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鸣笑了。
总算是没有辜负戚长风此段时间城里城外多番打探的辛苦,也不枉自己费尽唇舌和心思,进行劝说,总算是让郦明冬醒悟过来,弃暗投明。
他并不认为对方此时表态是在欺骗自己,因为以郦明冬的为人,还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如果他真没被说动,只会直言拒绝。
“好,有你郦典史帮我,不敢说是如虎添翼,至少也能让我们成事的把握多出三成来!”黄鸣说着端起茶杯,“来,让我们以茶代酒,先干一杯!”
在黄鸣豪气的感染下,郦明冬也举杯相迎:“下官敬大人!”
两人真就将已然冷却的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杯后,黄鸣又是一阵痛快大笑,这才道:“既然你已弃暗投明,那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么?”
“我……还没有想过。”
“那不如这样,你还是回去,就告诉他们,你尽力劝了,我也有所松动,这几日就会把人放出。至于这些人在县衙的职位,暂时不可能还给他们,但会将他们再收入衙门做个白役,等他们有所表现后,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闻弦歌而知雅意,郦明冬立刻道:“大人的意思是,先拖着,麻痹他们?”
“对,郦家在此树大根深,本县内外都有各种牵扯,真想要对付他们,绝非一朝一夕之事,总得给我些时间来找寻他们的破绽和为恶的证据才是。”黄鸣正色点头。
郦明冬深以为然点头:“大人说的是,郦家在诸暨,乃至整个绍兴府内经营数代百年,各种人脉,黑白两道,都不得不防啊。确实该小心提防,暗中安排。”
“对了,你是郦家人,又在县衙任典史有些年头了,可有找到过关于他们的某些罪证么?”
郦明冬摇头:“我虽也是郦家人,可远没到他们心腹的地步,他们用我只在一些表面上看着没有任何问题的事上,其他见不得光的勾当,全由郦元经手。”
“情理之中,你终究不是他们的自己人啊。”黄鸣叹了口气,随即又问:“那对王十一王牢头,你又了解多少?”
这几日里,为了对付郦家,黄鸣一方面重整县衙,进行了一场大换血,另一方面,也仔细审问了王十一。
他想着能从这人身上找到郦家犯下大事的重要线索——毕竟之前郦家为了救出此人多番用力就显得有问题,此人一定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
但是,那王十一也算是官场老油条了,纵然是面对黄鸣的诸多手段,也能从容应对,咬死了自己和郦家只是小有关系,全无勾结一说。
这让黄鸣颇为头疼,又无可奈何。
现在郦明冬在面前,黄鸣就想到或许他能掌握更多相关之事。
郦明冬也皱起了眉头:“王牢头么?他是个贪心之人,但凡是关进牢里的犯人,他总能想出各种法子来敲诈一番,我之前也曾因此敲打过他。
“可要说他和郦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真没有……有郦元在,再加上我,他们压根就不用借这么个牢头来达成刑狱事上的目的了。”
黄鸣又看着他问:“真没有?”
“真没有。”
“那他们为何会急着要捞他呢?”
“这个……”郦明冬一时无言,心里还真就生出些疑虑来。
黄鸣一笑,安慰道:“算了,此事先放一边。既然对付他们非一朝一夕之事,那就慢慢耗着便是,总有一日,能查出其中问题来的。”
郦明冬先答应一声,然后又突然道:“对了,我倒有个想法。不如,就从可能与王十一有关的县衙中事务着手去查!”
“你是指查相关的刑狱卷宗?”
“对,既然和他这个牢头有关,就必然是某些案件了。”
“也不是不成,只是我要是真去查,消息可就走漏了,必然打草惊蛇。”
“那就交下官吧,由我出面,以整理卷宗的名义去暗中查。”郦明冬自告奋勇提议道。
黄鸣稍作思忖,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就按你说的办,这次务必要查他个水落石出!”
“定不负大人所托!”
……
对于郦明冬带回来的结果,郦家众人可不是很满意。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因此就怀疑郦明冬的立场发生转变,谁也想不到,黄鸣只用一番话,就能让一个宗族子弟彻底背弃整个家族。
当然,对黄鸣,他们也已经大为警惕,必欲除之后快,所以该下的另一步棋也已经走了出去。
从诸暨县到绍兴府城,不到两百里,坐船的话,一天多些也就到了。
郦文誉于前日出发,两天时间就到了地方,找到了自己的姐夫鲁顺,一个在府衙当差多年的老胥吏。
鲁家在绍兴府,山阴县中也算是大户人家了,虽然无法和几乎能在诸暨县内一手遮天的郦家比,影响也自不小。
由鲁顺运作,只三天时间,针对诸暨县县丞黄鸣的眼药也就上好,一份相关的文书自然就由吏员送到了府衙通判大人的案头。
然后再由师爷和亲信那么一番劝说,通判大人更是果断表示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不开眼,想要扰乱治下县城安定的小官,用印之后,就送到了知府大人面前。
这位绍兴知府虽然到任也不久,但凭借着京官出身和两榜进士的身份,却把手下官吏人等都吃得死死的。
毕竟不是所有地方上的胥吏都有胆子和当地大户勾结,反过来与自己上司争斗的。尤其是像绍兴府这样的江南重要州府,一旦事情泄露,那死的人可就太多了。
所以此地比之下面的小县,衙门里的人可就要规矩太多了。
当然,许多情况下,知府大人对下面人的某些动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真让他们难做。
在通判看来,今日这事自然也是一样。
结果,当他把这份专门针对诸暨县的公文送到知府大人面前时,对方神色却变了:“你们是想通过这手段来治一个县丞的罪么?”
他目光炯炯盯着下属,似能洞悉一切,把通判都看得心里发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