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魔宫此刻究竟乱成什么样,却都跟此时的沈谢二人无关了。
侥幸逃过一劫,眼睁睁看着直冲额间的神器消散,沈放舟深吸一口气,转身径直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恍如劫后余生。
太冒险了,太胆大了。无论她和谢归晚谁犹豫一瞬,届时渡劫期圆满的纣寒都能跟拎小鸡一样把她们两个生生拽出去!
系统也吓得快哭了:“我说舟舟你们能不能行事稳妥一点啊!”
沈放舟有气无力:“这不是第一次出门没什么经验么,下次,下次一定!”
这次不是哄骗系统的谎话了,九死一生的痛感可算让她体验了个酣畅淋漓。过往三年在剑阁还是待的太安稳,不和生死进行一对一的决斗,她还是仍将身边这一切当做游戏。
这次生死一线,反倒叫沈放舟生出几分重回人间的踏实感,心知这绝不是所谓的穿书梦境,一觉醒来便还在家中,而是再真实不过的世界,稍有些差错便会掉下脑袋。
不等几乎空旷的丹田重新满上灵气,沈放舟已强撑着起身去找谢归晚,无视门主所言,她率先摸了摸谢归晚的脉象,待确定没什么大碍才彻底放心,一歪身子整个瘫在地上恢复灵气。
谢归晚看她这幅样子倒吓了一跳:“舟舟你哪里不舒服?方才纣寒伤到你了么?”
“没有没有,”沈放舟挤出个笑,只不过这次是笑着笑着就叹口气,“只是觉得下次和门主你同行一定不能这么冒险了,若是我一人还好,万一伤到你可就不好了。”
“自己一个人就肆无忌惮么?”谢归晚失笑,眉梢却微皱,带着些许不赞同。
余光捕捉到友人神色,沈放舟赶忙开口转移话题:“我们还是先看看鬼蜮罢,好歹来一趟,总要有些收获。”
“好,我设的禁制大概能维持一盏茶的时间,我们必须提前捏碎传送石——到时候你必须先走,没有商量。”
沈放舟咳咳两声表示定不辱命。
两人在通道口稍做歇息,这才转而望向身后辽阔硕大的鬼蜮。
太静了,这里也许是魔族的圣地,层层加码的开启条件使得这里几乎没有生存痕迹——或许抱着崇高敬仰之心的那群人也舍不得在此处留痕。
沈放舟摊开图卷,这卷羊皮足有九尺之长,其上图标并不是很周全,只能隐约分辨出草药与矿石的痕迹,卷轴末尾是一块巨大的空白,仿佛另有暗示。
“能造出这种东西倒也不容易。”沈放舟感慨一声,试探性地点了点图标,然而就在她指尖灵气奔涌的刹那,地图卷轴上所戳之处猛然亮起一点,仿佛指引她们去取意图之物。
还是带新手指引的地图卷轴?
沈放舟一喜,她迫不及待地顺着这东西所给出的位置前去探寻,果然发现一株三百年年份的七神草,这东西在外面堪称有价无市,千年来修仙界几乎要把草药挖绝了,野生的几十年的药力已然罕见,而在这里,百年级别的草药却随手可见,不得不叫人欢喜。
索性还有半盏茶时间,沈放舟和谢归晚边蝗虫过境似掠夺,边刻意观察着周边的一草一木。
这里虽然是个封闭的洞穴,没有阳光但也并不灰暗,光是这些灵草灵石就足以彰显洞窟里灵气的旺盛,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将洞穴探索了一半。
然而这里的真相却未能如沈放舟所料,也许鬼蜮真是保存仙人魔族遗体的上好仙境,但目之所及尽是摇曳树木,预想中扶鹤的棺椁或能叫人转世重生的法阵,倒是一丝一毫都未瞧见。
偏头悄悄看一眼专心致志探索的门主,沈放舟从她脸上丝毫看不到惊奇、或是厌恶的神情,仿佛进入这里不能叫她改变对魔宫的看法。
所以让师傅和门主决定向魔主纣寒出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放舟百思不得其解,想来想去索性直接开口。反正她同谢归晚友情极深,自己又是未来的掌门,从仙盟持续稳定和平发展的角度问一问也是合情合理,不必担忧暴露的问题。
这样想着,沈放舟也就开口了,她戳戳谢归晚,超小声:“门主,你说究竟发生什么,才会叫仙魔之战再度爆发,甚至说逼我师傅出手呢?”
闻言谢归晚动作微顿,她故作不知地随口道:“你怎地忽然问起这些?”
“看到鬼蜮后忽生的感慨罢了,假如魔族背着我们另有筹谋,或许仙盟也该有些防备。”
很合理的回答,谢归晚皱眉,一时拿不准身边人究竟是随口一问,亦或冥冥之中知晓了什么。
想了想,谢归晚第一次给出了稍显模糊的答案,说话时却漫不经心,正如友人间随意开玩笑般寻常:
“千年前的仙魔大战险些叫三界崩溃,仙人陨落所引发的天怒又使得灵气退潮。这样的后果是两方都不愿看到的,纣寒也好祁掌门也好,如果真到了要被迫出手的那天,那么只能有一个可能罢?”
沈放舟凑过去,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古井不波:“哪种可能?”
谢归晚抬头定定地望着她:“除非对方要执意灭了三界两族。”
沈放舟一怔。
执意灭了三界两族......
《鹤行天》中最后的魔影,不就是这样行事的么?
沈放舟皱眉,只觉有不为人知的联系在时空中翻转穿梭,可一时却又摸不着头绪,只得将此事暂时记在心里。
等两人把储物袋装满,也几乎要走到鬼蜮尽头了,从这里开始,原本并不很亮的视野却陡然一清,脚下混乱的沙石逐渐零碎,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石面。
这就是地图中所描绘的那处空白?
沈放舟向前踏出一步,抬头——
眼前是地狱般的空大。
百尺高的悬崖一望无际,丢一根火把进去也许数十秒也听不见落地声,沈放舟曾见过无数次海,可等她站在这悬崖之畔,才明白什么叫做无边无际!
这是难以言喻的辽阔与难以言喻的浩瀚。
一切都是铁青般的灰色,地面、墙壁、穹顶.....坚硬如铁的光面呈现出一种诡谲的光晕,悬崖下的世界好像镜子,于是有一束光打入便被折射出一千一万个虚影,镜域叠加出近乎刺眼的光晕,叫人难以抬头直视,如直面神明一般被迫低下头颅。
但真正叫沈放舟移不开眼的,是悬崖世界上浩瀚如城门的十块界碑。
终古十恨阵。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鬼蜮中会有界碑的复刻品?
魔界界碑不过是仙人之墓,那鬼蜮中的界碑是什么?难道是扶鹤的墓地么?
沈放舟脑子有点乱,系统亦打着磕巴开口:“舟、舟舟......你说我们不会、不会穿错世界了吧?”
否则一个原文一笔带过的东西,怎么会衍生出如此复杂的后续?
也许是眼前一幕超过了原书范围,不解的沈放舟压根没有注意到身边的谢归晚眼中的慨叹。
“没有在这里......”
谢归晚低声,还没等两人整理思绪,遥远的鬼蜮大门却先传来两声闷响。
纣寒在试图开门。
沈放舟立刻回神,她和门主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点头。
此次魔界之行收获远超所想,她们不仅将纣寒引离了徽州关,同时深入妖都将魔宫摸了个底朝天。
虽不知终古十恨阵究竟是什么,但所谓贪得无厌必遭所弃,眼下情景,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回去禀报师尊才好!
远处的闷响声愈来愈大,沈放舟毫不犹豫地捏碎传送石,深邃幽红的石头破碎,无数石屑流转成纯粹的灵气,平地而起一座空间小门,空间气息如水般温润地裹挟住两人身形,将其牵引着送往黑洞般的传送门。
沈放舟挑了挑眉,忽地顺手一推,径直将谢归晚先行一步送入门中!
谢归晚诧然回头,还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已消失在空间气息中。
这种时候,当然是门主先走啦。
沈放舟满意地拍拍手,她刚要上前一步钻进传送门,却听耳畔传来一声巨响!
纣寒闯进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放舟面色骤变,立刻飞似地遁入空间,然而也就是她在空间中消失的刹那,纣寒已经冲到了她的面前!
沈放舟转身,第一次与这位几乎仅存在传言中的魔主对视,不过一瞬不过一息,在陷入空间灵流的最后一秒,她看到的,却是纣寒一张惊愕的脸。
空间门一瞬消失,徒留仿佛僵住的的魔主纣寒。
纣寒在悬崖之畔一动不动,望见此幕者也许会以为魔主陛下气到极致,但如果再向前仔细一眼,便会发现,纣寒其实在颤抖。
不是恐惧、不是讶异、不是愤怒。
是喜悦、是失而复得,却亦是茫然与不解。
纣寒艰难地动了动唇,眼眶微红:
“师尊......阿昼.....”
半晌,气喘吁吁赶来的纣煦看着格外沉默的姐姐,突然就有点不敢说话了。
她试探着劝阻:“姐姐,姐姐?别生气,那两个通缉犯既然如此胆大,就肯定不会来魔族一次,再不济我们可以直接去问剑阁要——”
“去查沈放舟。”
“啊?”纣煦懵了。
纣寒猛地抬眼,言语中是从未有过的果决:
“动用一切可以调动的魔将去查沈放舟!我要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从哪里来,又是如何拜入了剑阁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