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柔云搬进司府后, 才发现司府跟外头众人想象中的司府多少有些出入。
在旁人看来,司府这样的人家,明面上从商, 实际上官商都沾,甚至跟皇室隐隐约约都有关系, 定然不简单。
加上司家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又是一大家子叔叔伯伯百十口人住在一起,什么堂兄堂弟的, 光是想想就知道里头的争斗该有多厉害。
明谋暗算都是常态,司府里头的水定然比新水江的水还要深。
甚至不少人觉得司锦体弱多病命不久矣,都是司家诸多兄弟的“功劳”。
司家老大司钰面上儒雅斯文, 选择了去书院里教书当个夫子,但这极有可能只是迷惑人心的表象,实际上在暗中筹谋。
还有司家老二司岩, 看起来大大咧咧毫无心机, 说不定是在扮猪吃老虎。
没出嫁的司舞至今不愿意说亲,谁能保证她不想当第二个季静。
司家这水, 深到看不见底。
在外人眼里,司府里头的争斗堪比皇宫皇子们争斗夺权, 处处陷阱, 全是算计跟心眼。
当初钱橙嫁进司府冲喜的时候,大家看她就像是看着一颗小石子掉进新水江里, 估计掉下去的时候, 连个声响都没有,所以当时心里的惋惜跟同情都快凝为实质。
司家对新水州的百姓们是挺好的, 但好归好,丝毫不妨碍司家内部水深。
不止别人这么想, 在沈柔云住进来的时候,也这般觉得。
她虽没把司家想的那么可怕,但也认为这是个不输于周家的虎狼窝,可能虽不像周家那般复杂肮脏,可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毕竟是大门大户,家庭人口多且杂,肯定不如季家那般简单干净。
钱橙能在司府活的很好,多半仰仗着司锦的宠爱跟小心护着,否则就橙子这般纯净的人,可怎么斗得过那些弯弯绕绕的人心。
可能这也是钱橙不出锦院的原因。
沈柔云握着钱橙的手,心底不见半分轻松,面上却跟往常无异,柔声说,“若是有什么规矩,你直接同我说就是。”
要不是钱橙盛情邀请,季静也跟着劝,沈柔云是打算带雅雅住回曾经的小院的。条件虽艰苦些,但至少不麻烦旁人。
是季静怕周家人过来报复,也怕她带着雅雅住不安全,索性把她送到了司府。
钱橙想了想,“规矩?”
钱橙嫁进来到现在,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规矩?
她抿唇皱眉苦思,然后摇头,“司府里没有什么规矩啊。”
难道季府有?
钱橙沉吟,季伯父看起来不像是那种拿条条框框约束人的人,怎么还有规矩呢?
难道是静静跟沈柔云立了规矩?
就静静那副小蜜蜂模样?
就她?
钱橙不ῳ*Ɩ 信,她宁愿相信她给司锦立规矩,都不太信静静能在沈柔云面前立起来。
沈柔云只当钱橙不方便说这些,眉眼温柔的看着她,“好,没有就好。”
“你安心睡,明日我们未时出门看摆件。”钱橙蹲下来摸摸雅雅的小脸蛋,挥手跟沈柔云道了好梦。
周妈妈已经在门口等着钱橙了,像是有话要说。
沈柔云抬眸看了一眼,缓慢收回目光。
她到底跟钱橙不同,沈柔云从小到大的处境也造成了她多思多虑的性子,只是这些都掩藏在清丽柔弱的外面之下,半点都没露出来。
“妈妈,小鱼干炸好了?”钱橙眉眼弯弯,语气欢喜。
周妈妈笑着点头,“炸好了,只是……少爷说小鱼干味道还行,臭干味道有些大,她闻不惯。”
钱橙皱巴着脸,“可臭干闻着臭吃着香啊。”
她有些苦恼,“要不我端去凉亭里吃,吃完漱了口再回去,保证半点味道都没有。”
周妈妈闻言就笑了,“少爷说她去书房看会儿账,让您在屋里慢慢吃,吃完她再回来。”
还没开春呢,夜里凉亭里那么冷,司锦宁愿自己出去看账本,也不会让钱橙端着饭坐在外面挨冻。
钱橙心里顿时暖暖热热的,琥珀眼睛弯起来,竖起一根手指跟周妈妈说,“那我不常吃了,一个月吃一次。”
司锦心里念着她,她也愿意为司锦退步。
周妈妈笑着“嗳”了一声,“沈姑娘那边吃宵夜吗?”
“她好像要睡了,”钱橙扭头看了一眼,“我回头问问她。”
一夜好眠,翌日清晨吃罢饭,司钰就挎着书袋子过来喊雅雅。
“夫子,我吃完这个小汤包就来~”
雅雅连忙把嘴里包子咽下去,端着碗大口喝粥。
司钰笑得温雅,“没事没事,不急不急。”
沈柔云这是第一次见司家老大,不由起身朝他微微颔首。司钰就站在庭院里不进去,瞧见她福礼,遥遥拱手作揖回了一礼。
远远看着,司钰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反而气质温润,人也温和,书生气十足。瞧见雅雅跑过来,便蹲着跟她说话,声音温柔的询问,“夫子能不能搭雅雅的马车去书院啊?”
他双手搭在膝上,拿雅雅当大人,正在跟雅雅商量。
雅雅闻言立马重重点头,为自己能帮到夫子而开心,“好~”
雅雅扭头看沈柔云,大眼睛亮晶晶的,小胸板挺起来,像是在跟她说:小姨我们不白住,我可以捎夫子上学~
沈柔云心一软,眼里带出笑。
司钰领着雅雅出门,路上雅雅跟他说,“车车是爷爷送的,说给雅雅当新年礼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远。
雅雅跟司钰刚走没多久,司母那边的大丫鬟就过来了。
大户人家清晨要给长辈请安。
沈柔云看向钱橙那屋,钱橙还睡着呢。她顿了顿,选择站在旁边。
周妈妈接待的大丫鬟,“少夫人昨夜睡晚了。”
大丫鬟了然,“夫人说少夫人年纪小,就该多睡会儿,只是夫人今日约了人出门打牌九,想着让我来问问少夫人,她今日是想吃李家的果子呢还是想吃许家的乳鸽?”
这事很重要,钱橙的回答将决定司母今日去谁家打牌,这样才能给钱橙把吃的捎带回来。
李家腌制的果子简直一绝,味道连司府里的厨子都仿制不出来,钱橙吃过一次后就爱上了,许家的乳鸽也是,都是跟司府里不一样的口味。
那这事的确要问问。
周妈妈敲门,钱橙迷迷糊糊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吃乳鸽,谢谢娘~”
嗓音还带着睡腔,“唔,要两只,柔云也在,让她尝尝,辛苦娘啦~”
过罢年后,钱橙就改口了,随着司锦喊娘而不是母亲。
大丫鬟笑着福礼,“好。”
送走大丫鬟,周妈妈朝沈柔云福礼,“沈姑娘别见怪,我家少夫人贪睡,不到巳时起不来。”
至于为什么巳时才起,因为巳时吃早饭。
至于为何不出锦院去主院请安,因为主院离得远,钱橙觉得累,所以没事不过去。
沈柔云有些恍惚,心道怪不得钱橙约了她未时出门。
钱橙起床后,梳洗打扮加吃饭,然后赶在未时喊沈柔云出门。
司锦今日有事,好像是要收购周家产业不能陪钱橙出去,所以只站在马车边送她,而今日驾车的人不是周黄,是司家二少爷司岩。
“阿锦说你俩头回出门挑东西,怕你们被人骗了,所以让我跟着。”司岩丝毫没觉得当回马夫委屈了自己。
钱橙提着衣摆上车,脑袋探出来,“谢谢二哥。”
司锦皱眉抬手,食指指尖轻轻点着钱橙的额头将她脑袋推回车里,温声道:“仔细吹风再冻着。”
坐在外面吹冷风的司岩,“……”
听说司岩扮猪吃老虎的沈柔云,“……”
司家这两兄弟,跟外头传言的好像不一样啊。
整个司家也跟外头说的不同,短短一上午,沈柔云就听说司母出门去谁家打牌都要询问钱橙的意见,大哥贴心细腻,为弟妹照顾新来的小客人,二哥更是自愿挨冻给弟妹当马夫跟护卫。
这……
这把沈柔云整不会了。
毕竟周家可不是这样的。
马车里,沈柔云静静的看着钱橙。
钱橙正低头数荷包里的银子,“这些应该够了,司锦今早帮我估了价,连每一样物件的价格大概在多少都给我写出来了。”
她把单子递给沈柔云看。
上好的宣纸上列了不少物件,都是之前两人商量好大概要买的东西。
纸上圆滚滚的字体一看就是钱橙的,后面的新墨字迹刚劲大气,笔锋锐利,是司锦的。
司家五少爷,一炷香的时间能赚一间铺子的人,为了自家娘子,清晨起床后老老实实坐在桌边给她当账房估价。
沈柔云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最后垂眸笑了。
钱橙疑惑,“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传言不可信。”沈柔云把单子重新折叠好,心里陡然轻松很多,像是见识到了不一样的天地跟人家。
这世上不止有恶跟算计,也有善跟无私。
如季家,如司家。
沈柔云慢条斯理的折着纸,“橙子啊,司府还是有规矩的。”
钱橙茫然,扭头看沈柔云,“啊?”
沈柔云笑着捏捏她水蜜桃一般的小脸,柔声说:
“司府规矩一:少夫人钱橙要睡到巳时起。”
“司府规矩二:少夫人的客人是全家的客人。”
“司府规矩三:司府里诸人以少夫人钱橙的事情为先。”
“最重要的是,”沈柔云将单子递给钱橙,“司府铁律:司锦非钱橙不可。”
钱橙被沈柔云说的脸都热了,眼里盛着笑,心里滚热柔软。
就如沈柔云说的这般,她的确是被司府全家上下好好的爱着。
用司锦的话来说,就是她从胆小谨慎的一只小仓鼠,被养成现在的油光水滑胆大包天,从皱皱巴巴的一朵花,变成现在这般舒展盛开。
钱橙接过单子,脸蛋红红,害羞起来,“其实,我也非她不可。”
第82章
正月十五元宵节, 也称上元节。
从年前开始,新水州的热闹就没停过。舞狮打铁跟唱曲的班子,只要天气好, 出门就能看到。
张灯结彩,鼓敲锣响, 整个新水州被年节的浓烈气氛笼罩, 丝毫没有因为除夕过罢就日益冷清,反而把这股新春庆贺在元宵这天推上了最高-潮。
元宵节又叫灯节, 顾名思义,这天家家户户都会挂上花灯,甚至东街的街中心会有众商铺联合出钱置办的灯展。
灯展是商户们用来吸引客人跟回馈客人的:表示往年的生意亏得他们照拂, 来年还请多多支持。
以此讨百姓欢心。
有人曾在京城跟新水州来往,点评过新水州的灯节,说它丝毫不逊色于京城半分, 甚至因为远离京城权贵, 灯会不用为了权贵清街跟让行,而多了几分自在跟轻松, 更能让人沉浸其中。
今日天还没黑,各色花灯已经挂了出来。
东街街道两旁的商户全挂了拥有自家商铺特色的新灯。
比如珍宝阁挂的就是元宝形状的灯, 下面缀着一个金黄明亮的圆牌, 写上“宝”字。
珍馐楼挂的则是两条肥美大鲤鱼灯,丰德布庄挂了彩色布卷灯。
商户们绞尽脑汁互相较劲, 务必让自家的花灯最出彩, 所以各个都做的形状逼真活灵活现,让人哪怕纯属路过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街道上空扯了绸绳, 上头挂满彩色小灯,既有照明的功效又有点缀之意, 站在高处往下看,都能感受到那股独属于人间的烟火热闹之气。
除了商户,今日逛街的大人孩子手里也都提着灯。
小朋友提着自己的生肖灯,远远看着就是兔子老虎的在街上跑来跑去。
成了家的大人呢,提什么灯的都有,而没成家的年轻人,今日都提着莲花灯。
如果遇到心仪的姑娘,可试着将莲花灯送给对方,对方要是收了,过罢元宵节就能派人去提亲,如果不收,对方就会亮一下自己手里的灯婉拒,如此含蓄也不拂面子。
司家今日出门过节,司母跟司父对小年轻的热闹兴趣不大,约了家里的大人去珍馐楼品酒赏月等着看灯展,而小辈们呢则自由活动。
刚下了马车,钱橙便惊叹到愣在原地。
她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整个人宛如置身于灯海之中,浓烈的节日气息几乎铺面拂来,冲散正月里的寒意,瞬间将她融入在这片火热里。
钱橙眼睛亮亮的,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看,只拉着司锦的手腕,昂着脑袋一脸新奇的看来看去。
身后司钰正捏着扇子跟自家夫人拽文聊诗,“唐代卢照邻说的‘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接汉疑星嫌和落,依楼似月悬。’也就这般场景了。”
柳灵芸到底是经常出门的人,饶是如此,也笑着点头附和,“今年的灯会,似乎比往年还要热闹。”
遥遥看去,街中心的灯楼都比往年的高。
灯楼并非是一座楼,而是在街中心临时搭建的一个高台,呈宝塔状,上面每一层都挂满了各样花灯,而灯上写着自家店铺的名字,挂在那里格外显眼。
自然,越是显眼的位置就越贵,也彰显着这家店铺的实力。
柳灵芸抬眼看,她记得以往灯楼最顶尖的位置上总是放着一个金灿灿的大元宝灯,那是司锦的珍宝阁,而今年,灯楼最顶尖的位置竟然蒙了一块红布,神神秘秘暂时不给人看。
不止柳灵芸注意到了,旁人也注意到了。
甚至在心里纳闷,整个新水州还能有哪户商铺哪个人家的风头能盖过司家能压住司锦?
钱橙不懂里头的门道,同她一起下马车的沈柔云原本是临山州的,自然也不清楚新水州的规矩,只是大家都在看灯搂,她也就顺着大家的目光往那里看了一眼而已。
街上人多,马车自然不能进去,司锦伸手半护着钱橙,不让别人撞到她。虽说周黄跟蕊蕊也在,但人挤人的时候,他们真不一定能时刻跟在司锦身边。
“照顾一下蕊蕊。”司锦叮嘱周黄,至于自家娘子,那当然是她自己贴身照顾了。
三兄弟里,司钰要照顾自己娘子柳灵芸,司锦照顾钱橙,唯一单身的司岩负责当苦力,让雅雅骑着他看灯,顺便走在前面,帮沈柔云挡一下人流。
别看沈姑娘柔柔弱弱的,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但她走在人群中丝毫没被挤到,反倒是钱橙,只顾着看灯,好几次差点被人踩了脚。
沈柔云操心不已,轻声叹息,见雅雅坐在司岩脖子上丝毫不用她担心,便跟司锦一左一右默契的护着钱橙。
钱橙无知无觉,手里还提着一个圆滚滚的橙子灯,丝毫不在意被踩,只拉着司锦四处看花灯。
跟自己被人踩脚比起来,钱橙更护着手里的灯。
因为这个大橙子灯,是司锦花了两天时间给她做的,手指都被竹条划破几道细痕。
钱橙原本不舍得带出来,但又想炫耀,最后犹豫再三,确保司锦以后还会给她编花灯后,这才忍痛将灯提出来。
水果灯过于少见,以至于钱橙走在人群里像是最独一无二的那个。
钱橙扭头昂脸看司锦,眼里的快乐都快溢出来,“我也有花灯了。”
司锦亲手给她做的,独一无二的!
她明明是快乐的,可司锦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以后年年有灯。”岁岁有我。后面四个字,司锦没好意思说出口。
钱橙握着手里灯柄,看着灯上的“前程似锦”四个字,眼里荡起笑意,“好。”
一行人里,钱橙跟雅雅是最没“见过世面”的。
钱橙是安静的看,雅雅则跟只刚出笼的小鸡似的,叽叽喳喳开始说起来。
“小猪小猪,小姨你看小猪。”她手里拎着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灯,另只手往前指小猪。
那是猪肉铺子前面挂着的灯。
骑在司岩肩上,被司岩伸手护着,雅雅丝毫不怕摔倒,兴奋的不行。
“我兔兔也好看,爷爷送哒!”雅雅又欣赏起自己的兔子灯。
季静不在家,季杰也不在,独留季白山在府里过节多寂寞,于是司父邀请了季白山,两家今日一同过元宵。
只不过老一辈热闹都看够了,这会儿都在珍馐楼的三楼里下棋喝酒跟聊天呢。
司钰跟柳灵芸走着走着就跟司锦他们走散了。
“大哥应该带大嫂去猜灯谜了,不用管。”司锦见钱橙看来看去的找人,轻声跟她说话。
钱橙恍惚,“大哥猜灯谜……”
那别人还有机会吗。
灯谜有文玩也有武玩,司钰喜欢文玩,那就是猜灯谜出对子,司岩喜欢武玩,那就是射箭,箭射中哪只灯笼上面的小小靶心,那就能拿走哪只灯笼。
司岩射箭都不用把雅雅放下来,直接驮着雅雅拉弓射箭,她指哪个他射哪个。
赢了一堆灯笼后,雅雅选了个喜欢的,剩余的都送给路过的路人了。
司岩笑着放下弓箭,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往老板摊上一放。
今晚大家都图一个开心,他自然也不能让老板赔本。
等司岩这边结束,钱橙那边的糖人也画完了。
钱橙给自己画了个橙子,给沈柔云画了朵花。
钱橙把糖画递过去,“我刚认识静静的时候,静静就夸你是小白花。”
站在旁边的司锦,闻言多看了钱橙两眼。她家娘子不愧是溏心的,说话就是好听。要知道季静当初形容沈柔云是小白花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模样可不像是夸她。
沈柔云捏着木棍,笑了一下,“她没说我是黑心的小白花?”
显然,沈柔云太了解季静了。
钱橙只是笑,“那也是夸你好看。”
沈柔云嘴角抿着笑意,眼睫垂下看手里的糖。
虽然她尽力不让自己多想季静,但今日这样的节日跟司锦钱橙的相处,还是让她觉得孤寂,心里像是空空的没有依靠,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出季静的脸。
沈柔云今日借口要照顾雅雅,连个花灯都没有提。
这会儿捏着糖画,跟旁边一手灯笼一手糖的钱橙比起来,手也空空,心也空空。
沈柔云连自己都没想到,她还有这么思念一个人的时候。
“有个惊喜要送给你。”钱橙见沈柔云心不在焉有些走神,朝她眨了下眼睛。
沈柔云打起精神,嘴角抿着笑,用眼神询问似的看着钱橙。
她还能收到什么惊喜。
毕竟季静才走没几天,算算日程,今日最多刚到青山州,难不成还能回来?
季静自然不能回来的这么快,但她走之前“求”司锦跟钱橙帮她准备了礼物,送给今日孤身一人的沈柔云。
钱橙将没吃完的糖画递给司锦,伸手拉着沈柔云的手腕,跟在司岩背后朝灯楼的方向挤过去。
灯展要开始了,人潮都往这边涌来。
早早跟几人分开玩耍的司舞踮脚朝司岩招手。她提前来占了位置,就在最中间,这个地方不远不近最适合看灯了。
“沈姑娘,受人所托,今日有个惊喜要送你。”司舞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沈柔云愣怔着走到一个位置,发现从这里往灯楼看,的确看的更清楚。
灯楼大概有两三层楼那么高,四周清了场,不让人站在最下面。
此时今年灯展的负责人就正站在云梯之上,一手扯着灯笼最顶层的红布,一手拿着冒着火星的细棍。
他朗声道:“今年灯塔有惊喜,这红布之下,大家不妨猜猜是什么。”
底下喊什么的都有,甚至觉得上面坐着司锦的娘子钱橙。
能让司锦让步,能盖过司锦风头的,估摸着只有她娘子了。
钱橙闻言咯咯笑,“才不是呢。”
司锦才不是那般只重色轻友的人呢。她在心里大声替自家司五姑娘狡辩。
沈柔云站在人群里,听着四面八方的声音,隐约明白了能放在灯塔顶尖的灯笼象征着什么地位。
她轻抿薄唇,昂起清丽的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灯楼看,同时心里隐隐有个预感。
灯塔上面红布下面的那盏灯,一定跟她有关。
是季静送她的,元宵礼物。
等官司卖够了,负责人才笑着说:“不知道下面沈姑娘在吗,季小姐让我跟您说,‘希望你看到这灯的时候,能开心的笑一笑,别人有的璀璨,你也都有’。”
沈柔云呼吸轻轻,眼尾微红,还没看见红布下面的灯呢,她嘴角就无意识牵起笑意。
“我数三声,拉开红布。”
——季静可能是注意到了,除夕那晚她看漫天烟花时的眼睛,盛满了光。
——她跟钱橙不同,她跟钱橙又相同。
“三。”
——从未有人,为她郑重其事的做过什么事情。也从未有人,像司锦对钱橙那般,真的将她捧在心尖上。
——季静看似大大咧咧,但都看在了眼底。
“二。”
——所以今日,她把她捧在了最高处,要所有人都看见。
——也让所有人知道,她季静,喜欢沈柔云。
“一。”
红布拉开。
沈柔云怔怔的站着,看着那灯。
灯塔最上面摆着一朵纯白漂亮到无暇的小白花花灯,做成了类似于莲花灯的形状,但光芒莹润不煞白,散发着类似于羊脂玉跟夜明珠的光。
小白花花灯摆在灯塔最顶尖的位置,虽然不是五彩缤纷的颜色,但硬生生靠自身莹白,震住了整个灯楼的灯。
在那抹润白之下,其他颜色似乎过于艳俗。
跟它们比起来,那盏小白花花灯,像是明珠,又像佛塔顶部的舍利,让人移不开视线。
司岩嗓门大,声音总是中气十足,站在沈柔云旁边说话,一声声的像是震在人心口上:
“灯楼的位置,越往上越贵,但同时,越往上越显眼,要是谁把自家的灯笼摆在那个地方,就代表着她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见自己的灯笼。”
像钱橙手里的大橙子灯一样,恨不得摆在最高处炫耀。
沈柔云眼眸轻颤,抿唇笑出来,任由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没入鬓发里。
钱橙看沈柔云,“静静祝你元宵节快乐。”
云梯之上的负责人也带头说,“季静祝沈柔云元宵节快乐。”
底下人可能收了钱,浪潮一般,一层推着一层,也跟着喊,“季静祝沈柔云元宵节快乐。”
沈柔云眼泪如珠串断了线一般,怎么都止不住。
她单手遮住下半张脸,固执的昂着头看灯楼,泪眼婆娑的眼睛里小白花花灯似乎在水雾中层层绽开,露出自己的内心。
原本空寂的心,被声浪一层层填满。
本以为无依无靠的她,却在今日元宵之夜,收获了无数声的祝福。
而这些,都因为一个叫季静的姑娘,野月季一般,明艳似火却嘴硬心软有点别扭的姑娘。
沈柔云无声笑着,眼底全是泪。
她想,她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今日了。
就算来生,也忘不了季静。
小白花花灯展示完,到了盒子灯环节。可能有之前的冲击在,导致写满诸多商铺名字的盒子灯看起来半分都不纯粹。
不像小白花花灯那般,纯粹干净,不带半分商业色彩。哪怕灯身上一个字都没写,但却让人看出了“情”。
“等灯展结束,那个小白花花灯会送回季府,”钱橙见沈柔云依依不舍的看着那灯,眼里也染上笑意,“放心,以后还能看见的。”
而且季静说了,往后别人有的热闹,沈柔云也会有。
今日这样的场面,只是开始。
沈柔云脸一热,想说什么又抿住了唇,羞答答似的别开脸去看灯。
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喜欢。
可惜季静不在,不然今晚肯定又幸福了。
第83章
过罢正月十五, 年味才算慢慢散去,一切生活开始回归正轨。
季府的院子依旧在修缮,钱橙跟沈柔云的店铺却已经筹备着要开张了。
店铺的名字两人商量一下, 最后取名为“乘云”,有钱橙跟沈柔云的意思, 也有希望日后生意蒸蒸日上乘云而起的寓意。
为了做够噱头, 店铺的匾额用了上好的紫檀木,整块紫檀, 随意打磨,样式天然,透着股随性洒脱。
可懂行的都知道, 紫檀木,尤其是整块紫檀木的价格,可没那么随意, 光是冲着这匾额, 高低都得多看两眼这店铺。
这般好的檀木,自然要请书法大家来题字。
听闻匾额上的“乘云”二字是出于大禹书法大家胡叁之手, 对方年后亲自从京城前往新水州,只是为了这家小小店铺的匾额题上一笔。
店铺还没开张, 就已经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尤其是这铺子面上是钱橙跟沈柔云在开, 其实背后靠着司季这两棵大树。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个铺子华而不实, 不像米面油铺这种, 感觉并不是具体在卖什么东西,以至于有人嘀嘀咕咕, 说这铺子怕不是用来偷税跟洗黑钱的。
但对于商户们来说,乘云又不一样了。
只因在乘云正式开业之前, 丰德布庄就已经跟一家成衣铺子联名出了一款新款式肚兜,银粉颜色,镂空的蝴蝶模样,款式新颖且大胆。
这肚兜,跟情趣小衣比起来,多了几分含蓄内敛的美感,可跟普通小衣比起来,又增添几分火热奔放的大胆。
穿在身上,材质柔软,光是走起路来都感觉脚步轻盈像要翩跹舞动,很得女子喜欢。
谁说衣服要取悦他|她人了,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最应该取悦的就是自己。
——这也是丰德布庄历来对外打出的宣传语。
所以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款肚兜就卖爆了整个新水州。
街上根据这款肚兜做出来的仿品更是数不胜数,可碍于贴身穿的衣服,衣料跟细节都比不上原版,导致仿品虽火,却没办法取代原版。
而这款蝴蝶肚兜的设计灵感,听闻就来自于乘云。
乘云可谓是在开张之前,就已经有了名声。
也因为这一款卖爆的肚兜,让众商户明白了乘云的定位。跟寻常针对百姓服务的店铺不同,这家店铺的客户源是他们这些商户。
像是权贵府里的谋士,它负责出谋划策,至于怎么实施,全看你的本事了。
但是开店铺的,能在东街开店铺的商户,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自己不配在东街谋得一席之位。
他们甚至觉得,他们就是东街垄断春款新衣的王!
乘云的新品,他们势在必得!
因此,乘云还没开张,已经在商圈里先火了起来。甚至有人私下里要邀请沈柔云吃饭,洽谈一下走乘云后门的事情。
原本是借司府的势踏出第一阶,但如今走到第二层,已经算是钱橙跟沈柔云自己的本事了。
钱橙的图纸设计,沈柔云的交际应酬,这才是乘云日后能长存下去的底气。
二月二,龙抬头,乘云正式开张。
为了让乘云开张看起来更热闹一点,今日所有司家商铺跟季家商铺,都同时推出了优惠活动,张灯结彩的,堪比又过了一次小年。
有开张前的铺垫在前,开张后的开门红变得理所应当。
也是因为第一天开业,钱橙顶着张红脸,略显有些紧张的站在沈柔云身边,跟她一起招待商户。
可到底是在司家“历练”过的,除却最开始的不适应,后面钱橙就能做到神色自如。
一日结束,钱橙跟沈柔云谈成了五笔生意,对两人来说简直是大单子。
平时都是小鹌鹑的钱橙,今日下了马车回司府时,简直像只小母鸡,昂首挺胸的,就差把“厉不厉害”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司锦站在后院接她,见她这样,不由眼里带笑,走上前轻叹,“娘子今日应该穿一条拖尾的长裙。”
她道:“这样我就能给你提着裙摆了。”
钱橙脸热,不好意思起来,她一个新手在司锦面前炫耀让司锦给她捧场,那真是班门弄斧了。
“非也,”司锦摇头,“我亲自给你提裙,才更能彰显你的成就。”
她抬手替钱橙挽鬓角碎发,声音温柔,眉眼宠溺,“我永远甘心为你做配。”
如果钱橙想当月季花,那司锦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给她做绿叶,从而衬托的钱橙更好看。
她要让自己的娘子变成最好看的月季。
钱橙握住司锦的手指,捏她手心手背,被哄的眉眼弯弯,“想要什么,娘子有钱,娘子给你买!”
锦想要,锦得到!
司锦也笑起来,往前半步,微凉的唇瓣贴在钱橙耳边,凤眸潋滟,长睫缓垂,低声轻语,“想要你。”
钱橙耳朵红起来,连带着脸颊都有些烫,她余光看沈柔云,沈柔云佯装看天。
钱橙红着脸蛋清咳两声,捏着司锦的手,跟她小声说,“准啦!”
她可爱的过于诱人,像颗白里透粉水蜜桃,散发着甜香。
司锦深呼吸,收敛起多余想法,毕竟还有正事呢,“走吧,娘给你们办了宴。”
府里为了庆祝乘云第一天开业,还特意郑重其事的办了场家宴,里里外外摆了好几桌。
要知道当初珍宝阁开张的时候,司母都没这么正式过。
司母甚至掏腰包,给家宴的主角钱橙跟沈柔云,一人打了一套金头面。
金光闪闪的,饶是黄昏都盖不住其光芒。
钱橙眼睛亮晶晶的,被大嫂柳灵芸一怂恿,当场试戴了一下,全屋女眷都跟着夸好看大气,夸的钱橙再次飘飘欲仙,然后扭头看向站在门外等她的司锦。
司锦朝她点头,钱橙心里暖暖热热,更开心了。
跟钱橙比起来,沈柔云对于金头面却连连摇头不愿意收。
她借住在司府已经是给司府添麻烦了,怎么还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司母笑着道:“拿着,这可是我给我干女儿的。”
她挺喜欢沈柔云这个姑娘的,温柔坚韧,有手段更有底线,是她欣赏的姑娘。尤其是她还带着个小雅雅,那孩子别提多讨人欢心了,跟钱橙一样。
司母想,钱橙小时候肯定也这么可爱乖巧,所以不大不小的年纪,光是凭借声音跟哭腔,就把司锦迷的不要不要的,念念不忘的直到把人娶进门。
沈柔云愣住,钱橙到底是收惯了礼物的反应比较快,连忙扯扯沈柔云的衣袖,朝她眨巴眼睛。
被司母认作干女儿,这样以后沈柔云就有娘家跟靠山啦,而且小雅雅在两个府里成长,会有很多人疼她,从而弥补了她从小缺失了那份父爱母爱,日后会长得很好。
沈柔云惊喜之后,红着眼睛,认真跪下,端茶给司母奉了茶,正式被司母认为干女儿。
这也是今日要郑重摆家宴的原因。
成为司家干女儿后,司家给沈柔云和雅雅也单独收拾了一个院子,跟季府一样,要先修整。这个小院代表着,不管住几天,不管住不住,只要沈柔云跟雅雅回来,司府永远有她们的住处。
“这么好的事情,可惜静静不知道。”钱橙晚上回去的时候跟司锦叹息。
司锦回了屋,先进净室摸浴桶里的水,随后擦了手走出来跟钱橙说,“季静也快回来了。”
她算了算时间,估摸也就这几日吧。
青山州的事情不难解决,尤其是暗处没有周家使绊子会更容易。
钱橙眼睛亮起来,“那我先不跟阿云说,再给她一个惊喜。”
她光想着给别人惊喜了,司锦悠悠看她。
钱橙嘿嘿笑着走过来,双手环着司锦的肩膀,唇瓣贴上她的唇,声音轻轻软软,“给你给你现在都给你。”
司锦这才环住钱橙的腰,将人边亲边往净室里带。
原本只有水的浴桶里,片刻之后像是多了ῳ*Ɩ 两条灵动的鲤鱼。
桶水四溅,哗啦作响,知道的是两人在沐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桶里打起来了。
也能理解,春意渐浓,鱼儿,也该交-尾了-
钱橙到底不是外向的性格,除了开张第一天在店铺里以外,其余时间都很少过去,所以乘云基本是沈柔云跟另一个伙计守着。
伙计负责招待商户跟端茶奉水,沈柔云负责谈生意跟算账。
季静走之前到底是教过她一些真本事,加上沈柔云好学,还单独跟两家府里的账房先生学过一段时间的账,如今虽是边做边学阶段,但是倒也有模有样。
临近黄昏,伙计收拾完店铺就回去了,沈柔云单独留下来处理手头账目。
整日虽不算忙碌,但坐久了难免觉得疲惫,尤其是一抬头店里只有一个人,沈柔云便习惯性的想季静了。
她将账本锁进抽屉里,钥匙放进腰间的荷包中,起身回去。
她这段时间住在司府,但隔三岔五带雅雅回一趟季府,一是陪陪季白山,二是顺道看看院子改的怎么样了。
对于元宵节季静大张旗鼓的“示爱”一事,季白山掩耳盗铃一般当作没看见,半句不多提。
但管家悄悄告诉沈柔云,但凡季白山遇到有说沈柔云不好的,季白山都护犊子一样不客气的当面怼回去了。
沈柔云笑着,心里越发感激季白山的好。
季静不在家,她便带着雅雅时常过去,算作替她尽孝了。
如今已经二月初八,小院都快整改完,季静还没回来。
沈柔云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数着日子记挂着。
沈柔云低头关店铺门,听到身后有马车路过的声响,以为对方过路也没放在心上,直到那马车停在身后,季静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沈姑娘~”
上扬调侃的调儿,是季大小姐没错了。
沈柔云握着锁的手微微顿住,呼吸轻到能听见自己胸口的心跳声。
身体几乎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季静声音响起的那一瞬,就立马扭过身朝后看。
动作太急,急到珍珠耳坠甩动时打了脸。
季静已经下了马车,站在乘云门口台阶下几步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昂脸挑眉望过来。
可能一直在赶路,季静神色难掩疲惫,连身上标志性的红衣在黄昏下都显得不够光鲜,可她眸光明亮,含着笑看过来,眼里只盛着她。
像是一朵仅为她一人盛开绽放的野月季,心动到让人忘记呼吸。
沈柔云粉唇轻抿,当场就红了眼眶,微微垂眸,稍稍别开视线。
季静,“?”
嗳?
季静茫然住,她还等着沈柔云奔跑过来抱住她呢,怎么沈柔云站在原地不动了?
这跟想象中的久别重逢干柴烈火胜过新婚可不太一样啊。
季静还以为沈柔云会想她想到扑过来吃了她呢。
山不过来,那季静选择过去。
她三两步上前,凑头看沈柔云,微微愣住,呐呐道:“怎么还哭了,想我想的?”
她就知道沈柔云会想她!
季静心里得意坏了,心道沈柔云看完她准备的元宵惊喜后,肯定会想她。
但是真看到沈柔云垂眸无声掉眼泪,唇瓣抿着,眼尾红红的,季静又舍不得了,心脏像是被她泪珠砸的轻颤,泛起了酸楚钝疼。
她扯着袖筒微微屈膝给沈柔云擦泪,声音不自觉放轻,可又急着跟她解释:
“主要是等青山州知州签字的时候耽误了些时间,这才回来晚了,本来可以早两天就回来的。”
“嗯。”
沈柔云抬眼看季静,眼睫还湿着,眼尾像是被桃红色的毛笔细细描了一道,楚楚可怜,又柔弱诱人。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又清减了一些,肩背轻薄,腰肢盈盈一握,显得模样越发清丽柔弱。
她眼睛一错不错的看过来,看的季静心里软软的,没忍住轻轻亲她额头。
完了,季静沉默,她发现急着想要干柴烈火的人不是沈柔云,而、是、她、自、己!
毕竟小白花看起来一点都不馋她。
季静,“……”
这跟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小白花怎么能不馋她呢?
季静选择拿出礼物。
她挺直腰背,退后一步,眉眼含笑,将背在身后的另只手拿出来,“知州府里的,我觉得好看,就问他讨了一朵送你。”
她修长漂亮的手里握着一朵粉白莲花。
季静低头看莲花,顿了顿,脸上露出懊恼,肩都微微塌下来,随即又撑起笑意讪讪看向沈柔云,有些怕她失望,喃喃说,“路上时间长耽误了,花瓣都蔫了。”
她另只手手指轻拨花瓣。
本来,挺好看的。
可是青山州离新水州多少有些距离,加上天冷,花瓣尖尖就蔫了一点。
像极了现在的她,透着股风尘仆仆的疲惫,估计都不好看了,怪不得小白花不馋她。
花不好看还有一个原因。
季静抬眼看沈柔云,又低头看花。
这花她看了一路,一直觉得很好看,保存的也算水灵。
但是下了马车,真正拿起来举到沈柔云面前,莲花的好看瞬间被沈柔云的美貌比了下去,显得一点也不水润。
沈柔云顺着季静的动作低头看莲花。
如今这个季节还没正式开春,外头肯定开不出来莲花。
定是季静急着签字追到了知州家里,然后在人家养花的屋里看到了莲花,这才要了一朵。
只因想送她,只因想让她看看,便小心收着,精心伺候了一路。
跟元宵节的花灯一样,不管是花灯还是莲花,季静都为她用尽了心思。
沈柔云笑着,可眼泪却掉下来。
季静有些慌,想起来以前自己“骂”沈柔云是黑心小白花的话,怕她误会,恨不得当场借一张嘴一起跟她解释:
“我不是说你是蔫巴的花啊。等,等开春了,我给你种一池子,像橙子家的满院月季一样,咱家种一池莲花,咱们到时候看刚开的新鲜的,肯定不蔫。”
季静双手握着花,屈膝凑头看沈柔云,小声说,“不哭了,哭的都……”
“不好看了”四个字季静昧着良心都说不出来。
她笑着,“哭的都更好看了。”
梨花带雨的,惹人怜惜。
怪不得她刚开始总跟沈柔云过不去,原来是想看沈柔云柔弱的掉眼泪。
沈柔云撩起眼睫睨她,季静眉眼弯弯半分都不怕,甚至站直身子,双手张开把沈柔云抱在怀里。
“府中院子还要两天时间竣工。”沈柔云手环在季静腰上,慢慢将两人间的距离贴的更近。
季静还没反应过来,鼻尖轻轻嗅沈柔云发丝上的清香,纯情的不行,觉得这样就挺幸福了,格外好满足,“没事,我跟你去司锦和橙子那儿住两天。”
司府也是她从小待到大的地方,半点不认生。
司锦当初还没娶妻呢就怕钱橙误会,没给她在锦院留客房,但是司母却给她在主院里留了房间,她去了就能住。
沈柔云轻咬下唇,手指在季静背上轻划,眼睫轻颤低低说话,“那里不太好出声。”
不太好出声?
不太好出声!
季静瞬间精神了!
来了来了,她激动的假装不激动!
沈柔云眼睫上分明还挂着泪,眼底还有湿痕,连眼尾都是哭过的红,一副被人欺负的柔弱模样,可嘴里却说着要吃人的话。
“去客栈好嘛。”
沈柔云呼吸微热,气息洒在季静脖颈上,声音低低弱弱,风一样吹动心底琴弦,“想你了。”
就像是一簇火星子掉在了干稻草堆里,擦的下全燃了。
季静毫不犹豫,先是让人去季府跟季白山讲一声她回来了,又让人去司府跟司家说一声沈柔云今天不回去了,然后直奔客栈要了间上好的客房。
洗漱后,没多久,床板开始发出吱扭声响。
床板晃动,低低泣泣的声音像是砸在鼓面上的鼓点,随着床帐轻轻伴舞,音调逐渐婉转上扬慢慢变了腔调,一场共赴欢愉的演奏才开始啪啪奏响。
季静心想,小别胜新婚,这话一点都不假!
第84章
日子不知不觉到了二月中, 季静回来后没两天静院的修缮也到了收尾阶段。
这几日她一直带着沈柔云住在客栈里,也不提回去的事情,直到院子竣工, 才准备搬回季府。
季白山站在门口堵她,试图指指点点, 但语气又不敢凶:
“还知道回家啊?”
“静静呀,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了, 是咱家连一间房都没有,还是司府庙小容不下你啊?”
“就算这两处你都不愿意去,那你去车行后院也能凑合两天, 怎么就非要住客栈里。”
季静手里抱着账本,见管家迎上来,就将账本递给他, 抬脚往静院走, “住客栈怎么了,新水州的客栈我还没住过呢, 正好感受一下跟别的州有何不同。”
她当然没住过,她家就在新水州, 住处不少于三处, 哪里轮得到她住客栈。
所以这几日旁人看见季府的季大小姐在客栈进进出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怎么了, 季大小姐被赶出家门要独立门户了?
——果真她这种情况, 季家是容不下的啊。
哪种情况,自然是磨镜了。
她季大小姐元宵灯节那日公开示爱沈姑娘, 可谓是出尽了风头,连司家五少爷司锦都被压了下去。
那晚话里话外虽没有提到一个“爱”字, 可只要是个人都知道季静跟沈柔云两人之间是什么情况。
两个女人搞在了一起,不得要了季白山的命啊。
季家儿子季杰不顶事外出疯玩不在家,如今季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靠季静撑着,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季白山想给女儿招个赘婿继承季家香火跟生意。
如今好了,季静搞起了磨镜,对方还是险些成为季静继母的沈柔云。
这种事情稍微代入一下,莫说季白山接受不了,街上十个人得有九个半都不能接受。
所以你看,季家这不就借口修缮院子,将沈柔云连带着小拖油瓶都赶出了季府。
现在季静外出回来都不能进自己家门只能住客栈,可见季白山得气成什么样子,说不定私下里连女儿都不愿意认了。
毕竟磨镜这种事情,怎么能搬到明面上呢。
过罢年后日子趋于平静,大家都在等着看季府的热闹,好奇程度不亚于当初司锦娶钱橙时众人猜测季静的反应一样,那时甚至有人私底下压钱赌季静会大闯婚宴闹婚,现在也在压钱赌季静被赶出家门。
像这样的闲言碎语,从元宵节到今日,传了一个多月。
季白山苦着脸跟季静叹息,语气里心疼多过于责怪,“你都不听听外面怎么说咱家,更不知道外头怎么传你的。”
外头怎么传她?
这根本都不需要亲耳听,动动脚趾头就能想到。
季静闻言就笑了,扭头看季白山,“爹,外头关于我的闲话什么时候少过?”
小时候,她跟司锦关系好,外头只要看见她跟司锦在一起就说她是司锦的童养媳,说季家用她来攀附司家,那时候她才八岁,就有人指着她喊“司家童养媳”。
“童养媳”三个字可不是个好词,至少在当时听起来,像是她被季家卖给了司家一样,连同季家一起,都是周家那样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季杰听见这些闲话后,带着人挨家挨户的“讲道理”,这些碎语才慢慢淡出明面。
后来她娘去世后,她爹苦撑了几年,身体实在负担不了,她逼不得已挑起季家的担子,孤身站出来。
这时候旁人又说了,说司家看不上她,所以她才出来做生意,要用生意麻痹自己。
甚至有人私底下说她抢亲弟弟的家业,这话不止私下说,而且都说到明面上。
说让她退出去把管家权让出来,就算季杰不顶事,那就找个顶事的掌柜的帮忙管理,让季杰挂个名都行。
说她一个女子总不能沾手家里的生意,不然将来出嫁后牵扯不清,还说她一个大姑姐管生意,将来季杰都不好娶妻找媳妇。
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好像她是个外人不姓季一样。
连家里生意交给管事的管都行,唯独她不能插手。
听听,这些话,哪一句不是戳着季静的脊椎在说,哪一句不是割在她身上的利刃。
可你看现在,她跟司锦依旧是关系最好的姐妹,她依旧是季家车行说一不二的东家,并把车行发展的越来越好甚至跨了州。
她趟着荆棘丛过来的,曾经的伤口也都成了厚厚的痂。
所以——
季静神色不屑,挑起眼尾笑着嗤道:“他们爱怎么传怎么传,我不在乎。”
她能为自己站出来,能为了季家站出来,今日怎么就不能为了沈柔云站出来呢。
外头关于她的蜚语从未断过,沈柔云不在意名声如何,她更不在乎。
但凡是季静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从来都很坚定,也都摆在明面上,这便是她元宵节公然跟沈柔云示爱的原因。
随他们去说。
这些声音不过是耳畔细风,何曾动摇过她半分。
季白山顿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季静,所有劝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冬末春初,风里寒意慢慢淡去,其中多了几缕春意的柔和,可冷不丁吹在脸上时,依旧能从风中感受到曾经属于寒冬的那股冷意。
也是日子过的太好了,以至于季白山都快忘了这些年自家静静是怎么咬着牙顶着压力一步步走过来的,也忘了季家当初有多艰难。
旁人不知道不理解,但他这个亲爹不能。
季白山看着越过自己走到前面的季静,外出一趟,她似乎又瘦了不少,要不是个头高挑,背挺腿长,她都快撑不起这身年前才量了尺寸新做的衣服了。
季白山忍不住心疼,季静如今肩上担着季家跟车行,已经很久没像雅雅那般说过自己想要什么了。
这个明媚张扬被风撩起发丝的姑娘,她今年也才十八啊,比她年长的司舞还在书院里念书,她却被迫做起大人当了很久的“家长”,长出了自己的刺。
既然她已经能当家做主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那他这个当爹的,何必夺回家长的权力去干涉跟逼迫她呢。
季白山心里叹息,上前几步跟上季静。
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已经妥协。
季静站在静院门口停下脚步,双手抱怀,眯起眼睛仰头看院上匾额。
“静院。”
季静摇头,“不好,以后这院子又不是我一个人住,再叫静院就有点不太合适了。”
管家抱着账本站在旁边,也跟着点头,“那小姐的意思是?”
他看着季静长大的,心里疼她跟疼女儿一样,甚至因为不是亲爹,所以对季静更多了几分纵容,就算自家小姐想要天上的月,管家都乐意当梯子驼她上去,何况如今她只是要人间的花呢。
季白山跟着仰头看,然后看季静。
季静沉吟一瞬,“你们说叫‘柔院’怎么样?”
季白山,“……”
管家,“……”
小姐刚才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又不是一个人住,再用一个人的名字命名不太好’?
然后转头就用了沈柔云的柔字命名?
季静被两人悠悠盯着,讪讪地抬手揉了揉鼻子,哼哼哧哧,“那叫‘静云’呢?”
季白山忍了又忍,还是开口,“不如叫‘云静’吧,‘静云’听起来像道观的名字。”
她只是喜欢女人,她又不是出家了,没必要把院名变成尼姑观。
而且云静听起来也比什么“揉圆”“搓扁”的好听多了。
季静眼睛一亮,觉得不错,“行,就换成这个。”
匾额上的字季静打算找司锦帮忙写。司锦的字比司锦这个人长得还好看,主要是,不花钱。
季静进院里看。
院子不算特别大,但整体重修跟布局后,竟显得宽阔不少。
挪去了不必要的假山,视野更为开阔,建筑则是多了一处暖阁跟凉亭。
凉亭依湖而建,如今冬季,四面挂上了挡风的帘子,可收起可放下,能用来赏景,也能用来小憩,观赏性跟实用性兼顾。
湖里放了鱼苗,也种了莲花,就等春暖花开了。
季静看了一圈,处处都很满意,连心都跟着沉静下来,神色瞧着有些柔和。
管家走在身后跟季白山感慨,“静静要成家了呢。”
她这模样,像极了筑巢的鸟儿。
季白山,“……”
季白山脸皮抽动,一时间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但还是说道:
“要不今个就把柔云跟雅雅接回来吧,你去的时候带点礼物,谢谢人家阿锦跟橙子,到时候嘴甜一点,见着了你伯母也多喊两声。”
司母认沈柔云当干女儿,欣赏沈柔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疼季静。
毕竟沈柔云做了司家干女儿,外头那些话怎么都传不到她跟前,说不到她脸上,不让她糟心。
季静笑,“我知道。”
“我再去看看雅雅院子。”季静从另一个圆门出去。
她心里可不止记挂着小白花,还记挂着花骨朵呢。
两个院子离得不远,方便雅雅来回。
提到雅雅的院子,季白山眉开眼笑满脸慈祥。
雅雅的小院就取名叫雅院,季白山亲自给她打磨的小院匾牌,上面的字是雅雅照着司钰的字自己描上去的,边角还画了小兔子。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小院装修,可谓是参与感十足。
知道雅雅喜欢兔子,季白山留在府里监工的时候就让人修了间兔舍,建在向阳通风的地方,等雅雅接回小兔子后就养在这里。
爷孙俩都商量好了,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去接只小兔子回来养着。名字都想了好几天了呢,可惜一直没有特别满意的名字。
等季静前前后后来来回回检查一遍,觉得挑不出毛病后,便去司府将沈柔云接了回来。
她是知道怎么“怼”人的,去的时候特意让藕荷买了一车鞭炮,边走边放,高调到就差雇个舞狮班子跟她一起敲锣打鼓了。
不是要看热闹吗,不是说沈柔云跟雅雅是被赶出去的吗,那可能要让看热闹的人失望了呢。
她不仅要把人重新接回来,还要热热闹闹的接。
司锦看着站在门口的季静,再看看她身后点鞭炮的藕荷,“……”
等劈里啪啦的声音消停之后,司锦才悠悠开口,“知道的你是来接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迎亲的。”
“迎亲的时候肯定要比今个热闹,”季静表示,“你娶橙子时都请人舞狮了,我娶沈柔云的时候肯定也要请。”
司锦挑眉,抓住她话里的重点,“伯父同意了?”
季静有些得意,“住了几天客栈,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差不多也算默许了。”
自家亲爹她还是了解的,嘴硬心软。
外头关于她的流言传的越不好听,他就越护短。别人都不看好她娶沈柔云,他就越要站在她身后支持她。
季静‘心眼’多着呢~
只是惜败于沈柔云罢了……
——都是让着她呢!季静心道。
虽然在司府没住多久,但去的时候,沈柔云跟雅雅的行李只有几个包袱,等回去时,却拉了两板车的东西。
季静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着,是得找个时间好好谢谢伯母跟橙子。
这些多数都是两人给沈柔云和雅雅添置的,这还没出寒冬,她们连春衣都给两人做好了,要知道她给沈柔云从青山州购买的布料今日才刚送到。
这个春天,沈柔云跟雅雅能一天换一身不重样的衣服了。
尤其是沈柔云指着好些东西说是钱橙送的后,季静更是清楚的认识到,现在的橙子再也不是以前花个三两银子都抠抠搜搜的橙子了,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钱、橙!
搬家第二天,司锦带着钱橙来暖房,既看看两人院子修的怎么样,又恭贺雅雅乔迁之喜。
毕竟院子修完了,季静的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唯有雅雅换了新住所。
暖完房,正式同住后,季静跟沈柔云商量了一下,嗯,以及季白山旁听后,季静给远在京城的季杰寄了封家书。
前面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内容,只有最后附带了一句:
老姐我要成亲了,六月初八好日子,归否?
季静成亲,季杰别说现在已经是太子了,他就是皇上,也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六月初八的婚宴,他甚至五月底就到了。
季杰心想可不得提前回来,万一对方人品不行,他还有时间劝他姐悔婚。
“人品肯定没话说,”季静亲自出城迎他,回来的路上,姐弟两人坐在马车里,季静眨巴眼睛跟季杰说,“你当初可亲口夸她人好的。”
风尘仆仆的季杰,“?”
啊?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夸过谁了?
季静撩起车帘朝外看,卖起官司,“你见到就知道了。”
季杰心里觉得怪怪的,狐疑的盯着季静看。但不得不说,好些日子不见,他姐这半年状态看起来挺好的,眉眼舒展眼睛清亮脸上有光,想来对方是个会疼人的。
马车停在东街的一角,车帘撩开,正好抬眼就能看见斜对面的一家店铺。
乘云。
季杰纳闷,“什么时候多开了个铺子。”
他原本随意一瞥,但一眼望过去就移不开目光了。
他差点半个身子越过季静直接探到车窗外面,两眼发亮。
好家伙,匾额都是整块紫檀木,上面的字还是出自胡叁之手。
“姐你看,紫檀木的匾额啊!”季杰连连摇头,“太奢侈了。”
季静,“……”
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当朝太子。
季静一巴掌拍他脑袋上,“谁让你看匾额了,我又不娶匾额,看掌柜的。”
娶?
季杰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细节,但他对季静的言听计从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闻言乖巧应一声,老老实实看掌柜的。
“沈姑娘?”季杰笑,“沈姑娘都成掌柜的了?”
他左右看了一圈,侧头问季静,“姐,姐夫呢?”
叫什么姐夫,叫嫂嫂!
季静睨她,“那不就是你嫂子。”
嫂、子?
季杰愣住,季杰怔怔地扭过头,然后重新去看沈柔云。
一时间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里,只弱弱问出来一句,“那不是咱未来继母吗?”
他走之前老爷子还想着要给沈柔云和雅雅一个家呢。
这段日子迟迟不见两人有进展,季杰只当是他姐还从中作梗不愿意呢。谁知道他离家才半年,继母变嫂子了!
季静有些心虚,眼神飘忽起来,“嗯,爹说给阿云一个家,但你知道的,我也到年龄成家了,所以……”
所以沈柔云现在是她媳妇了。
她成了家,沈柔云跟雅雅也有了家,简直两全其美。
季杰,“……”
……爹没意见吗?
季杰又往乘云看,目瞪口呆连连摇头感慨。
他本来觉得京城之中皇宫之内关系复杂,远远不如季府简单祥和,如今回来一看才发现,皇宫里那点子事情,好像也没有多离谱的样子。
再离谱能比得上他姐离谱吗。
要娶个女人,对方还差点成为她继母。
他走之前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差点斗成斗鸡,他再回来,这俩和和美美要突破世俗看法成亲了!
用司锦的话形容:季静从来都是大声干大事的主,人不如其名,静静半点不静静。
尤其是因为这事,让季杰联想到整日争斗的皇后跟贵妃。
啊这……该不是……应该不能吧……都怪他姐!
季杰看季静。
季静专心往乘云里看,语气骄傲,“怎么样,你柔云姐好看吧。”
“好看,不是,”季杰差点被带偏,坐回来,盯着季静看,“这是好看跟不好看的问题吗?”
季杰伸手指外面,意识到不合适,连忙把车帘放下来,隔着车帘伸手指外面,“你要成亲的人是沈姑娘?”
换句话说,“你要娶沈柔云?!”
季静脚尖踢季杰脚尖,一脸不满,“怎么着,我看起来不配娶她?”
她哪里差了啊?
“我姐当然配得上!”季杰脱口而出。他季杰的姐姐配得上世上最好的!
那不就得了。
季杰看季静,见她一脸认真,就知道这不是玩笑话。
季杰靠着车厢缓了缓,轻声道:“姐,你跟阿锦和钱橙不同,阿锦女扮男装所以能娶妻。”
季杰见季静看过来,也不跟她装傻,话说得很明白,“可你是个姑娘,沈姑娘也是个姑娘,姑娘跟姑娘家成亲太少见了。”
“我跟阿锦本来就不同,”季静笑着说,“少见的话,那这次就让他们长长见识呗。”
季杰望着季静,忽地一下就笑了,“这般霸道的话,我喜欢。”
说得对,季静本就不需要跟旁人相同,司锦也不需要旁人跟她相同。
倒是他,思想狭隘了。
“留下来吃喜酒?”季静挑眉问他。
“自然,我给你当伴郎帮你迎亲。”季杰太累了,一直绷紧的弦,到了新水州当着季静的面才敢放松下来,整个人泄了力,随意地翘起腿靠在身后靠垫上。
他像儿时那般,好像面前只要站着季静,他就什么都不怕,因为他还有他姐呢。
“不怕旁人说你啊?”季静坐在他旁边,双手抱怀,手肘碰了碰季杰的手臂,声音轻轻的问。
季杰现在身份不同了,季静不怕旁人对自己说三道四,但有些担心别人拿她跟季家的事情对季杰做文章。
“我被养在咱家本来就是不能说的事,旁人还没作死到这个地步。”
季杰笑着扭头看季静,温声道:“如果我连这些都处理不了,那也是我无用至极,不配坐上那个位置。”
他跟季父的关系可能不远不近,但跟季静不似血缘更像血缘。
季杰这次难得像个哥哥,大着胆子抬起爪子,摸摸季静的脑袋,“姐,喜欢的话,就娶吧。”
有他在呢,不怕。
就像小时候那样,要是有人说话太难听,他会帮她出去——
“挨、个、讲、道、理”。
第85章
六月初八, 财神位,正北。喜神位,东南。福神位, 东北。阳贵位,东北。
宜, 嫁娶、出行、搬家、安床、动土, 栽种。
季静数着上面的每一条,红着耳朵看向沈柔云, “嫁娶,你嫁我娶。出行,迎亲就是出行。搬家, 你从司府发嫁,也算搬家。安床,你选的新床已经送到了。”
动土跟栽种就更不难理解了, 甚至带了点别样的意味跟色彩。
如果她的手指是铲子, 那自从去年除夕开始,就已经无数次的在小白花的花蕊里来回翻土搅拌过。
栽种可以理解为小白花终于要种在季府了, 也可以理解为她的指节每夜情深时会“栽种”在沈柔云的身体里。
季静清咳两声,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现在的她, 强的可怕!
已经完全不需要沈夫子再教了。
季静眼神闪烁着,“……每一项都适宜。”
沈柔云在收拾东西, 出嫁前三天, 她要带着雅雅搬回司府住,也就是成亲之前她跟季静是不能见面的。
听季静在自己身后念念叨叨, 沈柔云不由笑了,侧眸问她, “怎么又强调起日子了?”
“我爹说婚宴办的有些急,东西总感觉准备的还不够齐全,怕太仓促了,”季静合起黄历,看向沈柔云,眼里带着笑,有些小开心,“说怕委屈了你我。”
她爹总算是心口合一的接受了这门婚事。
一是因为季静不容易,二是季杰回来了,且站在季静背后支持她。
有了季杰的肯定后,事情在季白山心里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家静静的亲事是当朝太子未来天子都点过头的,其余人等再有非议又算个屁!
季白山找了个台阶,美滋滋的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迈了下来。
一旦接受了季静要娶沈柔云,季白山又操心起来。
什么日子太急了,毕竟确定婚期后,三两年才成婚的比比皆是。
以及东西是不是准备的不够齐全啊,他老季家往前往后数,说不定十几年可就只办这么一场喜宴,怎么着都得热闹盛大一些才对,还有亲朋好友务必通知齐全了,免得有人漏交份子钱。
季静被他念叨着,既觉得他唠唠叨叨,心里又暖暖热热。
沈柔云听完也笑了,放下手里东西,背靠梳妆台朝季静张开双臂。
季静走过来,伸手环着她细韧的腰肢将她抱住,下巴搭在沈柔云的肩上,轻轻嗅她身上的清香,连音调都跟着轻柔下来。
“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日子也许仓促了点,但主要都怪我想娶你的心太急了。”季静脸颊滚热,话语烫舌尖一般,说的又轻又快。
这话是她想了许久的情话,还找了司钰这么个文化人来帮忙润色。司钰的调调大家都懂,黏黏糊糊肉肉麻麻的,但季静看完觉得很喜欢,很符合她的心境,于是就用了这句。
来之前,她把这话写在黄历上,看了又看,背了又背。
可因为太紧张、以及话语听起来不像她的风格,导致季静别别扭扭的,对着沈柔云真念了半天的黄历。
如今抱着她,那句在脑ῳ*Ɩ 海里重复了很多遍的话,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自然而然的顺着舌尖吐出了口。
季静抱紧沈柔云,不让她看自己的脸,还含含糊糊为自己“辩解”,“司家大哥写的,是不是有点肉麻,我也觉得黏牙……”
沈柔云轻轻抚摸季静的后背,眉眼间流淌着笑意,柔声打断她找补的话,音调轻轻,“谢谢静静,这话我很喜欢。”
季静剩余的话顿时不说了,脸埋在沈柔云的发丝里,大狗一样,鼻尖蹭过她纤细温凉的脖颈皮肤。
其实她也喜欢。
“真要今天就搬过去吗,”两人抱完,季静心不在焉的帮沈柔云收拾东西,边往箱子里放,边依依不舍的问,“成婚早上搬去不行吗?”
沈柔云,“……”
沈柔云站在旁边,看季静把自己一条绳的肚兜放进箱子里,顿时有些沉默。
她是搬去住的,不是跟季静一起外出泡温泉的,这样的衣服,大可不必带去!
这肚兜说是肚兜都夸大了,完全就是一条两指宽的绸绳,绑在身前的时候,就像是系礼物的带子,从前面轻轻一扯扯开的时候,两捧滚圆就如水蜜桃一般弹出来。
沈柔云把带子拿出来放回衣柜里,顺便睨了季静一眼。
季静脸一热,也不瞎帮忙了,而是尾巴一样跟在沈柔云身后。她这会儿的样子,比她刚才那句情话还黏糊。
“账算完了?宾客的名单核对完了?婚礼该走的流程都记住了?”沈柔云挑眉三连问。
季静有些得意,当起了甩手掌柜,“季杰给我弄呢。”
沈柔云,“……”
可怜的太子啊,在皇宫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回到新水州却是当牛又做马的,简直比自己将来大婚还要忙。
季静理所应得,“他就回来这么一次。”
沈柔云看她,季静表示,“所以得抓紧时间使唤他。”
错过了这次可就没下回了,她这辈子也就成这么一次亲。
要知道季杰可能躲懒了,明明什么都会,却在亮明身份之前半点不沾手家里产业,季静心里可都记着呢,如今他难得勤快一次,不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
沈柔云一时间听得目瞪口呆。
但心里又为季静高兴,因为不管身份如何变化,这姐弟两人的感情始终如初。季静也不管季杰是不是太子,只要他还喊姐,那就是她指鸡他不敢撵狗的弟弟。
沈柔云不管季静,只安心收拾东西,等东西收拾完,她才抬手将及膝的箱子合上,自己转身靠在箱子上。
“要不要?”沈柔云靠坐在箱子上,双手撑着箱子,撩起眼尾看她。
她长睫如同软钩,轻轻柔柔的挂在季静的心尖上,看得她呼吸一酥,半个身子都麻了。
季静含含糊糊的不说话,眼神却往门的方向看。
然后脚比嘴诚实,人还没开口呢,脚先迈过去关门了。
沈柔云垂眸抿唇笑起来。
“想?”季静洗了手漱了口,清清爽爽过来,双手撑着箱子,手指点在沈柔云的手背上。
沈柔云笑着看她,微微颔首,“嗯。”
季静今日就跟着小蜜蜂一样,始终围着她转,沈柔云也不能让她白转悠,该给的“授粉”机会还是要给的。
而且也不能怪季静是小蜜蜂。
沈柔云双手环着季静的脖子,单腿挂在她腰上,眼尾绯红,眼底波光流动。
——谁让她‘花’都开了呢。
等沈柔云跟季静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
藕荷仰头猜时辰,“还以为小姐您舍不得沈姑娘,要让她六月初八早上再去呢。”
季静,“……”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她就是这么想的。
季静刚魇足,不由装起来,“我是那么黏糊的人吗。”
你是。
藕荷的眼神相当诚实。
季静,“……”
但季府的饭碗藕荷还是想要的,于是端起假笑,选择不回应,只跟沈柔云说,“司府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到了,司五少爷跟少夫人一起来的,这会儿正在前院跟少爷说话呢。”
显然是留了足够的时间给季静腻歪。
下人抬起沈柔云的行李出门,季静跟沈柔云去前院找司锦和钱橙。
雅雅已经在前院了,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小兔子。
兔子被她养的雪白肥嫩,脖子上挂着个圆圆的小金片,上面写着它的名字:雪雪。
雪雪跟雅雅一样,都是沈柔云的嫁妆。
除了这两样最珍贵的,司家还给沈柔云准备了不少金银玉器类的俗物。
钱橙自己没有嫁妆,所以她在沈柔云身上弥补了自己曾经缺失的这份遗憾,她自己掏腰包,给沈柔云添了好些东西。
三天之后,六月初八,季府大喜。
季家把这场婚宴办的足够热闹盛大,几乎跟当初司锦娶妻不相上下。
季府。
“姐,”季杰站在季静房门口,轻声催促,“时辰到了,该出门迎亲了。”
季杰今日是“金童”,藕荷跟他搭档当“玉女”,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房门口等季静出来。
门打开,季静扶着自己头上的凤冠,难得露出几分局促害羞,显得上了妆的脸色更红润了,“好看吗?”
她问藕荷跟季杰。
她跟沈柔云两个人都是女子,虽是她娶沈柔云嫁,但两人穿的都是新娘装,衣服款式大差不差,只有些许细节不太相同。
藕荷目露惊艳,轻声道:“小姐,虽然您平时就穿红衣,但今天的这身红,是我见过您穿的红衣里,最好看的一件。”
季杰跟着重重点头。
季静习惯性双手插腰,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就属你嘴甜,回头涨月钱。”
藕荷福礼,开心起来,“谢小姐。”
季白山已经等着了,他见季静从屋里出来,瞬间老泪纵横,险些哭出来。
管家提醒他,“老爷,咱家是娶,小姐待会儿就回来了。”
季白山抬手擦眼泪,哽咽着说,“……我知道,我只是感慨静静长大成家了,只可惜她娘没见到她这般模样,不然不知道得多骄傲跟欣慰。”
“静静,”季白山笑着迎上来,“爹扶你出门。”
季白山几乎是牵着季静的手,从她房门口走到大门口,这一路,看似只有短短一段距离,可在季白山看来却是整整十八年。
季白山拍拍季静的手,眼里含泪,“去吧,爹等你回来敬茶。”
季静一手提起裙摆,一手握住白马缰绳,长腿一跃,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她腰背挺直,头上凤冠流苏碰撞,发出叮当轻响,大红裙摆随动作飘落如月季花绽放。
今日天好,漫天晚霞橘红,霞光披在季静身上,为她身上的红衣镀了层温柔光晕。
她握着缰绳,昂首向前,模样飒爽明媚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场上不少女眷都在,看着季静,心里不由感慨:这样的,她们也想嫁啊。
迎亲队伍出发。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条舞狮,随后的是吹打班子,紧接着是身骑白马的季静。
她一手牵着自己的马,一手牵着另一匹白马的缰绳,两匹头顶大红绸花的白马并列前行,迈出去的优雅步伐甚至都一致。
白马代替了大红花轿,而季静身后是骑着黑马的金童季杰玉女藕荷,最后缀着的是季家的彩礼。
季府下人分为两列,贴着迎亲队伍随行,负责撒铜板撒花跟撒糖。
所有路边行人,只要捡到铜板跟喜糖的,都会道一声祝福。
沐浴着此起彼伏的祝福声,迎亲队伍到了司家门口。
司家门口比季家门口还热闹,连守门的石狮子都绑了红绸花头顶大花环,更何况府里下人。
远远的,司家下人就开始喊,“迎亲的来啦!”
司家门口的舞狮瞬间精神起来,打足了精神,势必要跟季家那两只比个高低。
一时间,四只舞狮缠在一起,配合着敲锣打鼓声舞动跳跃,可谓是热闹十足。
舞了一会儿,见吉时要到了,四只狮子齐齐让开,露出身骑白马的季静。
季静翻身下马,鞭炮声顺势响起。
门口的司礼大声唱和,走起了嫁娶的流程。
娶亲,自然要过新娘娘家人这关。
从最开始的大门门口就有人拦着,守第一道门的是司家老大司钰。
君子六艺女子八雅,一共十四个选项,他任由季静选。
季静又不傻,她对着司钰怎么可能选别的,所以选了“酒”。
半壶酒下来,司钰连连摆手,放水让季静进去。毕竟大喜的日子,他怎么可能真把季静灌醉。
第二道门,守在那儿的是司岩。
季静微微扬眉,选了最难的“数”。她少时经商,不管是算盘还是算数,她都势在必得。
拿下司岩,再往里走。
守第三道门的是司文司舞。司文带着孩子回娘家,如今正好赶上热闹。
姐妹两人一左一右站在门口,文武双全,十分难缠。
季静,“……”
季静觉得有点棘手,于是开始喊姐。
她身后的迎亲队伍也跟着喊姐。
一声又一声的姐喊下来,两姐妹心都软了。
司文袖筒遮唇笑起来,哎呦~哎呦~着摆摆手放季静进去了。
司家院子,是真的大啊!
三进三出感觉都是虚报的。
过了两姐妹守着的第三道门,也代表到了后院。
往前路过花园,绕开院中间的那棵杏树,总算到了沈柔云的院子门口。
瞧见门口站着司锦钱橙,季静只觉得眼前一黑。
钱橙眉眼弯弯,“你对我说句好听的祝福话,我就放你过去。”
她要沾沾季静跟沈柔云的喜气。
这个不难。
加上钱橙在做生意,季静漂亮是脱口而出,“祝橙子的生意蒸蒸日上财源滚滚!”
钱橙抿唇摇头。
她不满意。
季静懊恼的一拍脑门,她怎么光想着钱了。
她看了眼司锦,答案简直就在题目旁边。
季静重新开口,“祝司锦跟钱橙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永结同心!”
司锦微微扬眉,单手背在身后,看向季静,季静冲她挑眉。
果然,钱橙红着脸蛋看了眼司锦,又笑盈盈对季静点头,“算你过关。”
季静得意,她就知道!
钱橙从门一边走到另一边,挽着司锦的手臂,示意放行。
司锦轻轻叹,“便宜她了。”
她本来想为难为难季静的。
季静得瑟的提起裙摆,当着司锦的面,缓慢的跨过门槛。
司锦,“……”
总算到了闺房门口。
最后守门的人是雅雅。
雅雅抱着雪雪昂脸看季静,声音欢喜,“静静姨姨你来娶我啦?”
刚要蹲下的季静差点直接给她跪下了。
雅雅说完觉得不对劲,小手挠着脸颊,自己先摇头了,“不对不对,静静姨姨是来娶我小姨了。”
可算说对了。
季静蹲下来看雅雅,眉眼弯弯,声音温柔,“所以雅雅能不能放静静姨姨进去?”
雅雅重重点头,“能!”
说完,她却还是挡在门口。
季静耐心等着。
雅雅犹豫了一下,往前走半步,凑过来在季静耳边说,“我还有三句话没说完呢。”
理论上她是想让季静进去的,但她还有话没讲完。
季静扑哧笑了,抬手捏捏雅雅小脸,“你说。”
雅雅这才眼睛弯弯的退回去,然后开始背自己的话:
“你知道的,雅雅从小没有娘亲,小姨就是雅雅的娘亲,静静姨姨娶了小姨,以后就是雅雅的另一个娘亲了。”
“既然是娘亲,那静静姨姨能不能保证,永远疼雅雅小姨跟雅雅,永远像一家人一样不分开。”
“雅雅跟小姨,想要个家。”
雅雅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季静,怀里还抱着系了红绸花的兔子,说完后小脸绷紧,神色中明显透着紧张跟不安。
雅雅不是大人很多事情都不懂,她只知道自己跟小姨好像流浪了很久,没地方住,没人要她们,直到来了季府才变得不一样。
她喜欢季府,喜欢司府,喜欢季家所有人,喜欢司家所有人。
她希望永远能这样,有地方住,有人疼,她跟小姨不用再跟流浪的小猫似的东躲西走,她跟小姨能当雪雪,被人抱着疼着。
季静怔住,听的胸口心脏闷疼。
她缓了缓,轻轻呼出一口气。
“姨姨答应你,”季静举起三指,郑重立誓,神色认真,“姨姨头顶天脚踩地,今日答应雅雅,给沈柔云和雅雅一个家。”
雅雅瞬间开心起来,她怀里抱着兔子没办法抱季静,所以只往前半步,低头用额头蹭季静额头,声音软软乖乖,“雅雅听到啦。”
怪不得刚开始雅雅嘴瓢,原来小脑袋里要记这么多话。
季静直接抱起雅雅,站起身去敲那扇早就半开的门。
最后一道门,也是沈柔云的心门。
雅雅很多时候更像是沈柔云内心里最真实的一面,喜恶都表现的很明显。
她内敛,雅雅外漏。
大红喜色的房里,沈柔云坐在梳妆台前,背后站着给她梳头的司母。
司母望向铜镜里,笑着轻声道:“可不能哭哦,这时候哭花了妆可就不好补了。”
沈柔云低头,巾帕抵着鼻尖,轻轻嗯了声。
她虽没哭,可眼尾绯红,眼里水光明显,看起来更为楚楚动人。
季静抱着雅雅进来,雅雅抱着兔子,凑头喊,“小姨,静静姨姨来接咱们啦。”
沈柔云转过身,昂脸看过来。
季静呼吸一顿,慢慢红了脸,眼神一时间不好意思跟沈柔云对上,可视线移开不到两个瞬息,她又忍不住再次看过来。
一身红衣的沈柔云太好看了,好看到她不好意思多看,又舍不得少看。
司母朝沈柔云伸手,“吉时到了,准备好出嫁了吗?”
沈柔云将手搭进司母掌心里,羞羞答答的垂下眼睫,“嗯。”
雅雅从季静怀里下来,跟在沈柔云身后往外走。
红布长毯从沈柔云闺房门口铺到大门门口,季静牵紧沈柔云的手,领着她走。
两人时不时对视一眼,只一眼,都红了耳廓别开视线。
眸光交错又分开,唯有牵在一起的手指越握越紧。
出了门,季静扶沈柔云上马,然后把雅雅抱起来递给季杰,鞭炮声响,正式发嫁。
队伍来的时候就很长,走的时候带着沈柔云的嫁妆,更长了。
季静去的时候,不少人女眷就想着嫁她不错,等季静回来,众人看见另一匹白马身上的沈柔云,惊艳到不能自己。
娶这样的,她们也愿意!
季府门口到,季静先翻身下马,然后将沈柔云抱下来。
黄昏之下,满院红色,笑语欢声,亲朋满座,皆是祝福。
季静牵着沈柔云的手,凤冠同凤冠,裙摆蹭裙摆,并肩而立时,天下最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