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
绿堡星居民对自己的处境有着清晰的认知, 就算不是林争渡,就算不是蚁群的人,随随便便一个普通居民站在主控台上, 听着临时搭建而成的审讯室里的对话,都能猜想到星联到底对绿堡星的理想是什么——诱饵。
和牢牢的钩。
主负责人艾利亚·达西不是实验室人员,因此她的守口如瓶于事无补,在钟鹭温和又不容反抗的攻势下, 信息获取的效率很高。
林争渡的腰抵着主控台边缘, 她闭着眼,只动耳听着审讯室里碎片的凌乱的供词。
乞赛族对人类有着莫名的需求。这是整个太空站存在的前提条件之一。
关于这一点,林争渡也早就知道了,毕竟把自己的种族称为“新人类”……看似是要革新换代,但还是以“人类”为基础的。
不管是绿血,还是蚁群, “新人类”都试图与其制定契约, 让他们为新人类的降临做好准备, 可见它早就盯上了绿堡星这颗星球。
那么绿堡星有什么吸引它的条件呢?
它有固定人类居民, 甚至居民无法自主离开星球,相当于与整个星球完成了绑定;同时人口有限,且活动区域被局限在一个城市带及周边, 方便“圈养”。
星联与乞赛族交恶多年, 早期的标志就是800年和平协议被撕毁,作为贸易星球的绿堡星再次匆忙封锁。可以说,乞赛族对绿堡星很了解。
研究员口中的情报为他们构建了一个更加清晰的防线计划。乞赛族对绿堡星虎视眈眈, 且专情于“人体”, 据星联高层推断,它们一旦占领了绿堡星星球, 就会将所有人类的躯体为其所用,像驾驶机甲一样驾驶“肉甲”。
那就是最好的攻击时机。
至于如何攻击?
星联为绿堡星设计了量身定制的武器,多年的污染土壤上附着了非常多的物质,他们没有研究出解决污染和疾病的解药,但研究出了与污染土地能发生反应的化学武器。
只要投放剂量够大,整个绿堡星都能被成功“清理”,乞赛族,还有痛苦多年的绿堡星居民,都能毫无痛苦地湮灭。
“除此之外,”其中一位掩面痛哭的研究员说,“我们经过试验发现,它将那些污染物质化作无害物体后,局部土壤就能恢复正常,就像火烧演替一样,用不了一百年……这颗星球能重新恢复成正常生态。”
届时,蓝天白云,山清水秀,生机勃勃。
林争渡闻言,睁开眼。
既能消灭宿敌,又能避免迁移人口安置问题,还能解决污染、让绿堡星恢复价值,对星联而言,多么完美的万全之策。
她想起重生在绿堡星时,系统给她发布的初期生存任务,说是逃离污染,但或许,只是逃离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场湮灭。
恶心。
好恶心。
林争渡钦佩那些愿意为全人类利益牺牲的勇士,但她憎恶让一群人毫无知觉地为星联牺牲的计划,后者的“牺牲”不就回归了它原先的意思?因祭祀而被宰杀的牲畜。
百年后的繁荣与现在的绿堡星居民无关,甚至蒙在鼓里的大部分人类也不会以英勇的牺牲者来纪念他们,提起这场战役,能想到的只是……受害者,或者,污染者。
玻璃苦笑一声,身子后仰,说:“套出来让人更愤怒的东西,要是告诉他们,会引起很大恐慌的。”
这个时候,稳住民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林争渡沉默良久,说:“我会告诉他们。”
玻璃显然不赞同,“你还真是知无不言啊。”
“不是说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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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告诉他们,但,”林争渡离开主控台,站在窗边,看向绿堡星,“再如何,也至少让他们清楚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随着情势的不断发展,他们总会知道这件事,等那个时候再安抚他们、重新动员他们,或许来不及了。
“……看来你进修的管理学也不是完全没用,至少说服我了。”玻璃说。
林争渡闻言勾了勾嘴唇,说:“厄苏拉记忆体的读取进程,要麻烦你再加把力了。”
因为总决赛的事,这件事就搁置了,一来而来就拖到了计划实施后。
玻璃顿了顿,说:“它还有用吗?”
“我总觉得,乞赛、绿血之间,还有我尚未察觉的盲点,”林争渡的脑子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我读取的记忆里,厄苏拉是个有着坚定人性且温和的人,在进入绿堡星后,她组织的绿血也是朝着正面方向努力的……”
还有曾经系统让她做过的绿血主题任务,只是给她“扫盲”用的吗?
玻璃眉毛微抬,他还在消化林争渡这番话。
林争渡又说:“我觉得厄苏拉没有听从乞赛族。”
在这个时刻,纠结这样的话题似乎无关紧要了,但林争渡还抱着希望,和记忆体的连接不只是一场阅读,还是感同身受,所以她对厄苏拉还抱着希望,哪怕厄苏拉已经是个过去的遥远的符号。
“可是,”不同于往常一样附和或者不正经地反对,玻璃这次一脸肃色,“你有没有想过,厄苏拉或许一直就是个‘有着坚定人性且温和的人’,眼睛,她可能都是循着本心做事的,只是她后来选择的道路与你与我的立场对立。”
林争渡心口一震。
“就像你。”玻璃又说。
玻璃从座椅上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林争渡很想笑,但张开嘴,眸光又沉了下去。
她懂玻璃的意思。
玻璃轻声说:“在我心里,你也一直没有变过,你的身上有着很多闪耀的品性,星联的那些人不也发现了吗?”
所以他们也疑惑,诧异,不愿相信。
林争渡这样的人,怎么会站在了对立的那边?
……
“费雪选手,请详细阐述你和林争渡的关系。”
辛克莱·费雪看着四周的镜子,臭着脸收回视线,说:“她是我的地球语家教老师。”
“重复一遍,请详细阐述,你们是何时开始联系、联系频率、联系方式,后续关系发展。”
“……你们已经查过我的外脑了。”辛克莱双手捏成拳,抵触道。
“费雪选手,请配合调查,调查过程中的配合程度会影响你之后的资格评定。”
辛克莱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他垂下眸,牙齿忍不住开始撕下唇的死皮,半晌,他说:“我想学习地球语中的汉语,所以让管家助理帮忙搜罗了相关家教,她是其中一位,后来我进行了一场面试,选定了她,于是我们开始线上教学,每周两次。”
辛克莱:“后来在丽珀星,我发现她也是同赛的赛手,于是进行了线下见面,两次,之后继续开展线上教学与交流……末赛后的集训期,我前往黑王星,和她见面,资格考试前,又去找她。”
“在教学期间,林争渡是否有向你灌输相关反动思想?”
辛克莱不假思索道:“没有。”
“请再仔细回想,林争渡是否有向你灌输绿堡星受难、星联负面评价等内容?”
辛克莱算是摸清对方的问题规律了,等了十秒,再冷声回答:“没有,她只上课,时间一到就下课,我们不会有过多交流。”
“林争渡是否有向你打探星联机密?”
“……”辛克莱蓦地笑了一声,说,“没有。”
“请再……”
辛克莱:“没有!我们只是一群机甲赛选手,知道得不比她多,她再蠢也不会把我们当突破口。”
“……你的情绪很激动,费雪选手,你是否对林争渡产生了维护心理?”
怒气凝在脸上,辛克莱死死地盯着监控,将怒气一点一点收敛,说:“没有。”
“没有,”他垂下头,双手重新放在腿上,重复道,“……没有。”
谈话室外的人始终冷冰冰的,很不客气地指出:“除此之外,我不得不提醒费雪选手一句,对敌对方而言,你比你想象中更有价值,请别忘记,你母亲的妹妹……”
嘴里蔓延着一股铁锈味,下唇已经满是血痕。
“况且,你与林争渡初次交流时,她尚且在绿堡星,按理说没有通讯权限,但事实证明她早就能进入星联网络,要想知道你身份,轻而易举。”
他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呢?她不会提前知道辛克莱突如其来的三分钟热度,也不能预料到他在哪儿选人,更没法提前学些不是热门的地球语到相当熟练地程度。她借着网络,也只是找了几个学生,然后在论坛里无偿分享了些资料。
塞满的时间表,认真的备课,她甚至陪学生熬夜准备考试,时不时还要兼职一下心情舒缓员……但除了委托赚取的钱,她从他这里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一阵酸苦的滋味盘亘在喉管里,辛克莱无言良久,最终回答道:“好。”
他意识到,用更大的声音和更尖锐的语气并不能让他成功实现反抗,只会给他和林争渡带来麻烦,辛克莱控制了脾气,压制了傲气,让这场谈话的后半程迅速结束。
“感谢你的配合,费雪选手,你是本次谈话中第一位结束的。”其他人一个比一个棘手。
辛克莱脚步一顿,他说:“能告诉我还有谁吗?”
“恕我无法告知。”
不说也能知道个大概,绿堡星的剩下三位,还有她的其他家教学生。
星网上乱成一团,星联还要安排人手来问话,不免有些好笑。
辛克莱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决定再多嘴几句:“说实话,谁是她的人,不已经很清晰了吗?毕竟,连钟……”
“慎言,费雪选手,”那人打断他的话,“目前可以推测,钟鹭是受挟持的人质。”
“哦。”辛克莱说,连尾音都抖着笑。
最高长官的儿子跟人跑了,你们也觉得丢脸吧?
泪如雨下
钟鹭收尾后, 从临时审讯室里回到主控室,他看着这里只剩下林争渡和玻璃,两个人神色还有些严肃, 一愣。
林争渡在他出言离开前回头,说:“辛苦了,你帮了大忙。”
钟鹭松了一口气,说:“我应该做的。那些话……你们都听到了吧?”
“全听到了, ”玻璃说, 他走向钟鹭,伸出手道,“还没正式地和你打过招呼,好久不见。”
钟鹭伸出手,说:“……嗨。”
“看样子你不记得我了,”玻璃指了指自己, “当年在绿血基地里, 眼睛在你斜对面, 我就在你隔壁。”
钟鹭一怔, 眨了眨眼睛,“啊。”
玻璃:“我还撬过你的观察室的门。”
钟鹭眼睛一亮,说:“我想起来了……好久不见。”
玻璃说:“欢迎回来, 眼睛带你一起去, 你就是我们的一员,不必客气。我也相信蚁群里的很多人都会非常开心见到你的。”
从落地太空站后,钟鹭一直试图参与行动, 对钟鹭来说, 玻璃展现出的接纳的确会减轻他的心理负担。
召集其余成员后,林争渡告知了审讯结果,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但干劲似乎更足了。
太空站还有些事需要收尾,海浪带着人暂留,玻璃给武器系统重新加了几道密码,随后林争渡驾驶A05,带着一众人进入绿堡星大气。
临走前,玻璃知会了地上成员。
A05降落的位置和当初星舰停靠的位置一模一样,周围围了一圈人,附近的居民跑了过来,除此之外,也有元媞和船长带着成员迎接归者。
玻璃和其他成员驾驶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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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绑下来的太空站人员扛出来,前往白相城的押所。
除此之外,邱城的人也提前等着了。
邱檀迎着A05带起的风,挂着莫测的笑容,邱天和周杞就站在她旁边,迎向林争渡。
“眼睛,”邱檀说,“久闻大名。”
林争渡说:“邱阿姨。”
按理说,发现在她家寄宿了这么久的女孩是对头组织的头目,生点闷气、摆点脸色也是能理解,但邱檀的神色姿态相当自然,也真的将林争渡视作合作方。
“曾经有幸得您的照拂,后来我离开绿堡星,了解了您的志向,因此选择让船长在第一时间与你商谈,很高兴你能与我们达成合作。”林争渡说。
邱檀轻笑一声,微微颔首,“阿旭也一直得你照顾,所以你不欠我什么。”
严肃的氛围慢慢消解,邱檀的目光移向她身后的A05,带着些惊叹,说:“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宇宙机甲了,昨日你派下那架紫金色机甲让我震撼良久。”
周杞跟了上去,贴身保护邱檀,在行进间和林争渡对视。
记忆回流后,林争渡就明白了周杞初期为什么试探她,883年,蚁群与邱城发生冲突,眼睛和周杞交过手。
周杞曾是一位强大的对手,现在是一位强大的同盟。
林争渡站在原地,静候着邱檀欣赏A05,邱天忽然上前一步,和林争渡握了握手,说:“你总是给人带来惊喜。”
林争渡:“谬赞。”
邱天笑了笑,说:“其实我很高兴,蚁群与我们的过节并不是不可磨灭的,能化干戈为玉帛,对双方还有绿堡星都有益处。但……”
林争渡似有所应,说:“小邱。”
“嗯,”邱天无奈地牵了牵嘴角,“对他而言,一时之间扭转对蚁群的看法,的确很难,不过他不会对我们的决策造成任何影响,请放心。”
姗姗来迟的祈星城城长刘明辰带着一拨人走来,他上前与林争渡握了握手,但开口却是问道:“陈聪和西里亚,他们不会受影响吧?”
刘明辰很特殊,不同于邱檀和白相城城长,他作为人口最多的祈星城城长,是内部票选出来的领导人,这次选择与蚁群合作,也是了解祈星城城民的想法后进行的。
林争渡如实回答道:“他们与我亲近,又是绿堡星出身,经受的调查会更繁杂一些,但他们事先打出了名声,所以星联不会明面迁怒。”
刘明辰面上不显,只说:“是么?”
“这就要看我们后续怎么做了,刘先生,”林争渡说,“毕竟行动才刚刚拉开序幕。”
林争渡回到绿堡星后,开会沟通是非常有必要的,白相城新选出来的代理城长也参与了本次会议,主要就是介绍行动目标、情况,还有资源互通。
大部分时间里,林争渡只需要听着就行了。
要将绿堡星整合为一体,不可求急,但也不能太缓,本次会议最伤脑筋的应该就是制定相关联的行动阶段。
可以确定,星联在短时期不会贸然进攻,首先他们需要摸清楚绿堡星、蚁群、林争渡的底细,其次,在矛盾初期,决策层都会避免战争,派人来进行和谈。但后面还有个乞赛族的阴谋跟着,不能只抱着“和平解决”的希望,备战是非常明确的一个方向。
和邱檀等人相比,林争渡的战略思维相较而言没那么灵活,所以愿意多听些他们的思考。
中途间歇里,林争渡说:“我记得周边星域还有星联开发的星球。”
会议陡然一静。
元媞帮腔道:“有,而且离绿堡星最近的那个跃迁点也可到达。”
“嗯,”林争渡淡声说,“整合行动要麻烦各位协力,除了这些,我还能做些份内之事。”
刘明辰开口道:“你是指……?”
林争渡说:“周边星域的星球开发大多处于初期,很好打下,拿走物资,人做人质。”
玻璃补充道:“初期去的都是些科研人和军队,军队——数量不多,且都有机甲,眼睛占优势。”
刘明辰取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一回来就要马不停蹄地去搜刮别的星球,细想之下,还是挺骇人的。
但蚁群的人都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尤其是坐在林争渡两边的玻璃和元媞,二人一唱一和,论证了行动的可行性,眼看着就要拍板了。
刘明辰试探道:“那……派谁去呢?”
“为表示蚁群合作的诚意,”林争渡说,“我去。”
刘明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林争渡继续点名,汗流浃背,说:“你一个人去?”
林争渡说:“会带点人,之后再细化。”
从首星带着宇宙机甲和人回来,又迅速占领太空站,林争渡的实力可见一斑,但还不够,林争渡要他们彻底信服她的能力。
很快,第一个行动安排就敲定好了。行动目的地——M738星,行动时间——标准时五十小时后。
不知不觉就夜深了,散会后,林争渡带着手下离开主宅,在路过侧宅的时候,听见了车间里的响动,脚步一滞。
玻璃:“怎么了?”
林争渡面色自若,说:“你们先走。”
玻璃啧了一声,“哪里来的把自家老大留其他势力屋头的规矩,我们在门口等你。”
林争渡:“那我尽快出来。”
玻璃:“嗯。”
林争渡抬步朝着车间走去,车间的门还敞着,自内溢出光,林争渡轻步走进去。
车间内只留了一盏灯,自顶上照下来,寒兰默立在立架上,邱旭坐在地上,戴着护目镜,拿着一把工具,细细地鼓捣着膝结构。
林争渡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到邱旭扶着后颈重新抬起头,切换工具时,他才看了林争渡一眼。
林争渡说:“原来你已经能自己改机甲了。”
“我一直都会,只是你不了解我,”邱旭淡淡地开口道,又趴低了身子,专注地看着一根极细的管道,“就像我也不了解你一样。”
林争渡:“……”还好,有气就说,至少没不理她。
林争渡说:“那现在我更了解你一点了,你也更了解我了。”
好吧,这话有点无耻。
邱旭猛地放下工具,说:“我不想了解你,小小车间容不下大名鼎鼎的蚁群首领,尊驾请回吧。”
“嗯,”林争渡说,“钟司叙能驾驶的宇宙机甲,我也开过来了,明天想去里面看看吗?”
林争渡还记得邱旭表达过对钟司叙的崇拜,“星联独立驾驶宇宙机甲的第一人”什么的,于是她加码,说:“我还开了两架。”
比钟司叙强吧。
确实戳到邱旭心头了,他皱着眉,瞪着林争渡,似乎是在恼她打开这个话题。
这个时候,林争渡缓下语气,说:“很久没见了,小邱。”
邱旭僵持着,渐渐地,眼眶里好像蓄上了泪,他重新拿起工具,在机甲上敲了敲,说:“我还没有告诉她们,嘉泽星里发生的事,她们还不知道,我以为——但是你……”
“但是你……”邱旭哽咽了一下。
“你在利用我,看到直播的那一刻我就懂了,”他忽然泪如雨下,“嘉泽星的事、丽珀星的事,都是你做的,那些折磨我的梦魇,都是你做的。”
“我那么相信你,我只跟你说了。我的理想,我的噩梦,什么都和你说了……”
M738
这辈子第一次看到人哭这么凶。
林争渡的语言系统瞬间宕机, 构思好的沟通策略也都没用了。
她几步走过去,手搭在他肩,还没开口, 邱旭蹲下继续流泪。
林争渡也顺势蹲下,掏了掏身上好几个兜,也没纸,只有之前钟鹭给她用来拭血的手帕, 遂放弃, 说:“嘉泽星那件事,我必须做,只是恰巧你同我分享了那些事,让我迅速追查到了目标任务,将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
声明了这件事,她再蹲着温声说了些安抚的话, 等到邱旭逐渐稳定下来, 林争渡说:“邱家主这么果断地选择了‘背弃’星联, 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邱旭吸了吸鼻子, “我一直都在想,但我不知道。”
林争渡说:“因为从邱岑霜开始,邱家就入了这场棋局里。”
邱旭一滞, 眼睛里还挂着泪水, 不太理解林争渡这些话。
林争渡将部分绿血往事和防线计划告诉他,邱旭听到后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发了很久的怔, 才有些磕磕绊绊地说:“绿、绿堡星,被这么多人盯上了啊。”
“嗯, ”林争渡说,“我正是追查到邱岑霜的配偶与乞赛族有联系,而邱檀是知道这件事的。”
邱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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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争渡说:“通过机甲神经系统进行短暂的神经操控……也是我的能力之一,我问了些情报,就走了。”
邱旭:“…………”
林争渡:“而你察觉到的那种监视感,不是我造成的。”
邱旭:“………………哦。好吧。”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邱旭再开口说:“你怎么会当上蚁群头目的?”
“这件事嘛,说来话长,”林争渡揉了揉他的头发,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邱旭不太自在地挠挠后脑,“嗯……晚安。”
“晚安。”
从车间里出来,不知何时起,车间外默默站着十几个守卫,看来还是有点警惕心的,里面还有几个熟人,林争渡朝他们颔首致意,抬步离开邱宅。
海浪带来的飞行器就停在邱宅门口,玻璃等一行人等着她,林争渡和玻璃简单聊了几句话,坐上飞行器。
以前从邱城到基地,又换乘又换装的,现在却能坐飞行器光明正大地离开,这种变化让林争渡略微感慨。
玻璃坐在一旁,提议道:“你很久没合眼了,睡会儿?”
“回去再说,睡到一半被喊起来更难受。”林争渡缓缓地眨了眨眼。
飞行器带着人迅速回到基地,林争渡从机甲部的侧门进入内部,把Q-110放出来安置在立架上,然后火速回到房间洗澡。
累死了,睡觉。
——
长时间地使用能力对她消耗太大了。
没人叫她,林争渡一觉醒来,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室内一片漆黑,她唤醒灯光系统。
林争渡一边拉伸酸胀的肌肉,一边走向挂在旁边的预备役制服,她端详了一会儿,将制服套装团了团,丢进了垃圾桶。
换上舒适的短衫长裤,林争渡离开房间,沿着通道进入基地核心区域,人就多了起来,步态匆忙。
但是……
林争渡站在原地,将宕机的脑子迅速唤醒。
但是,蚁群也没这么多人吧!!
匆匆忙忙路过的人忽然倒退,看着林争渡,惊喜道:“小林!我是你的赛粉哦!”
林争渡:“……你好,欢迎你。”
很快乔奇跑了过来,猛地拉住这位“游客”,慌慌张张道:“眼睛,这位是祈星城派来的机甲师,和我们一起维修你带回来的那批机甲。”
啊,之前元媞给她说过这件事。
林争渡想起什么,说:“每个城都派了人来吗?”
乔奇:“都派了,不过数量不一样,邱城就来了一个人。”
林争渡说:“伊连那么?”
乔奇说:“嗯嗯,是她。不过那位没有跟我们一起,她被玻璃喊走了,说是有专项任务。”
林争渡本来打算延缓和伊连那见面的,毕竟平均一天要和一个人解释一下自己的马甲,她的语库都快空了。
但乔奇说的“专项任务”,就是继续维修Q-110,这也是林争渡睡醒后要解决的要事。看来今天这面是不得不见了。
为了方便机甲部行事,基地又划出了一大块地盘,但玻璃和伊连那在机甲部原车间,很好找。
林争渡走进去,车间内很安静,她先看到了伊连那,伊连那面前是光溜溜的机甲骨架,旁边的随行推车上堆着外甲和一些零件,伊连那对着扫描仪陷入沉思。
随着林争渡逐渐朝内走,也看到了另一边恰好被Q-110挡住身形的玻璃,玻璃敏锐地抬眼,说:“这么快就醒了?”
话音未来,伊连那也看了过来。
“睡挺久了。”林争渡回答道,和伊连那的视线相遇。
玻璃摘下手套,说:“养精蓄锐不嫌多。”
那也不能睡到一醒就去打架吧?林争渡盯着玻璃,用眼神审判他:那你睡了吗?
玻璃吹着小曲转开视线。
“确实还可以再睡会儿。”
伊连那说。
好自然的接话,林争渡悄悄松了一口气,嘴角扬起笑意,说:“真正该补觉的是二位。”
“刻板印象不可取,”玻璃佯装正经道,“不是所有机甲师都熬夜的——虽然我熬。”
伊连那已经将注意力重新挪回到扫描仪上,她随口应道:“我熬,但我越熬越聪明。”
伊连那,希望你的头发也能这么认同。
因为有萨金家族这么个桥梁,曾经打过照面,加之二人性格都还不错,所以玻璃和伊连那没那么生分。
玻璃也不打算再瞎扯了,见林争渡走过来,说:“伊连那帮了忙,Q-110的前置录影基本恢复至百分之八十了,等你从M738回来,估计就能完全修复。内容量很大,我比较建议你回来后再读取。”
原本留给林争渡的时间就只有五十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三分之一,为了保证行动的发挥,林争渡决定采纳玻璃的建议。
——
在典礼事变后,星联在明面和暗面上都做出了举措,其中最明显的行动都是打舆论战。
当然,大部分负责这个行动的人都不以为意,说是打舆论战,但其实就是从各个渠道来扭转民众对绿堡星的认知。
早就事变初期,出现了几场小小的游行活动,但随着舆论战的爆发,游行自行解散了。
至于绿堡星……林争渡再有能耐,带领的也不过一群井底之蛙,根本没多少人懂这方面的内容。他们是这样想的,所以对这场无硝烟的战役胸有成竹。
当他们忙着抹黑绿堡星时,林争渡再次出发了。
绿堡星因为一直以来所受的限制,几乎没有适用于大气外的飞行器,除了海浪带回来的三架飞行器外,就只剩下蚁群基地里的五架战斗飞行器。
五架都来自于当初失联的飞行部队,两架完好,这是许齐与其同伴驾驶着安全着陆的,三架残骸则是之后找到的坠毁飞行器,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和特殊的驾驶技术要求,这五架一直没有使用,一来而来,也就和那些低级骨骼堆在仓库了。
要不是这次整合行动,各种资源都翻了出来,大家还不知道有五架战斗飞行器。
原本就任务繁重的机甲师又有了新活,就连邱旭都被拉过来帮忙,还有机甲师出去喊来一波民众,花了点时间速成机甲基础工程学,然后分了一下类,“跑得快的”“力气大的”“认识工具能帮忙递的”“有点天赋能帮忙修点”等等。
最终在临行前,大家合伙赶出来一台战斗飞行器,玻璃联合几位祈星城的工程师,改造了战斗飞行器的操作设施和系统,然后将驾驶任务交给了海浪。
最终确定的“出征”名单就是林争渡,海浪,钟鹭,还有十五名蚁群成员。
首先,海浪和钟鹭都是跟着林争渡从首星回来的,目前还没有固定任务,跟着她走不会影响整合行动的进程。
其次,钟鹭后来找过林争渡,说在区赛随父来绿堡星时,他们还去过M738星。他熟悉地点,可以担任向导,且当地驻留的星联人员在见到他后也能觉得安心一点——毕竟星联对外宣传钟鹭是人质。
至于代步工具,林争渡驾驶A21,并携带了十架机甲,其他成员则乘坐两架飞行器,一架是由海浪带回的,一架战斗飞行器。
“他们在M738的主要活动范围是一片山区,基地就建在山体内,”钟鹭努力回想更多细节,说着在外脑上构建了一个3D模型,“两侧山体建有比较密集的炮塔,主要用来攻击变异兽。”
林争渡在A21上面收到了钟鹭发给她的模型,预先选好了几个攻击位置。
另一头海浪追问说:“有几架?”
钟鹭:“不少于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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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那不足为惧。”
钟鹭没应声,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说:“基地里有几个暗道。”
海浪一惊,随后质疑道:“你怎么这个也知道?”
钟鹭说:“闻出来的。”
海浪:“这还能闻啊?”
灯的能力在蚁群内不是秘密,自回到蚁群后,钟鹭对能力也不藏着掖着,能用即用,坦然出口。
钟鹭再详细地解释道:“我在那里待了一天,看过基地的结构地图,但是好几次会感应到有人出现在基地结构地图范围之外的山体内,追踪了一下。”
海浪大为震撼,“牛。太牛了。”
路上钟鹭细化了模型,其他人都商量了行进路线,等一路人到了M738附近,主基地所在区域正处于夜间,还在暴雨期,完美地掩盖了飞行器潜入的响动。
随着飞行高度不断下降,林争渡很快感应到了第一架机甲,然后更多的机甲出现在感应范围里。
海浪“呜呼呜呼”地叫着,钟鹭俯瞰山形,见和他构建的模型差别不大,这才松了一口气,蚁群的其他成员清点行装。
直到林争渡忽然感应到某种特殊的机甲核心,她有些意外地抬眉。
星联曾经在佩玻遗址中断的实验,原来在这里继续着。
孵化
“亲爱的长官, 你已经把我关在这里足有三天了,问也问不出什么,何必这么耗着呢?”段不容对着监控摄像头举起双手, 坦然投降道。
冰冷得像机器的声音滑进室内——说真的,海妖都比对方有人情味——那人说:“我们不再需要你们任何的指控,但是你们的星球正在发生一场情势严重的叛乱,对于你这样的绿堡星晋级选手, 我们对像你一样的纯良者还抱有期待。”
他在尽力柔和语气了, 说完从容一停,再补充道:“段不容选手,你的星籍是嘉泽星,尚且有亲友在星联各处,我们相信你不会轻易参与这种行动。”
……这是安抚吗?分明是威胁吧。
而且凭什么因为这两点就觉得她没有那种参与叛乱的觉悟?真正想要为绿堡星发声的人,还会被各种原因束缚吗?
段不容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她不耐地顶了顶腮, 刻意用这种“不良”的行为来进行挑衅。有可能真的是在绿堡星待久了, 她对星联这些官啊部门啊的威力没什么实际的感觉。
“可你说这么多, ”她前后左右环绕式活动脖颈,在进谈话室前规规矩矩扎成团的头发已经散开了,张扬的紫铜色长发犹如一只蜘蛛般伏在肩头, “还是没放我走啊长官。”
神经病, 谁听你解释那么多。
对方轻笑一声,说:“别急。事实上,我们打算向你发出一份邀请。”
段不容一顿, 说:“恐难当大任。”
“不, 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之一。”话音落下,谈话室内正对她的墙面上陡然升起面板。
段不容左脚足尖点地一推, 连人带椅后退,她后仰身子,看着面板。
面板里播放着一个又一个片段,都是典礼事变,前后左右、天上的各种视角都播放着同一段,有人称之为“机甲出巢”,无数机甲在林争渡的控制下离开芯片,引起民众恐慌。
“星联不意向人类同胞发起战争,在事变后的十天内,我们期望和平解决此事——想必你也能大致感受,你曾经的朋友林争渡拥有相当优越的精神天赋。”
曾经个屁,你爹的,谁让你擅自替我绝交的。
段不容一脸戾气,听他继续说:“两天后,我们会派出一支和谈团,我们希望你加入。”
“……”
段不容说:“我在里面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人质吗?”
“星联不会做这样卑劣的事,”他非常刻意地指桑骂槐,“我们希望你能起到一个润滑关系的作用。”
哦,段不容懂,让她当挡箭牌,避免林争渡一刀劈了船。
段不容:“我拒绝。”
她拒绝得干脆又掷地有声,在狭小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等话音落下,隔了一会儿,他才说:“你们之间的情谊我能理解,但林争渡的行径越来越疯狂——就在刚刚,她袭击了M738星,在三天前,她攻击了防线太空站。”
面板上的视频迅速切换,晃动的镜头里,火光接天,巨型机甲极具压迫感地逼近。
段不容在里面关了三天,基本无法接触到外界信息,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对方这么说,难免心里惊骇,随后一哂。
说明林争渡不是跟你们闹着玩的啊。
后面的话她不能再说了,再说就真的要被继续关下去了,段不容自个消化了一会儿,嘴角却渐渐沉了下去。
所以,她为什么站在了绿堡星的对立面?喂,有没有人懂一下她,五年绿堡行,一生绿堡情,跟她同期入星的伊连那还美美跟着起义呢,她凭什么就被拉到星联的和谈团里了。
有点生气啊。小鲸鱼帮她做了决定。
良久,段不容抬起头,说:“我去。”
言罢,她深深地望着面板中的录像,这是一段发生在几个小时前的影像,在暴雨肆虐的山区里,紫金色巨型机甲极速奔跑着,身姿犹如泰坦战神。
……林争渡原本是打算用最少的火力来完成这次行动的,毕竟宇宙机甲内的消耗类武器都极其有限,她都尽量省着用。
在防御系统被唤醒初期,A21落地山脊,挥着重剑狂劈炮塔,巨型机甲每一步都引起山体的剧震,基地内的人类如塑料袋里的金鱼般任人摇甩,一层叠着一层眩晕使其从暗道里逃离的速度变慢。
海浪开着战斗飞行器围绕在A21身周,靠着极其刁钻的飞行技术躲避炮塔攻击。
控制A21毁坏炮塔期间,林争渡一口气连接了山体里的机甲,但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他们事先已经将这些核心和其他机构拆分放置了,很显然,这就是防着林争渡的。
林争渡说:“这群人的机甲全都被卸掉了,机甲核心和其他结构分开放置,用小型机甲援助你们不太可能了,都注意安全。”
即便他们事先针对林争渡的能力进行了对应的改变,但星联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供物资和武力援助,所以这只不过是延缓了基地失守的时间。
……
待研究人员慌乱地从基地内跑出,就被每个道口守着的人用围成一堵墙的机甲给控住了。
这些机甲的胸前都有着相似的金色纹路,或新或旧,不待细认,山体里又是一阵震荡,那群围控他们的机甲中才有人说话。
一开口,语气异常温和:“请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早在典礼事变爆发后,M738上的人员都收到了叛逃通报,以及后续的绿堡叛变,他们身在邻近星域的星球上,自然会有些不安。
但是星联发来讯息,让他们提前做好被叛军袭击的准备。
雨水压在面上,似乎连呼吸都不畅了,其中一人眨动眼睛以削弱雨水进眼的不适,说:“那你们来……干什么呢?”
他们都是被调过来的科学家,如果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自然会考虑的。
钟鹭说:“我们通过窃听通讯,得知乞赛族已经盯上了这一片星域,我们是远离星联核心星域的同胞,为何不互相帮助?”
乞赛族……!
比起绿堡星的叛军,乞赛族带给人的恐惧更甚,一个与人类积怨已久的外星种族,时至今日,他们还记得在历史档案中诺金星和伏玛星的惨状。
可是上头并没有告诉他们啊?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另一人开口了,尽管眼里已经满是惊惶,但忍不住大喊,“他们已经给我们打过招呼,你们就是一群流氓星匪,用这种话术清走我们也不是没可能。”雨水一下子灌进其喉咙,她一边吐水一边大喊,倔强得有些滑稽。
钟鹭说:“倘若只是为了清人,那大可直接杀掉你们,或者绑走你们。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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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绿堡星叛变被逼无奈,也无法避免有两方敌人,但除此之外,同伴总是比对手好的。”
他们动摇了。
但也顾虑着,因为一旦以这种名义跟着绿堡星,那就被归为“叛军”了。
“抱歉,我做不到。”有人想到了远在九星里的亲友,在雨中不得不大声道歉。
“我们可以对外宣称你们是人质。”钟鹭说,机甲的驾驶舱打开,暴雨飘进舱内,隔着雨丝,他们看见了里面的驾驶者。
不少人一惊。
林争渡叛逃时绑走了钟鹭,这是星联的说法,但很显然,这位的状态比第一次来M738时要好上许多,容光焕发的样子。
钟鹭就是在坦诚地告诉他们,他是主动叛变的,但如果他们愿意“被绿堡星保护”,那么对外称他们是“人质”,也并无不可。
更多人动摇了。
云层里该死的惊雷声,让他们激起了对天外来敌的恐惧,如果是乞赛族来这儿,他们的身体会被撕咬、寄生,变成畸形的肉球。
“我跟你们走。”
“算我一个。”
“我也想……”
从这个通道出来的人纷纷附和道,钟鹭松了一口气,向他们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机甲伸出手的一刹那,一股微弱的诡异的味道钻进大脑。
钟鹭瞳孔微缩。
那是杀意。
嘭——
猛抬的机械臂未能成功阻挡杀意,自远处射来的子弹擦过外甲,扎进上前伸手的研究员体内,随之爆发出剧痛的尖叫。
等钟鹭反应过来,已经将人护在身后,其他成员也迅速围拢,将那些人护在内圈,受袭的人尖叫着,他的同伴慌忙中将其安放在地上,诊断伤口。
“是基地里的守卫,”追过去的蚁群成员已成功射杀那位没有使用机甲的守卫,她沮丧又愤怒地大叫着,“一群被星联洗过脑的傀儡,我们就该把他们先杀了——!”
更多的气味涌进了大脑。
钟鹭的机甲直挺挺地站着,他没有回看那位伤者的情况,混进雨里的血液已漫到了身前的地面上,在队伍频道里说:“注意守卫突袭。”
山体又是一阵动荡,所有人不得带着这些研究员先离开通道口。在行进的机甲里,钟鹭满脸木然,抬手摸向驾驶舱最顶部,扣下一个嵌在舱壁内的盒子。
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个注射器,还五管试剂。
……
待解决完所有的炮塔时,A21身上已经有好些创口了,宇宙机甲的体形就决定了战斗方式,如果一味躲避这些密集分布的炮塔,那么会消耗很多时间。
蚁群成员报告了地上情况,目前看来所有暗道出来的都是科研人员,那些守卫则有单独的任务:射杀科研人员,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
地上实际只有十六位成员,剩下的机甲全都是林争渡远程控制,用以唬人。
林争渡听到地上成员持续更新的情况,揉了揉头,随后,纷乱的频道里响起了微弱的闷哼声。
林争渡一顿,控制A21前往基地大门,问向声音的主人:“钟鹭,你怎么了?”
“没事。”钟鹭说,声音和往常一样,像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落下,但林争渡还是捕捉到尾音后逐渐急促的呼吸。
她蹙眉,正要开口,忽然感应到基地内一个机甲核心的疾速移动,那也是单独拆下来的核心,对林争渡而言是没必要控制的东西。
但很快,这块机甲核心被带着停了下来,停顿十秒后,它的附近忽然爆发出强大的核心信号。
咚。
就像大地的心跳声。
有力的“心跳”被激起,刚刚那枚机甲核心迅速消失在了她的感应中。
不对,A21顿在半山。
机甲核心要么被销毁,要么转移核心内的能量,那是一种星联在三百多年发现的新能源,但发展至今,这种新能源最普遍的途径还是用于机甲核心运营。
咚。
林争渡冷声说:“所有人,带着那些研究员快速撤离。”语罢,受她控制的无人机甲也纷纷打开了驾驶舱,将惊讶的研究员护入舱内,然后迅速奔离山体。
心跳越来越鲜活。
A21蹲踞在山顶,从腰间缓缓抽出两把光束刀,一直省着用的激光炮口也全部充能。
浩大的雨中,枪声都变得遥远朦胧,唯一清晰的就是林争渡的心跳,和这山体内的心跳。
林争渡意识到了刚刚那个举动的目的。她合理猜测,星联热衷于把每个作死的实验分散在各个星球,M738星实际肩负的使命和佩玻遗址的并不相同。
山脊上出现裂口,迅速蜿蜒至山体尽头,简直就像是破壳的蛋,自内有什么东西朝外试探性地一顶,哗,山石飞溅。
雨水击打在这处的声响陡然一变,如同落在油布上那样沉闷,海浪驾驶飞行器飞过上空,借着被顶出的缺口朝内窥去。
黑色的鳞皮缓缓移动,最终,一只眼睛移到了缺口。
他们用机甲核心能量喂养的怪物,已经孵化成功了。
旁观者
“——什么玩意儿!星联就不能多弄点造福民生的实验吗?哪怕把这个星球让给我们住呢??”
海浪疾吼着, 在林争渡的命令下飞离,前脚刚偏离山脊上空,飞行器后的空气内响起絮絮风声, 犹如重重叠叠的私语,海浪冷汗顿冒。
下一瞬,一道闪电劈过,巨大的身影破岩而出, 爆发出压过雷电的嘶吼。
“搁这儿拍怪兽片呢????”海浪崩溃道, 身体倒挺诚实,把飞行器的助推器拉到最大。
打机甲,林争渡属于碾压级,但打这种变异兽——算变异兽吗他也不确定,但是都丑丑的——林争渡没占那么大的优势了。
海浪说:“撑住啊老大!”
你撑不住,我们就完蛋了!
林争渡:“……”在巨兽蹦出来的那一霎, 林争渡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想地球时代里看过的特摄片, 深渊巨口朝着A21的脖颈扑了过来, A21急撤几步, 两炮砸在怪物的身上。
A21系统即刻进行敌人分析,一排排面板浮现在面前,林争渡在它攻击的间隙里, 看清了这东西的长相。
像恐龙, 脑里的特摄片切换成侏罗纪系统片。
海浪说:“老大!有个科研员说,这玩意儿还有翅膀。”
侏罗纪系统片又切换成西幻龙族片。
林争渡按了按额角,高度活跃的脑子随时播放着别的什么东西, 这个症状在之前也出现过, 但没有这么剧烈。
这巨兽挨了几炮,抬抬脚, 转了转身子,然后慢悠悠张开了嘴。周边的人都能看到,它脖颈处亮起朦胧的红光,而面对着它嘴巴的林争渡却能看到那灼热而刺眼的光芒从它的喉口聚现。
……好东西。
随着A21面部感受到的温度越来越高,林争渡心里这么想着。A21的智能系统为林争渡提供了攻击参考,结合手下传来的研究员分享资源,应该能在十招解决到它。
充能完毕的聚能炮对准巨兽,A21持剑蓄势,林争渡看着大盛的烈光,蓦地心头一动,再次检查了刚刚的共享资料,低喃说:“能量……能量场?”
A21一顿,说:“您想通过能量场的方式来消除它的攻击么?但A21并未携带……”
“无妨。”
A21提供了最迅速的解决方式,但说实话,这样太浪费实验成果了。
巨兽怒吼一声,能量炮化作粗壮的光柱直射而出,映亮了整个山区,被触及的山石飞溅,A21闪身避开,最后落足的地方被光柱炸穿,而它腾身逼近巨兽,一拳揍了上去。
兽头被打偏,光柱也不得不调转方向,把对面山头也轰了个干净,A21箍住它的头颅,抬向天空。
点燃灶只需要一根火柴。
没有规模相配的设施也无妨,在A21驾驶舱内与鲸鱼瞳进行武器交换的夜航飞出舱
铱驊
口,摩挲拳头,宛若飞向蜡烛的飞蛾,在即将熄灭的光柱前,伸出了拳头。
滋啦。
微小的能量流声,出现在耳机里,另一头紧急避难的所有人一滞。
有点像蚊子被灭蚊器杀死的动静。
但此生一出,在红光柱旁却重新亮起了新的能量纹路,丝线般的白光缠绕在夜航身周,越来越密,越来越亮,越来越高——
击穿云层的闪电一端在疾劈中被“丝线”轻轻一勾,白光完全吞噬红光,在空中瞬间爆开。
光波席卷山石丛林,各种碎片打在驾驶舱前,林争渡悠闲地像是在赏一场雨。
而显示聚能炮能量值的面板重新升回100%。
A21:“……看来我还需要加强对您的了解。”
林争渡轻笑一声,A21手中的巨兽在能量光爆后瞬间陷入昏迷,整个身躯都压在A21身上,林争渡没有放松,机甲双臂还箍着它的头。
A21:“还有心跳,是否就地斩杀?”
林争渡迟疑了,她说:“如果它也为我们所用,那对绿堡星来说也是助力。”
A21:“这种野兽尚未被驯服,强制孵化更是激发了它的战斗欲,将其搬到绿堡星的话,风险比机遇更大。”
确实。林争渡操控A21放出了臂刀,对着它心脏的位置比划。
海浪报告道:“老大,那些游离在外的守卫都被解决了!”
为了减少干扰,林争渡大多数时候都切的是与海浪和钟鹭的小型通讯,二人总结情势后向她报告,但林争渡在这个相对放松的时刻才意识到,有个人很久没开口了。
林争渡脸一沉,“钟鹭。”
海浪打了个哈哈,说:“他好像关掉了对你的单向通讯。”
林争渡听不到他的声音,但钟鹭能听见她的,林争渡又喊了他一次,通讯打开了。
深重的呼吸后,钟鹭有些恍惚地说:“我在……抱歉,呃,抱歉。”
根据迅速被处理好的守卫,林争渡做出了判断,说:“你用加强药了。”
“呼……嗯,”钟鹭有些艰难地坐起身,笑道,“我还算有用吧,我抹消了他们的杀意,确定了定位。”
不赞同的话即将出口,但林争渡忍了口,钟鹭在这时继续道:“已经用了,不能浪费。你还要它吗?”
“它”指的是这只巨兽,钟鹭是在刚刚察觉到了林争渡的犹豫。
钟鹭的呼吸逐渐平缓,使用药物的初期副作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说:“三天,药效持续三天,这三天我可以反向共鸣情感,它能被驯化好。”
海浪:“我的妈妈呀,这里有驯龙高手。”
钟鹭闻言笑了笑,又说:“不用白不用。”
林争渡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神已平静了许多,她说:“好。”
A21松开手,巨兽倒在山上,钟鹭也顺势接管了巨兽。至于剩下的时间,就要用来整合资源了。
林争渡进入基地,还没缓过神的研究员跟在她身后,都有些茫然地走着。
她一个人在前面大步流星,半路忽然刹住,跟着她的一个研究员心事重重,没来得及停下,一下子跑到了最前面。
林争渡看向那位研究员,后者手上沾着不属于她的血,湿透的发丝里还有泥土和树叶,恍惚中一惊。
林争渡说:“能告诉你的名字吗?”
“……敬文。”她答道。
“好,敬女士,我想和你谈谈。”
关于M738展开的实验,林争渡觉得还值得更深地剖究。敬文把她带到了自己的休息间,有些拘谨地坐下,手指叩着干涸后的泥土,它们就像血痂一样吸黏在皮肤上。
林争渡看了一眼,温和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边清理一边和我说。”
敬文闻言放开手,“这……”
在林争渡具有欺骗性的眼神下,敬文卸下了心防,跑到浴室里冲澡。
林争渡等到敬文应该平复下来了,问道:“你们的实验项目就是孵化这种怪物吗?”
浴室里一开始只有流水哗哗声,良久,敬文说:“它们都是M738的本地星兽,我们的任务就是利用机甲核心能源来改造和加强星兽,同时还会尝试植入微型芯片或者机甲机构。”
“那只星兽被我们发现的时候,还是一颗卵,生命特征也非常微弱,我们通过固定地输入能源来培养它,它的成长令人非常惊喜,也是我们目前唯一成功的能源受体。按理说,在下个月……星联就会来接它的。”
敬文关掉水,说:“但是前几日,星联向我们发布了你的叛变通告,并要求我们将所有实验资料完整打包和整理后发给他们……现在想想,或许那个时候他们就不打算救我们了,只要有我们的实验成果,他们就随时可以复刻,还能借助更丰富的资源。”
林争渡开口道:“你知道诺金星上的生物机甲实验吗?”
敬文换好衣装,推开浴室的门走出来,看见林争渡还坐在沙发上,又拘谨起来,“有所耳闻,在我们界内不是什么秘密……我们之前也有这个项目,但后来又转给专人负责了。”
“嗯,绿堡星的人体机甲实验,你知道吗?”林争渡又抛出另一个问题。
“……”敬文蹙了蹙眉,说:“那是什么时候的?我没有听说过。”
“十三年前,一个武装组织自发的非法人体实验。”
林争渡点开蚁群的外脑系统,将档案库里留存的绿血资料调了出来,那是从讨伐一战中幸存下来的绿血实验报告,林争渡在昨天才刚刚看过。
她想,或许这些专业人士能发现更多东西。
敬文原先还有些束手束脚,但随着阅读的深入,她的神色逐渐严肃,甚至开始上手调取附件,手指划动中一卡,敬文抬眼看林争渡,林争渡颔首道:“请随意。”
于是敬文就附件全都调了出来,面板堆叠着浮现,敬文找到了一条清晰的线索,冷汗顿时冒了下来。
她抬头看向林争渡,指尖有些发颤,说:“民、民间武装组织吗?”
“嗯。”
敬文察觉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白,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林争渡的眼睛上,嗫嚅道:“一模……一样。”
林争渡紧紧地看着她,黑眸中好像有浓重的墨,随着室外的暴雨,慢慢地洇开。
敬文颤声道:“植入手法一模一样。但资料记载,它被星联初次引入的时间是十一年前。”
林争渡并不意外。当那只巨兽被唤醒时,她就察觉到一种若有似无的熟悉感,所以才单独拉走敬文单独询问。
于是绿血的存在就更有意思了。
那些人会无私到与星联分享实验成果吗?不。
林争渡更相信,绿血组织内,曾有星联派来的旁观者,就像拍摄自然动物纪录片,注视着、记录着这一切,永不干涉。
鸣鸟之天
M738基地内还是有相当丰富的资源, 武器、机甲、运输工具、药物、食物库存都因此极大地扩充了。
返程的时候,除了林争渡驾驶A21,其他人都乘坐新的运输船, 这辆运输船比通用飞行器要打上许多,将这只巨兽抬进去后,舱内都还能装下一百人。
回到绿堡星所在星域,逐渐靠近那座特殊的星球时, 太空站上的武器非常明显地转向了运输船, 林争渡接入太空站的通讯,说:“是我。”
“收到。”对方公事公办地说。
随后又有人接入通讯,说:“姐——!你们带了这么大的东西回来!”
糖果随时随地接入各方监控,比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提前看到了战利品。
林争渡回答道:“是啊,你缺的东西我也给
铱驊
你找到了。”
糖果:“啊啊啊啊啊啊你最好了——!”
等运输船进入大气后,船上的同伴微微发出些感叹。
绿堡星的城市带内进行了一定的修整, 不少高楼上都插上了双旗, 分别是绿堡星的新星旗和印着蚁群标志的金旗。
星旗在星内其实不常见, 林争渡第一次见到它, 还是在联合赛中拿到队服时,它被印在胸前。绿色背景和银色纹路,勾勒出一座屹立的堡垒, 堡垒内部是简约版的星联联旗。
但是新星旗去掉了内部的联旗, 换成了交握的双手。
运输船着陆过程中又制造了不少的动静,这次它停在了蚁群附近的荒地里,基地内不少人闻声跑了出来, 舱口的大门落下, 露出内部熟睡的巨兽。
正兴奋靠近的人悉数后退,坐在一旁的钟鹭解下安全带, 轻抚了一下巨兽的嘴部,向他们表示:这东西无害。
绿堡星内没有适宜的笼子,将运输船本身作为暂时的牢笼还算不错,况且A21就在旁边,如果失控了,林争渡也能迅速响应。
她跳下A21,绕到运输船前舱口,蚁群成员们搬着各种物资出来,身后的机甲也都扛着东西,要是条件允许,他们估计都要假装迷路在三城兜一圈显摆显摆。
不过运输船这个动静,足够吸引城市带的所有人了。
大伙儿都来搭把手,热热闹闹地搬了半天,二十多名研究员才慢吞吞地走下运输船,不住地望向天空,还有些人忍不住轻轻地呕了一声。
有些搬动的人停下来,问:“这是……人质吗?”
“是我们的战略伙伴,”海浪揽了揽对方的肩,爽朗一笑,“人质还在里面没搬出来。”
“哦哦……”虽然得到了海浪的回复,但那人还是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们几眼。
敬文在林争渡身边待着,忍不住环顾四周说:“绿堡星的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林争渡笑而不语。
更多人走了出来,小羊过来安置人员,还有些成员过来清点物资,林争渡再去查看了巨兽的情况,钟鹭温声说:“放心吧。”
“交给你,我很放心,”林争渡说,也学他将手贴在了巨兽粗糙坚硬的皮肤上,感受到平缓的呼吸、安定的心跳,以及在更明亮的舱内顶灯下,它的那对有些畸形的翅膀,林争渡移开视线,说,“这里没有你的医生,药效过后,你该怎么办?”
“有药,能挺过去。”钟鹭说。
可是当时有医生治疗,他都缠上了绷带。
林争渡没说话,她想说的东西,已经被他嗅到了,她点点头,离开舱内回到基地。
海浪很快追了上来,落后她一个身位,低声说:“钟鹭是完全可信的吗?”
他在M738星用简单的玩笑掩过了知道钟鹭强化能力后的警惕,哪怕被钟鹭察觉到了,他也要说出口:“他这个能力太危险了,要是不干净,控制你的意识了怎么办?”
“他还做不到控制意识的程度,但会影响情感情绪。”林争渡没有为他推脱,只是纠正一下海浪的说法,但的确,即便只是这样,钟鹭也能掀起混乱,比如让绿堡星的互相仇恨。
海浪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
林争渡说:“用人不疑,我不想在这方面纠结太多,况且……”
她转面看海浪,回想敬文告诉她的内容,说:“我和他体内的微型生物植入设施是同源的,如果他对我进行了输出,我会察觉到。如果他用心不轨,我会杀了他。”
海浪一定,龇了龇牙,而后说:“这种东西我也体会不到,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先信了。”
林争渡颔首,“嗯,你也休息吧。辛苦了。”
二人在下一个岔道里分开,林争渡进入机甲部车间,彼时车间内只有玻璃一个人,她大步迈过去。
玻璃抬眼看她:“咋了?”
林争渡扯着指部摘掉手套,一字一顿说:“星联,罄竹难书。”她把手套叠在一起,搭在旁边的置物架上,简明地讲述了内容。
“哈,那该死的组织里居然还有星联的人?”玻璃似乎听见了什么笑话,笑意不达眼底。
林争渡说:“我在典礼说得还是太轻了。”
“要查的话,仅靠绿血这边的资料不太行,我们还需要星联那边的资料。”
“嗯,你给飞鸟说吧。”
玻璃火速编辑了讯息,林争渡过目后,根据敬文告知她的内容添加了六条细节,然后才发给飞鸟。
玻璃抬手给她扇扇风,说:“消气,给你说点离开后的好消息。”
林争渡掀开眼帘看他,玻璃说:“第一个,Q-110的前置录影我已经修好了。”
林争渡神色稍缓,左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玻璃:“第二个,你带回来的机甲也都修复完整。”
林争渡把右手的大拇指也给他比上了。
玻璃:“第三个,星联那边发来了和谈的邀请,一个小时前刚送到,热乎的。”
严格来说不算好消息,但林争渡的确等着和谈。
林争渡说:“我答应和谈,但他们要多请几个专家,别到时候一问三不知。”
“懂,”玻璃给她比了个“四”,“还有个好消息,钟司叙发了一条新消息,但他加了蚁群最高权限,只有你能看。”
话音未落,糖果就把那条加密消息发给了林争渡。
玻璃对着监控说:“喂,不准偷听。”
糖果:【:p】
林争渡解开通讯,钟司叙留下了很简洁的一条消息:【伏玛出现异动,乞赛应该有新行动,宜提前警惕,若乞赛攻击,我方会支援。】
……事情有点多。
林争渡沉默了一会儿,说:“除了参与整合行动的成员,其他人着手新任务,一,向民众告知乞赛族和太空站防线行动,二,准备和谈。”
林争渡早有推测,这次和谈不可能成功,她的主要目的还是套情报,以及透露她对多项时间已经知情,抬高他们想和平解决的筹码。
绿堡星的人口有限,大家都是一人当五个人用,林争渡传达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方向,随后看向放在斜前方那一列的Q-110。
乞赛仍在逼近,她还不能休息。
——
“和谈团已在一个小时前出发,前往指定的和谈地点,据悉,绿堡星及蚁群方提出了对和谈团阵容的要求,值得一提的是,本届机甲赛的绿堡星代表选手段不容也参与了本次和谈,意在……”
西里亚关掉广播,她坐在公园里,距离她五百米的地方,星联派来的人正在监视她。
即便离开了谈话室,她依旧没有摆脱自由身。头顶是她和同伴们曾经观赏过的水池装置,水池里换了新的观赏鱼。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海洋的湿咸味环绕整个嘉泽星,就像轻微的腐臭味也一直环绕着整个绿堡星。
在联合赛初期,西里亚幻想着日后搬到嘉泽星居住,她原本以为自己会习惯这样的湿咸味。
但事实上,她在绿堡星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未习惯那样的味道,臭味有时淡有时浓。
十三四岁的时候,她偶尔夜里惊醒时,闻到那种味道,以为蜷在身旁的朋友死掉了,惊恐地睁着眼睛,花了很久才鼓
YH
起勇气,扭头看她。
还好,没有死掉。
她在无数的惊醒夜中确认了一件事,悄无声息地死亡,是一件令她感到恐惧的事。
但很遗憾,睡在身边的那位朋友还是死了。
朋友在夜半爬起来,抱着灯在狭窄的街道里大喊大叫,油灯次第亮起,所有人伏在窗边,麻木地看着这一幕。西里亚从窗户翻过去,脚里扎进了碎石,她踉跄着追过去,抓住朋友的手,一边哭,一边哀求。
亚修跑过来,将她与朋友拉开。朋友一路高歌到中央广场,将火引上了身。
亚修在她耳边低声道:“不习惯既定命运的人都会疯的,西里亚,你要习惯。”
“习惯什么?亚修,是他们会疯掉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
“一切,西里亚,一切的一切。”
光影转换,透明水池里的几尾鱼悠游着,她睁开眼,泪水滑了下来。
“啊……你还好吗?”
有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西里亚移眸看去,一个男人,白色的衬衫外还套着个类似于围裙的东西,胸前有个名牌——“祁禹”。
他递来一张纸,西里亚接过去,“谢谢。”
“你看着心情不太好,”祁禹从围裙的口袋里摸出来一样东西,又递过来,“希望它能让你心情好一点。”
白色飞鸟以梯形结构交叠着,粗看像是一件抹上白漆的建筑,同时每只鸟都潜匿着奋飞之势。
“新品,我打算命名为‘堡垒’。”男人笑盈盈地说。
西里亚回过神。
她喜欢黄莺,所以给机甲取名第七莺,也是这个原因,所以在嘉泽星纪念品店买过黄莺雕塑摆件。
这个飞鸟雕塑,也来自……鸣鸟之天。
迷路的
一口气读取完厄苏拉留存的其他记忆不是一件小事, 玻璃给了她一大罐营养液,要求她在连接前喝完。
林争渡调侃道:“还挺有医生范儿。”
玻璃:“哈哈。我的医术在基地里可以排第十。”基地里总共就只有九个人懂医学,林争渡也排第十。
林争渡关上车间的门, 玻璃鼓捣了一下Q-110,正准备播放录影,林争渡忽然喊住他,随后看向Q-110, 她说:“前几次都是我们先你后, 这次换你先。”
前几次Q-110或许还不够信任玻璃的技术,以及二人的人品,但经过几次合作,它应该能放心了。她有必要在整个合作结束前,拿到一次主导权。
玻璃会意,登时松开手, 和林争渡一起凝视它。
良久, Q-110同意了。
林争渡即刻接入, 意识被拉入厄苏拉储存的记忆里。
“……厄苏拉, ”熟悉的声音响起,却带着自灵魂深处升起的疲惫,白桦哑声说, “你在这件事上沉迷太久了。”
厄苏拉恍惚睁眼, 她的手还攥着白桦的无力而僵硬的手,后者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床位站着Q-27, 声音源自它。
墙上挂着面板, 实时更新这具躯体的状况,最边缘呈现了日期——816年……
距离那次事故, 已经过去四年了。
厄苏拉揉揉额角,她轻声说:“我一直跟着您学习,如果说最了解无辅助神经实验的人是您,那么我就是第二个了解的。只要沿着这个方向走,我们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同时也能为我们的实验带来一大步。”
Q-27说:“我已经坦然接受这件事了,厄苏拉。”
厄苏拉:“……”
厄苏拉垂眸,给白桦掖好被子,蓦然强硬地说:“你不该接受。”
这下换白桦哑口了。
厄苏拉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未能搞清楚这个现象,你现在看似寄居在了机甲上,但你的躯体依旧有生命体征,如果肉/体死亡,那你是死是活?如果机甲毁坏,你又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又是哪种状态,你的意识会永远迷路吗?”
厄苏拉:“老师,我无法做到放任。”
“你说得对……但正如你所说,我是最了解无辅助神经连接的人。”
“很快就不是了。”厄苏拉倔强地昂起头。
Q-27庞大而笨重的身躯,决定了白桦无法参与众多实验,这几年她逐渐退离核心,更多时候是提供意见和指导。
厄苏拉三十余岁,但话语权逐渐上升,带着一众人朝着一个方向砥砺奋进,本该是一段佳话。但白桦提早地感知到了隐藏在内的偏执。
826年。
学生在耳边絮絮了些什么,厄苏拉点点头,将她遣走,随后独自来到一处疗养院。院内花园里树荫浓郁,花草缤纷,蝴蝶振翅,在自然美景内,一架机甲蹲在一位老妇人身边,用笨拙的手替她梳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老妇人在暖和的日光下睡着了。
厄苏拉轻步走过去,唤了一声:“老师。”
Q-27抬头看她,十年间,机甲工程部已经研发出更先进的机甲,型号迭代到Q-67,Q-27已经是遥远的过去式了,白桦拒绝了定期维修和养护,因此装甲上痕迹斑驳,部分涂装脱落。
Q-27站起身,庞大的身躯犹如一株白桦树投下了阴影,厄苏拉站在阴影内,笑了一下。
820年时,二人发生了这辈子最激烈的争吵,说实话,放在以前,一个自持冷静、一个内敛稳重,根本不会有矛盾,也不知道是谁激怒了谁——林争渡企图做出判断,但那段记忆在厄苏拉的脑子里简直就像是被浸了水的日记本,让林争渡颇觉茫然。
直到最后白桦怒道:“我的意识迷路,那你呢?厄苏拉,你也迷路了,你困太久了!”
这样的话语让厄苏拉瞬间哑口,她张着嘴,无声地看着Q-27,再回头看白桦的肉/体,悲哀地哼笑一声,肩膀颤抖起来。
“我是跟着你走的,一直以来都是你带路的,是你把我引上路的!——你当初为什么要让我来按下那个键呢?”
是指责,是埋怨,是后悔。
Q-27目镜内的灯光闪烁一下,“如果我的补偿能让你放下……”
话语未尽,厄苏拉打断,说:“我不会中止的,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挠我,你的道歉,我的道歉,都已经是杯水车薪。”
二人陷入沉默。
“你真是……偏执得令人生敬,”白桦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那你做吧,我不会再劝你了,你一心扑在这上面……那就做吧。”
那场争吵结束后,白桦离开了实验室,并切断了与厄苏拉的联系,多次拒绝厄苏拉的拜访申请,而这是第一次通过申请。
厄苏拉不想搞砸这次会面,慎重地开口道:“您过得还好吗?”
“好极了,这里很清静。”白桦说。
“哦……”厄苏拉不由得感到一丝尴尬,这是她很久未感到的一种情绪了,视线再次转到Q-27损伤最严重的胸甲上,她忍不住开口道:“您多久没有维修了?”
“只是小损伤,并无大碍,我有按时自检,”白桦作为机甲无辅助神经连接的专家,自然掌握机甲工程,她轻声说,“这些就像人体老化的痕迹。”
“……”厄苏拉一哽。
明明老师也在向人类躯体的生命流程靠拢。那为什么总是那么坦然呢?为什么总是劝她接受这个结果呢?
厄苏拉并未询问。
Q-27坐在地上,拍了拍旁侧,厄苏拉也坐了下去。白桦说:“和我谈谈你最近的成果吧。”
居然主动询问了,刚刚厄苏拉为了维持关系的平和,一直不敢提,她开口道:“我们最近研发出了一种微型生物植入器,很有可能……会对你有所帮助。”
“如何帮助呢?”
“那个东西类似于一种稳定锚,在之后或许有机会将你的意识重新唤醒。”
“好。”
一只蝴蝶慢慢地飞过来,磷粉在日光下闪着彩光,厄苏拉下意识地抬了抬,蝴蝶抬升躲开,慢悠悠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机甲的肩上。
Q-27侧首看它,抬指抵在肩头,蝴蝶转而爬上了它的手指。
“我想起一句古话。”白桦感叹道。
厄苏拉:“……什么?”
“不太能记清了,大概是蝴蝶啊,梦啊,什么的,这些日子里我总是做梦,好像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白桦的声音里泛起困意,“我本以为摆脱了□□,那么记忆或许不会因为身体老化而减退,但好像,这种状态的我反而记忆减退得更严重,为什么呢?”
厄苏拉睁大了眼睛,说:“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蝴蝶飞走了。白桦轻声道:“因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想是时候同人告别了。”
“不
铱驊
,不不不,”厄苏拉蓦地站起来,她在外脑里迅速联系团队,语无伦次地说,“我马上安排检查……你的身体还好好的,还健康着呢,不要多想,老师。”
Q-27按下了通讯面板。
“厄苏拉·法默,现在你是最了解这个领域的人,”白桦没有留恋地说,“但我是最了解我的人。”
“不……”厄苏拉喃喃道。
白桦又加大了力度,按住了她挣扎的手。哪怕寄居在机甲的躯壳内,她也从未仗着机甲的力量驶过压,唯独这次,她以不容反抗的态度压住了厄苏拉,让其停止着无力的挣扎。
十日后,白桦的躯体失去生命体征,Q-27停止运转,作为机甲工程中心的产物,它终于在十四年后被回收了。
……
846年,白桦逝世十周年纪念特展,厄苏拉出席。她沉默地走在廊道上,直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Q-27。
她以为它已经被销毁了。
实验室事故没几个知情者,因此Q-27也只是被放在一个隐晦的重要展览节点处。厄苏拉在这里驻足得最久。
Q-27低垂头颅,目镜里一片死寂,装甲的损伤痕迹更加严重,就像白桦树成层剥裂的灰白色树皮。
厄苏拉凝望许久,低声说了一句话。
“好久不见,老师。”
“再会。”
她留给自己的空闲时间不多,道别后,她抬步往出口走去,但背后蓦地响起一阵响动,像是机甲关节的僵硬扭动声。
厄苏拉蓦地转头,只见Q-27的目镜亮起微弱的光,正看着抬起的手心,良久,咔咔咔地抬起头,看着厄苏拉。
“……厄苏拉。”
这个机甲用着冰冷的默认音叫她。
厄苏拉僵在原地,随后扭头环顾四周,手揣进外套的兜里,里面放着一把防身的小枪,她走进去,低声质问:“你是谁?”
“……”Q-27似乎被难住了,目镜里的光也凝滞着,良久,又转动身体,“我记得你,厄苏拉。”
它又蓦然,目镜里的光开始飞速闪烁,然后一停,再次开口时,已经是熟悉的声线:“你知道吗,厄苏拉?”
赎罪
“——!”
厄苏拉呼吸逐渐急促。她急步上前, 意图查看机甲状态,但刚一上手就触发了警报,立时有人跑了过来, “请不要随意触碰——”
“——法默部长?”
厄苏拉已收回手,坦然自若地转过身,淡淡说:“抱歉,我发现它的摆放有些问题, 下意识直接上手了。”
回过头, Q-27以奇怪的姿势定住,的确如她所说存在摆放问题。
工作人员见她是鼎鼎大名的厄苏拉·法默,甚至不需要她解释也就打消了疑虑,他们调整了Q-27的摆放,解释道:“Q-27的核心能源快用尽了,大概是年代久远又失修, 最近总是自主启动。”
“自主启动……”厄苏拉低喃着这个词, 说, “我以为你们早就销毁它了。”
“原计划是这样的, 但我们中心主任保下它了,我原本还不理解,现在才知道, 它和白桦部长有渊源。”
厄苏拉得到想要的答案, 说:“辛苦各位,我还有些事,就先行一步。”
回到零号实验室, 她找到机甲工程中心主任, 几番试探,将Q-27重新拿到手。Q-27的状态的确不太好了, 厄苏拉等了很久,到最后只能用些外接的核心能源唤醒它。
目镜亮起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激动,目光也死水微澜般亮起,唤道:“老师。”
“……厄苏拉,”它开口,半晌,说,“我是白桦……白桦?”
厄苏拉不敢相信地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随后回过神,连忙跑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翻找某个器械,因为步态匆忙,半路还打了个趔趄,她说:“等我一下,我这里还有个微型设备……这样你会好受点,也不会感到混乱……”
翻找间,Q-27歪了歪头,似乎是在思考,等厄苏拉复又走到它面前,企图植入设备时,Q-27蓦地开口,说:“我不是白桦。”
笑容一顿,厄苏拉说:“怎么会呢?你不仅记得我,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或许只是意识浮游太久,有所消耗罢了。”
“不,”Q-27执着地摇头,颈部机构一阵混乱地响,听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断了,“我想,只是白桦给了我记忆,她在这具身体上寄居太久,我只是沾染了意志曾留存的香气。”
“……”
厄苏拉一阵怔愕。
但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厄苏拉了,如今她已五十九岁,和白桦死亡的年纪并不相差几年,五分钟后,厄苏拉敛掉了不合适的喜色,带着Q-27进行了一系列测试。
结果正如Q-27所说,它不能算是白桦,只是在意外中储存了白桦的部分记忆。
事故距今已有二十四年,谁也不曾料到,它还带来了意外收获——记忆体。
厄苏拉花了二十年来研究记忆体。
说实话,粗粗看来,这东西并不是特别新鲜的玩意儿。
在机甲内植入更高级的智能系统,也能做到储存数据这一点,因而当机甲工程中心与厄苏拉交流时,他们非常不认可,并且觉得厄苏拉这样纯粹是在浪费经费和其他资源。
并且,早在白桦领导这个部门时,其他部门的同事常常在背后吐槽她们,评价她们为“神秘学家养出来的科学疯子,神叨叨的”——厄苏拉刚跟着白桦干的时候就听过。
厄苏拉声色俱厉地反驳道:“这不一样!”
“即便不一样,法默部长,”有人已经懒于争执了,只冷言,“那它有什么用呢?你想培养新式的陪伴机器人兼保镖吗?”
厄苏拉无言了一晌,但在第二个接着冷言冷语前,她说:“无人机甲一直是我们的死穴,因为它至今的强度都不能比上人御机甲,那么如果这个无人机甲是记忆体呢?”
“……”
大多数人被她的架势给唬到了,很快又有人想从技术角度来反驳,但厄苏拉昂了昂头,说:“我们可以等着瞧。”
厄苏拉也并非口嗨,很快她参与了机甲工程中心的后续研究,在迄今为止最令人满意的且使用周期最长的Q-109诞生时,厄苏拉在Q-109的基础上成功制作了一架记忆体。
与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年轻人协助进行了部分结构改造,从而命名为Q-110。
只不过记忆体的使用仍旧是一个未知数,工程中心也并未将Q-110推广,全当是给这位劳模女士送了一架大型私养玩偶——大众很流行这个。
这一年是856年,对零号实验室来说本该是硕果累累的一年,但后人林争渡知道这个特殊的年份,而协助她的人中,有一位叫钟言的男子。
现在林争渡可以确定,他就是邱岑霜的配偶、邱檀邱檐的生理父亲,记忆逐渐和Q-110的影像里记载的内容重合。
钟言有些天赋,加上他的配偶是最高长官之一,因而他傲气还挺足,但人还不错,愿意帮厄苏拉做些事,一来二来就熟悉了。
彼时厄苏拉已经七十九岁——对于星际时代的人来说,只要养护得当,活到一百五十岁是没问题的。
但钟言这位傲气的天才老是喜欢过问厄苏拉的事情,比如配偶,比如子嗣,比如退休安排。
厄苏拉觉得他没怎么经受人情毒打,有两个女儿一天到位地炫耀,哪怕厄苏拉在调/教Q-110时,钟言也要跑过来,说些机甲孩子没有真孩子好。
只不过,随着Q-110在厄苏拉的教导下越来越像个人后,钟言停止了拉踩,而是直言道:“怪物。”
然后怪事就开始发生了。
先是Q-110突然开始说些非人的语言,就像蚯蚓一样拼命钻进耳洞,厄苏拉察觉到不对劲,立马阻断了
能量供应。
但已经迟了。
厄苏拉脑内开始出现幻听,似乎有人在呼唤她,用着熟悉、温柔的语言,企图召唤她,但中间又夹杂着尖叫,向她求救。
她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或者在实验室待太久了,因此还请了假回一趟许久未归的家,两日后,她再次回到实验室,症状却没有一点变化。
好几种声音萦绕在耳际,和谐又仿佛在打架。
她穿过廊道路过机甲工程部,那些陈列的机甲不知道为何,仿佛都在对她行注目礼,厄苏拉浑身起了冷汗,晃晃悠悠地走到办公室趴伏了一会儿。
“厄苏拉。”
有一个声音在噪音中格外清冽。
厄苏拉蓦地抬头,看到办公桌对面的藏品柜上,Q-27骨架亮起了目镜,灼热的灯光犹如诡异的鬼火,燃起了更多思绪。
厄苏拉怔怔道:“老师,我死期将至了?你来接我吗?”
白桦的声音开始低声哭泣——这太奇怪了,她从未听过老师的哭声,那个声音呜咽道:“我迷路了,我的灵魂被囚在了遥远的星球,救救我。我的灵魂被拷打着,折磨着,永无止境……太痛苦了,厄苏拉。”
“是、是这样么?”厄苏拉撑着桌子站起来,一直健壮的身子好似忽然垮掉了,浑身上下都颤动着,她开始踱步,说:“你在哪里?我该如何救你?”
那个声音说出坐标,厄苏拉顿了顿,说:“乞赛星。”
“这是我的罪孽——我们的罪孽,从我们接回沈念秋和黑吞开始,一切都是个错误!我祈求你,替我和其他故去的同胞赎罪吧!”
“老师,如何赎罪?”
“毁掉这里,毁掉一切!”
厄苏拉懂了,她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左右盼顾了一会儿,遭受噪音折磨的她连思考都变得困难,她几乎就要按照“白桦”说的话进行了。
但很快,脑子里那些温和的絮絮声漫过脑内,她镇定下来,蹙眉,正要细究这个怪异的事情,忽然传来一阵砸打的声响,声音来自……
厄苏拉急忙冲过去,就看见钟言正企图拆卸Q-110,她冲过去推开他,怒道:“滚出去!我不会再给你开放权限——”
钟言抬起脸,厄苏拉一停。
钟言满眼的血丝,满脸的泪水,几日未挂的胡子增添了更多的憔悴,他情绪激动地说:“这个东西就是个怪物!”他捂住了耳朵。
厄苏拉明白了情况,她扯开钟言的手,说:“你也听到了是不是?毁掉这一切……之类的话!”
钟言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厄苏拉,说:“你也听到了是不是?你也听到了是不是?”
“我听到了,你冷静!出问题的不是Q-110,”看到年轻人的惊惧,厄苏拉瞬间冷静下来,结合怪事,说,“其他机甲也有问题,我觉得他们是被入侵了!你还记得刚来实验室学习的那些内容吗——乞赛族的连接方式?应该是它们在装神弄鬼,不要被它们打败!”
厄苏拉即刻启动了实验室警报,并向上发出了求救信息,“你也去发消息——就给邱岑霜发!让她清楚内部的情况!”
红光闪烁在整个实验室内,厄苏拉一边开启与工程中心主任的通讯,一边朝外跑,跑了几步,她又转头回去,爬进了Q-110的驾驶舱。
护在旁边的钟言大呼:“法默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臭小子,我比你这种整天坐着的人强壮多了!”厄苏拉骂道。
因为要培养记忆体,所以厄苏拉常常连接Q-110,并为了更好地储存记忆,她会驾驶它进行一些基础的战斗动作训练。
她因此对驾驶机甲用以保护自己免于其他机甲的攻击有些自信,但这是她失败的第一步。
实验室共享的学习手册里并未记载,当然,大部分星联人类也都不知道,乞赛族的连接还能靠入侵机甲的神经系统来干扰驾驶员的系统。
第四方
等厄苏拉再次苏醒时, 她已经在叛逃的飞行器上了。
窗外闪过太空里的光景,厄苏拉不可置信地呆在原地,“不, 不不不……”
飞行器内还有几个人,但没有人来关心刚刚苏醒的厄苏拉,他们一个个呆滞地跪地,嘴里念念有词。
完了。
她已经能推测到实验室的状况了……完了, 彻底完了。厄苏拉迅速起身, 走到操控台前,企图返航,但在抬起手的一刹那,刚刚跪着的人全都缠了上来,齐力抓住她,厄苏拉挣扎不得, 说:“我们已经赎罪, 我们已成为的神的使徒。”
“我们已经赎罪, 我们已成为的神的使徒。”
厄苏拉扭头看见了钟言, 钟言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并没有那么呆滞,厄苏拉还抱着一丝希望, 说:“钟言, 你的亲人们怎么办?”
钟言抬眸,澄澈的眼神让厄苏拉有了一搏的希望,但他说出的话又瞬间浇灭了希望:“你我是唯二被祂的意志选择的, 被我会接她们, 总有一天。”
“……”厄苏拉疑惑地笑了,回到刚刚的话题, 她说:“谁是神?”
“吾主白岐眼。”
这是乞赛信奉的古神。
厄苏拉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松开手,任这群人把她摆在地上,他们又开始叨叨些话,其中一人怀里还抱着Q-27的头颅。
不愧是天才,连学外语都能这么快地上手。
大概是在进行仪式,但厄苏拉很疲倦,尤其是想到自己空白那么久的意识,便觉得无力,就好像Q-110在吞噬她的意志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Q-27的头颅又开始发话,用的又是白桦的声音,什么救赎,什么神明,什么灵魂,什么迷津……
厄苏拉再也不会相信了,也再也不会迟疑,她只是恼怒,居然有人企图利用白桦来控制她!
脑子的那些声音还没消停,但比起这群人的神神叨叨,前者更加温和,最后成为了厄苏拉撑住意志的救生圈。
飞行器一直在打转,在回到乞赛前,似乎还有别的事要做。
在二十几次仪式后,厄苏拉“认输”了,输在这群人无聊的仪式里,但仍旧清醒着。随后Q-27的头颅又开始发话,说:“我们需要一位信徒前往绿堡星,以迎接我们的到来,统一人类。”
乖顺的信徒们争着成为这样的幸运儿。
厄苏拉抓住机会,高声道:“让我去吧,吾主,绿堡星条件艰苦,而我年事已高,即便殉身也不足为惜,而这群孩子显然还能为您做出更伟大的事业!”
飞行器内安静了一会儿,钟言随机附和道:“厄苏拉·法默拥有更丰富的经验,况且,她还会驾驶机甲呢!”
厄苏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但钟言一脸殷勤地伏在地上,并未回视。
而“神”也接受了她的自荐。
在飞行器回乞赛前,厄苏拉脱离队伍,独自降落绿堡星。
一颗陌生的星球。
等她真正进入这颗星球后,厄苏拉大为震惊,这里的情势已经比教科书和新闻里的介绍严重好几个程度。同时如她所料,对外的求助根本无人应答。
厄苏拉只能等着哪一天星联的人前来绿堡星——比如邱岑霜,她经常来,厄苏拉知道。与此同时,她假意顺从,借着乞赛那边送来的物资建立了组织绿血,表面上是招募武装力量,但成员大多数都是受到感染的星民。
她一开始……其实是觉得这样不会对星联造成威胁。这些病人,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乞赛来的时候。
但她还是不忍心了。
没有确定的观念转变时机,但当她将最后的物资骗到手且切断联系后,她的确卸下了不自在的傲慢,用尽全力协助大家痊愈的,封存了唯一能监视她的Q-110,厄苏拉带着绿血发展起来,同时不停地发出信号,期待着邱岑霜的到来。
然而,很可惜。
在邱岑霜下一次秘密访问绿堡星前,厄
䧇璍
苏拉病逝,享年九十一岁。
—
林争渡一边擦着鼻子,一边坐下来。
“耗时一个小时,”玻璃确认时间,蹙眉,“从四十多分钟开始,你这鼻血就开始流了。”
“厄苏拉几乎把后半生的记忆全存进来了,一个小时……我还是挺强的。”林争渡又表扬了自己一下。
“……”玻璃又给她塞了一罐液体,“安神用的。”
兑现承诺,玻璃播放了Q-110的录影,它的“记忆”就短多了,也差不多和厄苏拉一样,除了厄苏拉失去意识的那段,林争渡也借此补缺。
情况也几乎能料想到,Q-110为主力乱轰,其他几个疯癫的人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了炸弹,一阵布局,启动爆炸时带着Q-110和舱内的厄苏拉逃之夭夭。
林争渡喝完液体,放出夜航——玻璃看见夜航身上的损伤又是一愣——她钻进驾驶舱里躺着,留着舱门。
脑子要爆炸了。
读取记忆真的是个技术活,若稍有不慎,不会忘记自己到底是谁吗?昏昏欲睡的林争渡振作起来,根据之前钟鹭分享的方法,开始摸索整理和筛选脑内的信息,不用的东西全都排掉。
回顾厄苏拉的过去,白桦的影响几乎贯穿了厄苏拉的后半生,因此乞赛族一开始企图用白桦的声音来蛊惑她,虽然起了一点作用,但厄苏拉没有听从指令,后来开始抵触。
乞赛族连接机甲的方式不必赘婿,它们控制机甲来装神弄鬼也纯属正常——林争渡也可以。
但值得一提的是,厄苏拉和钟言脑内都出现了其他的声音,一开始,林争渡也以为是乞赛族的小伎俩,但这显然是没有依据的,况且在厄苏拉的感知里,尤其在后期,脑子的声音能安抚她,支撑她不被洗脑,由此可见,“脑子里的”和“机甲里的”声音并不和谐,甚至呈现对抗态势。
想到这儿,林争渡的眉头已经皱得不能再紧了。
玻璃朝里面一望,不禁也被她带得皱起眉,但很快,林争渡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
“……”
她睡着了。
玻璃轻呼一口气,叉腰看着Q-110,他没法和Q-110正面交流,二者互相凝视后,他移开视线,拿着扫描仪查看夜航的情况。
夜航的损伤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但他已经能猜到原因了,答案就在它已经焦烂的拳套上——引爆了能量场。
莽啊。
玻璃拿起工具,把拳套的残骸挨个拆下来,最后一片被拆下来的同时,林争渡坐了起来。
玻璃:“……不会是我吵到你了吧?”
林争渡几乎要压不住笑意,跳下驾驶舱,目光炯炯地说:“我知道了!”
玻璃一顿,说:“哪方面?”
不待他等到答案,林争渡已经跑离了车间,非常自然地把夜航留给了玻璃。
玻璃:“哈?”
林争渡需要找到一个安静点的地方,她跑得很快,中途被找过来的元媞猛地拦下。
“眼睛,我们和另外三方协商好了,今晚就发布有关乞赛和防线计划的联合通告。”
“好。”林争渡笑着拍了拍元媞的肩。
元媞:“……?”
最后林争渡停在了花园的入口。龙舌死后,不常有人来打理花园了,林争渡走进去,说:“我搞混了,一直以来我都搞混了,其实你一直在给我暗示。”
她突兀地开口,却肯定自己能得到答案。
【说说看呢?】
系统悠悠道。
“厄苏拉和钟言脑内的声音,其实来源第四方,一直被我们忽略的第四方,”林争渡轻笑道,“你属于那个第四方。”
是的,这个脑声系统实在不像是个机器,而林争渡刚刚疑惑了很久,突然意识到,她脑子里也有声音,这个声音一直指引她。
林争渡继续道:“钟言给邱岑霜发去的讯息里,有一句‘共享神的意志’,而他和厄苏拉的交流里,也说过‘唯二被意志选择’……你们当时企图挽救那个局面,不是吗?但是钟言将其混淆,以为声音全都来自于乞赛的神。”
“你们与乞赛对立,你们甚至在帮助人类。”林争渡说。
【哈哈哈哈哈哈……】
系统蓦地爆发出从来未有的笑声,良久,说:【你很聪明,我们总算选对了一次。】
它承认了。
林争渡更有底气了,她说:“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一次沟通。星联从来都不愿意正视我们,我们希望你成为一个桥梁。但现在并非是最好的时机——毕竟你现在已经是个反贼了。】系统的口吻轻巧从容。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林争渡拨弄拨弄手边的花苞,说,“更何况你我本来就是盟友,我希望和你们加深一次合作。”
系统:【你想让我们协助你打退乞赛族?这可不是什么小合作。说实话,我们可以培养一个更乖顺的。】
林争渡改用心念回答:【但我的能力无法复刻。况且,乖顺如那群乞赛的人类信徒,也并非好事。】
如果真不满于林争渡的“叛逆”,那么在两个月前她解除能力限制时,系统就该跑路了,而它没有,反而接受了林争渡提出的合作。
包括那些绿血任务……分明就在引导她去探索。林争渡有很大的把握,第四方会答应。
过了很久,久到她以为第四方开了个全族会议,系统答复道:【我们可以提供支援,但同时,我们需要你牵制乞赛族的机甲。】
林争渡:【具体的支援项是?】
系统:【三支舰队,包括两座SSS级战斗星舰,一座SS级,战斗飞行器若干。除此之外,我们可以提供星球屏障和移动炮塔。】
这恰恰是绿堡星最缺的。
林争渡牵了牵嘴角,【成交。合作愉快。】
林争渡:【不过我还有一点疑问,进行脑内心声交流,你们的特殊能力吗?对我们也普遍?】
系统笑笑,【的确算是族内共同的特殊能力,但,对外使用的话有限制。】
林争渡:【我该如何称呼你们?】
系统:【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会告诉你。但现在,请随意,叫我们“系统族”也没问题。合作愉快。】
系统没有再说话,林争渡畅快地呼出一口气,坐在长椅上,玻璃墙外已是傍晚,到了七点整,外脑弹出了一个直播。
林争渡关掉。
联合通报开始了。
但她就算关掉,也能听到大致的内容,远远近近的各种通讯设备声响汇聚在一起,响彻整个城市带。
和谈
预料中的小骚乱并未出现。
在联合通报结束后, 绿堡星就像陷入了彻底的宁静,但点起的灯火并未熄灭,过了一会儿, 三城里的人恢复常态。
恐慌、愤怒,这种情感不能说是没有的,但哪怕脚还未僵硬,还跑得起来, 也无处可退。
是, 现在蚁群手里还有些飞行器,但那能带走多少人,带着他们又能去哪里?星联从未向他们许诺庇护,尤其是在被告知防线计划的细节,就更指望不上星联了。
既然如此……
既然这样……
那就奋力一战吧。
和谈团比乞赛族的攻击更早到来。
来自远方的影像出现在星联的新闻里,大字幕上写着对本次和谈的期待。林争渡看了一眼星网的评论, 不禁觉得有趣。
乞赛族蠢蠢欲动, 星联却主动派出和谈团来到绿堡星这片星域, 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当星舰接近绿堡星时, 提前停靠在舱外活动室的A21身上的炮口和太空站的炮塔都对向了来人,林争渡站在廊道内,朝他们微微鞠了一躬。
她的体型相较于宇宙机甲和太空站都十分渺小, 但星舰里所有人的共享面板上, 都瞬间定位到她身上,和谈团的人自然看清了她这展示礼貌又示威的行径,“……”
叮~
旁边的人开启录制。
段不容灵敏地抬眼过去, 那人感到莫名其妙地回看过来, “……看我干什么?我本职就是干这个的。”
段不容露出笑意,亲和地攀上对方的肩, 说:“别那么敏感嘛,你论坛账号是什么?我们互关一下啊~”
“……”那人犹豫了一会儿。
段不容继续说:“哎呀,我们都一个团体的了!互信,互信你懂吗?”
那人报了一个账号。
段不容立时放下手臂,搜索了id,眉毛一挑,“哇哦,四百万粉,原来我身边的你还是个大博主啊!”
那人一被夸,就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了些谦词。
段不容再向下划了划。
“回看精英机甲赛,〇〇〇能力早现端倪!是否影响结果公正性?”
“绿堡星叛乱之源!从‘观赛团’看绿堡星政策的演变。”
“绿堡星年事表大梳理!星联为何放弃绿堡星?”
比起星网里漫天的抹黑帖,这些内容已经很求实了。段不容笑容不减,说:“和谈后你也要做这种……内容,吗?”
“差不多吧,他们只是说让我多写点不同角度的内容。”
“原来如此,我叫段不容。”话题轻轻松松地过渡到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阿帝那·帕夏。”
星舰停了下来,绿堡星虽然没有太空港,但也不提供陆地停靠。
和谈团总共有一百五十位成员,但核心成员只有二十位,段不容正是其中之一,除她以外,还有主要负责绿堡星事务的哪个副部长,曾经转移出来的绿堡星居民的后代代表人……反正她记不住,也懒得记住他们的姓名。
唯一一个她记得名字的人,还是个熟人:安齐达·萨金。这位伊连那的哥哥,哦不,前哥哥主动申请加入和谈团,在星网引起了热议。
随行的守卫护着他们挨个进入飞行器,清点人数后,飞行器朝着陆地飞去。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
但“不斩来使”是个古老的契约,人类与乞赛族打得最激烈的那几年,也从未打破这个契约。
况且,星联人也真该看看绿堡星的环境了。
穿过黄绿色的云层,飞行器的窗面似乎沾染上了什么灰尘,十架飞行器并身下行,紫金色机甲紧随其后跳了下来。
一扭头,只能看见宇宙机甲的庞大头颅,目镜里的光色好似要冲破天际。
绿金双旗迎风招展,段不容伏在窗外,看见邱城高楼上的涂鸦,不由得笑起来。她的关注点和和谈团其他人的关注点完全不一样。
帕夏自进入飞行器后就没有停止录影,尤其在进入大气后,她又打开了一个设备,不时发出一声叹息,对着录影器轻声说:“这比我想象中还要……荒芜,就像地球时代在热带雨林里发现原始社会一样——大概?在这里你甚至看不到任何空中交通系统,就连城市建筑都单一得可怕。哦,那里还有个相当庞大的垃圾场,它算得上是绿堡星内规模居于前五的人类建筑了。”
段不容听见最后一句话,忍不住说:“那也算建筑吗?”
帕夏耸了耸肩,很快又被吸引了目光,“各位看!那就是污染区,我的天呐,不同于可居住地的荒芜,那里就像地狱。”
飞行器有意在安全区的上空兜转一圈,但才开到白相城上空就被叫停了,不得不停在邱城与白相城之间。
段不容马不停蹄地跳下飞行器,但她想见的人都不在这里,林争渡、伊连那或者白相城城长都不在这儿,她有些失望。
负责迎接他们的是邱檀等人。
这不是旅游,不像上次来接观赛团那样喜气洋洋,没有食宿提供,将人接到后,一众人直接去了准备好的和谈厅。
和谈厅里提前坐着很多人,桌椅围着成一个直径相当大的圈,众人依次落座后,等了一会儿,林争渡姗姗入场。
林争渡一边摘掉手套,一边绕至属于“蚁群”的就坐区域,和谈团里每个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移动。
一位二十岁的叛军首领,闻所未闻,更何况她在不久前还是风光无数的机甲赛总冠军。
“抱歉,我来晚了,机甲那边出了点状况。”
此话一出,不少人默默松了一口气。
和谈开始了。
开场话就是些寻求和平的套话,双方都还较为矜持,但随着进程到了和谈条件上,大家就像撕下了面具,言辞激愤,个个不让步。
段不容坐在其间,真就像个哑巴吉祥物。哦还有帕夏,她非常专注地录影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段不容都睡醒了,双方还在吵区赛爆炸案,星联方企图以此占据优势。
邱檀随即叫停这毫无进展的话题。
那个什么什么副部长,缓了缓,喝了一口水,抬手指向蚁群那个方向,说:“林小姐作为蚁群的负责人,是否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呢?”
和谈团的人顿时直起身。嚯,终于,朝林争渡开炮了!
不管是理智型还是骂架型、阴阳怪气型,绿堡星里口才好的人很多,这的确出乎他们意料了,但同时他们也发现,整个和谈过程里,林争渡很少开口。
被点名的林争渡抬眼一瞥,说:“关于爆炸案,我想我的副官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红蚁造成事故的确有我们管理不周的成分在,我们不会推脱,也不想进行过多纠缠。”
“但此外,我个人还有两个疑问,期待得到星联方的解答。”
部长大喝了一口水,“您请说。”
林争渡颔首,“谢部长,你负责绿堡星事务,那么你对于绿堡星的防线计划知道多少?”
“咳——!”谢部长猛地一呛,连连咳嗽。
和谈团里顿时陷入安静,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听说防线计划,唯一知情的谢部长在此时的反应非常突兀,也将刚刚夺取的一点优势给丢掉了。
“看来诸位还不太了解,”林争渡扬扬嘴角,“我想邀请我的副官玻璃向各位介绍一下,星联的完美战略之一——防线计划。”
圈围内的空地里倏地升起巨型面板,坐在斜后方的玻璃站起身,图文并茂地解说了防线计划。
段不容在听到化学武器的作用时,困意全消,出发以来伪装得很好的神态终于崩坏,她急尽愤怒地看向谢部长。
一旁的帕夏大为震撼,又偷偷地开了一个摄影仪,同时开始撰写文字稿。
谢部长从呛咳中缓过来后,重回镇定,他说:“这是星联最次的选择,除非绿堡星到了无可救药的程度,我们不会启用这个防线计划,况且,九星的各个星球也有自毁程序,都是用以防备最糟糕的情况。”
“叔啊,这能一样吗?”重新坐下的玻璃道:“像那种星球的自毁程序启动前,你们早就把该转移的转移走了,我们不一样,被送走的同胞们都要被送回来呢。”
“绿堡星嘛,本来就特殊……”
“所以谢部长也觉得,我们作为特殊的绿堡星的居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送死也是应该的。”元媞开口道。
谢部长又一顿,说:“元助理……你也知道,当时你做绿堡星工作的时候,我也帮了你不少忙,你这……不能给我扣帽子啊!”
“在牲畜待宰前喂饱它,我并不觉得这是值得赞颂的事,”林争渡一手下压,“好心”提醒谢部长保持镇定,“在来之前我就想通讯方提出过,最好派几位懂绿堡星的情况的和谈官,而谢部长你,显然还需要再多思考一下。”
“那么我就继续第二个问题了,”林争渡说,“绿血组织曾在绿堡星展开的人体实验,星联是否知情,且享受了部分实验成果?”
又一颗弹丢了过来,不仅把星联方给炸得凌乱,而且让绿堡星方也万千疑惑。
林争渡朝左右的盟友轻轻颔首,说
铱驊
:“这是我们从M738星获取的新情报,我们花了几天确认它的真实性。”随后她再度看向谢部长,说:“这件事对蚁群很重要。”
到底是谁负责,是谁授意,哪怕那些人的尸骨已经隐入星尘,她都要挖出来,连带着那些牵连的根叶,悉数毁掉。
谢部长怔了半天,说:“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
林争渡身子后仰,慢慢抱住臂。和谈厅的沉默持续良久,她说:“我还有第三个问题……”
她一滞,站起身,蚁群的其他人紧跟着站起来,他们这一站,绿堡星的其他方随之站了起来,和谈团也站了起来。
“有东西来了。”林争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