢喜,恭维道:“国主之计,较臣下之计,可又更胜一筹了!”宋高毕竟是肉体凡胎,听闻石凤权夸赞,心中欢喜。

又半个多时辰后,天已昏黑。大江两岸皆清风吹拂,人马清爽。大将宋远一声令下,西津渡头的宋国六万多大军、八九百船只,于宋成德、宋成志、纪翔及霍清音四大副将的率领下,高举火把,大张旗鼓,一齐横渡大江。

一二刻后,探报人员飞马至东头十多里外的京口一侧,报石凤权说,西津主力已过江。石凤权晓得自己的两万人马能否出奇制胜,全在于西津主力能否将敌军全部吸引住,而敌方能否中计,又在于敌方西寨战事的猛烈如何,战事愈猛,自然愈能将他们牵动了过去。石凤权如此思想,听了探报话后,望他讲一声:“再探!待他双方打得急了,转来报我!”探报不得已,又转身飞马而去。

其时石凤权在侧的是崔明、廖晨辉二副将。崔明瞧见石凤权气定神闲,似无过江之意,不禁奇道:“将军,咱们不过江么?”石凤权道:“还早呢!他们仅是过江,连开打都还没有,纵然开打了,亦得待他上岸激战了,方是咱们出手的时候!”崔明闻言遂不语。

西津一面。宋远大军划了一阵,铺展成了一里来阔的阵线,逼近孔家瓜洲水寨。杨运、欧阳二将自然预备已足,待他众人又近数十步后,便命水寨及岸上弓箭手大力开弓射击。一时间,箭如雨下;宋军死伤无数,痛呼之声不绝。不片刻,杨运瞧见敌船密布,又有火把,忽醒得用火攻,遂又传令使用火箭。

于是乎,江都一面,众将士居高临下,纷纷以弓弩、火箭射击宋军。一时之间,火光弥漫,宋军纷纷乱乱,死伤惨重,难以前进。宋远猜想孔家箭矢必然有限,只须挺过这一阵,便可登岸,再者此刻不进则退,则今夜的东西两军大计,就此泡汤了,国主定然怪罪。

于是乎,宋远不仅不撤退,还传令加紧攻势。广大将士不得已,唯有硬着头皮,望箭雨火阵之中冲刺,江都一面见他如此,亦不甘示弱,急急加派了射手,弓弩、火箭飞射不绝。一时之间,宋军死伤成片,江船处处起火,呼喊哀嚎之声,震天动地,响不停歇。

宋远望见将士死伤惨重,心中生出忧虑,瞧见江都一方重兵集结,且防备细密,不禁思想:国主和石凤权的所谓妙计,可当真正确?又思想,石凤权一面,可动手了没有?再不动手,自己的将士可就呜呼哀哉了!

片刻后,宋军死伤万来人马时,杨运一方的弓弩、火箭虽未停止,但宋军登抢上岸的人员已多,双方渐渐短兵相接。又片刻后,宋远令众人强攻,五万将士,已多数登岸。双方战事,于岸地之上,激烈展开。其时江都一方的兵马亦是五万上下,双方兵力相当。

双方激战一阵后,三宝党团高手众多,作战勇猛,江都一方果见退却之势。主将宋远瞧见转机,方松了一口大气。江都的杨运、欧阳二人忙于混战之中,且时下昏黑,全然不觉宋军另有二万人马不在此间。

不过欧阳武艺高强,且他身边跟了杨在田和窦良二徒弟。杨、窦二人,连同彭长燕,已跟随欧阳二三年,得欧阳悉心教授和督促,武艺皆非寻常,不过欧阳将彭长燕留在了将军府邸中,以护卫自己的夫人唐婷和府中女眷。

于是乎,欧阳师徒三人所向无敌,激战片刻后,即杀伤了宋军不少兵士,江都人马望见如此,士气稍有增长。一时间,战事逼紧,双方死伤皆重。江都瓜洲渡头岸上数里一带,皆是光火和拼杀的人马,江都绵延数里的水寨,许多亦着火燃烧起来。十数里外,站身江都城南门楼上观战的孔善民众人,已可远远地望见火星蹿至半空之中。

又一阵,江都一方正要败退时,江都副将裴炎领中寨的一万二三千人马赶至增援。于是乎,江都人马士气大增。宋远一方的人马拼杀至此,已四万出头,江都人马则增至了五六万,宋军虽勇猛,见敌方来了援军,而己方援军,却迟迟不来,不免士气受挫,由此且战且退。

不片刻,宋远眼见如此形势,心中又复忧急起来,只抱怨石凤权一侧的人马为何还不得手来助?不过此时国主宋高正于瓜洲对岸的中军大帐观战,宋远晓得今夜胜败全在于自己的人马能否拖住江都大军,再者自己渡江的船只多数烧毁,已成背水路绝之势。

于是乎,宋远又发狠,向军士道:“再往后退便是大江江面!眼下船只多数已焚毁,大伙儿唯有背水一战,方能得生!”众人晓得宋远所言不虚,于是乎,又振奋精神,同江都军马恶战。

南岸宋高处,他远远望见对岸火光战阵中,双方杀得惨烈,自己的将士时进时退,心中亦有些不踏实。宋高忧心间,不由望左右道:“石将军一处,可得手了么?”左右道:“方才已报他突击了全寨,想必已得手了!”宋高闻言稍安。

江都城南大门楼上的孔善民众人觉得战事惨烈,亦不由谈论。蔡归生道:“宋军果然是瓜州登岸,幸是我方早有预备,否则今夜战事可就难料了!”孔善民道:“江都存亡,全在今夜一战了!实盼老天保佑啊!”户部令柳世权恭维道:“主公爱国护民,令江都再现繁华,定然能得天公庇佑!”兵部令阮文业亦道:“正是如此,咱们身后,可还有二十万官民百姓呢!他区区数万宋军,岂能攻破?”孔善民闻言稍安。

忆起白日间的光景,孔善民不禁道:“这春夏时节,大江两岸皆葱翠兴旺,确是大好河山!若咱们能挺过这一阵,待薛、汪的大军到来,一举打过江去,收复江南故地,使得江都、润州、金陵,三大盛地接连一片,大江南北成为一家,那可甚好!”蔡归生恭维道:“有志者事竟成,主公之愿,定能实现!”其余柳世权、阮文业、肃廷京登人皆附和。

却不想,孔善民几人将将有所宽心,城楼下却飞马而来,望孔善民几人旁侧的副将裴炎报道:“报告将军!我方京杭河口的水寨,皆遭宋军偷袭,人马几乎覆没了!”副将裴炎大惊,心中直叫苦,思想该如何同国主谈论。果然,旁侧的孔善民几人心中咕咚一下,皆面目酸痛,便似给人抽了一巴掌那般。幸是此时非白日,彼此看望不清彼此颜色。

话说战事。西寨双方狠拼又片刻时,杨运观望宋远一方的数万人马,忽然觉醒,急拨开众人,奔至欧阳身旁,唤道:“欧阳兄弟!不是说宋军有八万多人么,怎么只眼下这些人马,反倒不如我方人马来得多?”欧阳方才只顾拼杀,闻言心中一惊,观望阵场中宋军人员,道:“杨兄讲的确是!纵然拼杀至此,他方死了一二万,亦不至于眼下这三四万人马!”杨运正色道:“瞧眼下情势,他方至少有一万大几千人马不在此间!”杨运话毕,二人皆惊。

一惊之后,欧阳脱口道:“不好,怕是他们分兵偷袭我东面水寨了!”杨运忧道:“可如何是好?此处我方兵力正当优势,若拨去人马救援东面,则此处军士必然不敌!”欧阳晓得江都兵少,且宋军勇猛,不能两头兼顾,亦十分忧心。杨运道:“城头上尚有裴炎的六七千将士,可否由他去支援?”欧阳道:“想来此处战事已有大半个时辰,只怕迟了!”杨运道:“既如此,我二人且竭力退了眼前宋军再说!东面水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于是乎,二人又冲锋陷阵,领头冲杀。二人却不知,石凤权的人马已经得手,正往望他们后侧杀来。

宋远正忧急时,忽然江都军士身后,喊声震天,奔走中的众将士喊道:“大宋军马来也,江都军快快受死!”石凤权晓得两军奋战,士气极其紧要,故而有意令将士如此呼喊冲杀。江都军猛然听闻声势,果然大惊,众人回首间,瞧见大片火把自远及近,奔闪而来。

话说前刻东寨一面。石凤权听了传报小军三次回报后,晓得江都瓜州一侧定然吃紧,且对岸的东寨亦必然松懈。于是乎,石凤权急下令,领了崔明、廖晨辉二副将及二万军士摸黑,急抢过江,其时石凤权的二万将士亦已迫不及待,故而士气十足。仅片刻,二万人马即逼近水寨。

其时江都水寨不仅防备松懈,且收到了西寨的增援之令,正待分出人马前去增援。因此之故,石凤权人马忽然窜出,江都军士果然措手不及,片刻便死伤大半,余下人马皆弃寨而逃。石凤权将士自然追击赶杀。

如此一阵穷追猛打,双方至中寨后侧时,江都人马又死伤了好几千,仅剩四五千残兵败将,望北边城门一侧逃亡去了。石凤权人马仅折损三四千,此时尚有一万五六千。石凤权晓得,宋远军定然吃紧,不敢追赶北逃之敌,便直往西寨一侧杀去了。

话说石凤权众人杀来后,江都军惊惶不已,宋军反而士气大振。战场情势顷刻逆转。欧阳身旁的杨在田和窦良二徒,瞧见己方人马奔逃,亦无心再战。杨在田急唤欧阳道:“师父!宋军援军杀来,我方士气已去,再战无益,不如赶紧撤退了罢!”欧阳自然已觉得了场中突变,遂唤杨运道:“杨都督!你引我军撤退,我来掩护!”杨运晓得再迟疑片刻,可能全军覆没,正盼欧阳此话,便应了一声,急令大军掩杀撤退。

杨、窦二人听闻欧阳之言,心中一惊,不禁质问:“师父,您还要掩护么?”欧阳正色道:“你二人不必顾我,赶紧随同大军撤退,转去保卫城楼!”欧阳说时,宋远亦呼唤:“他方欲逃,赶紧追杀!”宋远话出,三四万将士便望北侧追杀,石凤权军亦截住了正东和东北一面。江都军但凡迟缓些的,纷纷死伤。

欧阳大急,丢开了手中的将军宝剑,徒手驰骋神功,大吼一声,飞身望左右追紧的宋军将士杀去。话说平云子的功法,若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修习,则日久弥深,事半功倍,欧阳此时的功力较一二年前又精进了一倍,江都及南宋国一带几已无人能敌。

那一瞬间,欧阳见他右侧近万宋军,领头冲杀,江都后军死伤无数,便一个腾跃,凌空而起,而后望宋军推掌而去。欧阳周身气血沸腾,大小周天正奔流不息,故而他这双掌推出,便有雷霆万钧之气劲,喷涌而去。不过,欧阳为求大片阻滞宋军,故而气劲分散,敌方遂翻倒大片,但多数人皆是轻伤而已。

数千人翻倒后,左右宋军果然大惊,不由止住了追势。欧阳丝毫不得松懈,急又往石凤权一面的一二万将士截杀去。一瞬之间,欧阳再出双手,于一二万将士头顶推掌而下,扑呼两下,欧阳双掌气劲接连喷出,底下众人便接连翻倒去了五六百。紧接着,欧阳落身阵战中,不敢迟疑,急又往斜侧未伤倒的军士抢身而去,左侧一记大掌之后,又望右侧击出一掌去。如此来往二三下,一二万人马果又翻倒了五六千人,左右将士皆惊。

欧阳瞥眼间,见宋远一侧的人马有他不及拦截一二万人已追杀至自己身后去,便急又跃身而起,飞刺而去。将至一刻,欧阳望住杀得紧的数十人,呼呼急出几掌,此几掌乃是气劲较为集中的劈空掌势,那数十人受气劲冲击,顿时翻滚在地,衣甲破烂,器械横飞,多已身死。左近数百千人大惊,不由止住追势,回神留意欧阳。

欧阳落地后,又左右突击,接连四五下重掌,或是挥出袖功气劲,左右一二百部内,又接连伤倒了一二千人,追势由此缓解。欧阳连番猛打急攻,至此时已消耗了大半功力,瞧见己方人马多数已解危势,便要飞身撤离。却不想,欧阳不及起身,宋国一侧的霍清音、崔明、廖晨辉及纪翔四大副将同时执刀剑凌空落下,将欧阳四面围住。宋成志和宋成德二人,仗着自己是国主和国相的堂兄弟,且武艺又不如霍清音、崔明等人,便不出手。

原来适才几下,宋远和石凤权等人望见欧阳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自己将士翻倒大片,尽皆大惊。随后,众人瞧见是欧阳沧浪,昔日的三宝党一将,国主宋高的“义子”,心中思想欧阳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皆生愤恨。于是乎,宋、石二人望了一眼,便由左右副将出手,欲捉拿欧阳。

欧阳忽然给四人围住,一惊之时,四人刀剑,已纷纷刺来。欧阳正对霍清音、崔明二人,便急忙再推掌,拒开二人。其时欧阳毫无思索余暇,于是乎,拒开霍、崔二人之后,正要回身来应对廖晨辉、纪翔时,廖、纪二人的刀剑却已双双刺入欧阳肩头和左胁之中。欧阳大痛。而给他拒开的霍、崔二人又欲抢杀上来。

正此危急时刻,杨、窦二人大声急呼,望霍、崔四人刺杀而来。杨、窦二人各具欧阳大半的功力,二人突然杀至,霍、崔四人皆一惊。欧阳心中大慰,精神复振,随后,师徒三人一同回击霍、崔四人。一时间,霍、崔四人攻杀不进。欧阳瞧见可抽身,遂呼了二徒,望空飞身而去。廖晨辉嫉恨欧阳,见他又逃脱,心中大愤,欧阳三人却已去远。

却说方才几下皆出于不短不长的一阵子,双方人马许多还处于你追我逃之中。欧阳三人落身时,已抢在了许多兵士之前,跟着随同大队望城门一侧奔去。一阵后,江都军在前,宋军稍后,双方你追我赶,一齐望城门逼近。城门上,前番东寨一面奔逃出的四五千人马已同入城头防守。因此城楼上的江都将士已逾一万。

孔善民众人惊魂甫定,此刻又远远的,望见有二三万人马奔涌回来,不免又是一惊。片刻后,前头的人马奔至,杨运望城头上呼喊,孔善民隐约已瞧见是己方人马,遂急命打开城门。二三万人马先后接续,于灯火昏黑之中,奔抢入城。欧阳师徒三人飞身之后,仅于杨运身后不远,因此得以奔入。

又片刻,二三万人马奔入尚未完毕,身后的宋家军士已追赶至。孔善民急令守门将士将城门关闭,尚有八九千将士不及入城,便给关闭在了城门之外,城墙有三四丈高,寻常军士无法飞跃,众人呼喝之声大作。孔善民心急如焚,不知该不该开启城门。

欧阳和杨运此时皆已登上城楼,欧阳已包扎疮口,虽不能力战,却可随同观望。这城头上,孔善民众人自然已有预备,于是乎,已将城中所有的箭矢、弓弩皆搬运来此城头了,军士中的四五千射手,一人执掌弓弩一张,正张网以待。

不片刻,宋军赶前的一二万人已近,守将裴炎一声令下,四五千射手一同射箭。顷刻间,箭矢如暴风骤雨,大片而去,宋军冲前头的一二万人马瞬间死伤了一二千人。跟着,后续人马陆续赶至,宋军又再冲刺。城头上的箭矢又大片射下,宋军冲刺的将士又伤倒了数千。如此几下,宋军不敢冒进。

欧阳急道:“可开门将底下军士放入了!”欧阳乃旱军主将,裴炎只副将,他闻言,遂令人开启城门,将城楼下的军士放入。靠近城门的军士,又纷纷乱乱,抢夺奔入。宋军瞧见众人奔入,又强令追赶,城头上箭矢如前射下,宋军死伤之中,欲抢入城。不片刻,门楼下江都军士多数进入,余下一二千人死于乱箭和乱军之中。江都军猛然瞧见敌军将入,急又推避城门。

正此时刻,世子孔瞻偕同蔡岚、姜义成、钟远及沈安四人,领了城中官民的家兵和壮丁,约三万来人,已赶来增援。不片刻,众人皆上楼头,城头上的江都人员遂猛增至六七万人,一时城头上火把成片,喊声震天。原来前刻孔善民等人得知东寨给宋军攻破时,便预知西寨难以取胜,因此加紧去催促城中的官民子弟和兵丁挺身出战,护卫都城。

城外宋军的主将宋远和石凤权大惊。此时天黑,众人看望不清,不知如何片刻之间,江都军士会增加如此之多?二人惊骇之间,又见城头上箭矢未绝,觉着城楼一时难以攻破,便商议退策。二人略微商议两句,决定暂时退守去江都的水寨之内,等候天明,查探城中情势后,再设法攻城;二人又思想今夜人马死伤颇多,又商议命人驰往国主宋高处报告情势,请求征发国中就近州县军马,补足死伤之数。

于是乎,宋远、石凤权二人退兵。小半个时辰后,江南岸的宋高得知石凤权二人虽攻占了孔家水寨,却未能攻破江都城,不得已,只得连夜遣人,飞马往就近州县调拨兵马驰援江都军势。

话说孔善民一面,众人见宋军退去,心中大石落地,皆欢喜宽慰。一阵后,众人瞧见宋军已去远,遂又命人摸黑前去查探。探子遣了三人,一二刻后,三人归来报说:宋军人马皆于我方水寨中屯下,等候天明而动。

兵部令阮文业道:“方才宋军定然是不明我军虚实,因而撤退,天明后,他方定然使人前来查探,待查明了我军虚实,便要设法攻城了!”蔡归生道:“阮大人言之有理!待他方晓得了我方军士中,多有临时拼凑来的官民子弟兵,心中不再畏惧,或许又会设法攻城!我方须及早预备!”杨运道:“主公不妨连夜使人,去各州县,再行催促一番,告知他们,都城正给宋军围攻,令各州县的军士尽速赶来解围!”

孔善民遂下令道:“既如此,便照杨都督之议,命得力人手,连夜赶去各州县,催促各州兵马加紧赶路!”如此布置妥当,又留下了各处城楼的巡守人员,众人便要归散了。欧阳为着安定将士着想,本欲领杨、窦二徒,一同领军士往城中军营去歇宿,却是杨运瞧见他受伤不轻,便向国主孔善民提议。孔善民由是留意欧阳伤势,瞧见确是不轻,遂命欧阳归府养伤,军务暂交杨运打理。欧阳不便推脱,于是随同众人归城。

此时,欧阳大将军府的众女眷,皆由彭长燕及府中的八九个卫仕护卫。三更时分,城中官民皆得知,宋军已退,官民俱喜。不片刻,欧阳和杨、窦二人亦归转,唐婷和彭长燕等人大喜。于是乎,阖府上下,接续安歇。

次日辰初,早膳已罢,孔善民又携世子孔瞻和蔡归生等人前来南门楼查探。杨运主帅已在楼头上观望。东边的太阳已高高升起,昨夜的昏黑景象早已荡然无存。

孔善民到来后,众人只见南大门外,昨夜留下的战阵狼藉,当中敌我双方已死的军士横七竖八,随处可见。江都一侧的城民,正有百来人,在大道两旁的野地上挖坑掩埋尸首。众人披着日光,观望此景象,又思想昨日来的紧急境况,心中颇有感触。

孔善民望见宋军一侧的尸首无人收拾掩埋,忽道:“那些无人料理的皆是宋军尸首?”杨运道:“正是!”继而道,“臣民痛恨南宋军士攻我城池,杀我子弟,故而不愿替其掩埋。”孔善民道:“依孤之意,还是一并掩埋的好。将士们行军打仗,不得同家中妻子和父母团聚,身死在外更是悲苦,还是一并掩埋,令他们地下安歇了罢!再者此处皆我江都国的境地,时下春夏之交,日头温暖,万物兴荣,原本极好景致,若仍由尸首腐败,瞧着便是极大的不雅了!”众臣闻言感怀,皆道主公大仁和英明。

于是乎,杨运命了百来兵士,抢出城门去,助力城民掩埋尸首。孔善民又道:“须得留意查探,一旦有宋军动静,便呼唤埋尸者进入,关了城门。”杨运应声。却不想,随后大半日过去,宋军一侧皆无仍何动作。

江都一面的探子,远远地伏身草木之中,跟着望见水寨中的宋军在寨后岸地上,成群地捡拾柴火,搭灶、生火、煮饭;正午或歇息,或散于两边洗澡,午后近傍晚又生火煮饭。

其实正午之前,宋军一面的探子亦十分忙碌,乔装打扮,小心翼翼地潜伏于江都各处城门下查探。正午时分,宋军一面的探子回报宋远和石凤权,先说昨夜城头上所现的江都兵士,实是临时呼来的江都城中官民的子弟和家兵。

宋远闻言,道个“原来如此!”石凤权则道:“若江都官民同心,则恐破之不易!”宋远道:“既如此,唯有等候我方大军前来增援了。”石凤权默然。探子续又道:“前番城南郊外,有江都一面的军民二三百人,正将昨夜死伤的兵士,皆不分敌我,一并收拾掩埋呢。”

石凤权闻言一惊,道:“我方兵士的尸首,他们亦掩埋了?”探子道:“正是呢!”石凤权闻言,颇为感触。宋远感触之间,唤来副将宋成志和宋成德,吩咐道:“难得他们有如此胸襟和义举,代为我方掩埋军士,既如此,你二人可携去酒食,好生去款待他们!”二人闻言一惊,宋成志道:“将军,自古只闻酬劳己方将士的,哪有酬劳敌军的道理?”

宋远笑道:“他们能掩埋敌军阵亡将士,我们便不能酬劳他们么?”继而道,“昨夜西寨一面,我方死伤一二万将士,若无他们代为掩埋,谁人前去料理呢?岂不令战死的将士们曝尸荒野,任由野兽啃食么?他方有义,我方岂能无情!”

石凤权闻言,正色道:“宋国相言之在理!”“国相”是极大的殊荣,石凤权以“国相”称呼宋远,自然是恭敬之意。宋成志闻言醒悟,不再言语。听得宋成德道:“他们毕竟是敌军,我等前去,会不会引来拼杀?”宋远道:“多虑啦!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你众人多抬酒食,如同慰劳自家的兄弟一般,他们哪里会有敌意呢?”宋成德遂不再疑。于是二人领命,便要行出。

石凤权灵机一动,道:“我和二位同去?”宋远心奇,道:“石兄是何意?”石凤权微微一笑,道:“趁此良机,去打探些城中的虚实。”宋远闻言明了,拱手道:“如此,则有劳石兄了!”于是乎,石凤权遂去了上将的金甲装束,换成了小将的铜甲装束,和宋成志、宋成德二人,扮作寻常小将,领了二三十挑抬酒肉的兵士,望瓜洲西寨行去。

众人行了一阵,到得西寨界首,早望见江都的二三百军民,挖土的挖土搬尸的搬尸,正在那里来来往往地忙活。石凤权引众人,一面前行,一面往前招手唤道:“父老兄弟们!你们可劳苦啊!”

忙活的众人纷纷转头望来,听得石凤权续道,“我几人是宋军的小将,我方大帅听闻你们在此代为我军,掩埋我方死亡将士,心中不胜感激,特命我几人,抬了些酒食来,慰劳众位呢!”石凤权五十来年岁,胡须有些花白,着了寻常服饰后,又满面笑容,颇似一位和蔼可亲的中年老者。

江都的数百军民闻言,起初一惊,待听闻了石凤权之言,瞧见他和颜悦色,又有他数人身后挑担酒食的二三十兵士,一个个风尘仆仆的,汗流满面,不仅无丝毫敌意,且瞧着颇为劳苦,江都众人心中果然戒备全消。再者此时正午,众人忙活多时,亦是饥饿了,瞧见酒食,更是心动欢喜。

于是乎,为首的一人应声,众人便亦丢下手中工具,和颜悦色的望石凤权众人迎来了。不片刻,数百人将石凤权众人挑抬来的酒食围住,心中欢喜不胜,跟着又铺开酒肉,盘膝坐于地上,纷纷痛吃畅饮。众人酒肉吃喝了几口,大觉过瘾,心中自然欢快。

江都一面,兵士中为首的一个道:“难得贵军大帅有如此心意,亦不负了我国主孔公,命我等与你方死亡将士收尸的义举呢!”石凤权闻言一惊,脱口道:“原来此举是贵国国主之意?”那领头的道:“不错!我国主说了,双方皆是将士,死了便是一般无异的了!”

石凤权赞许道:“贵国国主果然大义呀!古今少有,令人敬佩!”继而道:“贵国主所讲,亦是大大有理!我等皆为将士,奉命出征,生死不可预料,他日一朝身死,确是彼此无异的呀!”那领头的随口道:“可不是么!古来战事,哪有不死人的!”石凤权随口道:“既如此,咱们大活人便须多吃酒肉,如那些已死的将士,想吃亦是吃不着啦!”

旁人闻言纷纷应和。宋成志道:“待会儿剩了酒食,可去祭拜那些已掩埋的将士一些!”江都这边领头的随口道:“如此亦该!”石凤权随口道:“眼下江都城中,军民如何呢?”那领头的一面吃一面道:“数万军士皆在城头上把守呢!贵军不撤过江去,就怕你们又打回来呢!”

石凤权佯作苦道:“国主没有命令,我等想撤回去亦是不能啊!”领头的又道:“不过你们眼下这点人马,想要攻城,却也不易呢!我城中军民拿起刀枪,可有八九万人呢!”石凤权道:“不错不错!贵国军民一心,城池坚固,确是难攻!”

这领头的趁此话头又问到:“眼下贵军数量不足,攻城不下,是否在等候国内援军到来呢?”原来这领头的亦是江都一面的探子,奉命前来江边,以掩埋尸首为掩护,趁机观望南岸的敌情。宋成志嘴快,亦不防这领头是探子,脱口道:“正是呢!今日眼看便要等了一日,还明日不知几时能到!”

石凤权心中一惊,急地咳出一声,宋成志猛然觉醒自己失言。石凤权一咳之后,又复欢笑,望这领头问到:“眼下贵国都城吃紧,是否已令各州县中军马来援?几时能到呢?”这领头的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回应,正巧他旁侧一人,亦是口快,且不防眼前石凤权有刺探军机之心,便脱口道:“大将军已发令去催啦!亦不知几时能赶至,若今夜能赶至,可是最好,便不担忧你们夜里攻城啦!”石凤权闻言一惊。

这领头的亦如片刻石凤权一般,急咳了一声,那旁侧之人,亦知自己失言。石凤权微微一笑,随口道:“如此看来,咱们这仗还是得打下去啊!”对方领头的亦一笑,道:“正是呢!可苦了咱们这些同为军士的了!”石凤权随口道:“只盼战事能早些结束,咱们皆能归家同妻子父母团聚呀!”对方领头道:“不错,大伙儿皆盼如此!”

石凤权望了望天色,道:“时候不早,我等该归营去啦,劳苦众位在此料理!”领头的见己方人员,有的还未吃喝饱足,且酒食剩余尚多,便道:“酒食要撤啦?”石凤权笑道:“哪里敢撤!众位代我军劳苦,正是感激不尽,这些酒食便放置此处,供众位料理完了,再吃喝一回嘛!亦可祭拜已掩埋的将士们一些!”领头的欢喜,道:“如此甚好!”于是乎,双方举手作别。

一阵后,石凤权众人归至中寨。宋远见了,问到:“他方情势如何?”石凤权道:“果不其然,孔善民正征调各县军士赶来增援!”宋远一惊,道:“江都州县距他都城较近,如此讲来,他方援军或可于我方援军之前赶至了!”石凤权道:“只怕如此!不知孔善民是何时出的征调令,若是昨日,则他援军或今夜能至,若是昨夜,则明晨能至,若是今晨,则明夜能至!”

宋远道:“江都紧急,断不会是今晨出的。”石凤权道:“我意亦是如此。”转又道,“再者他方亦探知了我方正征派援军呢!”宋远道:“战事双方,各行刺探,此事不足为奇!怕只怕我方援军不能抢在他方援军之前!”石凤权道:“正是如此!”宋远道:“当真如此,则你我二人眼下这四万多军马便得撤离此江都水寨了!”石凤权道:“极是,背水下寨,不能进战则必后退!依我看来,他方夜间或许会举大军前来偷袭呢!”

宋远道:“既如此,我二人赶紧撤罢!免得到时匆忙,你我吃亏!”石凤权叹道:“却是如此一来,攻取江都之计,便要化为泡影啦,可教人如何甘心呢!”宋远心中亦是不甘,道:“便无一可挽回之策?”

石凤权思索片刻,道:“照今晨探子所说,他江都四处城门,北门防守最为薄弱!若我方再有一二万兵马,则可如昨夜一般,二更天时,引四万主力军直攻南大门,再分出一万轻骑军,由城西绕远道,急袭他北门,则江都城或可破!”宋远闻言点点后,跟着道:“眼下军马便不能行此计?”石凤权道:“眼下我方不足五万人马,若分出一万精兵,则余下的三万多人,如何能惊动他城中的四五万主军及那数万拼凑来的人手呢!弄不好,还怕他方会识破咱们的分兵之计,那可糟糕了!”宋远闻言又思索。

二人正愁眉不展时,寨门处守卫惊声,二人望去,见国主宋高正行走进来。二人一惊,急趋步前迎。不片刻,三人同进寨堂。宋高向二人问取眼下情势,石凤权遂将方才他二人所议详尽讲了出来。

宋高听罢,问到:“他四城门防守如何?”石凤权道:“据我方探子所探,西门守军约一万,东门守军一万四五千,南门二万五六,占了近半数,只北门五六千,最为薄弱!”宋高道:“看来他方料定咱们是不会攻他西门和北门的了。”继而道,“既如此,咱们可反其道而行之!”石凤权奇道:“如何反其道?”

宋高道:“你二人方才不是料定他方会夜间来袭么!我方便留下八九千人马于这水寨中,布为虚阵,等候他方夜间来袭。此处开阔,两军无可用奇,唯有死力相拼,且他方知我军力强,故夜袭时,总不能仅出一二万人马罢!”宋高言至此,有意顿了一顿。石凤权接他话头道:“依臣下看来,他方必得等候援军抵达,而后出至少六万精强人马,方敢来袭!”

宋高道:“既如此,我方便可用计啦!留下八九千人马,伪装此空寨,余下的三万多人马,夜幕之后,以夜色掩护,全速奔行,绕去他西门外,待得他出大军来袭此虚寨时,便猛攻他西门,必得一鼓而下!”宋远闻言眼眸一亮,石凤权亦啧啧称奇。

称奇罢,石凤权却起一丝疑惑,道:“如此一来,布虚阵的这八九千人马,岂不得白白断送啦?”宋高道:“方才孤来,瞧见这水寨外不正有二三百他江都的船只么,却不正好与我方八九千人马使用?”石凤权闻言欢喜,道:“再者,他中、东两处水寨中,共有八九千弓弩和一二万箭矢,亦可为我军使用!待夜里他军来袭时,我方先痛快射杀他一番,而后再撤入船中!”

宋高道:“不错!必得如此,否则撤退过急,他方识破我分军之计,急转去救援,则于我西门大军不利!”石凤权一应。宋高随又道:“事不宜迟,待会儿便可差人去他东寨搬运弓弩和箭矢!”又道:“如此亦是一个障眼法!须多遣人马,大些声势,来回搬运时,好令他方探子能看望得见,相信我军欲死守此寨!”石凤权闻言欢喜,道:“不错,正是如此!”

宋高又胸有成竹地道:“今夜无论能否破城,只须你二人能将眼下这四万多人马再保住一至二日,待我国中大军到来,则江都孔家必亡!”石凤权见国主宋高话里有话,成竹在胸,不禁奇道:“莫非国主另有良策?”

宋高道:“昨夜你二人分兵渡江时,马元通将军来信说,他头风病已愈,请命本孤与他领军参战。正巧本孤思索一个大计,便遣使持本孤手谕,由他去施行啦!”宋远心奇不住,问道:“不知王兄是何妙计?”宋高道:“本孤令马元通领杭州一万精强人马,携黄金二万两、丝绸六千匹、歌伎美妇三百名,径直北上,去迎接薛敬和汪泉的大军!”宋远、石凤权闻言一惊。

一惊之后,石凤权赞叹道:“主公英明,此计果是一大妙计呀!”继而道,“薛敬、汪泉等人不能为金银和女子兴兵卖命,但以金银、美妇为赠,令他们罢兵归转,却是极有可能!谁人不愿不劳而获呢!”宋高闻言,颇为得意。

宋远亦赞叹道:“不错!纵然薛敬、汪泉二人野心大,不为所动,但他底下那些来自小帮小派的人员,见了金银财帛和美妇,必然喜出望外,无心再战!”石凤权仍赞不绝口地道:“不错不错!此一回,国主双管齐下,我大宋国可稳操胜券了!”宋远亦道:“如此一来,我大宋可谓因祸得福!”宋高亦喜形于色。

宋高又道:“此外本孤还另有书信一封,送与薛、汪二人,他二人看了书信后,即使不撤军,亦再不会往江都前进一步了!”宋、石二人闻言又心奇不胜。石凤权道:“不知国主修了如何高妙书信,臣下二人可得闻之?”宋高微微一笑,道:“言之尚早,你二人且耐心等候好戏上场罢!”石凤权不敢再问,毕竟瞧见国主胜券在握,他二人亦十分欢喜。

宋高正色道:“既如此,你二人便依计施行罢!夜幕之后,务必加紧行军,去袭他西门!我国中大军全数抵达,还需两日,若能提前破他城池,则于马元通一处行事更为便利了!”宋、石二人闻言应声。而后,宋高又领随从归转南岸而去。这一面,石凤权命人大肆往东寨搬运弓箭。

因此时正午后,天色明朗,故而宋军的动静,他国主宋高于两岸的来往,皆给江都一面潜伏的探子看望见了。小半个时辰后,探子归报城中,孔善民众人果然认为宋军一方欲设法守住江边水寨。

二个时辰后,天色见黑。宋远布置了水寨疑兵后,石凤权领了三万多人马摸黑往西寨一面绕行而去。众人所行路径距江都城门十多里,又天色昏黑,因此绝看不见。后头宋远中寨一处,八九千人又点燃了许多火把,里里外外,声势果如数万人把守一般。

一个时辰后,石凤权领大军摸黑行至了江都城西门外,一二里处的一片大荒野之下,传令余众军,就地伏身等候,随即遣出几人,潜去西、南二城门,查探门楼上守军的动静。

片刻,去探城门的探子尚未转来,石凤权及霍清音、崔明、廖晨辉三副将却远远望见斜后侧大道上,远远行来了一大队人马,人马执掌火把,那举起的火把便有四五千支。众人一惊。

廖晨辉脱口道:“这般时候了,会是什么人马前来?”霍清音道:“莫非是孔家的援军?”石凤权喜出望外,道:“不错!正是孔善民的援军,照时辰算来,亦是不错!”继而道,“若不是援军,又如何敢明火执仗地前进?”廖晨辉亦醒悟,道:“不错,正是如此!”

霍清音道:“果真如此,咱们埋伏此处,正可打他一个冷不防!”石凤权欣喜间,道:“真乃天助我也!吃下这支援军,可比攻进城去稳妥得多了!”崔明道:“却是如此一来,岂不同眼下的计策有违了?”石凤权道:“当时我众人皆未料到会有他这一支援军,自然不知此计!”崔明又道:“此处距那城楼不远,援军又有火把,待会儿拼杀起来,城楼上的敌军必然能看望得见,如此一来,我军岂不暴露了!”继而道,“瞧那援军,不过万多人马,咱们杀了他一万人马,却暴露了今夜整个大计,不知可否值当?”

霍清音闻言,亦有些忧心,道:“崔将军此言不无道理!”石凤权道:“话虽如此,倘若咱们有良机却不出手,放任他这一万多人马过去,岂不十分可惜?”霍清音又道:“大将军之言亦在理!”跟着叹道,“当真不易抉择!”崔明较廖晨辉年小一些,便做了副将,廖心中颇为嫉妒,因此有意排斥崔明,讨石凤权欢心。

廖晨辉道:“我觉着大将军之计可行,送上门的肥肉,岂能不要!他城内若有人马出来,咱们正好一并杀了,得手之后,便即撤出!却只怕我军不燃火把,他城楼上的军士不明敌情,不敢贸然出来呢!”石凤权闻言果然欢喜,于是下了决心,道:“廖将军讲的不错,便如此言定了!若我军能将他方援军各个击破,则江都城便是一座待死的孤城啦!”崔明闻言便不多言,霍清音亦不再疑。

石凤权道:“传令下去,全军疑惑戒备,待我将令发出,一齐冲杀!务必二刻之内,将这支人马尽数拿下,不得走脱一人!”于是乎,众人接续传下令去,紧心以待。石凤权心中思想道:“今夜偷袭西门之计,宋远国相引八九千人马与我做饵,又须拖延时刻,实有一番凶险,眼下我行此打援之计,城中敌军察觉后,便不会再去击他水寨,他众人便无任何凶险了!宋远乃国主之亲弟,我又何敢轻易得罪于他呢!”石凤权如此思想,心中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