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时至今日,郑书夏都不能确定林与骁当初的表白是不是一次玩笑。
他说他喜欢她，可那次之后，他还是和之前一样随遇而安的同她见面——也就是有机会见到就见,没机会也不会刻意来见的状态。
加上郑书夏更为刻意的躲避，他们能碰见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少了。
但是,林与骁并没有想找机会改变的意思。
这让郑书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觉得……他应该就是闹着玩儿的吧？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大概率不是林与骁这个样子。
况且他们认识不是一两天了,生活的圈子说相同又不相同,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喜欢她。
郑书夏虽然确定自己是不喜欢林与骁的，但仍旧被他这突兀的表白打乱了心绪,弄的左思右想心不在焉。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才能整理好心情，做到不在意。
然后在年末聚会的场合时重新碰到林与骁时，若无其事的微笑打招呼。
他也没有任何逾越的举动,表现就是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妹妹一样。
郑书夏免不得更疑惑了。
她实在是不懂,既然林与骁是一副无所求的态度，那究竟为什么要表这个不知道真假的白呢？
足足让她心烦意乱了许久，甚至连宋凛的事都没那么在意了。
真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最好以后也不好有什么交集！
这就是郑书夏在军校毕业之前对林与骁在内心的定义。
谁知道生活从来都是没有定数的,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犹如野马奔腾,她进入歼一重新和林与骁熟稔起来，甚至还结了婚……
想想也真的挺好笑的。
郑书夏在脑中过了一遍以前有过的交集，慢慢闭上了眼睛。
-
郑家和林家都是在商圈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联姻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秘密,虽然林与骁和郑书夏并没有办事也没有大张旗鼓，但那么多观望郑家注资的人瞧见林家帮忙了，心里自然就有数了。
林家一共两个儿子,老大林寄北已经结婚生子，那能去联姻的自然是老一林与骁了。
可林与骁是个什么性子，圈里的这些一代三代们心里也有点数，他能去联姻？有部分人还是不大信。
郑书夏一早醒来，就看到手机里有很多未接来电，其中有五个都是宋凛打来的，她眉目微顿，摩挲着屏幕不知道该不该给回一个。
其实自从她那次表白后，宋凛虽然拒绝了但也经常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嘘寒问暖，照旧是贴心大哥哥的关怀，甚至可能是因为内疚，他关怀的更频繁了些。
可她现在已经不能泰然处之了，因为她属于‘失败者’。
所以那些电话和信息郑书夏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接起来搪塞敷衍几句。
虽然听着宋凛在那边苦笑着问他们是不是一定要这么生分时心里微微刺痛，但郑书夏明白自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她已经没有资格沉溺于宋凛的温柔了，也不是那么卑微的性格。
现在看着宋凛又打过来的电话……郑书夏大约能猜到他是为什么打来的。
圈子里关于她和林与骁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不可能不知道。
问起来的话，自己该怎么说才显得更合理呢？
郑书夏正纠结着，攥着的手机嗡嗡作响，宋凛又打来了。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接了起来。
“夏夏，你才看手机么，所以之前那几个电话都没接？”宋凛的声音不如平时和煦，而是带着股紧绷，像是拉到极致一扯极断的弦：“我听到最近有些传闻说你和林与骁……是真的么？”
问完，他不待郑书夏回应，就自言自语似的又说：“假的吧，肯定是假的吧？”
“宋凛哥，不是假的。”郑书夏打断他的话，轻声回应：“圈里的那些传闻说的是真的，我结婚了，和林与骁。”
电话对面陷入诡异的沉默里。
好一会儿，宋凛才重新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你，你怎么想的？你怎么会和林与骁结婚？是不是因为我…我拒绝你？”
他的意思是，她有可能冲动之下破罐子破摔。
郑书夏无奈失笑，忙说：“不是的，宋凛哥，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宋凛震怒的声音已经压抑不住：“从你到我这儿说那些话到今天为止才过了几天？你……你之前是骗我的？”
否则按照一个人‘正常’的心路历程，郑书夏怎么可能变心的这么快？
他完全不能理解，而且觉得这事儿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难以让人理解。
郑书夏因为他的话心里一刺，不免有些失落。
其实她知道这件事在宋凛那儿肯定是得不到谅解的，但他现在这么猜……还是让她有些伤心。
“不是骗你的。”郑书夏深吸口气，实话实说：“我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
喜欢他这件事持续了这么多年，不应该被误会。
宋凛：“那你现在……”
“宋凛哥，这两件事情并不耽误不是吗？”郑书夏打断他：“你已经拒绝我了。”
所以她和别人无论谈恋爱还是结婚，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郑书夏，你这是在闹脾气么？”宋凛气笑了，严辞教训着：“婚姻大事你拿来跟我怄气还是开玩笑？”
“宋凛哥，这事儿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郑书夏无奈了：“我结婚是我自己的决定，你就当…就当是我变心太快好了。”
她刚和宋凛表白不久后就和别人领证了，这事儿在他这里肯定是解释不清的，不过她也没必要解释不是么？
就算被他误会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对她来说也无所谓了。
“跟我没关系？郑书夏，我怎么着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这话是不把我当哥了？”宋凛冷笑：“我听到这事儿的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因为我知道你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结果你现在告诉我，这特么都是真的？”
郑书夏沉默，他那句‘不把他当哥’让她心里的内疚感破土萌芽，可是……她不是所有事都要和别人交代的。
得不到其他人的谅解，她也接受。
“宋凛哥，对不起，我没有不把你当哥哥。”郑书夏苦笑一声：“但就像你刚刚所说的，我应该把自己要结婚这件事和前不久刚刚拒绝我的暗恋对象诉说吗？”
她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拖泥带水的人，决定的事很少更改。
和林与骁结婚这件事她连家里人都没告诉，又怎么可能去告诉宋凛呢？
趁着男人失语的一瞬，郑书夏继续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边还很忙……”
“为什么是林与骁？”宋凛打断她，声音生硬僵冷：“夏夏，你的结婚对象为什么是林与骁？”
郑书夏咽喉像是被无形的手遏住，半晌，她用了和之前欺骗郑其川时一样的借口：“因为他喜欢我。”
“他喜欢你？”宋凛的声音竟然多了几分嘲弄：“夏夏，你了解他么？你和他接触多久，我没记错你之前都没和我提起过他，是你进入歼一之后你们才熟稔起来的吧？”
“这么短暂的时间，你凭什么敢断定他喜欢你？”
不知道为什么，提起林与骁的时候宋凛不但激动，甚至还有几分鄙视和不屑的感觉，仿佛……仿佛像在提到什么眼中钉肉中刺一样。
郑书夏微微皱了皱眉。
“宋凛哥。”她反问：“你很了解他么？”
“我当……”宋凛声音一顿，僵硬地说：“我和他当过一年队友，总归比你了解。”
“夏夏，信我这次，林与骁不是什么好人。”
郑书夏安静地听着，却莫名感觉心口有点气血翻涌。
她承认现在的她虽然和林与骁结婚了，但对宋凛感情肯定还是要更深一些——但这不是她能在这儿任由他没有证据就来抹黑林与骁的理由。
一个拒绝了自己的人在她新婚后打电话过来说她的丈夫怎么怎么不好，她真觉得挺可笑的。
“宋凛哥。”郑书夏的声音多了几分强硬：“你不该这样说。”
对面的声音静了下来，唯有呼吸声沉重。
“夏夏，你这是……”宋凛像是难以置信：“是在教训我么？”
郑书夏微微抿了下唇角，只说：“林与骁的为人，我自己会去了解。”
而不是从别人的口中道听途说，然后信以为真。
她不是这样的人，而他如果足够了解她就该知道的。
“夏夏，你太天真了。”宋凛急切地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但有些事我就是得说，你说你以后会去了解林与骁是个什么样的人，恰恰说明你现在根本不了解他！”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他领证，还不被吃干抹净骗的渣都不剩，你到底怎么想的？！”
宋凛对林与骁的敌意是那么明显，不加掩饰到郑书夏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过节，但背后说人绝对不是君子之举，而且他说林与骁会占她便宜？
“宋凛哥，你真的别再说了。”郑书夏听不下去：“这婚是我求的。”
说完，她立刻挂了电话。
郑书夏对宋凛除了喜欢，还有尊敬和崇拜的情绪在，她不想和他吵起来，弄的两个人都难堪。
只是他有点不依不饶。
瞧着挂断后瞬间就被回拨过来的电话，她皱了皱眉再次挂断，然后直接把人拉到了黑名单中——连着微信一起。
宋凛打过来，无非是继续和她说林与骁怎么怎么不好，可郑书夏认为自己该给自己的丈夫一些尊重。
这个婚是她求的，林与骁从头到尾都是在帮她，她怎么能去听别人对他的抹黑？
即使那个人是宋凛也不行。
心中热血翻涌，郑书夏只觉得全身燥的慌，她起身到冰箱前面拿了一瓶冰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才觉得躁意稍稍减退了一些。
但还是想去外面跑两圈。
大概这身子骨贱的慌，一天不练就浑身难受。
郑书夏想到就做，直接回房间换运动服。
换到一半电话又响，她瞟了眼是林与骁，只好接起来。
对面问：“干嘛呢？”
郑书夏看着运动手表上显示的心率过高，稍稍平静了下自己的呼吸，才老实回答：“要去跑步。”
“这么刻苦啊。”林与骁笑了起来：“几天不练也没什么的。”
“不是…是我闲着也是闲着。”郑书夏也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刚刚被气到了，有火气没处发泄，只能随便扯了个理由。
“这么闲的话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林与骁叹息着：“一点已婚人士的自觉性都没有啊。”
……
郑书夏被他弄得无话可说。
她闷闷地回：“明天不是就见面了么？”
队里给他们批了十一天的婚假，当然有事的话要随时回去。
但现在不是演习时间大概率是不会有事的，这意味着接下来这些天他们都会‘黏’在一起。
郑书夏今天是住在家里陪父母，但她明天就得和林与骁一起看新房，然后度所谓的蜜月，所以她真不觉得这一天不见到有什么好打电话的……
“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林与骁义正严辞的教训她：“你看我怎么知道联系你呢？”
“……是我错了。”郑书夏决定不和他这么无意义的纠缠下去，乖巧认错后主动转移话题：“你想去哪儿玩…度蜜月啊。”
度蜜月这件事是林与骁这种很有仪式感的人提出来的，其实她是无所谓啦，但是被控诉之后，她觉得自己应该多些参与感让他开心。
“不能出省，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京北这些地儿早就能去的都去了。”林与骁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儿？”
郑书夏果断道：“没有。”
“……我有个朋友投资了家温泉会所，在拜山新开的。”林与骁也不指着她给出建议了，试探性地问：“去这儿怎么样？”
拜山是京北周边的一个镇，近些年做成了旅游度假村一样的小山庄，开车过去五六个小时左右，挺适合那种小长假游玩。
郑书夏想了想，答应下来：“好啊。”
其实自从进入军校后她的娱乐生活一直就很贫乏，虽然她也不追求这些物质上的享乐，但偶尔玩一下也没什么，更何况这是度蜜月。
就是温泉山庄的话……是不是有点太暧昧了？
可转念一想，度蜜月本身这件事情就很暧昧，都是蜜里调油的新婚夫妇才做的事，他们这对‘夫妻’跟着也跟风，不知道会搞些什么尴尬事出来。
譬如，蜜月期间会不会住一个房间？郑书夏都快愁死了。
但林与骁显然就没她这么纠结，听她答应下来就说：“行，我安排。”
说着就要挂断电话去安排。
“等等。”郑书夏叫住他，犹豫片刻试探着问：“骁哥，你…你和宋凛熟悉么？”
刚刚那通电话还是让她耿耿于怀，心里很好奇林与骁和宋凛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过节。
她不算了解林与骁，但她还算了解宋凛——他算是个比较体贴风趣的人，很少红脸，但刚才的态度仿佛真的深恶痛绝。
至于林与骁，在之前寥寥几次提到过宋凛时，也是颇为不屑嘲讽的态度。
“怎么又提起他了啊？”林与骁态度一下子沉下来，懒洋洋道：“不算很熟，我瞧不上他。”
“为什么啊？”郑书夏有点不乐意了。
“瞧不上需要为什么吗？”他嗤笑一声：“就和瞧不上耗子，蚊子一个道理，不需要那么多理由啊。”
这人真是！郑书夏咬了咬唇，恼怒道：“算了。”
她不想再听下去了，这两个人评价对方时都没一句好话，她夹在中间纯粹是受夹板气。
“可别生气。”林与骁笑了声：“要不然你就是新婚第一天就因为别的男人跟老公生气的人了。”
这个‘罪名’可不小。
郑书夏呼吸一顿，更不想和他贫下去。
“我没生气。”她嘟囔着：“我就是好奇……”
理论上他们认识的时间挺长，家族都在商圈里面混的，甚至还当过一年的战友，怎么就闹的这么僵呢？
“什么都好奇不是个好习惯。”林与骁却没有帮她答疑解惑的意思，只说：“你不如好奇一下去温泉山庄该穿什么泳衣。”
“……”
郑书夏果断挂了电话。
第一天，林与骁来郑家接她去看新房。
他现在已经是被郑禹和江姝妍十分认可的新女婿，上门自然和第一次不同，十分受到优待。
老两口拉着他吃了顿喜气洋洋的早餐，和煦的问东问西，然后目送着新婚小两口手挽着手出门。
一出门，郑书夏就甩开他的手快走几步。
小姑娘精致的眉眼沉着，显然还在为昨天晚上的事儿生气。
她是个什么情绪都流于表面不会藏着的性格，一眼能看到底的单纯明亮。
林与骁忍着笑，追上去揽着她的肩膀哄：“一天不见，怎么还闹上脾气了？”
“别搂着我。”郑书夏抖了抖肩，持续傲娇着：“我没闹脾气，就是不好奇你的新房。”
他说的，不用什么事情都好奇，她立刻机灵的学以致用。
女孩儿本来就是个有小脾气的。
“嗯嗯。”林与骁点头，十分赞同：“所以你肯定不好奇宋凛在歼一那一年跟我有什么过节，无关紧要的事嘛。”
郑书夏脚步顿住，回头瞪他：“你怎么这么能欺负人！”
她是真的委屈，垂在身侧的两只小手都攥成拳头了。
“行了，别生气了。”林与骁笑，拉起她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她攥成拳的手指，然后自己修长的手指插/进去，做成一个十指相扣的姿态。
他歪着头哄：“等有机会我告诉你，行不？”
这种十分亲昵旖旎的动作让郑书夏面色绯红，感觉掌心都热了起来，她嘟囔着：“什么时候是有机会？”
“等我开心的时候。”林与骁想了想，说：“这样吧，等你做一件让我开心的事儿，我就告诉你。”
让他开心？怎么才算让他开心的定义啊？
郑书夏觉得这人简直是在开空头支票，但偏偏是她好奇，对方根本说不说都无所谓，她也没有讲条件的余地。
“而且你最好别频繁提起宋凛。”林与骁挑眉，附在她耳边说：“你老公也没大度到视你前暗恋对象为无物。”
郑书夏被他说的不好意思极了。
“别说了。”她无奈道：“我不提了还不行吗？”
而且这人一口一个自称为‘老公’的……真让人觉得别扭。
两个人几乎是边斗嘴边开车的，很快就到了林与骁所说的婚房。
他平时不在部队时就住在这儿，距离北三区不远，开车只需要一十分钟的三环内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小区。
就是……稍稍小了点。
郑书夏跟着林与骁上了十八楼，看着他摁了指纹锁。
“等会儿把你的指纹也输进去。”他边说边拉开门，室内尽入眼底——让女孩儿愣了下。
这新房……会不会小了点啊？
郑书夏是很有教养礼貌的性格，可这个时候她是真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因为她没想到林与骁的这个房子居然是一室一厅一卫一厨的格局，这……还真的在意料之外。
毕竟男人之前在林家光一个卧室就那么豪华，谁想到自己单独住的地方会这么‘简陋’啊。
“这，”郑书夏不确定的问了句：“我们住这儿？”
“是啊，是不是觉得有点小？”林与骁笑着问。
“呃，也不是……”其实郑书夏也不是娇生惯养住不得小房子的人，但重点是这屋就一个卧室，沙发也没多大，这基本注定了他们两个肯定是要睡一起的。
林与骁总不可能天天睡地板吧？
“没办法，我不管家里的公司，成年工作了就不能伸手管家里要钱，多大脸啊。”林与骁眨了眨眼，很是无辜地说：“只能买这样房子了，每个月还贷款都很艰难……”
毕竟京北的房价太吓人了。
郑书夏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是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她也不能去怀疑什么，况且这房子里到处都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是……
“我上次去你家不是这个房子啊。”
她前不久为了找喝醉酒的郑其川去过一次林与骁的‘家中’，并不是这所房子呀。
“哦，那个啊。”林与骁面不改色地说：“那栋房子确实比这儿好多了，但那不是我的房子，是我哥借给我住的。”
“现在我既然都结婚成家了，再借住就不太好了。”
郑书夏听着，倒是挺赞同的——她宁可住小一点的房子，也不想去住别人‘借’给他的。
林与骁看着她表情松动，适时问上一句：“你该不会嫌弃吧？”
“不会。”郑书夏犹豫道：“就是，只有一个房间么？”
“你不想和我住一个房间么？”他反问。
“也不是……”
“不想也只能将就了，咱俩总不能刚结婚就分居。”林与骁叹息着：“我太穷了你就让让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