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谢归晚伸手的一瞬间,沈放舟唰地一声从地上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退一步,避开了门主的指尖。
谢归晚动作一顿。
“怎么了......”她故作无事的收回手,声音照旧是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忽然这么大反应?”
“没事、没事,刚才在心魔境里做了场噩梦罢了。”
“......噩梦?”
相识三年的挚友对自己怀有她心,而自己但凡越雷池一步便会叫双方皆死无葬身之地,这不是噩梦,什么还是噩梦?
沈放舟马上捣蒜式点头,紧接敲钟式摇头,而后三百六十度旋身飞跃式逃跑。
她迫不及待地往后退了几步,打量了一圈空地便忙不迭地开口,无论心中再怎么慌张,语气却还是竭力装作无事模样:“那个......门主,我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很快、呃,不对,很慢回来!”
话罢不等谢归晚多说一句,她立刻施展身法逃之夭夭了。
必须得主动和门主扯开距离,她们两个是朋友时,无论怎样亲密都无甚妨碍,可是......
谢归晚是真的喜欢她,而且不是朋友的喜欢啊!
沈放舟在心底无声落泪,她戳戳系统,语气很埋怨:“我说姓系的,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系统哈了一声,紧接着用能震碎宿主耳膜的声音恶狼咆哮:“我什么时候没告诉过你?什么时候没提醒过你?我从徽州关就开始苦口婆心,我讲谢归晚喜欢你你说我脑残,我讲门主对你心怀它意你说我不懂友情——这不是你说的?!现在找我算账来了?!”
好像也是诶.......
沈放舟心虚一瞬,语气弱下去但还在努力挣扎:“那你多和我讲几遍嘛,也不至于事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系统冷笑:“不讲你不愿意,讲了你又不开心,姓沈的,你也真难伺候。”
沈放舟:“......”
沈放舟:“......唉。”
事已至此,沈放舟只觉不知如何是好。她揉了揉太阳穴,脑瓜子嗡嗡响。
无论如何,无论怎样,她绝不能和门主再这样暧昧下去了!
“pardon,pardon!”系统礼貌探头,“沈,我打断一下,互相喜欢的人拉扯下去才叫暧昧。”
沈放舟怔住:“所以?”
系统八卦之心暴露无遗,它迫不及待地兴奋道:“所以你喜不喜欢谢归晚呀。”
沈放舟:“......你不是不想让我和女主纠缠下去的吗?”
“害,这不是事已至此。”系统小脸一黄,害羞极了,“反正你都知道她喜欢你了,你跟我说说也不碍事,我也有点好奇嘛。”
“不喜欢,”沈放舟僵硬地把头别过去,咬了咬唇,语气生硬得不知道究竟在讲给谁听,“不喜欢。”
其实无论
答案是或否都没有意义,毕竟她是方外之人,天平另一端摆着归家与门主性命的筹码,纵然喜欢纵然不舍,又有什么意思呢?
所以沈放舟不去想心中泛起的,莫名其妙的涟漪,只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不喜欢的,更何况你从未知晓情爱之感,又哪里能笃定自己是真心实意,还是因那纠缠的子夜而生出的虚妄?
想明白其中利害,如何去做那便顺理成章。沈放舟仰头拍拍脸,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但一整日的奔波的确太让人疲惫,沈放舟心想要是给她从头到尾浇杯冷水,估计能起点效果。
这时耳边响起水声。
沈放舟动作一顿,她慢慢转头,也许是藏锋之境真听见了她的心声,遥遥处原来正斜飞一道高悬之瀑!
太远了,所以哪怕是金丹修士竖起耳朵,也才能勉强听到飞湍急流的冲撞声,但似乎又太近了,否则为什么抬头望去,眼中几乎只有那白如银堆雪的浩瀚巨流?
高崖悬约千尺,峭壁林木青葱。原来雷鸣山自此开了一扇天窗,从此一座险峰便几乎化作两道山门。而这两扇山门则顺势夹出一道急瀑,因此充盈了崖上水汽,以至于岩石的轮廓都被这雾模糊掉,只剩下绿溶溶的、看不清的满片青苔。
匹练飞空银河倒泄,滔滔滚滚万壑争流,莫过于此也。
这难道就是竹淮西所说的藏锋之境的第二关,山中听瀑么?
还在仰头凝望瀑布,一声低呼却将沈放舟从思绪中惊醒。她倏然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已人影绰绰,已然清醒的谈小洲刚从楼重脖子上被迫摔到她身后,脸上写满茫然。
楼重冷着个脸火速逃走。
沈放舟:“?”
倒也不必把权责划分得这么清晰。
一转眼的功夫,眼中哪里再有刀门首座的身影?沈放舟幽幽叹口气,本着应收坏账的心态往前一步把谈小洲扶起来,刚一伸手,却有些惊奇地发现她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小洲,你刚才没有做梦么?”
谈小洲抬眼,皱着眉想了很久很久:“好像、好像是做了一个梦吧?”
“难道你梦到了医师为你开良方?不然这伤怎么会好得这样快。”
“应是藏锋之境的馈赠——”
这时忽有一人开口,沈放舟眼皮一跳,努力抑制自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逃跑反应,下一秒,她果然见到门主轻咳着踱步而来。
门主怎么在这个档口又咳起来了!
沈放舟右手攥紧又松开,她强忍着为谢归晚添件披风的冲动,往后很克制地退后一步:“馈赠是指?”
“山脚是第一关,现在大概已经结束了,然而成功到达这里的人已并非全部,”谢归晚垂眸,仿佛压根没注意到沈放舟的举动,“依照藏锋之境的规则,通过者,应该都收到了一份馈赠。”
馈赠?
在场人皆是一怔,反应过来后,人群像是炸了锅一样骤然沸腾。
“诶——这
么一说,我好像的确灵气增长了许多!”
“等等等等,我的刀术也精进不少!”
“这就是藏锋之境么......我们还没拿到神器,境界就可以充盈成这样???”
“可是——”
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打破近乎激动人心的境况,剑阁的小师妹立在原地,面上呈现出几丝微小的恐惧,她声音怯怯:“可是、可是那些消失的人,是死了吗?”
忽然一切就静下来。
在场之人都不是从未见过鲜血的入门修士,更不是杀个人都要犹犹豫豫的羔羊。但无论是下山卫道亦或者四关除魔,生死之前好歹能叫她们望一望同伴的头颅与热血,于是才能咬着牙背着尸体继续前行。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是眨个眼的功夫,前一秒还在谈笑的同伴便再也回不来了。
许久许久无人开口,最终仍是沈放舟望了一圈仙盟中人,青衫剑客开口,语气沉稳得叫人心安:
“不要预设最糟糕的结局,也许竹淮西所知亦有偏差,至少到目前,藏锋之境所对人命并非弃之如敝屣,眼下便对同伴妄下定义恐怕有失偏颇——其他人的生死,如今唯有姬长老的剑气才能给出明确的答案。”
刚从心魔境中走出的边映雪亦是点点头:“不错,眼下有时间想这些无用之担忧,不如看一看这所谓的听瀑是要如何去听,拿到神器的确对修行之路很重要,但活下来才更为关键。”
剑阁的两位金丹一发话,场内瞬时便没有那么恐慌。沈放舟与边映雪两人一唱一和,先前因竹淮西之言而略有些浮动的人心便稍稍安稳下来。
身侧毕竟是此刻、乃至以后都要并肩同行的道友,不是被逼到最后一步,谁都不愿与同袍刀剑相向。
沈放舟见状亦是舒一口气,解决了这些弟子的问题,也就意味着至少不会有人背后捅刀。她很快便放下心来,转头去看山中那道瀑布。
一回头却怔在原地。
不知何时,身后的一大片空地上已然显出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无数座小楼错落交杂好似星斗,呈现出一种北斗七星的弧度,拱卫着最远处的飞瀑。
楼重正在不远处一座古朴石屋前静立,而她的右手——
却正搭在刀鞘之上。
沈放舟心中一惊刚要开口,然而快如疾电的一刀已经出鞘了!这是沈放舟第一次见到楼重毫无保留地出手,因此她立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苍梧,从来不知有人能像提着一把匕首般握住一柄重刀。
楼重脚尖一点,整个人凌空飞跃好似矫健猎鹰,但见她右手斜握刀柄,苍梧的刀尖在此刻竟已藏在了她的右后方,所有人都不清楚楼重为什么会这样突兀地出手突兀地提气,但现在,唯有站在刀势张扬处的沈放舟才知道那潜藏在冥冥之中的对手!
苍梧刀尖猛地向前冲斩,与此同时,那本是个死物的小楼竟好似有生命般哗地吸了一大口灵气,刹那间狂风大作众人大骇,楼重却面无惧色地狠狠劈出这一刀,也就是在她力气尽出
的刹那▃[(),直直地削向楼重——
“砰!”
刀气与白光一瞬对撞,日月当空却也无光。
一切猝不及防地结束,这完全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石屋没有讨得胜利,楼重也未险胜一招。苍梧刀顺势入鞘,楼重落地,借刀鞘撑住自己有些乏力的身形,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每一座木屋......都是一处禁制?”
半晌,沈放舟试探道。
“是,”有所猜测的楼重目光平视向前方无数座小楼,“山中听瀑,前提是这瀑布边要有容你坐下的位置。这些宅子出现得虽然突兀,却都是围绕着飞瀑而建。每一座都有不同实力的禁制,藏锋之境,应是想要我们用手中武器对抗禁制,博一个进去的资格罢。”
沈放舟若有所思:“既如此,那么依照第一关的经验来看,这宅子里一定也藏着奖赏咯,大概这小楼中的机关禁制越强,奖赏也就越丰厚。”
楼重点点头:“也许宝物就藏在宅子里,更何况竹淮西有谈及尽快二字。眼下已经是傍晚了,或许,午夜前开垦不了任何一座楼宅的人,就会被淘汰。”
此话一出,淘汰二字叫不少自认实力相较弱些的弟子心颤。剑阁小师妹赶快跳出来,左看看右看看,像只仓鼠一样迫不及待地向沈放舟求救:“师姐师姐,哪座小楼实力最差——哦不,最有进步空间,正好适合我这个吊车尾!”
沈放舟看得好笑:“一切尚未分明,你着急什么?”
小师妹眨眨眼:“那我先去开路?”
“别把自己搭进去就行啦,”沈放舟拍拍她脑袋,干脆指向灵气波动稍差的右手边:“这里,你动手前自己再小心分辨分辨。”
“好嘞!”
小师妹提着长剑信心满满一马当先地向右走去,一边走还一边笑嘻嘻地转过头来和沈放舟说话:“师姐,我要是——”
“等等!!!”
刹那间惊变突然,沈放舟瞳孔猛缩,毫不犹豫地向前飞扑,裹着小师妹便往前一躲,几乎就是她抱住小师妹的瞬间,一道白光以擦的形式掠过了那角青衫。
沈放舟抬眼,眼眸微滞。
远处的黑木小楼上,枪宗大弟子袁裕正操控着禁制机关,笑眯眯地望向她们:
“小师妹,我建议你最好滚远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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