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之境外
一旬眨眼便匆匆而过,于是秘境大门即将再开。四周的灵力成倍地开始翻涌,沧海上隐约显出一扇浩荡之门的形状。
此刻正是午夜,长月高悬繁星漫天,海浪推拒着扑在岸上,发出清脆的涛声。
一个女人立在高崖之畔。
丹凤眼中含着难以言喻的锐利,绯红裙间藏着不可明说的野心。海风轻盈于是裙角飞落如蝴蝶,袖口与领袍缀着金线交织的卷云纹,衣补处则绣着漫散霞光的丹鹤与翱翔云天的凤凰。
司红泪静静地望着浩瀚之海,化神圆满的灵力在身体内翻涌,她伸手,能望见自己掌间逐渐苍老的纹路,但她的心依旧年轻。
剑阁冠盖仙盟,刀门隐世一角,步履间含着沉沉杀气的刀剑客们不与俗人,她们更在乎脚下的得证之路。
唯有道宗,唯有道宗不同。祁钰与燕归南一次次地向准仙境发起冲锋,誓要在可被铭记的岁月中得证大道。但与两者所差无几的司红泪却尚且不是渡劫,这其中的差距,大概是因为后者有其他要追逐的东西。
比如执掌一十二洲的权势。
“唉。”
身后却传来熟悉的叹声。
司红泪冷笑,她转身:“祁钰,我可不可以请你去下面叹气?说不定你叹的气可以把这片海吹起来,到时候捉几条鱼给你的好师姐,也许她会大发慈悲地原谅你呢。”
“就会说风凉话,”祁钰抬头翻了个白眼,很懒得搭理这个人,语气烦闷,“你怎么还不滚蛋。”
“我愿意陪你,你竟不感谢我?”
“哈,我尚且要担心你对我下毒手呢!”
“你——”
司红泪丢了个眼刀给祁钰,说到一半冷哼一声,毕竟和眼前人争吵多年,祁钰下一句话说什么她大概都能知道,这种没必要的废话不该出现在藏锋之境外。
于是司红泪咳了两声,转而说起正事来。她皱起眉头:“今年的藏锋之境开启得早却也关闭得更早,不知道她们能否得到与往年相近的馈赠——小洲的归玉十二盘尚且用得不熟练。”
“司宗主,你何必为孩子们这么费心。”
凭空里响起朗笑声,祁钰眼前一亮,她转身,果然能望见一个熟悉的灰袍身影。
幻出分影的燕归南收刀落地,她向祁钰张开手臂:“这么久没见,祁钰,你都不怀念和我练刀的日子吗?”
被唤到名字的剑阁掌门也笑着迎上去,右手拍了拍多年未见的好友肩膀:“这残影怎么跟真的一样?好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等等你也来教教我!”
司红泪看着两个盟友呵了一声:“幼稚。”
燕归南依旧是乐呵呵的模样:“话又说回来,司宗主,你不要总逼着小洲学着学那,孩子们总会有长大的一天,你又何必急于求成?”
“都和你们一样放养?”司红泪斜眼,“百年前我记得你和祁钰出秘境后很快就突破了元婴,沈放舟
和边映雪如今是何等境界,你们两个该不会不知道吧?”
燕归南的笑淡下去:“司宗主,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我有徒弟,名叫楼重。”
饶是刀门宗主的好脾气此刻也不禁微微动怒,祁钰见势不妙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虽然她也很厌烦司红泪,但二人间总归不能吵起来。
“行了行了,”祁钰连忙道,“大门又显出一点痕迹,也许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孩子们就要出来了。”
司红泪声音凉凉:“我倒愿意她们再待上一段时间。”
燕归南却叹了口气:“我倒是另有私心,也不知道小重她们今年是否登了雷鸣山——祁钰,唉,我总是很恼恨当年的事情,还是觉得对不起小竹,可是要叫楼重为我当年事去奔波询问我又觉得对不起她,只好这样纠结自怨。”
“倒也不必这么担心,”祁钰收敛神色,“当时距离藏锋之境关闭还有好些天,也许你惦念的那位故人她们早已解脱,说不定,小重和她们早在绯玉城内见过面了。”
这时却听轰然雷响。
二人齐齐一怔,再抬眼,藏锋之境的大门竟开始疯狂扭曲,好似被浩荡的灵气乱流攻击,根本打不开分毫。
“这、这是......”
祁钰沉声握住碎山剑:“藏锋之境中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叫大门都受到这种影响?!”
“是天罚!”
遥遥远处竟传来一声怒吼。
司红泪抬头望去脸色惊变,她下意识抽出身后法盘,言语呵斥:“魔主陛下!你似乎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远处的沧海显出一线黑色,而后是几乎惊天的浩浩涛声,远处那人来得太急太快,以至于急驰中甚至掀起千重浪,平静浩瀚的海洋陡然一变,黑色的浪涛平推咆哮,像是欢迎纣寒的驾临。
但等那一线黑呼啸而过,二人才发现原来急驰于此的,尚不只有纣寒。
白衣猎猎长剑直鸣,通体透明的神剑不食烟第一次彻彻底底在仙盟前展露锋芒。
一十二州第一剑客,云别尘。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并肩前行,渡劫圆满的恐怖威势几乎叫整个天地都为之颤动。两人所过之处鸟兽无不惊飞,纣寒咬着牙提速,却依旧追不上云别尘。
几天前,就是这位仙界中神隐许久的剑客单枪匹马闯入了魔宫,面对百位长老面色不变,只平淡地说出叫纣寒惊颤的事实:
“阿昼要死了,如果你舍不得,那么就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云别尘便洒然而去不出一言,当时龙璨等人蜂拥而至言辞恳切地请陛下不要去,但无论是纣煦还是纣寒都一时沉默,最后回答这些臣子的只有剑啸声。
终古恨出鞘。
这个名字已经足够代表一切!这个名字背后藏着的东西足以叫纣煦和纣寒都生出堪称奢求的希望。
于是纣寒毫不犹豫地追上了云别尘,仙盟尚且极少见过这位天赋超绝的剑客,所以这也是纣寒第一次与这位“隐仙
”照面,她隐隐约约觉得同她似曾相识,但当这人忽然回头说等等我要借你的剑一用,只有终古恨可以杀死明珣时,纣寒还是在原地愣住了。
所以她犹豫着开口:“你......您,究竟是谁?”
白衣剑客眉眼平静:“不要浪费时间。”
分明境界相差不大但刹那间纣寒就不敢说话了,她怀着忐忑和不舍一路奔赴,不知道阿昼究竟遇到了什么,不知道如今的阿昼还会不会想起她,但是紧接着她就望见了藏锋之境的大门,作为魔族,她看见的比祁钰更多。
她看见天道震怒于是降下天谴,看见明珣狂笑于是剑痕重叠,青衫猎猎,雷罚与剑影切割出淋漓鲜血与森寒白骨,滚烫的赭红色蜿蜒过一张熟悉的倔强的脸。
又是明珣!她的好师妹、她的好师妹又要毁了她的家!
于是一瞬间纣寒暴怒,腰间终古恨轰然长鸣。远处司红泪冷着眼以为魔主要同仙盟决一死战,但关键时刻,二人还是听见了纣寒那句天罚后再熟悉不过的人名。
“明珣。”
祁钰脸色瞬变,碎岩剑狂吼出鞘:“你说什么?!”
纣寒已经无暇同剑阁掌门问好了,她挥手猛地抛掷鎏金的剑柄,于是终古恨无风自动,旋转狂吟着掀起万千烈风,轰然声响,神剑与藏锋之境大门对撞!
“来不及解释了,”云别尘手握不食烟,声音凛冽,“沈放舟触动封印引下了天谴,如果她死了明珣就会侵占她的剑骨,到时候一切就都完了!”
祁钰怔然:“封印,天谴?”
此时此刻却没有说话的时间了,不食烟与终古恨并肩,碎岩与重刀齐振,四位当世最强联手,狂肆的灵气喷薄,狠狠地撞上藏锋之境的大门!
刹那间空间乱流粉碎成零落的碎片,尘封已久的藏锋之境再度开启!阻碍一切的飘渺雾气散去,但是天道的意志不容违逆,灵气浩瀚又重弹,于是那一丝缝隙再度被虚无所填满。
但已经足够了,那血淋淋的一角已经足够了。
祁钰怔在原地只觉眼中忽然便模糊,捕捉到的秘境一幕辗转着在脑海中重演。
青衫剑客浑身浴血,全身血肉被天罚无情地撕开,露出焦黑的皮肉与森寒的骨头。
她颤抖地握住剑柄:“舟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