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新年开头,皇宫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暗潮微动。
过生日什么的都是日常小事。
北境又传回捷报,大皇子再立战功,击破后金最大的残余势力,也是后金残存皇族中,最有势力的灵王,而那位灵王也被生擒了。
这位灵王一倒,剩下的就不足为惧了。
这事儿一传回来,不止明熙帝精神一震,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满朝大臣同样激动不已,一些本来还有些举棋不定的大臣,也落下关键一子了。
后金虽然被灭国五六年了,但残存的势力依旧是明熙帝和百官心头之患。毕竟是和大盛纠缠了近百年的心腹死敌。
当年后金鼎盛时期,霸占整个北境。
那时候,大盛朝失去了北境这个天然的战略缓冲地,门户近乎大开。
后金的马蹄几乎踏过大盛朝一大半领土。
要不是大盛朝将士们誓死守卫,而盛京城又占据天险优势,后金兵马差点一举攻入皇城,改朝换代。
也是大盛朝命不该绝,每到这种关头,就会出一两个惊才绝艳的人物,给大盛朝强势续命。
比如某某帝时期,重文抑武,自大傲慢,不把后金狼子野心放在眼里,也是那次,让本就虎视眈眈的后金近乎蚕食大半个北境,边防岌岌可危。
在危机关头,朝中一特会赚钱的户部尚书挺身而出了,靠着砸钱,贿赂后金贵族们,让后金出现内斗,慢慢地,居然还让大盛朝收回了一半北境失地。
结果那个某某帝的儿子,上任没多久,就因为骄奢淫逸,贪图享乐,把老子攒下来的钱挥霍一空,军费都快拨不出来了。
北境又又危险了。
果然,后金趁着大盛朝兵力虚空,一举攻下整个北境地区,吓得那个年轻皇帝两股战战,连忙派大臣去送钱钱。
但人后金上了一次当,还能当第二次傻子?何况,形势一片大好,只需攻下大盛朝,那不就全是他们的了。
所以,钱钱收了,使臣砍了。
而且,后金王看着那点钱钱,有点嫌弃,觉得大盛朝皇帝越活越回去了。
当他们后金是乞丐吗?这点钱打发谁呢?他老子当初讨好后金贵族的钱钱都不止这点。
于是后金王大手一挥,继续攻。
这一攻就攻下大盛朝一半地图,势如破竹,眼看着山河破国要亡,那皇帝就给吓死了。
没错,吓死了!
当然,大盛朝史书上不能这么写,就说是得了急症。
那皇帝死得快,儿子都没生一个,于是在宗室选了个合适的继承人。
好嘛,又让大盛朝押到宝了。
这个继任皇帝,年纪不过双十,却英明果决,文韬武略样样不差,最神奇的还是,他手下有一员猛将,还是那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帅才。
能打的将军,军伍中再怎么也能找出好几个,但能打又擅指挥的将军,那就是万万里挑一了。
两者之间的差距,大概就是青铜和王者吧。
所以,在大盛朝摇摇欲坠之际,这位年轻皇帝和英武将军一起联手,挽救了大盛朝。
听说,那个后金王也给活活气死了。
谁看到即将胜利,横空杀出两个拦路石,不止打断了后金强势进攻势头,还一步步把后金逼回老家,连还没捂热的北境都差点还回去。
那个后金王得‘急症’死了,而他儿子继位没多久,后金危机居然也解除了。
因为,大盛朝那个年轻英明的皇帝居然早逝了,在位仅仅四年,刚把后金马蹄赶出去,刚准备大展拳脚,收回北境失地,结果
大盛朝傻了,后金傻完就乐了。
为啥,那个聪明英武的皇帝早逝了,继位的儿子才六岁,根本做不了主,没多久朝政就被外戚把控。
失去了能给予信任和支持的皇帝上司,那个将军再厉害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为了不让自己憋屈地死在阴谋迫害中,也为了报答上任皇帝的恩情,那个将军用相当惨烈的一场战役,近乎两败俱伤的代价,让后金折损大半兵力,至少十年没能力侵犯大盛朝国土。
只是,北境终究没有收回来。
至于将军,战后士兵们只找到了一副残缺铠甲,他用生命为他效忠的皇帝尽忠,完成了自己守卫山河的使命。
大盛朝和后金同时陷入奈何不得对方的处境,但大盛的基本盘还是要好很多的,只有后面的皇帝别太废。
将军战死,外戚把持朝政,眼看大盛朝不用后金攻打,先自己玩死自己了,某王爷联合朝臣,推翻外戚势力,某王一跃成了当朝摄政王。
那个小皇帝依旧是个摆设。
但小皇帝命长啊,把摄政王熬死了,把权臣也给熬死了。
在五十三岁那年,看着自己最骄傲的儿子穿上龙袍,像是终于完成了一件任务,满意地闭上眼睛了。
而这个让他骄傲的儿子,登基的新皇,就是明熙帝的亲爹,那位很有个性的正始帝。
为什么很有个性?
季睿也是从细枝末节推测出来的,因为好像,镇国公府季家能发展到权势滔天的地步,就是那位正始帝一手搞出来的。
季睿大概就知道这些了。
还是太子又要把四书五经当睡前故事讲,季睿抗议,让他换一个,比如讲讲历史小故事啥的。
太子就把这些当睡前故事讲了,当然,太子肯定不是这么讲的。
是季睿从太子简洁言语和偶尔停顿的语气中,靠自个儿脑补出个大概的。
不过,听太子说了这些,季睿忽然有点懂那位正始帝为何放纵季家做大做强了。
正始帝不会是想效仿他亲爷爷,也就是那位英年早逝的皇帝,想再谱写一篇皇帝和将军,伯乐和千里马,信任和忠诚,手拉手一起打天下的绝世佳话吧?
正始帝,果然有个性。
后金虽然在明熙五年被灭了,但依然有势力残留,季睿了解不多,但从德妃娘娘容光焕发的笑脸上看。
被大皇子收割的这股后金余孽,势力应该不小。
本来大皇子要亲自押解那位后金王爷回京的,可草原上的北元又在蠢蠢欲动了,大皇子只好又领了前锋将军职,去杀敌了。
听到消息,皇帝舅舅那叫一个骄傲,当朝情难自已地大喊了三个字。
好,好,好。
然后说了让朝臣和皇子们心思浮动的一句话。
“不愧是朕的麒麟儿。”
明熙帝说出这话的当下,季睿是不知道的,这都是以后他才慢慢听说的。
大皇子一时风头无两,与之相对的就是,季家出事了。
被押解回京的除了那位后金皇室余孽,还有季睿两个叔叔。
季睿从柳嬷嬷那听到消息的时候,两位叔叔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被革职查办了,如今赋闲在家。
柳嬷嬷为什么突然跟他提了一嘴。
那还要说起他那位亲姑姑,季贵妃。
两位叔叔刚刚押解进京,投入大牢,只待明熙帝得了空就定罪判罚,季贵妃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去就见明熙帝,想替两位哥哥求饶。
可明熙帝一早有预料,让人拦着季贵妃,就是不见。
近一年,又是生子又是养病,季贵妃脾气越发控制不住,数次气得明熙帝脸色铁青地离开长喜宫。
然后,明熙帝已经将近三个月未踏足长喜宫了。
哪怕季贵妃跟以前一样,伏低做小,率先低头去哄明熙帝,想让他消气。
以前季贵妃也隔三差五发脾气,闹性子,明熙帝也有很生气的时候,可气不过多久,季贵妃再主动低头认错,明熙帝就原谅她了。
这次,明熙帝却把她宫里的人赶走了。
一开始季贵妃还生气,觉得明熙帝太过分。
过了段时间,季贵妃再次派人去请,谁知明熙帝直接下令责打她宫里的人,说是冒犯了圣威。
气得季贵妃又砸坏一屋子东西,可渐渐地,季贵妃也觉出一点不对劲出来了,她隐隐焦急不安起来。
本来想不顾病体,亲自去勤政殿外等,可虞嬷嬷怕她好不容易养好一大半的身体,又再次变坏。
本来,入冬之后,季贵妃的咳疾就一直断断续续的不见好。
季贵妃想到只能整天躺在床上养病的煎熬劲儿,也就听了虞嬷嬷的劝。
谁知还没等来明熙帝消气,先等来两位哥哥犯了大错的消息。
季贵妃再也坐不住了,压在心头的焦急一股脑涌上来,让她不管不顾,直冲勤政殿,求见明熙帝。
结果当然是被王明盛拦在了外面。
可季贵妃那个脑子吧,以前偶尔还上线,可至从损了身子后,脾气更大了,脑子更是动不动就掉线了。
眼见着一群奴才挡在前面,她气急,居然让长喜宫的人动手打。
吓得跟在她身后的长喜宫宫人们唰一下,跪倒一大片,瑟瑟发抖,自觉小命休矣。
季贵妃见状,气得喘气跟拉破风箱似的,“放放肆!本宫”
好在,虞嬷嬷惨白着脸,顾不得大庭广众丢了贵妃的脸面,一把捂住她的嘴,才没让她说出更大逆不道,嚣张狂妄的话。
谁知季贵妃怒极爆发出的气力,竟然让虞嬷嬷都压制不住,要不是她咳疾犯了,虞嬷嬷赶紧让人弄走,可能王明盛都要让人动手了。
敢在勤政殿外喧哗闹事,季家人也保不住她。
果然,季贵妃前脚才回到长喜宫,后脚圣旨就到了。
禁足一年。
一年???
季贵妃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质问传旨太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占据了她全部力气。
咳嗽动静听着就吓人,感觉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了。
传旨的小刘公公,余光闪过一抹冷笑。
禁足一年还是皇上罚得轻的了。
这有什么不满的,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季贵妃?
小刘公公冷冷领着人转身,脚还没踏出殿门,身后就传来老嬷嬷一声急呼。
“娘娘!快传太医!”
咳嗽声消停了,人怕是晕过去了。
小刘公公不带一点停留地走出殿门,甚至还轻轻扫了下衣袖,像是要扫掉什么晦气一般。
等一身轻快地走了没几步,小刘公公余光不经意瞟见什么,他脚步一顿,朝院子角落一处花坛,定睛一瞧。
还真有个小身影。
大半身子都被遮住了,露出屁股那一截。
小刘公公眉梢微挑,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的小九皇子了。
不等小刘公公收回视线,就见一小太监在那花坛旁边,假模假样地喊。
“小皇子,您出来好不好?小皇子,您在哪儿呀?”
“小皇子,您应奴才一声好不好啊?”
那团锦绣小身影却一动不动,哪怕寻找他的小太监从他脚边过去,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太监只好继续小声喊:“小皇子?您听见奴才的声音了吗?”
小刘公公觉得这一幕说不出为什么,有点奇怪,正要收回视线回去复命。
那小太监又小声道:“小皇子,您再不出声,奴才就去告贵妃娘娘了,让娘娘过来找您。”
小刘公公就见,刚才一动不动的小身影,缓慢地抬起头,又缓慢地朝那小太监伸出双手。
小太监俯身抱起他就快步朝另一边走了。
小刘公公只来得及瞥到一点白皙脸蛋。
而季贵妃见不到明熙帝,还被禁了足,等在虞嬷嬷安抚下稍微冷静下来,她终于想起,那个入宫后,从没见过的亲侄儿来了。
第五十二章
但是,季睿是她想见就能见的吗?
季贵妃派去的人连福春宫的门都没敲开,没办法,只能另外想法子,比如等在半道上,听说季睿整天满宫乱跑,总能寻到机会见上一面,让他来长喜宫走一趟。
可长喜宫的宫人们蹲守了几天,连季睿一片衣角都没挨着。
是,福宁郡王喜欢到处跑。
常去的就是淑妃四位娘娘和皇后宫中,加上一个东宫殿,时不时也要在御花园各角落转悠一下。
可就是太喜欢到处跑了,根本让人捕捉不住他的行动路线啊。
有时候打听到他在某位娘娘宫中,他们就提前在回来的路上等,可那小郡王从不按常理出牌,要么早一点要么晚一点要么走了另一条路。
有时候直接转头就去另一位娘娘宫里了。
总之,他们是真摸不准那位小郡王的心思。
而后宫也是有侍卫巡逻的,他们可不敢一直在各条路上徘徊蹲守,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抓起来。
好不容易,长喜宫一位小太监跟撞大运似的,某天下午在季睿回福春宫的路上守到了他,可还不等小太监喜极而泣地奔过去。
他就嗖一声,被人捂着嘴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远远地,还听到那位小郡王疑惑地问:“小全子,你有没有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是鸟叫的声音吗?”
“不是不是,是啊呜,短短的一下,很快,像是什么”
“啊呜!”小全子忽地鞋尖‘踢到’一块小石子,‘痛’得短促闷叫出声,“小郡王,是这个声吗?可能是奴才刚才不小心弄出来的。”
季睿看着小全子忍痛的表情,眨眨眼睛,“哦。”
不等小全子笑笑,突然季睿又问:“小禄子呢?刚才还在,怎么突然不见人了。”
小全子:“人有三急,他”
季睿哦了一下,一双瑞凤眼,不似小八皇子天然的带了点凌厉矜贵之势,因为爱笑,又清澈黑亮,好似能让人一眼看到心底那样明净,长睫毛一扇扇时,天真又无辜,格外平易近人。
小全子就觉得,他们小郡王真是这后宫最好骗最单纯的孩子了。
季睿:“”
小全子又脑补什么了?
如今,论眼神慈爱程度,他的小全子赶超了知琴知书四位大丫鬟,一点不输柳嬷嬷了,偶尔,甚至让季睿都稍显承受不住。
季睿背着小手,小短腿迈着八字步,走出了‘退休小老头’气质。
而那位被小禄子压制的小太监,只能流着泪,听着脚步声逐渐远离。
等自家小郡王身影都看不见了,小禄子才松开犹如铁钳的手,平日里憨厚呆板的眼睛,此刻竟让小太监不敢直视。
“下次,直接移送禁卫军。”
一股寒气袭来,小太监两股战战,“不敢了,奴才不敢了。”
小禄子警告完,这才起身,跑起来敏捷快速,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季睿等人。
‘请’不来季睿,季贵妃又被禁足,终于,积压在胸口的怒火和郁气一股脑涌上来,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噗——喷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虞嬷嬷:“娘娘!太医,去叫齐太医过来!”
长喜宫又陷入一阵兵荒马乱中。
因为季贵妃吐血晕倒,心神不安的宫人们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小团子,穿着花团锦簇的,就藏在一只花瓶后。
花瓶快有半个成人高。
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里面躲着个小身影。
殿外,有个小太监急得团团转,听见里面一声惊呼,顿时瞪大眼睛,后背汗毛倒竖。
趁着这片慌乱,小太监一个咬牙,悄默默混入主殿。
好在,虞嬷嬷和墨兰几人根本没心思注意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忍着心惊肉跳,不敢多瞧内室的情况,在外室寻来寻去,也没找着那抹小身影,终于,他抬头看向内室。
小皇子不会是
想到什么,小太监心一横,屏住呼吸掀开门帘,一脚踏入内室,好在,刚进入内室,他就扫见了藏在花瓶后的小身影。
小太监松了口气,趁人不注意,快速走过去,就发现小皇子一双呆板无神的眼睛正盯着不远处
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一口凉气直接堵在小太监喉咙口。
地上还未干涸的血渍
小太监微颤着手捂住小皇子眼睛,抱起他转身快速走了出去
长喜宫这边的动静早已传了出去。
甚至,没多久居然还传出季贵妃病重的消息。
明熙帝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当时他正在勤政殿处理政务,闻言头都没抬一下。
“王明盛,派人去看看。”
王明盛躬身应是,朝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即悄声退了出去,然后指派下人去长喜宫瞧瞧。
等手上的政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明熙帝活动肩颈的间隙,语气漠然道:“稍后带那两人来见朕。”
“是。”王明盛低着头。
深夜。
福春宫。
季睿在东宫留宿,也就不知道深更半夜的,自家皇帝舅舅因为季贵妃病情,又召见了那天晚上的两人。
齐太医和彩环跪在地上,向明熙帝禀报了季贵妃如今的病情。
不似后宫传闻‘病入膏肓’那样严重,但也确实不太妙,情况有些凶险。
“你的意思是说,贵妃可能坚持不到明年?”明熙帝一双长眸深邃犀利,语气似叹一般,“这可不行啊。”
齐太医和彩环登时觉得周身被一股股寒气侵蚀,浑身僵硬。
“臣的意思是,贵妃这次苏醒后,还是不修身养性,好好调养身子,动辄发火震怒,最坏的情况可能就”
说完,齐太医额头的冷汗滴答一下,落在光滑的地砖上。
明熙帝手指忽地敲了下案机,很快,就从旁边屏风后走出一个人,跪在了齐太医身边,齐太医余光一扫,眉心狠狠一跳。
是太医院院正,陈太医。
陈太医也用余光,朝自己同僚投去苦逼一眼。
不等两人过多交流,就听明熙帝道:“可听明白了?陈铭,当初用在长公主身上的法子,适合贵妃吗?”
陈太医呼吸一滞,深深垂着脑袋,“皇上,此法凶险,臣无法保证贵妃能挺过去。”
也就是说,可能都不用等明年了,那法子能直接让贵妃下去。
本来这么说,以为皇上就会放弃,没想,明熙帝语气凉凉地说:“所以,朕不是给你找了帮手嘛。”
“听懂了吗?朕要贵妃再多活两年。”
陈太医和齐太医一时震惊,下意识就抬起头。
而旁边一直安静的彩环,趴伏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奴婢是有一法子。”
接下来,彩环就把她口中的‘法子’说了出来,陈太医和齐太医听完,齐刷刷瞪大眼睛,看向彩环的眼神也露出一些嫌恶。
这种阴毒的法子,一向是行医者所不耻的。
如果说,陈太医那法子是让患者经受常人难以忍耐的痛苦,强行续命,那彩环的法子就是拿寿命换健康,给患者短暂的回春。
季贵妃只要好好调养,即便以后要缠绵病榻,或是病病殃殃,但再有个十年左右的寿命,太医们是能办到的。
把情况说那么‘严重’,熬不过明年什么的,是太医们常用的说词,把最坏最坏的情况先说出来,或是把小事往大了说,真出了事,才能少受点牵连。
两位太医脸色齐齐一变,就在他们犹豫着想劝明熙帝收回成命时,明熙帝就问:“你一个人可能办到?”
彩环卑微恭顺道:“奴婢能,只是,如果有太医大人在旁协助,奴婢行事能更方便。”
齐太医立刻懂了其中意思。
如今,长喜宫的人只信任他一人,彩环这婢女拿出什么法子都需要他先点头。
齐太医嗓子发干发涩,冷汗跟雨水似的,连成一串一串的。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让他们两人参与,只是做个工具,实际上都由这个婢女来操控,如果这都还有异议。
明熙帝很快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朕耐心有限。”
半晌,齐太医和陈太医一起趴伏下去,背脊僵硬道:“臣遵旨。”
明熙帝:“世上没有白得的食物,不经历一番痛苦,哪来的美好,你们说,是吗?朕的贵妃也该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妨提前告知她,如果她忍受不了那份苦痛”
话音短暂一停,殿内空气也随之冷凝下来。
稍许,才听明熙帝语气不明地低叹一声,“那朕,也尊重她的选择。”
到底是病病殃殃地活,还是忍受极致的痛苦之后,就能重获‘健康’。
明熙帝敛下眼眸,无人看见眸中深处,那一片冰冷残忍血色
长喜宫。
因为季贵妃病情,整个宫殿都笼罩在一片沉重寂静中。
彩环刚悄无声息地踏进主殿,身后就传来阴森森的一声质问。
“你去哪儿了?”
是虞嬷嬷,彩环回身,直接跪下,“奴婢自作主张,去见了齐太医,奴婢,奴婢有办法让娘娘恢复常人那般的身体状态,哪怕,不如生产前,也不用再像如今这般病病殃殃,只是”
虞嬷嬷也早被贵妃的病情折磨得心神不宁,一听,眼睛下意识亮了一瞬,但她没有激动到彻底失去理智。
“那你为何不早说?”虞嬷嬷眯起眼睛,怀疑道。
彩环:“这个法子,奴婢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所以,才一直不敢说,可是,见娘娘如今情形,奴婢实在担心,只好自作主张去寻齐太医,也许齐太医能完善奴婢的法子。”
忽然,彩环抬起头,惊喜道:“嬷嬷,娘娘有救了!”
虞嬷嬷只觉胸腔跳得厉害,手背都颤抖起来。
“你起来,细细说与我听。”
没多久,后宫就传出,季贵妃病情转好的消息,虽然渡过危机,但还需静养一段时间。
对此,那些暗暗期待季贵妃熬不下去的后妃们,难掩失望。
不过她们居然也不觉得奇怪。
祸害遗千年嘛。
说什么病重,她们也打探不到具体的消息,指不定是季婉故意放出消息,想让皇上免了她的禁足。
而季睿对这些更不清楚了。
就连季家两位叔叔下狱、定罪、革职处理,这些事情落定后,季睿才从柳嬷嬷那得知。
柳嬷嬷还只是随口提了那么一句。
两位叔叔犯了错,被皇帝舅舅惩罚,丢了官职,在家反省。
季睿:“”
然后,柳嬷嬷就展开他亲爹寄来的信,要给他念。
莫非是怕亲爹在信里提及此事,脑子不清醒让他去给皇帝舅舅求情,或是他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一听就急着去向皇帝舅舅求情?
季睿眨眨眼睛,觉得柳嬷嬷也许是多虑了。
他亲爹季定邦,虽然在亲妹妹和夺嫡事情上,不靠谱,但对他这个儿子还是
这不,一封信念完。
果然没提两个叔叔的事,甚至半点朝堂正事都扯不到边儿。
正正八页信纸啊。
季睿抖了抖悄悄起来的鸡皮疙瘩。
在看柳嬷嬷一脸‘吃了过期食物’的不适表情。
季睿感叹,他亲爹,某些时候也是个人才。
比如,能让一丝不苟的柳嬷嬷破功多次。
爹啊,您怎能如此肉麻。
第五十三章
初夏,清风习习。
换上了较为轻薄鲜嫩衣裳的季睿,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勃勃生机。
这几天,季睿都快玩疯了。
过完两周岁生辰,虚岁的话,就是三岁了。
季三岁觉得,作为一个大宝宝了,能玩的东西那当然是更多了。他已经不满足那些轻松简单的了。
季三岁小胖手叉腰,骄傲挺胸。
小全子:“”
如果小郡王嘴里的‘难度’是指扩大了活动范围,那还真是挺难的。
他们真的好难啊。
不是说他们小郡王天生体弱,可小郡王精力怎么就这么好。天气一好,也不用小禄子抱,小郡王自己都能又跑又走一个时辰。
这还不算,他还要玩。
比如在御花园躲猫猫。
御花园多大啊。
就算是指定了范围,能藏的地方也很多。
而小郡王也不知怎么回事,每次都特别能藏,把他和知琴姐姐找得满头大汗,急得不行了,求着喊着,小郡王才突然从一个出乎意料的躲藏点冒了出来。
小全子觉得,自己又瘦了。
本来给自己制定好的训练内容都给减少了,没办法啊,光是陪在小郡王身边玩,他都耗去一大半精力了。
可不是小全子自己太弱,其他人同样累成一条狗了,每天都盼着夕阳橘光洒到宫墙上,这样,他们就能叫小郡王回家吃饭了。
这不,这几天小郡王又喜欢上了放风筝。
放风筝倒是不用怎么跑动,但是,要捡风筝啊。
风筝偶尔断线,飞很远,光是寻都要花好长一段时间。
有时候还会挂在树上,宫墙上,总之就是一点不好捡的位置。
小郡王看见了还跃跃欲试,小全子他们哪敢让他爬树爬墙啊。
总之,小全子陪着折腾了一段时间,已经开始想念一年前的小郡王了。
那时候小郡王走路走快了都还有些不稳,多数要人抱着,就是玩游戏,没一会儿也要休息一下,要么小睡要么小坐,养养力气。
从浑身使不完的劲儿来看,季睿也觉到,自己身体素质有在变好。
太医果然名不虚传。
当了快两年的药罐子,季睿可算看到了曙光。
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生病发烧了。
以往一个月两个月的总有那么一次受寒,或突然发起低烧,然后季睿就不得不喝太医院出品的特苦汤药。
就算不喝苦汤药,每日的药丸子,季睿是怎么逃都逃不过的。
季睿一溜小跑,跟小旋风似的,直到小脸红扑扑的他才停下来,而身后小全子他们见他停下,也松了口气。
“小郡王,咱慢慢跑行不行?”小全子都顾不得职场竞争了,“还是让小禄子跑您走一段路吧,刚才咱们玩了那么久,您不累吗?”
季睿像是感觉不到累,就想疯跑疯玩,像是小孩子的天性被彻底解放了。
这段时间,他白天几乎把精力给耗个精光,晚上睡觉死沉死沉的,小呼噜都扯得更响了些,有时候还会吵到一旁的明熙帝。
每次被吵醒,明熙帝就会脸色难看地凝视季睿。
可惜,季睿毫无察觉。
在第三次被旁边的呼噜声吵醒,明熙帝忍无可忍,本来在季睿满宫告状之后,他就不太捏季睿脸蛋了。
当皇帝的,也是要面子的。
万一小东西又去到处告状,他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明熙帝偶尔想捏,也会轻轻捏一下,只要没留印子,季睿也不知道。可被吵醒的明熙帝明显已经失去了理智。
手指扯住小东西脸蛋就是一阵泄愤般的揉捏。
以往这样弄他,小东西就是不醒,也要哼唧两声,在睡梦中表示抗议。
但这次,季睿一点反应都没有。
当明熙帝手指一松,那Q弹的脸蛋还弹跳了两下。
噗呼——噗呼——噗呼——
明熙帝:“”
于是明熙帝就把软糯Q弹的小脸蛋又捏又扯,玩了有小一刻钟时间,这样,都没能把季睿给弄醒。
噗呼——噗呼——
不信邪的明熙帝手指一捏,捏住季睿呼吸的小鼻子。
这样总该
下一秒呼吸不畅的季睿就张开小嘴,呼噜声比刚才更大了一分。
噗呼——
明熙帝:“”
明熙帝眼神奇怪地扫过死沉死沉的小东西,忽然,他眉毛一挑,放过了季睿的小鼻子小脸蛋,开始了新的折腾。
翻来覆去跟煎煎饼似的,季睿不醒。
举起小手小脚,划来划去,季睿还是不醒。
把人扶起来盘起小腿坐着,季睿依旧不醒。
明熙帝:“”
半晌,室内终于响起一道又无奈又无语的叹气声。
季睿完全不知道,皇帝舅舅是怎么折腾他的,只在第二天睡醒之后,照完镜子就扭头控诉明熙帝。
说好不捏脸的!
当皇帝的还不讲信用。
明熙帝莫名心虚,装作喝茶,不与季睿对视。
而季睿看见了,心里哼哼,看来某个皇帝还知道心虚啊,殊不知,他舅舅心虚的可不是捏他脸。
而是季睿刚才那随口的,无意的一句抱怨。
“嬷嬷,窝昨晚好像落枕了,脖子,肩膀,手,脚都累累的。”
明熙帝:“”好险一口茶到了嘴边没有直接喷出来。
不过也就那一次,睡醒之后留下落枕的毛病,后面没再出现,季睿也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刚才疯玩了一上午,想到回福春宫用午膳有点远,正好淑妃的春和宫离得比较近,季睿二话不说,带着小全子他们就转道往春和宫走。
对于自家小郡王的厚脸皮,把几位娘娘的宫殿当自己家一样自在,小全子他们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淑妃,贤妃和良妃三位娘娘的宫殿,小郡王闭着眼都能摸着路了。
皇后娘娘的凤梧宫,小郡王去的还不算勤快,小全子猜可能是皇后娘娘话太少,小郡王每去一次,离开时都口干舌燥(一个人话说太多了),回到福春宫还要吨吨吨喝下几大杯水,才能缓解一些。
而德妃娘娘的宫殿离得是最远的,位置也显得偏僻一点,几乎要横穿半个皇宫了,所以,小郡王去得也不算特别勤。
良妃娘娘年初身子不太爽利,闭门谢客,小郡王去谈了一次病后,也减少了去毓秀宫打扰的次数。
剩下的就是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了。
小全子想,要不是小郡王把御花园的玩耍范围扩大了,那这两位娘娘的宫门怕是都要被自家小郡王给踏破。
偏偏
算了,年纪小看不懂脸色也正常,等再大一点,小郡王大概就不会老把别人的宫殿当自己家那样跑了。
春和宫
淑妃正和三皇子聊天,旁边宫人也在陆陆续续摆上午膳。
一个太监就进来禀报,“娘娘,福宁郡王又来了。”
淑妃下意识就道:“加双筷子。”
一旁三皇子:“”
话音落下,余光扫见儿子表情的淑妃:“咳,那小东西来本宫这无非是吃吃喝喝玩玩,近来玩累了,就直接到本宫这里用膳。”
所以,本宫就是习惯了,脱口而出。
三皇子还没说什么,只是眉头下意识蹙起。
谁知就听他母妃继续说:“贤妃的书云宫和本宫这离得也不远,那小东西却不去书云宫,老往本宫这跑。”
三皇子听着这语气不太对,再一看,他母妃神情竟有些隐隐的得意。
三皇子:“”
母妃,这和咱们当初说好的,好像不太一样?
三皇子眉头蹙得更紧了。
“呵呵呵呵,”不等三皇子点出问题,淑妃就忽然掩着嘴角笑出声,眼角眉梢都透着明媚光彩,“那小东西说,和好看的人一起吃饭,饭都更香了,这就是明摆着夸本宫更漂亮嘛。”
“论美貌,本宫确实比书云宫的更胜一筹。”
淑妃那点小骄傲都掩不住了,“那小东西还说什么来着,好看的人,才有什么,哦,对了,叫共同语言,呵呵呵呵呵,他说和本宫特别有语言。标儿你不知道,那小东西可臭美了,在自夸美貌一事上,本宫可不如他。”
瞧着母妃脸上闪过的异样神采,就连三皇子都少见,这样活泼,笑容真切的母妃。
三皇子:“”
事情,不对。
想到父皇对那小子的特殊。
那次太子生辰宴
连他都有些嫉妒不爽。
三皇子表情倏地一下,变得阴沉严肃,什么时候,那小子把他母妃都给迷惑了!
第五十四章
淑妃说笑着,余光就扫到自家儿子紧蹙的眉头,甚至是用一种有点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正要问怎么了,外面就传来小东西兴高采烈的声音。
“淑妃娘娘,我来陪你吃饭了。”
明明是来蹭饭的。
淑妃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啊,就爱听点好听的话。
“你要真是来陪本宫吃饭的就好了,别又是玩得忘了时间,本宫这离得近,方便你早点填饱肚子吧?”
如今淑妃也跟季睿少了几分假客套,语气更有几分少有的亲近。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翠色薄裳,外套一件深绿色流光缎面马褂的小团子就跳了进来。
鲜亮的色彩似乎让人眼睛都随之一亮。
而季睿歪着脑袋,笑嘻嘻的,“娘娘,我是想你了才来的,才不是为了吃呢。”
现在季睿的头发长了点,终于摆脱了小揪揪,能勉强扎一个小丸子,用红锦带绑着,锦带飘逸,长及腰间,随着他动作,轻盈又调皮。
淑妃美眸一嗔,“你这张小嘴啊,惯会哄骗本宫。”
季睿忽地瞪大眼睛,捂着胸口,小碎步往后倒退,直到撞到门边。
“娘娘,您听见了吗?”
不等淑妃配合他的演出,三皇子已经蹙起眉头,想说你搞什么名堂,难不成还想泼母妃脏
季睿:“是心碎的声音。”
淑妃噗呲一声乐了,旁边宫女太监们也想笑,却只能憋着不能笑出声,只好努力埋着头,肩膀剧烈抖擞。
三皇子表情都差点裂了,看看笑得花枝乱颤的母妃,在看看满室他不习惯的氛围。
好似在做梦。
这是他骄傲自矜的母妃?这是那群谨小慎微的奴才,他从小生活的春和宫?
“三表哥,你终于来了。”季睿忽然又一脸惊喜地看过来。
三皇子低头就对上他目光,狭长双眸微眯,不自觉流露出一丝丝阴沉森寒之色。
而季睿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天真,“要知道三表哥来了,我肯定早点过来,还能和三表哥多说说话。”
“上次一别,都好久没见了,我们还约好一起吃饭的呢。”季睿挺了挺腰,“我没忘,记着呢。”
这还不算,季睿还忽然倒打一耙,“不会是三表哥早忘了我们的约定,所以,这么久都见不着你。”
三皇子:“”
本殿下什么时候和你约饭了?
还有
你那一副春和宫小主人姿态是怎么好意思摆出来的?
不等三皇子说点啥,季睿又招招小胖手,“哎呀哎呀,三表哥别当真,我开玩笑哒,不过三表哥就是忘了,也没关系的,我能理解的。”
瞧着季睿一脸的‘我大度,我善解人意,我真贴心’的小神情。
三皇子:“”
淑妃早就领会过季睿的‘厚颜无耻’了,余光扫见自家儿子好似生气了,心里摇头。
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小东西不止自来熟、没眼力见,关键还缺心眼呢。
连他父皇明熙帝都敢编排告状。
说白了,就是个傻的。
眼里只有吃吃喝喝玩玩,标儿也就是不了解他,和他计较算什么事儿。
这么想着,淑妃就说出来了,“福宁年纪还小,标儿你习惯就好了,你不知道,这小东西的嘴巴,惯会胡说八道。”
跟个傻小孩较真,真没必要。
但这话落在三皇子耳朵里,听着就不对了,就像是淑妃在帮季睿说话。
三皇子微微瞪大眼睛,看向淑妃的目光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母妃居然帮着别人说话!
淑妃对上自家儿子的目光,眉心一拧,原本含笑的眼眸也平了下来,看了他一眼,就淡淡地移开目光。
三皇子从那一眼里明白,母妃有些不满。
她居然因为别人生他的气,对他不满。
而淑妃不满生气的点在于,自家亲儿子居然用那种白痴眼神看她,失望?她做了多少,为他又付出多少,居然还怀疑她这个做母亲的。
怎么脑子越长越回去了。
这样下去,在朝堂上也是被人坑的命。
淑妃心气也不顺起来,故意冷着三皇子,还特意吩咐嬷嬷再去多准备几道季睿爱吃的菜。
其实,桌上已经有几道季睿爱吃的。
也许是小东西来蹭饭的次数多,淑妃习惯让人多备几道季睿爱吃的,先不说别的,和小东西一起吃饭,好像饭菜是要香一些。
往往吃完她还要后悔一下,又不小心吃多了。
这已经入夏了,等天气再热一点,就要换上更轻薄飘逸的宫装,要是吃胖了,她那些新衣裳可怎么穿。
而被母妃冷着晾着,三皇子脸色也不好看,原本藏在眼底的阴冷残暴之色,尽数浮动上来,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
“母妃,儿臣想起还有事没处理,就不留下用饭了。”说完,竟是不等淑妃说话,转身就走。
周围宫人早在三皇子周身气质一变时就变得小心谨慎,如鹌鹑一般。
见自家儿子这般作为,淑妃表情也随之更冷了,语气冷硬道:“既然你这么忙,那接下来就别来看本宫了,皇子所离前朝也近,你就搬过去住,如今你也十六,马上要出宫开府,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话音一落,三皇子怒火更炽,踏出殿门的背影跟淑妃一样,冷硬固执,“谢母妃替儿子操心。”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说母子两没有大吵大闹,眉眼间的官司也转瞬即逝,可这突然冷下来的气氛是个人都能察觉。
没看,春和宫的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深深地垂着头,努力融于空气中。
淑妃眼底压制的火焰也烧了起来,只觉胸口都气得发堵,刚要一把挥开手边东西,发泄一番。
“娘娘,三表哥去忙了,那我们两吃吧。”季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桌了,这会儿朝淑妃挥手,像是早就等不及了。
“快来快来,饭菜都要凉了。”
季睿真是饿了,刚才肚子都打鼓了。
咕噜噜——
恰在这时,季睿肚子又打鼓了。
在寂静的空间尤其响亮。
这下见瞒不住了,季睿才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小孩子就是饿得快。”
淑妃:“”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噗呲一声,全都化为了一言难尽。
想到标儿就是跟这么一个小东西计较,甚至还有点吃味儿她对小东西好。
淑妃就觉得好笑又无语。
见淑妃终于坐上桌,季睿眼巴巴地看着,等她拿起筷子,这才眼睛发亮地拿起特制小筷子。
有宫人在给他们布菜,季睿面前放了食物的小碟子很快就一扫而空,然后眼神看向宫人,催促她快一点。
淑妃想,看来真是饿坏了。
“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注意点形象。”淑妃好笑道。
话虽如此,季睿哪怕吃得快,也不是狼吞虎咽,瞧着并不会粗鄙难看。只是那张小嘴动得更快了,眼睛都没空往别处看,一个劲儿给布菜的宫人释放想吃什么的信号。
季睿听了,只呜呜点头,根本没空说话。
一直等他吃了个半饱了,才不再催促布菜的宫人,用饭速度变得正常些了。
以往宫内的人都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淑妃私下里虽然也不按这套来,但也没像季睿一样,吃着饭闲聊家常。
也就是小东西还懂点礼仪,都是把东西咽下去,嘴巴干净了才说话,不然,淑妃就要嫌弃他了。
见小东西喝了一口甜茶,架势都摆好了,淑妃也慢慢停下筷子,等着他那张小嘴开始叭叭叭。
季睿终于有了唠嗑的空隙,结果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淑妃愣了愣。
“三表哥可太累了。”
淑妃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莫非是被刚才的事影响了,也是,小东西哪怕再缺心眼,那么明显的氛围,总能有点察觉的。
只是太过没心没肺了,还要等小肚子填了一半才有空说两句。
淑妃难得有点好奇,小东西到底察觉到什么了。
“哦,他有什么可累的?”
听到这话,季睿就抬起小脸,用一种类似谴责又无语的眼神看过来,“娘娘居然不知道。”
您可太让宝宝失望了。
季睿好像在用眼睛说完那未尽之言。
淑妃嘴角就是一抽,更多是无语。
对于淑妃一脸的‘本宫做了什么,本宫该知道什么’的表情,季睿摇摇头,小脸竟然弄出两分沧桑感来。
“三表哥才多大啊,就跟舅舅一样忙了,舅舅也是每天起得最早,回来得最晚,太忙的时候连吃饭睡觉都没时间。”
季睿小眼神唏嘘地扫过来。
“您看,刚才饭菜都摆上桌了,三表哥都来不及吃上一口热饭,还要忙着去做事,可太累太辛苦了。”
淑妃:“”
小东西脸上的同情和唏嘘全是真情实意。
所以,他是真这么觉得的。
季睿又说:“娘娘刚刚也不劝一声,让三表哥别累了自己,刘太医都说了,人靠饭养,一顿不吃饿得慌,两顿不吃肚儿哐当,三顿不吃腰带都绑不上,多来几次,这身体啊,就不行了。”
“刘太医说,身体好才能做更多事,为了做事累坏身体,不值当不值当,一定要多休息。好孩子要听劝,而且,汤药,真的好苦好难喝的。”
“陈太医也说,思虑太多,休息不好,容易掉发。”
淑妃眼神都麻了。
季睿忽地跟个操心小老头一样,摇头又叹气,“我也跟舅舅说了,让舅舅注意保养,他头发好像舅舅说我放屁。”
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泄露了皇帝冒粗口的事儿,季睿掩耳盗铃的捂住小嘴,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
用一种商量的口吻道:“娘娘,刚才那个,就是舅舅说的,噗噗,您可以当做没听到吗?舅舅他,哎——”
季睿小眼神一眨,好像在说:你懂的,舅舅超在乎面子的。
淑妃:“”
标儿,你倒是留下来看看啊。
看看你是不是犯了蠢!
这孩子,可不是一般的缺心眼。
第五十五章
以‘身体才是革命本钱,摆烂才是养生王道’为主题思想,发表了一番比较浅显委婉的言论。
季睿就着淑妃娘娘变幻多彩的脸色,填饱了肚子。
然后坐着消了消食,就熟门熟路地去隔壁软塌躺下,准备午睡一会儿。
他三岁了,依然是个需要午睡养神的宝宝呢。
淑妃被他这一系列动作弄得眼角一抽,半晌,默默灌下一杯凉茶,才觉得那股口干舌燥的感觉消停了点。
午睡养足了精神,走的时候,季睿到门口了,忽地又转过身来,在淑妃疑惑的眼神下,一把拉住她的手。
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小人儿语重心长。
“吃不饱饭,心情就不好,我看,刚才三表哥走的时候,好像就不太高兴。”
淑妃用一种很神奇的目光扫视下来。
忽略前面的胡说八道。
你居然还能看出标儿不爽快?
季睿觉得淑妃娘娘这眼神不对,小鼻孔喷气,傲娇上了,“哼哼,娘娘,我又不傻。”
“”淑妃一时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然后就听小东西斩钉截铁道。
“三表哥,一看就是您不留他吃饭,所以才不高兴的,他可能就是想跟您撒撒娇,没想到,您真的不留一句。”
季睿那眼神在说:娘娘,您也反省一下。
淑妃,淑妃扶住了贴身侍女的手臂,才稳稳立住了。
直到那抹鲜嫩的亮色逐渐从视野消失,淑妃才找回失去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快,给本宫端一杯茶过来,要凉的,本宫要缓缓。”
能让本宫如此口干舌燥,却找不到半个可说之词的人,只有季睿这小东西了。
从春和宫离开,季睿又带着小全子他们去御花园放风筝了。
午后的风正合适。
几只颜色不同的纸风筝飞得高高的。
季睿放了好几天风筝了,花样也越来越多。
今天下午就搞了个风筝大赛,谁的风筝飞得最高飞得最久,谁就是第一名。第一名有赏。
一听有赏,小全子他们也来了劲儿。
正好,前两天季睿搞了个风筝设计大赛,福春宫的宫人都能参与,谁制作出的风筝最好看谁有赏,当然,季睿是唯一的裁判。
大赛选出前三名,各有丰厚奖赏。
原本只打算陪着季睿玩闹一下的宫人们,一听有赏,积极性大大增加。
风筝设计大赛最后的胜出者分别是,知琴,小全子和小禄子。
季睿没想到,小禄子还有这手艺,制作的风筝是最大的,有股自然野性美,虽然只拿了第三名,那也是季睿在小全子和他的作品之间犹豫,一时决不出,干脆让其他人不记名投票。
最后小全子以五票优势拿下第二名。
虽然季睿说了有赏,但知琴他们也没太过期待,毕竟他年岁还小,有赏赐拿心情就很好了,不在意小郡王赏什么。
结果,拿到季睿赏的东西,三人都吓了一跳。
知琴是女孩子,季睿特意让柳嬷嬷去库房寻了一支金钗,设计不算多精巧,但胜在分量足,快赶上知琴两年的月钱了。
要知道,身为大丫鬟,知琴月钱不算低了。
可这只金钗还是让她微微错愕了一下。
除了金钗还有两锭金元宝。
而小全子还没回神,又是两锭金元宝就出现在他眼前,小全子眼睛都被金光填满了。
“谢,谢小郡王赏。”小全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至于第三名的小禄子,则是一锭金元宝,两锭银元宝。
这赏赐可把其他宫人给眼热坏了,个别一开始没尽心尽力设计风筝的,还捶胸顿足,后悔了好久。
所以,这次一说放风筝比赛,赢了有赏,一个个都眼冒金光,参与的积极性空前绝后。但季睿只随手点了四个人出来,和他一起比赛。
没被选上的还没来得及失望,就听季睿说:“下次,下次还有机会。”
于是剩下的宫人眼睛又亮了起来,还有机会就成,甚至开始期待起明天来。
放风筝好啊。
比躲猫猫强。
季睿拿起自己的猫猫风筝,赛前放话,“今天,你们都输定了,比赛的胜利者,是我,季三岁。”
小全子不太懂小郡王说的赛前放狠话环节,但听他说完,也明白该怎么说了,可是,这是以下犯上啊。
季睿看过来,见小全子犹犹豫豫,扭扭捏捏,一脸为难,“小蝴蝶不敢说?不敢说的都淘汰!”
小全子,对了参与比赛的都要起个比赛昵称,因为小全子设计的是蝴蝶风筝,他干脆起了个小蝴蝶代称。
“哪,哪有这样的啊。”小全子急了,“小郡王,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嘛。”
可惜,季睿铁面无私,小胖手一挥,“小蝴蝶喊错名字,淘汰!”
旁边一开始没被选上的太监宫女早就耐不住了,两个人上前拽下小全子公公,季睿满意点头,又随手点出一个小太监。
“你叫什么?”季睿问的当然不是他当差的名字。
“奴才叫,威风堂堂大蚂蚁。”只见那小太监从身后拿出自己设计的风筝,一只狰狞丑陋的大蚂蚁。
季睿:“”原来那天最难看的风筝是他做的。
有了小全子这个前车之鉴,大家意思意思放了赛前狠话,比赛正式开始。
季三岁年纪虽小,实力却不弱。
很快,他的猫猫风筝就和小禄子的老虎风筝一骑绝尘,甩开另外两个参赛者,飞得最高最远。
“季三岁加油。”
“季三岁最棒。”
“猫猫风筝飞得最高。”
小全子在旁边热情应援,带动着其他人一起高声为季睿喝彩加油。
气氛嗨得不行,就在两只空中争霸的风筝随着风摆动,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看得旁边人都跟着紧张激动时,猫猫风筝忽然断了线。
飞得太高的猫猫风筝,像是喝醉了一般,打着旋,摇摇晃晃地随风飘走了。
季三岁长大小嘴,“啊,猫猫去哪儿,等我。”
小全子他们刚愤愤跺脚,一低头就见小郡王冲出去,小全子立刻拔腿追了上去,“小郡王,慢点跑,慢点。”
其余人也很快跟上去,帮着寻找猫猫风筝。
刚才飞那么高,断了线后还指不定飘到哪儿去呢。
追着追着,小全子才发现,小郡王不见人影了,其他人也跑散了,他一急着也不找风筝了,开始往回走去找季睿。
“小郡王,小郡王,您在哪儿啊?”
而季睿在断线的时候,看了一眼风筝打着旋飘落的方向,很快就在脑子里计算出风筝最后的大致落点,径直朝那边跑。
左拐右拐地跑了一段路,季睿停下来,抬头左右张望,很快,目光就定住了。
猫猫风筝落在一座假山背阴处,正好搭在假山顶。
季睿看了看,嗯,假山不高也不算陡峭,他能爬。
“猫猫等着,季三岁来救你了。”
季睿爬上假山,慢慢朝风筝靠近,虽说假山看着不难爬,但真当季睿爬到顶端,还是累得小喘气,小手拿到猫猫风筝,干脆趴在那先歇口气再下去。
谁知这一趴一歇,季睿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喂,你是哑巴吗?本殿下问你话呢!”
这横向霸道的声音
季睿又往前爬了一点,顺着声音一低头,就看旁边的空地上,那鼻孔朝天的家伙不是小六是谁。
小六身边,还有两个不陌生的身影,小五和小七。
这三人,这架势,瞧着有些眼熟,明显是在搞事。
季睿往三人对面一看,这才看清一绿色灌木后面,还有一抹小身影。
灌木有半个成年人高了,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藏在灌木后面的小身影。瞧着身量应该还不比他高。
也就是,一两岁的小团子了。这个年纪在宫里,不是皇子就是公主。
再看稍微露出来的那点衣角,八成是个小皇子。
小皇子,一两岁左右。
季睿忽地瞪大眼睛,不会这么巧吧
那抹小身影藏在灌木丛后面,季睿这个角度瞧不清楚,但小六三人却是能看到的。
很快,五皇子就给出了明确答案。
“六皇弟,他,好像是季贵妃的儿子,我们的小皇弟。”
六皇子翻了个白眼,还用你说,本皇子一眼就瞧出来,和讨厌的季贵妃长那么像,不是她儿子是谁。
没想到,出来透个气还能遇上季贵妃儿子。
这儿离崇文馆很近,下午讲学一结束,皇子们还会留在崇文馆,做做功课,背背书,算是自主学习,遇到问题也能及时找姚少傅和其他几位侍讲老师解疑答惑。
总之,不到晚膳前半个时辰,谁先一脚离开崇文馆,谁就是‘不思进取,不求上进’的差生。成了差生,不止要被少傅们更严厉管教,耳提面命地训斥,还会传到父皇耳朵里,那父皇就会失望,就会更看不见他们了。
这对从出生开始就卷生卷死的皇子们来说,哪怕做不了最优秀的,那也不能做最差的差生。
不过,崇文馆也不是一点人性也没有的。
就像这个点儿,皇子们要是学的累了,也不用跟少傅、侍讲打招呼,可以出来走两圈,透透气。
六皇子本来就不喜读书,一天下来,头昏脑涨,这个点是必定要出来走走的,他出来走,一般也会叫上五皇子和七皇子。
三人年岁相近,又是差不多时间进的崇文馆读书,一开始就是被二皇子和三皇子吊打的三个菜鸡。
先不论以后,至少在经历过同为‘被吊打的菜鸡’时期后,三人目前还是有点惺惺相惜的玩伴情谊的。
六皇子一到这个点就坐不住,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人又都是顺着人的性格,只好每次都跟着他一起出来走走。
五皇子也没想到,居然会突然碰见季贵妃儿子,很快,他的惊讶敛去,余光扫过目光不善的六皇子,眸中快速闪过一抹兴味儿。
而七皇子依旧沉默安静地站在一边儿,一双淡茶色眸子不安地看来看去,最后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皮。
“喂,你是我九皇弟,季贵妃的儿子吗?”六皇子嘴角牵着不怀好意的笑,朝着灌木丛那抹小身影逼近。
季睿看着一身‘不良小少年’气势的六皇子,嘴角一抽,这人还真是,不搞事不安生啊。
第五十六章
‘不良’六皇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被另一双眼睛盯着。
他一边虎视眈眈地朝那抹藏在灌木后的身影靠近,一边在心里想,怎么欺负人,才不会闹出事,让二哥知道了生气。
如今的六皇子已不是过去的六皇子。
就算要搞事,那也要先谋一谋再动。
以前他虽然也行事鲁莽,但二哥顶多训斥一顿,再不济让他抄抄书。
可上次太子生辰宴之后,他二哥动了真火。
回到母妃那连训斥都没,冷下脸来,直接让他跪佛堂,什么时候想明白错哪儿了,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六皇子自己还委屈愤懑呢,脑子里残留的还是父皇抱着季睿那个混蛋离开的画面,他当时恨不得冲上去,把季睿给摔下去。
凭什么!
凭什么父皇以前宠着季贵妃,季贵妃欺负他母妃,父皇不管不顾,现在父皇居然还宠季贵妃侄儿。
怒火,还有嫉妒、不甘和委屈把六皇子理智都烧没了,当时直接冲二皇子咆哮一声:“我没错,跪就跪,跪死了我也没错。”
梗着脖子怒瞪眼睛,这么一吼完,六皇子就一脚踹开拦着他的贴身近侍,愤然进了小佛堂,直挺挺地跪下了。
二皇子气极反笑,冷然道:“好,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就一直跪下去。”
兄弟两弄得这么僵,良妃都稍感诧异,看一眼执拗不肯认错的小儿子,跪在那,还双拳紧握,不停喘粗气,可见是真的气狠了。
刚才良妃没错过,小儿子眼中湿润的水意,小儿子虽然生性好动,鲁莽冲动,但也脾气拗,骨头硬,不爽了当场就把气出了,从不是委屈自己,甚至是委屈到哭的人。
小时候学走路,摔疼了都憋着不哭,眼眶湿湿的,愣是又给憋了回去,转背就跟没事人一样。
而小六也最是崇拜他二哥,从还不会走路时就最喜欢二哥,每次见了承文就笑嘻嘻要抱,会走路之后更是他哥的小尾巴。
那时这小尾巴还因为哥哥每天早早出门上学,很晚才回来,闹着吵着要跟着一起去上学。
本来,良妃是想让他在毓秀宫多启蒙两年的,小皇子们可以选择在六岁前进入崇文馆学习。
宫里有孩子的,一般也是四五岁送去读书。
小六,活泼好动,性子急躁,不像大儿子承文从小就沉稳持重,更是从小就不怎么让她操心,小小年纪就表现了对读书的兴趣,所以三岁就去了崇文馆读书。
良妃是打算再磨一磨小儿子的耐性和脾气,才送去崇文馆进学的,奈何,小儿子也是个倔脾气,一听再过两三年,哥哥承文都不再崇文馆念书了,到时就不能跟哥哥一起上学,死活不干。
小儿子有时候闹起脾气来,良妃都没办法,还是承文蹲在小六跟前,跟他耐心讲明读书要早起,去了就要认真学,不能到处玩了,进了崇文馆更不能反悔,应付了事。
为了和哥哥一起上学,不喜欢读书的小六纠结一下,最后还是说要去崇文馆。
想到两个儿子小时候一些事,良妃眸中总会不自觉流出温柔笑意。
再从难得动了真火的大儿子那听到太子生辰宴发生的事,良妃眸中笑意一顿,片刻后,轻轻叹出一声。
二皇子见母妃叹气,不由道:“这次不能由着小六性子了,之前他才因为行事没分寸,莽直无脑,闹出那件事,惹得父皇震怒,见他被父皇罚过,受了一番罪了,母妃和我一时心软,没有再额外惩戒小六。”
“没成想,他是一点教训也不吃,脑子跟摆设一样,不分场合的闹脾气,惹是生非,再这样下去,以后迟早要惹出祸端。”
二皇子一双温润内敛的眼眸,此刻竟格外冷厉。
良妃又叹出一口气,抬起眼皮看向二皇子,“母妃明白,你想怎么教训小六,母妃都没有意见。”
二皇子看向良妃,忽然问:“母妃,可是有什么事?”
良妃忽地一笑,很好地藏起眼底那抹异样,“母妃能有什么事,就是希望小六这次的倔脾气早点过去,早点认错。”
见良妃面色无异,二皇子也没继续追问,只道:“小六的事,我会好好处理,母妃别太操心,如果母妃有其它事也别瞒着我,只管告诉我。儿子大了,改为母亲分忧了。”
良妃笑笑,“好,母妃不操心。”
等二皇子有事离开,良妃站在窗前,那一丝藏在面色下的忧思才浮了上来。
不知淑妃受了什么刺激,暗地里弄出那些事。
面上是向着德妃去的。
可是
德妃不能有事。
良妃一向平和淡然的眉头一皱,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哪儿得罪了淑妃,近来也没有发生特殊的事。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后来,良妃眉头舒展开,伸手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盒鸟食,洒了一点在窗前,几只寻食的小鸟立刻飞了下来,啄得嘚嘚作响。
良妃眉目淡淡地看着争食的鸟儿。
淑妃,没事找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季婉爱发疯,淑妃何尝不是。
只是一个蠢些,一个聪明些。
这宫里,何尝平静过一天一刻
六皇子可不知道这些,他在小佛堂跪了一整夜,虽说气还没全消,脾气却下去了,走失的理智也稍稍回笼。
慢慢地,他也琢磨明白了,二哥生气的原因。
但是,六皇子难得固执不低头,他就算想明白了,二哥之前是为他好,也是真心护着他,怕他以后因为脾气惹祸,但是
六皇子不甘地咬紧牙关。
还显得稚嫩的脸上,戾气浮动不止。
父皇
为何要那样!
之前就因为季睿,狠狠罚过他们一通。
明明他们才是身份尊贵的皇子,是天家贵胄,是父皇亲儿子,那个季睿算什么东西。
父皇,从没对他露出那样和悦的脸色。
父皇,为什么要对他的二哥那样不公,二哥明明那么优秀,从小就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跟他这个愚笨的弟弟是不一样的,在崇文馆姚少傅都夸了多少次了,三皇兄也没二哥读书厉害,可为何父皇却看不见。
六皇子牙关都咬得咯吱作响,刚下去一点的火焰瞬间又涨了起来,气得胸口不断起伏,脸上戾气纵横。
于是,想不明白想不通的六皇子,继续硬/挺挺地跪那儿,仿佛在跟自己较劲儿一般,先低头就是输了。
就这样,跪了一天一夜,六皇子滴水未进,身体僵硬地跪在那儿,怒火好像没了,脾气也消了,只剩一股执拗劲儿了。
就在他身体摇摇欲坠,太过疲惫要晕睡过去时,二皇子让人把他带了出去。
喂食了水和软和食物,六皇子又狠狠睡了一觉,精气神才找回一些,然而不等他好好休息,自家亲二哥的新惩罚就下来了。
抄佛经!
六皇子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抄什么?”
“良妃娘娘放在小佛堂的全部佛学典籍。”太监恭敬垂首道。
六皇子想到小佛堂,那满满一小架子,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上百本了,全都抄一遍,手还要不要不知道,人能先不要了。
本来,他就对四书五经很头疼了,只觉枯燥乏味,没有在武场和武师傅打拳来得爽快。但四书五经这些不得不学,也没办法,硬着头皮就学下去了。
佛经?
他看母亲抄写过。
比四书五经还能无聊得让人抓狂。
满篇的字加起来能把他看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简直头疼得眼睛疼,哪哪儿都逼得他烦躁不耐。
抄佛经?
还不如让他把四书五经抄写一百遍!
六皇子这下是真有点怕了,手脚不自觉轻微颤抖了了一下。
“二哥呢?我要见二哥!”六皇子觉得,现在认错也不是不行。
可惜,那太监却说,“二皇子初到大理寺任职,手边杂物繁多,最近这几日都决定留宿官衙,方便做事。”
“什什么?”六皇子是真的吓得脸色都白了,“你说二哥这几天都不回宫?几天?我可以出宫去找他。”
那佛经,六皇子是一天也抄不了。
“您要如何出宫?”见六皇子下床穿鞋,那个太监问出关键问题。
六皇子愣住,未满十六的皇子无故是不得出宫的,必须有出入宫门的腰牌或是皇帝手谕。
而腰牌,后宫谁要出宫办点事,也是需要跟皇后那边说一下,然后由内务府发下腰牌,出入宫门。
当然,宫里的季贵妃和四妃这种位份的,如果是派宫人出去办点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去内务府作登记,领腰牌,再由内务府总管跟皇后报备一声就行。
但,那是宫人奴才们,不代表皇子就能用内务府腰牌出宫。
皇子、后宫娘娘们想出宫,那要问明熙帝的。
没有皇帝的允许,谁能出宫。
六皇子整个僵住,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道:“二二哥要忙几天?”
对上六皇子紧迫的目光,那太监不紧不慢地回:“二殿下说,如果处理得快,就五天,慢的话也要十天半个月。”
六皇子到吃一口冷气,觉得眼前开始发黑了。
“二殿下说,到那时,可能六殿下就把佛经抄写完了,正好他回来就能检查。”太监一板一眼道:“二殿下说,他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没抄完,就继续抄,让六殿下也不用急着赶工。”
六皇子:“”
恐怖如斯!
二哥是想让他慢慢抄写,一整年都与那些可怕的佛经为伍吗?
如今,想到自己抄写了半架子的佛经,最后整个人的快魔怔了,跪地上抱着他二哥哭着求饶。
真哭了!
那天那样生气委屈不甘都没哭。
如此一番,二哥才算饶了他,结束了佛经抄写的惩罚,但不等他松口气,二哥就看向剩下的半架子佛经。
“可惜了。”二哥用他那双温润翩翩的眼眸,带笑看过来,“要是你也觉得可惜,下次就继续抄完。”
六皇子突然停下逼近灌木丛的脚步,猛地晃了晃脑袋,把他二哥那斯文却恐怖的脸给晃了出去。
刚才还横行霸道的恶霸脸,此刻都露出一丝胆怯犹豫来。
六皇子停下,站在那皱眉纠结,甚至,脚尖隐隐有掉转回头的趋势,这让原本想出声的季睿也挑了下眉,跟着停下来,准备再看看。
可能是佛经的后遗症还太强烈,一时也没想到,欺负了季贵妃儿子还能不闹出来的好法子,六皇子打起了退堂鼓。
记得一本兵书上写的,是否出兵,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出兵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对敌方带去多少打击。
如果利益太少,打击太轻,即便付出代价小,也没必要兴师动众,小打小闹也会消磨士兵意气。
他这次欺负了季贵妃儿子的话
代价嘛抄写佛经。
打击嘛毕竟是父皇的儿子,自己兄弟,明目张胆的,太过了也不行。
利益嘛好像,就是自己能爽一下?
六皇子:“”
怎么看,就为了一时爽快,又不能让季贵妃和她儿子痛苦,他却要抄写一架子佛经,都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六皇子觉得自己不是个傻子,肯定不干!
六皇子眯着眼睛,咬着牙帮,朝灌木丛那抹呆愣不敢动的身影冷哼一声,刚要说:本皇子出来挺久了,该回去了,免得少傅还以为我们偷懒去了。
旁边就传来一声咿,五皇子从他身后往后又走了几步,因为他的靠近,灌木丛后的小东西似乎有点受惊,但还是躲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
这下不止五皇子,就是六皇子也觉得有点奇怪。
像个傻子。
六皇子暗骂。
同时,五皇子也说出:“六皇弟,你觉不觉得,咱们小九皇弟有点奇怪?”
六皇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哪里奇怪,你倒是说明白点,别跟我在这打文字官司。”
五皇子倒也不在意的笑笑,“别急啊,我也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也不确定,不如,我来试试好了。”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睿也有些不明所以,奇怪?
他看不清,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奇怪。
好在,五皇子已经开始他的行动了,只见他脚步轻轻,缓慢地走近,直到伸手就能抓住那抹小身影。
五皇子隔得近了,越发肯定心里那点奇怪了。
这位小皇弟似乎有点
“别怕,我是你五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五皇子也好奇,季贵妃怎么会让自己儿子跑来这儿,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这个年纪的孩子,可是什么意外都不算意外的。
小皇子瞳孔呆呆地转了一下,抓着灌木叶子的手忽然动了动,像是想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可那叶子不经扯,一扯就断了。
小皇子瞳孔微微扩张,下意识看看手,或者说,在看手指那断掉的叶片,好一会儿又缓缓看向灌木丛,动作迟钝,有股无法忽视的
傻气。
五皇子也露出些微震惊的神色,旋即,那点惊讶就被兴味儿和一抹恶劣代替。
而眼前的小猎物还不知道自己要落入猎人圈套,像是终于观察出,光是扯扯叶子无法把自己藏起来,于是,他终于动了。
小心的,迟钝的,把自己小身子挪了一点点,好似这样就把自己藏好了。
五皇子嘴角笑意扩大。
“你不会是想和五哥玩捉迷藏吧?”
五皇子继续不动声色地验证。
而不知是哪个词让小皇子有了反应,他居然重新看向五皇子,一双眼眸有着孩童独有的干净,却并不清透明亮,像是被遮住了光,显得呆滞无知。
只看了一眼,这一眼却有点久,不等五皇子搞明白他这举动,小皇子又垂下眼皮,盯着地面。
这下,六皇子都被搞蒙了,耐心也耗光了,烦躁道:“你到底想干嘛?跟这么个小玩意儿有啥可说的,你留下陪他玩吧,本殿下才没那个闲心在这陪你们瞎耗。”
但是,除了被叫得站在一边,离得稍远一点的宫人们,在场的,只有六皇子没那耐心细想,另外两人,季睿和小七皇子却从五皇子的动作和对话中,察觉到了。
季睿微微瞪大眼睛。
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一晚,明熙帝和太医、年轻婢女的对话。
无法保证小皇子完好无损地降生
活着就行
季睿也从柳嬷嬷那听说,季贵妃生的小皇子,虽然因为早产,跟他一样,体质差了些,太医老往长喜宫跑,一半因为季贵妃,一半因为小皇子。
但是,小皇子面上并没有啥残缺传出来。
季睿以为,小皇子运气好,只是身体差了些,没有出现那婢女口中的意外。
如今一看
有些残缺,是不在表面上的。
季睿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几位皇子,忽地,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而底下,六皇子烦躁要走,五皇子忽然扭头笑道:“六皇弟,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六皇子一个回头,眉眼大张,暴躁不耐道:“有屁就放,最烦你这一套了,说话就说话,偏要跟唱戏的学。”
五皇子脸上笑意微不可察地抽了下,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霾之色,只是六皇子没看到,看到了也不在意。
季贵妃儿子下手揍一顿,他还需斟酌犹豫。
但五皇子景承平,生母不过一位分低的小婕妤,他揍就揍了。
“六皇弟,都叫你别急了,你这脾气啊。”五皇子状似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地叹气摇头。
心里却狠狠道:迟早跌跟头,真是难为你亲二哥了,朽木不可雕也!
六皇子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神不屑,“比你磨磨唧唧好,男子汉大丈夫,一点不干脆,叽叽歪歪。”
六皇子是性子鲁莽,一急就脑子犯抽,但不代表他傻,相反,他是很聪明的,只要冷静下来,就能想明白看清楚很多事。
包括,现在还能一起玩的两人,五皇兄景承平,总是喜欢暗戳戳拱火,七皇弟倒是软弱无能,偶尔看出五皇兄在拱火,也不敢出言提醒,不过是被淑妃养得唯唯诺诺了,以后能成什么大事。
五皇兄,自以为聪明,好像别人都是傻子,不过是个小人,没大丈夫风范。
论聪慧优秀,根本不及二哥分毫,不说二哥,就是三皇兄他也赶不上。
五皇子可不知被自己瞧不上的‘头脑简单’六皇子,在心里同样鄙视他。虽然面上六皇子同样是看他不起,满含不屑,但六皇子,除了在他二哥面前,对其他人都是这样瞧不起的嚣张。
不过是个白长脑子的莽夫!
两人互相看不上,这点眼神波动,殊不知早已落入第三人,甚至是第四人眼里。
五皇子压下心里的冷嘲,面上笑道:“六皇弟,咱两先别吵啊,这里,可还有另一个好玩的事情,你看,咱们的小九皇弟是不是呆呆的,瞧着是个老实人呢。”
老实人?
六皇子拧着眉,目光却再次朝躲在灌木丛后面的身影看去。
而这时,五皇子居然伸手把人给拽了出来,小皇子被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可他丝毫没有反抗。
小身子因为没有遮挡物,本能的不安和恐惧让他止不住地轻颤。精细养出来的白嫩皮肉还带着奶气,跟一头误入狼群的小羔羊似的,喉咙里发出细小文弱的哼唧颤音。
可是
这次,六皇子他们齐齐在心里道出一声。
这家伙,到现在一个字都没说过
季睿眉心一跳,凝神细细看过去,被五皇子拽出来的小团子,比他还小一点,瑟瑟发抖,呜呜咽咽,却不敢逃不敢反抗。
一个劲儿盯着地面,好似那里有东西能缓解他的恐惧。
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吐出一个字眼来。
按理来说,一岁多,快两岁的孩子,就算说话晚,不流利,结巴了点,也能说出日常短词,简单交流还是可以了。
当然,更晚才开口说话的也有。
这样的例子少,不代表没有。
可是
同样存在另一种可能。
季睿心里还没出声,就听六皇子啧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小团子一眼,“不会是个小哑巴吧。哈哈哈,难怪季贵妃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见人,还以为是怕宝贝儿子出意外,护得紧,没想到”
“她不会是怕丢人吧。”六皇子笑出声来。
实在好笑,那个不可一世,嚣张跋扈,在后宫比他还横行霸道的季贵妃,不止生了个傻乎乎的儿子,还是个小哑巴?
这就是报应!
欺负他母妃多年的报应!
第五十七章
六皇子笑完,忽地上前,一把抓住小团子的脖子,被抓了脖子的小团子抖得更厉害了,眼皮也颤抖着。
六皇子轻而易举让他抬起头,命令道:“看着我。”
瑟瑟发抖的小团子不看他,目光始终垂在下面。
六皇子呵了一声,手下更加用力,把人脖子扯得越加往后仰,而小皇子的脸也因为疼痛皱了起来,越发瑟缩,像只可怜小鹌鹑。
“六哥,”一旁忽然响起七皇子犹豫的声音,他劝道:“小九,也是我们的兄弟,你别太过分,万一被知道了”
六皇子被打断,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七弟,你说什么呢,我们就是和小九玩玩。”五皇子却先他一步,打断七皇子的话,不以为意地笑道:“兄弟之间,玩玩游戏怎么了,难得遇上,以后还想找机会和小九玩,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可不是吗,小傻子孤身一人,连个随从都没有,周围又只有他们三的人。
而小傻子话都不会说,被欺负了还能告状不成。
这种机会可不多。
季贵妃以后说不定把小傻子看得更紧了,这次也不知道小傻子怎么就一个人跑出来了。
说不定再等一会儿,长喜宫的人都要找过来了。
六皇子眯了眯眼,冲犹犹豫豫还想说点什么的七皇子,暴躁道:“你要是胆小怕事,自己去一旁待着去,少在这叽叽歪歪,听着烦。”
“六哥”七皇子被吼得脖子一缩,声音也跟着弱了下来。
五皇子却又打断他,“好了好了,七弟你少说一句,六弟有分寸,玩玩而已,不会出事的,再说了,我们三出来也有时间了,耽搁不了多久了,再不回去,陈侍讲说不定就要给姚少傅说我们三偷懒了。”
“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吧。”五皇子拍拍七皇子的肩膀,这话却明显是在对六皇子说的。
机会千载难逢啊,错过就错过了。
而且,再不抓紧点,可就没得玩了。
六皇子本就不想收手,被他这么一提醒,立马招手,让跟着的小太监派人去通往这边的路口都盯着点,有事及时通报。
以防万一,崇文馆或长喜宫那边的人找过来。
见六皇子一番命令下去,七皇子也知道多说无益,这人是不会听他的,他抬眼快速看了下被捉在六哥手中,弱小无助,只会颤抖的小九,叹出一口气,最终无力地垂下眼皮。
瞧他这样,五皇子不由在心里蔑笑一声:自己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处境尴尬了,还想可怜别人,啧啧,可笑。
面上,他却轻轻拍了下七皇子的肩,小声道:“七弟,放心吧,玩一玩而已,你要是怕,可以先回去,要不然,先去前边儿等着,这边一完事儿,我们就过去叫你。”
“万一,崇文馆的侍讲先生先派人过来寻,你就说,我和六弟刚才讨论一个问题,争执起来了,耽搁了点时间。”
剩下的该怎么说,不用五皇子教了。
皇子们争执,只要不是大事,姚少傅和崇文馆的侍讲先生一般都不管的,当然,皇子们也不敢闹得过分,真闹大了,姚少傅直接告上明熙帝,那遭殃的也是皇子们。
这样一来,崇文馆那边派来的人就会识趣先回。
至于长喜宫的,这么久还没找来,要不是没发现人丢了,要不就是找错方向了,让人盯着,要是过来了,想法引开或是拦上一拦。
怎么着,留给他们脱身的时间也够了。
这个地方,距离父皇偶尔溜圈散步的地儿也远着呢。
加上父皇这两天忙,根本不会在御花园散步浪费时间,上一回季睿的事,要不是父皇突然出现,本来也不会闹那样大。
这次,总不会再倒霉
六皇子一听,觉得也不错,“五皇兄说的对,你去那边盯着,反正也没指望你做点”
剩下的话,因为一只突然飘下来的风筝戛然而止。
风筝摇摇晃晃地飘落在地上,因为有风,还不认命地飞了几下,最终无力地贴在地面上。
六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包括刚才一直盯着地面瑟瑟发抖的小皇子,都看向落在地面的风筝。
这是一只模样怪怪的风筝。
如何怪呢?
咋一看,都分不清那是什么动物风筝,只见脑袋圆乎乎的,眼睛溜溜圆,瞪着人有一种蠢萌的既视感,但仔细多瞧两眼,又分明像枭。
可说是枭,倒更像长了一对翅膀的蠢猫。
总之就是不伦不类,奇奇怪怪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这段时间,天天在御花园放风筝的,除了季睿没别人了。有时候他们在崇文馆的学堂里,透过窗柩就能看到飞得又高又远的风筝。
所以这断了线的风筝
六皇子咬咬牙,想到季睿,一只手握成拳头咯咯作响,鼻孔径直喷出两道粗气。
说实话,比起欺负手中的小傻子,他更想揍季睿那小子。
五皇子抬头看看天空,叹道:“这风筝飞得够高,断线后都飘了这么远。倒是羡慕福宁,在宫里还能生活得无拘无束。”
就拿这放风筝来说。
后宫妃嫔们,到了这时节,也喜欢放放风筝,可那都是以前的事,父皇登基后,妃嫔们就少有在御花园放风筝的了。
因为,以前风筝也是用来争宠吸引皇帝的手段,因此父皇不喜。
而深宫后苑,规矩森严,稍有风吹草动就要惊动巡逻的禁卫军,这风筝可以放,但却容易惊动禁卫军。
尤其是飞得又高又远,肆无忌惮的。
五皇子很小的时候,也喜欢风筝,但母妃怕惹麻烦,只许他在院子里玩一下,风筝绝不能飞出院头,也不能高出宫墙。
那牵着风筝的线头,就牢牢地把风筝控制在合适的高度,明明天空那样辽阔,却怎么也飞不上去,飞不出去。
五皇子却还是开心的,风筝虽然飞的低,但是在他手中飞舞的样子,很好看很好玩。
直到他三岁的某一天,母妃带他去见过皇后娘娘,回去的路上,碰见三皇兄在御花园放风筝。
风筝线头握在三皇兄手中,天空中精致的彩色风筝飞得高高的,比院墙高,快飞过最高的那颗树头了。
五皇子这才发现,原来风筝飞得越高才越好看,那样的自由,那样的威风。
而他惊艳羡慕的目光还没收回,注意到他和母妃的行踪,三皇兄扫来一眼,那眼神,五皇子到现在都还记得。
高高在上的蔑视。
只一眼就仿佛施舍完一般,而母妃则牵着他的手,恭恭敬敬地向淑妃行礼。淑妃懒洋洋地一抬手,同样懒得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而三皇兄这时却突然抛下风筝线头,一旁的奴才手忙脚乱地接住。
淑妃问他怎么了,不是说想放风筝,怎么突然没了兴致。
三皇兄说:“没劲儿,怎么飞都只有这点高度。”
他惊讶,这已经很高了啊。
淑妃听了,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倒也是,这宫里就是麻烦,风筝飞高一点都要招来禁卫军,哪像本宫以前在宫外的时候,出门踏青,风筝想多高就多高。”
“下次去别宫避暑,我去跟你父皇提一下,标儿你在那边可以尽情玩,父呢观政想飞多高都行。”
三皇兄却兴致缺缺,“母妃,我都快十岁了,你去跟父皇说这些,他还以为我玩物丧志,这么大了还玩这些。本来也没啥好玩的。”
“倒也是,那母妃就不说了,你近来在崇文馆表现不错,你父皇都在母妃跟前夸你好几次了。”淑妃一脸骄傲道。
三皇兄听见了,也高兴了些,不过很快他就满脸郁郁地说:“大皇兄去了北境后,父皇来崇文馆次数都少了,父皇最是看重大皇兄,要是大皇兄”
“傻儿子,你父皇对你也一样。”说着,淑妃好像这才看到还有两个多余的人,蹙了下眉头,“都请完安了,木在这干嘛,还要本宫留你下来喝茶?”
母妃这才一脸惶恐说不敢不敢,福了福身,牵着他转身离开。
五皇子被母妃牵着,走远了,才敢回头看一眼,淑妃和三皇兄不知在说什么,三皇兄好像笑了一下。
五皇子没敢多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再次看向在天空飞得稳稳当当的风筝。
他想到自己的风筝,只能在院子里,小心又克制地飞着,每次稍稍飞出宫墙一点点,他都能激动兴奋老半天。
五皇子忽然握紧了母妃的手,母妃停住,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五皇子摇摇头,小嘴抿的紧紧的,母妃不明所以地摇摇头,牵着他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问道。
“母妃以前也放风筝吗?飞得高吗?”
母妃笑了,“放啊,不过母妃不太擅长,飞得不高,经常和别人的线头搅在一起,很快就落了下来。”
五皇子抬头,看着母妃清婉的侧脸,树影下,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和刚才在皇后面前的讨好恭顺,在淑妃面前的小心卑微不一样。
“母妃,我以后放风筝给你看,肯定飞得又高又远。”
“好啊,等你长大了放给母妃看。”
“嗯嗯。”
那次回去后,五皇子就把心爱的小风筝给收了起来,放在了箱子里。
前几天,看到季睿放得又高又远的风筝,五皇子才想到,自己那只小风筝怕是都积灰了。
“呵,季睿!”六皇子忽然咬着牙出声,让五皇子回了神。
“嗨,真巧啊。”
紧接着响起的声音,让五皇子惊讶抬头,这才看到,趴在假山上的人,不是季睿是谁。
第五十八章
季睿一冒头,底下三人的表情各不一样,但最精彩的还属小六。
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季睿跟他是死对头,抢了他的鸡杀了他的鸭。
季睿被他这么盯着,也很无语,难道不该是他露出这样仇视的眼神才对嘛?落水的可是他诶,生病的也是他诶。
说实话,没落下更严重的后遗症,都是多亏一堆好药材和太医院高明医术,还有那苦得季睿一辈子都忘不了,舌头根都麻了几天的神秘药丸子。
季.肚子能撑船.睿都没跟他算账了,他还好意思记仇?
这小六,不行啊,不说爱搞事吧,还一点都不大气,心胸跟针眼一样。
季睿打完招呼,一句话还没说呢,那赤/裸裸的目光就把六皇子看得更冒火了,连手上的小傻子都顾不得了,一把扔掉。
指着假山上的季睿,脸红脖子粗地吼道:“你给本殿下下来,你有种就下来。”
看着暴跳如雷的六皇子,季睿怕怕地捂住脸蛋,“那可不行,感觉你要打我的,我又不傻。”
五皇子和七皇子:“”
更让两人无语,甚至搞得六皇子都无语凝噎的还是季睿下一句话。
“而且,万一你打我脸,我就毁容了,那就太可怕了,我这么可爱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一想到会毁容,我就想哭,太伤心了。”
季睿一想到那种画面就难掩惊恐,双手护着脸蛋,还用谴责的目光盯视六皇子。
吐出一句话,弄得六皇子理智当场走失一大半。
“我才不上你的当。”季睿特聪明地吐吐舌头,那眼神好像在说。
你分明嫉妒窝的脸,窝又不傻。
六皇子真的跳脚了,在假山地下,上蹿下跳,敏捷得跟头小豹子似的,但假山虽不高,也有四五米的样子,他根本够不着季睿。
“你下来,你下不下来,我就不走了,我,我就是,我,我今天就守在这,看你下不下来。”
六皇子都气得要语无伦次了。
季睿也没想到,小六这么不经说。
三言两语的就被激怒了,横冲直撞的像一头蛮牛,想用头把假山撞碎。
“诶——小六啊,你这样,我更不敢下来了呀,你想我下来,好歹温柔一点嘛,骗骗我嘛,这样,我就下来了嘛。”
季睿摇头,跟看笨蛋一样,“你想打我,还想我下来,你是不是看我傻啊?我不傻的。”
五皇子和七皇子:“”
傻不傻先不说,但绝对缺心眼儿。
没看六弟/六哥都控制不住怒火了,还说话挑衅他,还还提醒他要骗骗才能下来,六弟/六哥但凡还有两分理智在,就要转变策略,哄他下来再说了。
而且,就算不下来,你都能爬上假山,难道六弟/六哥爬不上去吗?
这时,六皇子脑子好像也转过弯来了,冷笑一声,“你给本殿下等着,既然不想下来,那就别下来了,本殿下亲自来抓你!”
眼见着六皇子开始挽衣挽袖子了,季睿大慌,瞪着大眼睛,“你别过来啊,这山头可窄了,要是摔下去,我两都要骨折的。”
这话不假,假山山头窄,趴两个人就显得挤了,两人再一拉扯争执,很容易一起摔下去。
五皇子觉得不妥,欺负欺负不会说话的小傻子可以,但把季睿伤到了,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六弟,等等。”
“六哥,先别急。”
两位皇子同时出声,拉住了暴躁的六皇子,可六皇子壮的像头蛮牛,平时就比他两更喜欢和武师傅切磋,虽然还小,却会些拳脚功夫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根本拉不住他,眼见要出事,五皇子都急了,“六皇弟!”
五皇子吼了一声,趁六皇子被这一声吼弄得微愣之时,他和七皇子再一起动手,把六皇子给抱住了。
不等六皇子发火,五皇子赶紧凑他耳边说:“别急六弟,我有办法让他下来。你冷静点,事情闹大了,没我们好果子吃。”
七皇子也声音颤颤地说:“六哥,别冲动。”
六皇子两条粗眉毛气得倒竖,铜眼圆瞪,好在,理智还没完全丢失,咬着牙,恨恨道:“你最好让他下来!”
五皇子见他听劝,不由松了口气,继续抱着他的腰说:“放心,我有办法。”
人下来了,哪怕发生点争执摩擦,问题也不大,要是从假山上摔下来,那事情可就大了。
等六皇子重重哼出一声,“放手。”,五皇子和七皇子才对视一眼,慢慢松开抱住他的手。
刚才一人抱腰一人抱腿,才勉强把人给拖住了。
而季睿根本不知道三人在底下商量了什么,就只是看到两人拖住了小六,小六好像也冷静一点了。
“吓死宝宝了。”季睿拍拍胸口说,还不忘给另外两人道谢,“多亏了五表哥,小七表哥呢,你们是大好人呢,等我下来,我会感谢你们的。”
五皇子:“”
七皇子:“”
六皇子鼻孔又喷出两道粗气,带着火星子的。
季睿大眼睛一片真诚,还朝两人笑笑。
五皇子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抽,轻咳一声,抬头笑道:“福宁表弟客气了,六弟其实就是跟你开玩笑呢,他脾气急了点,看着凶,其实人不错的,不会打你的。”
季睿歪歪脑袋,好像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看看六皇子,再看向五皇子,“五表哥,你看我是不是傻?”
五皇子:“啊?”
还以为这人也没那么好骗呢。
结果季睿小手一指,哼哼道:“小六一看就是要打我的,你看,他还瞪我呢,都不对我笑。”
五皇子:“”
季睿那眼神好像在说:除非你让他对我笑笑,不然,我不信。
五皇子喉头哽了哽,不由朝六皇子凑近一步,小声商量道:“六弟,不如你就对他笑笑,先把他哄下来再说。”
对季睿笑?
那不可能!
六皇子想都不想就拒绝,看五皇子就跟看大傻子一样。
五皇子也很想打人了,缓了缓心头的火,才小声劝道:“六弟,你不是常看兵书嘛,为达目的,有时也需要小忍一下,如果你想给季睿一个教训,首先要把人骗下来。”
六皇子用力咬牙,腮帮子都一鼓一鼓的了。
“真能骗下来?”
五皇子颔首,肯定道:“只要你对他笑笑,我再说上两句,绝对能骗下来。”
六皇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见他听劝,五皇子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又抬头看向季睿。
“福宁,你六表哥刚才就是逗你玩呢,他也没想到,你这么不禁吓,你看,他是不是逗你玩呢。”
季睿就顺着五皇子手指头看去,六皇子做足了心理建设,抬头,冲季睿笑了笑。
谁知,这一笑直接吓得季睿脖子一缩。
“五表哥,你让小六别笑了,可怕。”
五皇子扭头一看,也被六皇子还没完全收回去的笑给吓了一跳。
这也叫笑?
分明就是一张狰狞的脸。
六皇子真的努力在笑了,谁知还会被季睿嫌弃,他觉得季睿在故意挑衅,就要原形毕露不忍了,就被五皇子一把抓住。
“六弟等等,”然后,五皇子就一言难尽地说出,“你这笑,确实吓人。”
六皇子瞪大眼睛,怒视身边的人:不是你叫老子笑的?
五皇子也很冤枉,“要知道你笑的如此狰狞,我也不让你笑了。”
万一让季睿提高警惕,反而更不好骗。
但是,两人都没想到,季睿这人还能这样好骗。
只听假山上,季睿又不太确定道:“也许,真是窝错怪小六了?”
三位皇子同时抬头,看向珈山上的人。
季睿:“有的人,长得就凶,笑得不好看,也不能怪他。”
‘有的人’六皇子:“”双拳握得咯吱响。
老子今天不揍他,老子跟他姓季。
季睿继续道:“所以,真是我误会了?小六是跟我玩呢?”
六皇子双拳握在身后,目光炯炯:老子跟你玩个屁!
五皇子见状,替他回道:“是啊,福宁你没怎么和我们一起玩,所以不太了解,六弟就是就是长得凶了点,其实是在跟你玩呢。”
六皇子在一旁磨牙的声音更响了,好像要把五皇子也一起咬碎了。
五皇子:“”
季睿唔了一声,好似在思考,就在五皇子怕六皇子绷不住怒火了,殃及池鱼时,又听季睿说。
“所以,小六是喜欢窝咯?”
五皇子:“啊?”
“你不是说和我玩吗?喜欢窝才和我玩啊。”季睿一脸天真蠢笑。
在一旁更重的磨牙声中,五皇子嘴角都抽搐了好几下,“是,是喜欢你,才能跟你玩呢。”
“是吗?”季睿笑容更大了,还看向六皇子又问,“真的喜欢窝吗?”
五皇子用近乎气音的声音说:“你就点点头,点点头把人骗下来。”
磨牙声一顿,五皇子就见六皇子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五皇子松了口气,“看吧,五表哥没骗你,你六表哥刚才跟你逗着玩的,福宁,假山危险,你先下来吧。刚才就是觉得太危险了,你六表哥才吓唬你,想让你快点下来。”
这话哄一哄真的两岁小孩还成,哄季睿,更成。
果然,季睿一听,笑着点头,“好哇。”
可是,底下三位皇子刚露出不一样的神情,季睿忽然小脸一皱,苦哈哈地说:“三位表哥,怎么办,我不敢下来了呢,好高哦,怕怕。”
五皇子:“”
六皇子:“”
七皇子:“”
似乎是看出三人太无语了,季睿扭扭捏捏地摸摸脸,“哎呀,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刚才我害羞,不好意思说怕高,下不来了。”
三人同时冒出一个更无语的眼神:现在你就好意思了?
季睿笑笑,又哎呀一声。
“你们是窝表哥嘛,还那么喜欢窝,一家人,怕啥羞的。”
三人:“”
第五十九章
现在问题来了,季睿不是不想下来,是不敢下来。
六皇子忍到现在,肺都快忍炸了,急道:“你怕高,那还往上面爬。”
季睿很无辜,“我也是爬上来,才发现怕高的啊。”
底下三人再次无语。
但这话听起来也对,不爬上高处怎么知道自己怕高。
那现在
“等着,我让人帮你下来。”六皇子差点气坏了,就想命令贴身太监把人弄下来,结果左右一看,哪有人。
这才想到,奴才们都支去各路口守着了。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三个,和一个没用的小东西。
六皇子又开始挽袖子了,“我来。”
这可不成,五皇子和七皇子同时反对,六皇子这脾气一上来,真做点什么,他们后悔都来不及。
“六弟,让我来。”
“六哥,还是我来吧。”
两人同时出声,拉住六皇子的衣袖,六皇子冷嗤一声,挑着眉问:“你们两来?”
五皇子不想爬假山,七皇子同样不想,但没办法啊。
“要不去叫人?”七皇子小声建议道。
六皇子:“不行!”
他今天必须出一口恶气!
那些奴才必须把路给他守牢了。
天赐良机,机不再来。
见六皇子说不通,七皇子心里着急,五皇子也摇头,本来欺负一下小傻子就算了,偏偏,季睿要撞上来。
六皇子这脾气一上头,根本拉不回来。
“你怎么上去的?”六皇子抬头问。
季睿听不到他们小声说了什么,小手指了下,“从这里爬上来的啊。”
三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绕了过去,这才发现背阴处要平缓很多,爬上去不难,而且,看着也不算很高。
六皇子皱眉,没好气道:“这又不高,你怎么上去的怎么下来,怕个屁,还是不是男子汉了。”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高还好意思说怕。
没想到,这一激对季睿完全无用。
“窝不是啊。”季睿毫无羞耻,一脸骄傲道:“窝还是宝宝,可以怕的。”
三人:“”
六皇子咬牙切齿提醒道“你三岁了!”
季睿点头,“三岁的宝宝嘛。”
也是个宝宝。
六皇子忍不了了,双手一叉腰,怒喝道:“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老子不”
“小六又凶我。”季睿委屈巴巴地看向五皇子,告状道:“你看,他这么凶,我都不想和他玩了。”
五皇子嘴角一抽,脱口而出一句:“你习惯就好。”
六皇子猛地扭头,一把抓住五皇子的衣领,暴躁不已,“你说什么?”
被人揪着脖子,五皇子面色也不好看了,忍了许久的脾气也冒了点头,“松开,难道我说错了?每次都这样,脾气一来不管不顾的,你以为,谁都忍得了?能一直忍你?”
六皇子眉头一横,咆哮道:“谁忍不了了,你?本殿下要你忍?不服来打我啊,你敢打吗?整天磨磨唧唧缩头缩脑,要不是看你可怜,谁带你玩。”
五皇子一手钳住六皇子揪着他衣领的手,怒气也压抑不住了,“呵呵,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看在二哥面子上,才忍让你,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两人话赶话,就这么吵起来了。
季睿有点傻眼。
而七皇子也傻眼了,没想到这两人居然吵起来了,以往六皇兄脾气也横,偶尔说话难听,五皇兄都忍了,忍不下去小刺一句,两人还没吵得这样急赤白脸过。
这时,一拳头砸到肉的声音响起。
五皇子被一拳砸倒在地上,右脸瞬间浮上红肿的印子,嘴角还渗出血丝,可见那一拳不轻。
把七皇子都惊到了,五皇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也彻底阴沉下来,“你敢打我!”
六皇子居高临下地扫视他,眉眼狠戾,“打你就打你了,有何不敢?”
五皇子脸色彻底黑沉下来,单手撑地,从地上迅速爬起来冲向六皇子,他虽然武力值稍逊六皇子一筹,可也是跟着一起上过武学课的,加上本就年长两岁,身高优势也是有的。
六皇子再有武学天赋,也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而且,五皇子脑子转得快一些,打架都喜欢耍阴招,不像六皇子直来直往,一股莽夫气势。
两人很快就在地上缠斗成一团,互相都带了伤,谁也没占到便宜。
七皇子在一边儿急得团团转,想上前拉架,可他那瘦弱小身板,拉不住打出真火的两人不说,还可能被殃及。
“别打了,五哥,六哥别打了。”
“啊,五哥你牙齿!”
七皇子惊呼一声,见到五皇子吐出一颗带血的牙,五皇子转头就一拳打在六皇子脸上。
“啊,六哥你的眼睛。”
五皇子一拳砸中六皇子左眼,顿时青黑一片。
两人越打越上火,拳脚也再不留情,拳拳到肉,那声音听得七皇子眼皮一个劲儿地跳。
再这样打下去,要出事了。
七皇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就要跑出去叫人。
却在这时,旁边响起一道无奈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我下来了。”季睿刚落地,拍拍自己小胸口,还来不及夸自己勇敢,就朝地上抱在一起打架的两人喊。
“两位表哥,我这都下来了,你们别打了。”
两人你一拳我一拳打得正急眼,根本听不见旁边人说话。
季睿:“哎,我都下来了,你们还打呀,难道”
季睿歪歪脑袋,“你们不是想逼我下来才打架的吗?”
看着季睿露出一副‘是窝自作多情’的样儿,七皇子连转身叫人都忘了,这时,季睿抬头,眨眨眼睛,问他。
“这下咋办?”
七皇子:“”
季睿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高嗓子道:“舅舅,你怎么来了?”
话音一落,两个打得难分难舍的人就跟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然后猛地分开,来不及抬眼看一下,就直挺挺跪在地上,等着父皇的怒斥落下来。
结果,忐忑地等了半天,哪有父皇的怒斥声。
两人不明所以,根本想不到是季睿说来骗他们的,终于,两人一起不安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哪里有他们父皇,明熙帝的身影!
两人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而那个正主也笑了,“嘿嘿嘿,舅舅没来,我骗你们的。”
两双包含怒意的眼睛,径直瞪向季睿。
这会儿,五皇子和六皇子的脸都有些惨不忍睹,而季睿捡起自己的小风筝,余光注意到,某个小东西的眼神随着风筝动了动。
季睿拿好自己的猫猫风筝,“两位表哥不打了就好,都是一家人,要和平友爱地相处。”
五皇子握紧拳头,六皇子更是有立刻冲上揍季睿的趋势。
却在这时,季睿手指竖在唇边,小声说:“我不会告诉舅舅的。两位表哥打架了。”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两位皇子:“”
“我就说,两位表哥抱在一起打滚了。”季睿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妙。
“福宁表弟!”
“你敢!”
五皇子和六皇子同时喊出声。
不等五皇子继续说话,六皇子就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敢跟父皇告状,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季睿一脸怕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六皇子以为他被唬住了,继续恐吓道:“你也看见了,被我揍几下,你那张脸就全毁了。”
这不是假的,五皇子现在的脸肿得已经不能看了。
季睿果然被吓到,眼神微颤,捂着自己的小脸,“可是,我不是告状,窝是,窝是憋不住话呀。”
五皇子:“”
六皇子:“”
七皇子:“”
原来,他不是个告状精,而是个大嘴巴。
“窝,窝真的憋不住的。”季睿看看五皇子的脸,心一横,苦兮兮地求道:“小六表哥,你揍我的时候能不能不打脸?”
六皇子:老子现在就想打得你满头包!
季睿一脸苦恼地又说:“身上留印子也不行,天气热了,我喜欢光着睡觉,舅舅看见了肯定要问,我肯定憋不住话,舅舅知道了,你打完五表哥又打我,好像会不高兴。”
“怎么办?那样,你又要揍我了。”季睿苦哈哈地说,“不揍脸,不留印子,那我就说,六表哥和我也在地上打滚了。”
三位皇子:“!!!”
你就不能不说?
季睿:“哎,我憋不住呀。”
三位皇子:“”
总之,你就是要告状是吧。
六皇子不忍了,反正这状一告,自己免不了受罚,一个是打,两个也是打,下手轻一点,只要不打出好歹,父皇还能要了他这个亲儿子的命不成!
受罚而已,抄佛经罢了!
五皇子却不想无端惹了父皇厌烦,他拉住六皇子,跟季睿商量道:“福宁表弟,其实,我刚才是和六弟在切磋,就玩一玩,看着吓人,但我们上武学课就经常切磋,比这还要用力。”
季睿一脸‘别骗我,我又不傻’,“真的?”
五皇子笑笑,谁知扯到了伤口,略显狰狞道:“真的,不信你找时间来武学课看看就知道了,你说是吧,七弟?”
七皇子忙不迭地点头,“是这样的。”
六皇子接触到五皇子暗含警告的眼神,五皇子还无声动了动嘴唇说:二哥,父皇迁怒。
这一下精准击中六皇子软肋,他只好又忍了!
季睿好像是信了,片刻后恍然道:“原来表哥们是在切切玩一玩,原来如此。”
见他信了,五皇子松了口气。
“原来,表哥你们玩这么凶的啊。”季睿忽然一脸后怕,拍拍自己,“那我下次还是不和你们玩了。”
三位皇子:“”
刚才五皇子可是在骗他下来时,也说要一起玩的。
“我的脸,经不住这么玩的。”季睿小脸认真道。
六皇子忽然冷笑一声,一把甩开五皇子的手,转身要走,“本皇子可没那闲工夫陪你玩。”
暴躁地甩下这句话,六皇子抬脚就走,走了没两步,余光就扫见那小傻子居然没在原地站着,还往他们这边走近了一点。
呵,小傻子还懂得看好戏了?
六皇子压不住暴力,疾步过去,只用肩膀就撞到了小九皇子。
小东西摔在地上,也没叫出声,只闷闷哼唧一下,目光还直直看着某个方向。
“路这么宽,偏要往这边走,”六皇子狞笑一下,抬脚就要踹开,“滚开,别挡本殿下的道!”
这一脚下去,怕是要留下好大的青红印子。
可一脚还没踹出,一道身影快速冲了过来,六皇子余光扫见,那一脚不但没收,还更用力。
这可是季睿自己要撞上来的。
然而,没成想,季睿根本没扑过来,而是在半距离还有半只脚的时候,一下扑在地上,然后
“小郡王——”同时响起的,是小全子撕心裂肺的叫声。
六皇子那只脚抬起来了,看着吧,也像是刚踹了人还没收回去,从小全子那个角度看的话。
季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全子惊出一身冷汗,疾步冲了过来,扑到晕过去的季睿身边,脚都软了。
“小郡王,快,快叫太医啊。”小全子急得直掉眼泪,跟后面赶上来的小禄子喊,“小郡王被六皇子踹了一脚,人都晕过去了!太医,快去找太医。”
小禄子,还有后面冲出来的好几哥福春宫的下人,都吓得脸色大变。
小禄子小心翼翼抱起季睿,转身又快又稳地跑着去找太医了。
而这时,慢了一步,跟着小全子他们冲出来的长喜宫小太监,终于找见自家小皇子了,一把扑过来。
“奴的小皇子哦,你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吓死奴才了。”
而这时,六皇子才看看自己僵在半空的脚,再看看抱着季睿慌忙离开的小全子等人。
“我我”
六皇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半天才吼出一句,“我根本没碰到他!”
可是,六皇子到底碰没碰到人,只有站位比较巧妙的七皇子,还有那个傻傻的小九皇子看到了。
五皇子因为季睿突然冲出去,一时惊到,扭脖子追过去看,却因为扯到痛处慢了一拍,等再看过去时,季睿倒下了,六皇子那一脚到底踹没踹人身上
他没看清楚,只看到那脚,确实踹出去了。
第六十章
长喜宫。
小皇子被抱着回来,等在宫门口的虞嬷嬷见状狠狠松了口气。
从小太监手上把人接过来,虞嬷嬷眼刀子刮过伺候小皇子的几人,“小皇子无事还好,要是出了事,仔细你们的皮!”
几人登时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冷汗直流。
虞嬷嬷抱着人往小皇子住的偏殿走,这时走过来一人,是大丫鬟墨兰,虞嬷嬷低声问:“贵妃可是醒了?”
“娘娘刚醒。问嬷嬷上哪儿去了,奴婢说您在小皇子这边,教小皇子说话。”
“嗯,管好下面人的嘴,谁敢泄露半点风声,让娘娘操心,别怪我心狠手辣。”虞嬷嬷一脸阴森道。
墨兰低头应道:“嬷嬷放心,奴婢不会让这些事扰到娘娘的安康。”
虞嬷嬷嗯了一声,抱紧小皇子快步走进了偏殿。
墨兰在门外留步,一阵清凉的穿堂风刮过,她才发现后背冰凉一片。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身又回主殿伺候贵妃娘娘。
还好小皇子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不然
眼见就差最后一步了,太医几次强调,千万不能让娘娘动怒劳神,否则又要落下什么病根。
墨兰抬头看了眼初夏明朗的天空,心头压抑的阴霾好似都随着消散了一些。
只要娘娘不再缠绵病榻,恢复到常人的健康模样,他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人也才能喘一口气。
齐太医快速给小皇子做了个检查。
小皇子只有手掌和身上有点小擦伤,应该是不小心摔地上造成的,其余的没什么问题,闻言,虞嬷嬷这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
不管小皇子天资如何,那都是贵妃拼了半条命才生下的孩子。
虞嬷嬷眼神复杂地看向低着头,跟个木偶一样没什么反应的小皇子,这时,她目光一顿,刚才心神紧张也没太在意,小皇子手上一直拿着一只模样怪异的风筝。
齐太医拿出治疗擦伤的一小盒药膏递给宫女,宫女先打来温水,要先替小皇子擦干净手,再去沐浴,这才好上药。
可是在宫女想要把风筝拿走时,刚才一直没啥反应的小皇子,忽然挣扎了一下,宫女一愣,小声解释了两句,可小皇子又是不理不睬的模样。
宫女以为他安静下来,又朝风筝伸手,结果小皇子又扭动身子躲开她。
这
小皇子一般都是像个木头一样,不管别人做什么都没反应。
如今竟然对一只怪异的风筝表现如此在意。
虞嬷嬷眼神忽然动了一下,闪过一抹不知名的异色。
以前他们都拿小皇子束手无策,现在
虞嬷嬷招招手,刚才抱着小皇子回来的小太监立刻上前,虞嬷嬷问:“你在哪儿找到的小皇子?这风筝又是怎么回事?”
小太监这才恭恭敬敬地把寻找小皇子的经过叙述出来。
原来一发现小皇子不对,贴身伺候的宫人就第一时间禀报了虞嬷嬷,可小皇子到底什么时候不见的,去哪儿了,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宫人居然都答不出来。
虞嬷嬷大怒,这段时间因为贵妃娘娘的事,满宫上下都心系娘娘这边,就连她都疏于关注小皇子的事,没想到,这几个奴才居然敢如此粗心大意!
几个奴才又哭又求饶,他们也没想到,只是一个疏忽,小皇子就不见了。
之前小皇子不管被放在哪儿,他都是安安静静的,你不去打扰,他就一动不动待在那玩。玩累了就发呆,也不理旁人,也不哭不闹,除了小常公公来,小皇子才会动起来,和他玩捉迷藏。
小常公公前几日感染了风寒,小皇子本就身体羸弱,怕传染给他,小常公公就没到跟前伺候,还在养病。
虞嬷嬷没时间处置那几个玩忽职守的宫人,迅速派人在长喜宫内寻找,宫门口是有人守着的,并没见小皇子,应该还留在宫内。
又怕惊扰了休息的贵妃娘娘,宫人们不敢弄出动静,这么一来,效率就不太高,等发现小皇子可能是从宫墙一个偏僻角落的废弃狗洞钻出去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虞嬷嬷心里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边派人出了长喜宫沿着痕迹寻找,一边让墨兰几个大丫鬟管住宫内人的嘴。
而出去寻人的太监,也分了几波,可皇宫何其大,想要找个小团子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寻常伺候小皇子的小常公公,想到一个可能,问了宫人,刚才是否有风筝在御花园上空飞。
一听有,小常公公带着人就朝之前放风筝的地方赶去。
没想到,路上还会出现波折。
等反应过来,他们被人耍了,小常公公脑子一动,忽然记起某个太监的脸,好像是跟在六皇子身边的,他太阳穴猛地一跳,转身又朝崇文馆附近跑。
果然,到了那附近,发现有人守着,小常公公身边人不多,被拦着冲不过去。偏偏又不敢把事情闹大,心里焦急万分,七上八下,就在他担心小皇子安危,哪怕惊动禁卫军,冒犯皇子,也要闯进去时。
意外发生了,那些人居然把小常公公和身边的人都给压制住了,捂着嘴出不了声。
小常公公悔恨,就该一开始大吵大叫,把禁卫军给叫过来的。
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突然又冒出几个人。
小常公公被人捂着嘴,眼睛却是一亮,他认得,其中一个太监是贴身伺候福宁小郡王的。
他拼命呜呜大叫。
小全子见这阵仗就知有事发生,心里本就担忧自家小郡王,怕小郡王也卷入其中,这里可是风筝最可能掉落的地点。
一招手,小禄子出马,三下五除二,单枪匹马就把那几个压着人的太监给撂开了。
小全子承认,这种时候,小禄子有点用。
小全子还没来得及逼问,小常公公就抱住他腿求,让他救救小皇子。
小皇子?
这人居然是长喜宫的人!
小全子一下心提到嗓子眼,抓住一人问,他们福宁郡王可是在此,那人却一个劲儿摇头,说没有见到。
小全子不信,听到是六皇子,五皇子和七皇子吩咐他们过来守着,暗道不好,丢了人拔腿就冲过去。
这一冲,果然正好撞见他们小郡王被六皇子一脚踹晕的画面。
小全子一声惨叫,仿佛那一脚没踢到季睿,踢到了他。
季睿倒下去那瞬间,都差点破功。
他家小全子嚎的那两声,不把禁卫军嚎来,都浪费了他的好嗓子。
本来只想碰个小瓷,吓吓小六,给他一个教训。
谁料小全子这一嗓子,事情不闹大都不行。
尤其,被小禄子抱起来,装晕的季睿就听到小全子边跑边哭地喊。
“啊啊啊太医,快叫太医。”
“我们小郡王被六皇子踹了。
“啊啊啊啊啊太医啊。”
“小郡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六皇子怎么能打你呢,啊啊啊啊啊。”
“六皇子打我这个奴才多好,怎么能打你啊。”
季睿:“”
你这么叫,不知道还以为你家小郡王嘎了呢。
季睿刚要给小全子打个眼色,让他别嚎了。
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再次安详地闭上了。
身后两排禁卫军,前面还有禁卫军开路,这阵仗
要是他此刻睁开眼睛,他想,禁卫军领队肯定毫不犹豫把小全子抓走,治他个扰乱宫廷治安罪。
季睿就暗暗祈祷,皇帝舅舅忙着政事,没被这事儿扰到。
不然啊
小六啊,窝不是故意的呀。
可皇家禁卫军的效率,不是胡扯的。
小六的运气也是不大好的。
去请太医的禁卫军半道上居然碰见了太子!
太子听到这边的喧哗派人来询问,一听是季睿出了事,拿起腰牌让人去敲最近的宫殿大门,怕季睿出事,就近治疗。
季睿一听太子表哥的声音,就知事情没了挽回余地。
本来还想半道上悠悠转醒,装作缓过劲儿来的季睿:“”
为了自家小全子,这事儿还得多委屈一下小六了。
很快,刘太医就跟着禁卫军赶过来了。
太子就在一旁紧张守候着,季睿本来还想再挣扎一下,那边,太子已经问起小全子发生了什么。
然后。
小全子把他被六皇子‘踹飞’的惨状边哭边控诉出去。
太子表哥大怒,那样敦厚温慈的人,居然摔了茶杯,砰的一声,“去,把那个肆意妄为的六皇子,还有同行五皇子,七皇子,全给孤带过来!”
禁卫军领命,拿着太子令牌去抓人了。
季睿:“”
哎,继续装吧。
偏偏就在这时,压制的那股咳嗽痒意冲破阻碍,这一咳,季睿就止不住。
季睿倒觉得跟平时咳嗽差不多。
但,落在本就受惊不小的太子和小全子他们耳朵里,季睿眼睛紧闭,小脸难受得通红,咳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小全子啪地一声,跪行到床边,抓住季睿的衣角,涕泗横流,“小郡王,奴才的错,奴才的错,要不是奴才一时大意,您怎么会糟了这番罪过,太医,我家郡王不会受了内伤吧,呜呜呜呜,奴才罪该万死的。”
季睿:“”
全,咱别嚎了好不。
这就是个小咳嗽。
刘太医也吓到,他听说福宁郡王被六皇子打晕了,此刻也怕伤到了肺腑,赶紧拿出金针预备好,让小全子让开一点。
“我先给小郡王把脉,如果受的内伤严重,那就要”刘太医一脸严肃,“太子殿下,小郡王本就内虚孱弱,虽说在静心调养下,身子体质有所好转,可还是禁不住内伤,臣担心”
季睿:“”
别说了太医大大,这次真不严重,别先想着提前上心理枷锁了,等会儿你不好拆啊。
太子神色凝重,说:“刘太医,你尽管放心大胆治,不管如何,孤会为你在父皇那担着。”
刘太医这才郑重道:“臣定会竭尽全力。”
“孤信你,你也不需顾忌,千万别让福宁留下什么病根。”
“臣尊令。”
太子见季睿脸色确实不好,嘴唇煞白,脸却通红,怕出事,本来还想不急着通知父皇,免得又闹得像上次落水事件一样。
可福宁要出什么事,父皇怪罪下来
太子忽然抬手,“去勤政殿,把事情报给父皇。”
季睿:“”
咳咳咳——
在这阵咳嗽声中,刘太医一脸慎重地抓起季睿的小手,并对一旁药侍吩咐,“把我那只金色小药瓶拿出来,肺腑受伤,要是磕出淤血还好,可要咳不出来”
小全子着急道:“那会怎么样?”
刘太医:“哎——六皇子虽说有些内劲儿,但年纪毕竟还小,只希望那一脚踹得不重。”
季睿:“”
刘太医大大,别说了,咱真别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