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盛京城裹上一层素白色,有种重新回到冬日,大雪纷飞时候的错觉。国不可一日无君,在众臣的呼拥下,七皇子登基了。
新皇登基,号天佑,等今年结束,明年就正式是天佑元年了。
在新旧交替的时候,一日,天还灰麻麻亮,没人注意到一行人行迹匆忙地离开了盛京城。
几匹快马护着中间一匹马,在奔驰了一段时间,突然停在了山脚下。
一人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尖锐短促哨音,连续几声,很快四处就有动静响起,早早等候在这的十几人马一个接一个冒头。
这些人一看就是草原人装扮。
“公主,您没事吧?”
身披黑色斗篷,被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的脸手一抬,“我没事,还是先赶路,早日回北元王庭,让瑞宁母亲放心。”
“是。”
众人纷纷上马,扬鞭之前,穆筝回头看了一眼,露出了那张明媚的脸庞,一如当日初来盛京的样子,只是此时的双眼中,有毫不掩饰的野心勃勃。
什么痴情不改,为情所困。
在她这里,只有能抓在手中的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盛京之行,比她想象的要顺利,几乎不用她做什么,要不然想要瞒过那么多聪明人的眼睛并不容易。
穆筝下巴一抬,骄傲一笑。
找个好的合作人就是事半功倍。
“驾!”
数十匹马快速朝北境的方向奔去。
第二日,用来安置北元穆筝公主的小宅子就发生了火灾。
有传闻称,穆筝公主是为情所困,最终选择自绝。
二皇子虽然逼宫失败,做过的那些事却没广而告之,所以百姓们都在唏嘘
天佑帝登基一个月后,季睿也收拾行装离开了盛京。
说好的五年之期快到了,但他还没给清觉寺找到继承人呢。
不过清觉寺也是个不错的住处,季睿也不急着找人。
和小九他们回了清觉寺一个多月。季睿的老爹季定邦接到圣旨,他卸下北境统帅的职责,回到盛京后干脆就递交了辞官折子。
天佑帝批了。
季睿听闻立马写信,叫老爹和祖父有时间的话就来他这清觉寺小住。山野风光还是挺好的。
待得闷了就和小九、萱萱在附近城镇去逛逛,和江湖上的朋友聚一聚。
现在季睿肯定不能像之前那般搞事了,小七跟他关系一般,玩脱了,当然不会像舅舅那样护着他。
不过季睿现在也不是什么人都敢惹的,不论是当官的还是走江湖的。
先皇亲封的异姓王,封号逍遥,位比亲王。
听说先皇还赐给逍遥王保命丹书铁券,就算惹出大祸都能保一家平安。不止啊,还有一把可斩贪官权贵的宝剑。也就是说,对付他们这些芝麻小官那是眼睛都不用眨一下的啊。
这还怎么搞,逍遥王不来找他们麻烦就不错了,谁敢招惹他啊,要是逍遥王有点啥小要求,二话不说,属下肯定给您办得妥妥的啊。
至于江湖人士——
谁敢不要命了啊,那可是怪手神医和五毒夫人护着的人啊。
总之,季睿就如他皇帝舅舅给的封号那般,过得逍遥自在,快活不已。没多久,季定邦还真带着季远跑来清觉寺玩了。
季定邦年纪也不小了,正是退休养老的好时候,不过他闲不住,看清觉寺山好水好土也好,于是又开始了种田生活。
季远意外地和白老爹有话题,两人平时喝喝茶,聊聊天,小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倒是小九和白萱萱最近有个烦恼。
他们两也成亲有些日子了,怎么还没来小宝宝呢?
季睿:“”
其实呢,这个呢
程青衣偏头,瞪了蹲在地上的季睿一眼,露出这样古怪的眼神是几个意思?你以为老身不会教女儿女婿如何生娃吗?
季睿:“”
是我冒犯了。
接下来就是神医会诊了,白老爹和程青衣看来看去,结论就是:“你们小两口都没问题,健康得很。”
程青衣:“缘分还没到吧。”
生孩子的事儿本来就有点玄妙。
她当年和白术也是讲究自然而然,所以才在年纪比较大的时候有了萱萱。
用药确实可以辅助要孩子,可是两人都没问题,那只能是缘分未到,用药反而不妥。
是药三分毒,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白萱萱和小九手牵手,一听缘分未到,两人都有些蔫儿唧唧的,也许是上次乌龙留下的遗憾太大了吧。
看得季睿好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儿?”
两人齐刷刷一点头,季睿眨眨眼:“要不去捡一个回来,我听人说,好多贫苦人家养不起孩子,就会把更出生不久的小婴儿放在路边,希望好心人捡回去。”
白萱萱:“!”
小九:“!”
这话季睿也不是全在开玩笑,他现在养的善堂,里面有不少都是弃婴。如今善堂不但规模没小,养的孩子还越来越多。
说明了什么?
百姓们过得都不算好,所以才会越来越多被抛弃的孩子。
不过高产的新稻种和红薯已经推广下去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改善一下情况。
要不是沈菁能干,季睿也快养不起那么多的善堂孩子了。想到这,季睿就也不计较沈菁一月三封信,全在劝他上进努力的事了。
沈菁找到‘黄金稻城’,手中有闲粮,原本低产量的烈酒也适当地增加了一些产量。
其中一大部分都是销往草原。
季睿看见她的汇报,才发现,这些销往草原的酒不止是北元王庭,连叛乱二王子兰晁那里也有。
沈菁听说,好像是兰晁从剿灭的几个贵族部落那里搜到还没喝完的几瓶,草原上的人都对烈酒很上头,欲罢不能。
像他那样的人,对烈酒当然也是毫无抵抗力。
只喝一次就爱上了。
当然,兰晁是不可能花钱买的。是他手下的几个小贵族部落花钱买的。
还有就是北元王庭这边的一些贵族偷偷贡献的。
不贿赂一下不行啊,兰晁狠起来自己人也抢的。交一点买命钱,希望兰晁手头紧的时候抢别人别抢自己啊。
季睿看完之后挑了挑眉,看来草原那边形势同样不乐观啊。
先不提这些。
清觉寺此时上空好似飞过极致乌鸦,嘎——嘎——嘎
季睿几人目瞪口呆。
小九站在白萱萱身边,而白萱萱怀里抱着个小婴儿。
好半天,季睿才眼神微妙地问:“这孩子哪儿来的?”
不会是这两倒霉玩意儿去哪儿抢的吧。
别人干不出来,这两个的脑回路还真说不定。
白萱萱:“路边捡的。”
小九手一指:“就在我们回寺庙的路上。”
季睿:“”
白老爹四人:“”
这两家伙听到季睿说可以‘捡’孩子,两个就每天在路边蹲守一会儿,当然,季睿他们也没管,反正蹲着玩几天,玩够了,他们就消停了。
谁能想到,这才第三天,还真蹲到孩子了。
似乎是饿了,小婴儿忽然扯着嗓子嗷嗷哭。
白萱萱和小九立马慌了神,两人求助地看过来,白老爹带崽有经验,另外几个嘛就是纸上谈兵了。
白老爹一看就知道是饿了,“你们去山下找一头母羊,弄点羊奶给他,对了,男孩女孩?”
说着,白老爹不客气地掀开裹身的小被子一看,“是个小男娃啊。”
白老爹脸上的热情减退了一点点,他喜欢女娃娃,而季远也同时收回了好奇的眼神,哎,一想起家里那些糟心小子,他就对男娃敬谢不敏。
小九和萱萱两人一听要羊奶,把孩子交给白老爹就跑了,去找母羊去了。
白老爹把人往季睿身前一塞,“你来。”
季睿被迫接住一个小娃娃,一低头正好和已经停止哭声的小奶娃对上目光了。
小奶娃瞳色是浅的,属于小孩子才有的干净清透,比上好的琥珀琉璃还要好看,皮肤也白嫩嫩。
就在季睿一愣,觉得这小奶娃长得还不错时,小奶娃忽然张开嘴冲他笑了。
“嘿,这小娃娃还喜欢你诶。”白老爹说。
季睿:“”
他看了看袖手旁观的四人,“我不会抱孩子,你们谁来?”
季定邦忽然拿起锄头,“我该去忙了。”
季远抬头望天,其实他也没抱过这么小的娃,感觉太脆弱了,吓人。
白老爹理直气壮道:“我不喜欢男娃娃。”
程青衣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是不介意,不过我一身的毒,这小奶娃不小心中毒了咋办?”
季睿:“”
你们有没有个靠谱的了?
不行,这孩子不能养了。
如果留下,想也知道,最麻烦的会是谁。
没多久小九两人就牵着两头母羊回来了,两人一脸喜爱地靠近小奶娃,一见两人,小奶娃也咧嘴笑。
季睿眯了眯眼,在白老爹去挤羊奶,丢下一个‘你自己看着办’的眼神后,他轻咳一声,“小九,萱萱,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
逗孩子的两人同时扭头。
季睿板着脸,认真地说:“这个孩子,咱不能养。”
话音刚落,小九和白萱萱就如遭雷劈一般,当场傻眼,然后小九迅速红了眼睛,湿漉漉地看向季睿。
白萱萱握了握拳,拧着眉头说:“为什么不行,是哥哥你说可以在路边捡孩子回来养的。”
季睿:“”
我那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清觉寺就在江南地界边缘,这里百姓生活虽说不算富裕,但也能养活一家子人口,不至于随处丢孩子的。
“你们两个先听我说,别急嘛。”季睿安抚了一句,这才一本正经道:“你们看,小家伙身上的包被虽说不是上等绸缎,那也不是普通平民百姓能用的,至少是个小富贵之家吧。”
“那样的家族怎么可能养不活孩子?”
白萱萱和小九听得一愣一愣的,又低头看看小娃娃。
“说不定啊,是被谁偷走的,可能是仇家,要不然怎么又把这小家伙给抛弃了。”
白萱萱和小九已经有点动摇了。
可这时,程青衣有些疑惑道:“要是仇家,一刀了解不就行了,干嘛还丢在和尚庙门口啊,难道不是以为出家人慈悲为怀,所以想着孩子会被寺庙捡回去养吗?”
白萱萱和小九立马精神一震,眼睛亮亮地看过来,程青衣被女儿女婿如此看着,轻咳一声,“我行走江湖多年,这点小把戏还是能看出来的。”
说完,程青衣就发现一道麻木不仁的目光直射过来,她扭头,然后眯了眯眼,盘旋在乌发上的小蛇也耀武扬威地冲季睿吐蛇信子。
季睿:“”
有蛇你了不起哦。
总之,因为程青衣这一插嘴,小九和白萱萱就不同意送走小奶娃了,他们两还说会去附近查一下,看是不是有人丢了孩子,在这期间,孩子就留在清觉寺养着。
养?
谁来养?
白老爹把新鲜羊奶处理好,端了进来,而季远和程青衣已经‘自觉无用’地退出了屋子。
白老爹把东西放下,“我不负责喂啊,麻烦死了。”
白萱萱自告奋勇:“我来!”
小九其实也想试试,不过媳妇先开口了,他也就乖乖等着了,准备下次再喂宝宝喝奶。
白老爹不管事,反正谁喂都行,背着手出去了,季睿摇摇头,也要转身出去,结果伸手一拉门。
门拉不开!
季睿怒,你们这群不讲武德的,自己溜得快就不说了,居然还好意思把我丢在这里善后?
正要使出内力,拼着弄碎这扇门也要逃出去时,嗷嗷——身后小奶娃不知咋了,开始嗷嗷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
“宝宝呛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季睿:“”
就在小奶娃都快嚎破嗓子了,季睿终于认命地转过身,在小九和白萱萱求助的眼神下,无力地说:“我来吧。”
季睿一过去,白萱萱赶紧让位,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嚎得要死要活的小娃娃,在季睿坐过来时,哭声突然就停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还委屈地瘪了瘪嘴。
季睿:“”
一个人怎么给小奶娃喂奶,季睿扶额,“去叫小全子过来。”
看来,还是要找人给这小屁孩做一个古代版奶瓶才行啊。
要不干脆找个奶娘?
不过这清觉寺住外人进来也不方便,还是喂羊奶牛奶吧。
心里一番计较后,季睿低头就见眼泪还没干的小奶娃又在冲他笑了,他忽然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就这么机灵,看来是个当和尚的好料子。”
季睿决定了,留下养也可以。
正好,他这清觉寺还缺个继承人呢。
养成的也可。
可以留下小宝宝,白萱萱和小九都很高兴,至于季睿说要让小宝宝当和尚,继承寺庙,他们两没觉得有啥。
哥哥也是和尚啊,和尚也是人啊,跟他们一样啊。
只有白老爹四人用‘谴责’的目光扫过季睿,然后摇摇头。
季睿:“那你们来养?”
四人就闭嘴了。
至此,清觉寺就多了个还在喝奶的小继承人。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季睿还是让人去查了查附近有没有丢小孩的,也让一些江湖上的朋友留意一下。
后面当然是没有上门认领的人了
一辆赶往盛京城的马车上,坐着两位女子,一位长得天姿国色,神情淡然,一位小家碧玉,神情担忧。
“姑娘,真的没事吗?”
琴施摇摇头,小声道:“没事的,等回到京城,你只管按我说的那样做,放心,有我在,皇上不会为难你的。”
“姑娘,您知道我不是担心这个。”小丫鬟是被琴施救下的,后来就跟在她身边,照顾伺候,她抓着琴施的手,“姑娘,皇上要是知道——”
“嘘!”琴施轻敛眼睫,“就算他知道了,我们只需说孩子死了就是。他不会在意的。”
丫鬟闻言,表情并没轻松多少,想到了可爱的小少爷,她眼眶一红,“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安全送到姑娘说的地方。”
琴施心口也微微一紧,回握住小丫鬟的手,“会的,吉人自有天相。在那里,他会远离纷争,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即便皇上不信孩子死了,要派人去查,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把孩子送去那里吧。
本来就是不被允许出生的孩子,皇上应该不会多花心思的。
琴施缓缓呼出一口气,平复了心中情绪,也把脸上最后一点对孩子的想念收了起来。
却在这时,马车骤然停下,小丫鬟没注意直接往前头栽,还是琴施伸手拉了一把,两人才勉强稳住。
不过还是撞到了车厢。
小丫鬟刚要撩开帘子看,察觉不对的琴施一把拉住她,手指在唇边轻轻抵住,示意她别说话。
然后琴施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一角。
唰!
剑光一闪而过。
外面很快就传来了刀剑厮杀的声音,小丫鬟脸色一白,紧紧抓住琴施的手,而琴施也微微拧眉,心中浮起一抹不安来。
过了几日。
勤政殿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了一般,坐在上首的天佑帝听完影卫汇报,神色无波无澜,好似并不在意琴施身亡的消息。
“下去,自己领罚。”
没把人带回来,就是任务失败,影卫脸色一白,恭顺地低头,“是。”
随后影卫身影一闪,勤政殿内就只剩天佑帝一人了。
天佑帝拿在手上的折子已经完全变形,用力到手背青筋都凸出来了,没多久,勤政殿内就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守在殿外的大太监心口一跳,默默把脑袋低得更深了
这个年,清觉寺很热闹,多了个小奶娃,那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虽然季定邦他们四个都是甩手掌柜,小九夫妻不添乱就不错了,不过阿福听话,除了要吃的,平时不哭不闹的,丢在那就能自己玩儿。
季睿发现,小孩子也不是那么难养。
小全子:“”
呵呵。
当然了,手头上的事几乎都是奴才我做的。
小全子也是没办法,真把阿福交给自家王爷带,那阿福就太可怜了。
这偌大的清觉寺,除了他,就没一个靠谱的!
就这样,小全子被迫成长为了一名优秀又全能的带崽公公。小全子是那种,不做就不做,既然做了就要力争上游的人。
后来,小全子就发现,他带崽路上最大的问题不是什么‘崽不听话’,‘崽生病’这种常见的小东西。
而是,他家没个正经的王爷!
阿福现在还小,白老爹看过了,说是还不到一周岁。所以季睿除了逗逗阿福,还没干那些惹小全子急眼的事。
季睿这时抱着白嫩嫩的小阿福,趁着小全子不注意,偷偷用筷子沾了一点肉汤喂他。
阿福舔了一下,然后对季睿露出非常灿烂可爱的笑脸。
“嘘!”季睿眨眨眼睛。
阿福笑得更傻了。
季睿大笑,“阿福傻乎乎的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
旁人:“”
人家小阿福明明长得好看,也很机灵,哪里傻了?
过年这天,一向只喜欢小酌两杯的季睿,不知为何居然喝多了,醉醺醺的,还是被小禄子扶上床的。
季醉汉睡在床上,伸手捞了两下,忽然一瘪嘴,“舅舅你又抢我被子。”
小全子一怔,他和小禄子快速对视一眼。
这还是先皇走后,他们王爷第一次说起先皇。
先皇走后没两天,王爷就变得跟以前一样没心没肺的,他们还松了口气,自家王爷从小就是这样,也挺好的。
就像先皇给的封号那般,一辈子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季睿没抱到东西,那手就一直乱薅,小禄子把被子塞过去也不行,他嘟囔说不暖和。
这时,小全子怀里的娃娃啊啊啊叫了几声,浅色琉璃珠一样的眸子也一直看着季睿。
“啊啊啊啊啊——”
小全子:“不行,阿福乖,你师父一点不懂照顾人,小心压着你。”
“啊啊——啊啊——”
小全子:“等你长大一点再跟你师父一个被窝。”
不等阿福继续啊啊,小全子给小禄子递了个眼神,留他在这照顾季睿,自己则抱着阿福去了隔壁小屋。
没抓到东西抱着,季睿瘪了瘪嘴,很快就在醉意下呼呼大睡了。
梦里也不知是什么,季睿嘴角扬了好几次。
而这个年过完,季睿就在想着今年有什么安排。
他是不可能一直待在清觉寺不出去浪的,今年也许可以去南疆那边玩一段时间。阿福就交给小全子小禄子,祖父不想到处跑,就留在清觉寺和白老爹玩。
他爹更不用说了,痴迷种地中。
倒是程青衣听说要去南疆那边,说自己也去,如此,也就是四个人一起了。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季睿怎么也没想到,这年刚刚过去,年号也正式改为天佑元年了。
远在盛京的天佑帝却脑子抽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在季睿这里,他虽然不知道夺嫡之争中,七皇子做过些什么,又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
但最后胜出的是七皇子,那就说明,七皇子不简单。
皇帝舅舅在剩下的儿子中选择他,考虑因素有许多,但如果七皇子本人没那个实力,舅舅肯定要选择综合实力优秀的八皇子。
八皇子有多优秀能干,季睿是知道的。
即便有重感情这个‘缺点’,但八皇子并不是心智软弱、没有主见之人。慢慢地,他也会变得冷硬无情的。
私心里,季睿不希望小八去坐那个位置,但小八无疑是一个不错的继承人。
如果不是出现另一个更好的选择,皇帝舅舅也会选择小八的。
这个更好的选择就是七皇子。
季睿:“”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季睿也不知道盛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清觉寺附近的地界也还是风平浪静的。
在春风拂过大地的时候,季睿正准备出发,就收到沈菁寄来的信。
看完信,季睿眉头皱得很紧。
商人是对变化最敏感的人群之一。
沈菁信上说,她感觉大盛朝这边要生乱子了,所以问问季睿,是不是朝廷那边有了什么大动作。
沈菁现在大多时间在北境,因为她最近经常去草原出差,说是草原那一块的商业版图开拓还不够,她现在手头有点时间了,准备继续挖一挖。
季睿只是嘱咐她注意安全,量力而行,倒是也没太限制她。
如今沈菁自己就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了。她在适当提高白酒产量后,又开了粮铺。打出的名号就是她本名。
这样就和其它产业分开了。
‘醉仙酒庄’和‘惠民粮铺’让沈菁的名字一下子传遍大盛商业圈和豪强圈。
一查才得知,原来明熙帝下令全国推行的新稻种和那啥番薯,都是这个沈姓商人从外邦寻来的。
沈姓商人立下大功,还被明熙帝下旨嘉奖,以商人之姿得了个县主的封爵,在豪强圈子名声大震。
能搞白酒和粮食生意的,一看就是不差粮。
听说这位沈县主的田产遍布全国,而最有名的就是搞出实验成果,替她赚到封爵荣耀的江南试验田。
但这些肯定不是她粮库的主要来源,更多的是她在外邦还有不少田产。
一些细节,豪强大族们也查不到。
不过大家都很羡慕嫉妒。
在外邦圈地搞粮,他们也不是没想过,一些野心勃勃的还试过。
可那个地方全是野蛮部落,排外得很,好不容易开个荒等着收成了,还会被当地人抢了。
反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好搞啊。
而且小周朝也不允许大盛朝人在那边圈地搞粮啊。
总之就是困难重重。
也不知道那沈县主是怎么办到的。
沈菁当然不会告诉那些人,她是踩在了‘巨人’的肩膀上。长公主殿下都铺垫好了,她要还不行,那岂不是太废?
至于小周朝那边的麻烦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要不是季睿提什么搞胭脂水粉铺子,白酒产业,还有奢侈手工艺品弄出那些市面上根本没有的好东西,沈菁一时控制不住胃口,把生意提前开拓进了小周朝,提前积累下不少人脉,她后面这些事还真不好解决。
小周朝不少名门贵妇小姐可都是她的客人。
而且,那句俗话怎么说来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如果不行,那肯定是钱不够!往里砸就对了。
沈菁不怕砸钱,砸多少,她都能翻倍赚回来。
反正羊毛要从这些人身上薅回来的。
至于‘黄金稻城’那边的事,小周朝根本不知道,小周朝也离得远着呢。沈菁给他们看的,是之前长公主圈下的那片地,沈菁也派了人手开荒种粮。
没有当地部落和小周朝的捣乱,如今开出的荒地可不小了,每年产下的粮食已经足够提供她的酒庄和粮铺。
沈县主如今可是大盛朝远近闻名的大豪商了。
谁也不知,她其实是给人打工的。
如今沈菁顶着自己响亮的‘沈县主’名头做事,只要不是太危险的事情,季睿不会动不动劝她收敛点了。
远在北境的沈菁写信说,大盛朝有事发生,季睿不得不放在心上。
思来想去,季睿还是让小影子去打听了一下。
皇帝舅舅去世,给他的那个小影子却没收回去。而小影子现在只听命于季睿一人了。
小影子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逍遥王藏得这么深!
他手下居然有暗卫!
数量先不提,那些暗卫的质量居然不比影卫差。
直到小影子和训练暗卫的首领碰了一面,他见到暗一,咽了口口水。
原来——
那些年的错觉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有人在暗中盯他!
小影子看看季睿。
季睿很无辜:“别想那么多,这是公主娘亲留下的,可不关我的事,舅舅肯定也知道的,睁只眼闭只眼嘛。”
小影子:“”屁!
就算长公主有留下几个人手,肯定也没这么多。
这么多人,皇上能睁只眼闭只眼?
季睿更无辜了,“这些人都是暗一弄出来的,真不关我的事啊。”
小影子:“”呵。
没有您的命令,暗一首领敢培养人嘛?
不过现在说这么也没用了。
他自己也成了逍遥王的人了。
以前还以为保护逍遥王的小影子只有他一人,原来,逍遥王根本不缺小影子。
骗子!
说什么人家是你的可爱小影子。
看着从生无可恋忽然变得斗志勃勃的小影子,季睿:“”
没几天,小影子就把盛京城发生的事收集到一块,呈给了季睿。
季睿看完后,表情终于变得凝重。
小七到底是想干什么?
突然大肆提拔关西集团的人,加剧朝堂党争。
从年初开始,不少其它党派的官员相继落马,落得抄家处斩的已经有一个手掌之数了。
如今大盛朝堂简直比当初夺嫡还要风声鹤唳、胆战心惊。
小七居然敢和关西集团的合作
季睿拧了拧眉,皇帝舅舅要知道有这一天,绝对不会选他做继承人。
还是说——
季睿眉心一跳,脑子里快速划过一抹念头。
也许,小七他早就和关西集团有牵扯。
不趁着草原形势不好,苟着修生养息,富民强兵不说,他还加剧党争,给百姓生活加负重,他想尽快亡国不成?
季睿神经猛地一跳,又摇摇头,不至于,小七应该不至于那么疯。
但很快,季睿就知道,即便小七没想尽快亡国,那他干的也都是加速亡国的事儿。
也许是发现天佑帝铁了心要重新提拔关西集团,让关西集团再次抖起来,其它党派的官员也冷了心,开始和天佑帝、关系集团掰腕子了。
于是短短时间内,朝堂内斗就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混乱地步。
朝堂一乱,底下那些官员渐渐地也不受管控了。
有的是听上面命令,有的是自作主张。总之,最后全都施加在了各地百姓身上。
不说像明熙帝一朝,经常减免税负,给百姓减负,如今还越来越多苛捐杂税,弄得不少地方的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要是运气不好,再来个什么天灾
季睿刚这么想,盛京城那边就出幺蛾子了。
天灾还没来,人祸先来了。
天佑帝说要修行宫,在各地征集民夫服劳役。除了人手,修行宫还要钱吧,他问江南一党要钱,那人家肯定不给。
不给没关系,天佑帝直接摘了几个官员的脑袋,然后让关西集团的势力进入江南地界。
如此,两派最有钱的人斗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热火朝天。
眼看天佑帝昏招频出,八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瑞王,几次在朝堂上当着一众朝臣面,斥天佑帝昏庸。
八王爷都被气得不顾君臣尊卑了。
然后八王爷就被天佑帝下令闭门思过,不认错就一直思,相当于被囚禁在家中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贤妃和荣国公府等人,代表愤怒的江南一党势力,再次劝说八王爷夺位。
其实也就是谋反了。
天佑帝上位后再如何发疯,那也是明熙帝选出来的,名正言顺登基的皇帝。八王爷想扳倒他自己上,不就是谋反嘛。
谋反就能给如今的大盛朝带来转机?
不过是把本就剧烈的党争搞得更凶猛,稍不注意,大家一起玩崩。受苦的还是百姓而已。
八王爷困坐家中,他暂时不想见贤妃和其他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面壁而坐,犹如一个迷路的小孩,目光茫然而无力。
十王爷上门求见,一直逃避不见人的八王爷才松口,让人进来。
看着神情憔悴的八哥,十王爷表情一肃,头一次主动劝他道:“八哥,与其坐以待毙,任由事情越来越糟,不如主动出击,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八王爷忽地掀起眼皮,眼神凌厉,“是母妃让你来劝我,还是说,你也跟那些人一样了?”
“八哥,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十王爷深吸一口,眼神认真,“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七皇兄胡来?”
“小十,谋反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八王爷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以为,七皇兄昏招频出,他就是个昏聩无能之人了?要和他争,大皇兄他们都没争过他,我们就能?”
十王爷皱了皱眉。
见他有些不以为然,八王爷颓然一笑,“你不会真以为,七皇兄就是捡了个便宜吧?他可是把父皇都骗过去的人。”
现在朝堂一片混乱,可仔细想想,一切又都在他那个七皇兄的掌控之下。
原本,天佑帝多多少少都要受制于孙相一派和淑妃身后青林一党的人,为了平衡朝局,他也要花时间培养自己的心腹大臣。
可这都不是一日之功。
再说,江南一党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可如今,他把关西集团势力弄进来,打乱了朝堂,一盘乱棋中,只有他还悠哉悠哉地看着,随手拨动一下棋子就能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八王爷不知天佑帝真正的打算,但是,如果他真的和江南一党计划谋反,无疑,只会令这盘棋越发混乱。
天佑帝最后会不会达到目的,他们有是否能谋反成功,八王爷都不知道,但他清楚知道。
这对大盛,对百姓没一点好处!
“八哥,就算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我们也不得不做了。”十王爷摇摇头道。
他知道自己没八哥聪慧,他看不清那么多东西,他从小都只是跟在八哥身后的,也不用想那么多。
十王爷直直看过去,目光坚定而严肃。
“如此下去,难道大盛朝就不会乱了?百姓就能安宁了?八哥,你到底是在怕什么?”
八王爷神情一怔,眼中映出了小十皱着眉头的脸庞,他不由自问一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怕事情真如他所想,会走到最糟糕的地步,怕自己根本没有实力力挽狂澜,怕自己就算谋反赢了,也压不住那些野心庞大的恶狼,最后还是给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怕这大盛朝,苟延残喘数年,还是走向了灭亡。
见他神情空茫,好似走神了一般,十王爷叹息一声,“八哥,我没你那么聪慧,从小就笨笨的,也不爱动脑子,可是,我知道一件事,不去做,是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的。”
说完,十王爷起身,他走到门口又顿住脚,声音闷闷地说:“八哥你再考虑一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最后都是支持你的。”
门被轻轻合上,不过一丁点儿的声响,却是让八王爷瞳孔一震,快速回了神。想到刚才小十说的话,他神情复杂。
八王爷忽地倒在地上,手臂盖住眼睛,也挡住了他疲累的神情。
父皇,我到底该如何做
这些事,小八几人都没主动告诉季睿。大家都知道他什么德性,指望是指望不上的,何必多一个人烦恼。
虽然,季睿知道了也不一定烦恼就是了。
而季睿倒是有定期写信过去,问问小八,问问淑妃娘娘,提起盛京城的事情,他们也都是一个说法。
叫季睿少管,玩自己的就是。
好像在说:大人的事,你小屁孩少掺和。
“”
季睿也不是想管,问问而已嘛,问问都不行了?
没办法,季睿只好让小影子带几个人,留在盛京城注意朝廷动向。万一发生点啥意外也能有个准备。
也没多过久,季睿看完小影子传回的消息,他抬头盯着烛火,过了会儿,幽幽叹了一声。
小八啊,你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季睿也能理解,如果不出手,怕是用不了多久,这大盛朝仅剩的气数就要被天佑帝玩没了。
这几天,断断续续的已经有流民涌向江南这边了,江南富庶,其它地方活不下去的百姓自然是拖家带口,冒险逃来这里寻求生机。
不过江南地界一向是拒收流民的,比其它地方更排斥流民的涌入。
被拒绝的流民走投无路,要么落草为寇,要么卖身到豪强大族。江南这边,豪族手下的隐户都是上千之数,根本经不起细查。
清觉寺就在江南地界边缘,一些离得近的州府流民出现的快,季睿自然有所察觉。只是那些流民不出意外,被官府拒收了。
小九两口子成天在外面晃,看见什么情况,回来就跟季睿说,季睿听见了,也不好当看不见。
于是让小禄子把他的意思告知了附近官员。
开门收人。
官员们:“”
他们想拒绝。
但他们看见了小禄子手上的宝剑。
官员们:“!”
以前季睿干过的那些糟心事再次浮现在众官心头,他们苦笑一声,行吧,收就收吧,反正这点流民还不算什么。
大不了就是给点吃的,那么多荒地,让他们自己开去。
“逍遥王还说了,虽然不是让你们给这些流民一个很好的待遇,但是呢,如果阳奉阴违,不好好安置流民,那他就亲自上门找大人们喝喝茶。”
说着,小禄子稍稍用力,宝剑出鞘三分,银色光芒一闪,刺眼得很。
官员们:“”
威胁,这妥妥的威胁啊!
没办法了,原本还想着应付应付的人也不敢了。先是一天两顿稀粥给这些流民吃,又组织人手帮助他们建立新家园。
至于开荒,自己来!
不过官府说了,需要啥可以找官府借。
流民们一听,顿时苦了脸,就知道这些当官的没安好心。说什么收容他们,还帮着建立家园,不过是等着宰他们而已。
他们就是因为官府剥削,各种苛捐杂税,导致在家乡活不下去,这才逃难出来的。结果,就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啊。
流民们捶胸顿足,坐地大哭,“这是要逼死我们普通老百姓啊,你们一个个丧良心的啊,不得好死啊——”
随着一人嚎哭痛骂,越来越多流民跟着边哭边骂。
前来宣读规矩的小官员:“”
不是,骂谁呢?
还有,你们听完再骂啊!
不对,听完根本不可能骂好吧。
小官员脸色黑沉沉的,本就心情不好,被人一骂,心情更糟,怒喝一声,“你们再骂,信不信把你们全都赶走!”
然而,话音刚落,迎接他的不是流民们畏惧的眼神,而是一个个怒目而视,似乎想要扑过来生吞了他。
小官员:“”
就说收容流民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怎么那个逍遥王不去别的地儿逍遥,偏偏来他们江南这块啊!
烦死了。
“听着,你们找官府借工具,免费的,要是借粮,也没有利息,一年后有了收成再还。当然,如果你们不想还,也可以做工抵扣。”
流民们:“”
更愤怒了!
这些当官的是不是以为他们都是傻子,这种骗人的把戏都使出来了?
小官员:“”
最后,就在差点引发一场血腥动乱之前,小官员机智地叫来一个教书先生,让他把官府文书上的内容给这些流民念一遍。
流民中也有以前家庭富裕,送孩子去私塾上过学的,教书先生念完,流民里一些识字的人也上前看了看。
居然是真的。
流民们第一反应不是狂喜,而是傻了一般,就连一直抹泪的老弱妇孺都动作一定,半天没个反应。
这里的官员脑子抽了?
没把他们赶走就不错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一些脑子清醒点的流民甚至怀疑,那些当官的是不是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们。
小官员本来都准备好接受这些流民感恩戴德了,结果,一个个的都跟傻了似的。有些人还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
小官员:“”生气!
但仔细想想,要是他,他也不信。
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啊。
以前没有,现在更不可能有。
可现在就是有了,对这些流民来说,好得不可思议,对官员和豪强们来说真算不上什么。
不过是破点财,再给点荒地安置他们。
破财消灾嘛。
毕竟那个逍遥王是个混不吝,真被他一剑砍了,死了也是自己冤枉。
现在顶头上司们闹得厉害,谁来管他们这些小喽喽啊。
盛京城那边更别说了,逍遥王的人脉总比他们强吧。
哎,只希望逍遥王见好就收,适可而止。
清觉寺附近几个州府都陆陆续续收留了不少流民,流民涌来的不算少,不过每个州府分一点,也不算什么压力。
第一波流民安置好了,第二波流民也收了安置了,第三波流民,他们咬咬牙也收了。
可是,这流民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只不过一年,季睿也发现了,从其它地方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更甚至,还有些人来自很远的地方。
能活着走到江南地界,已经是命大了。
冬去春来,季睿站在清觉寺山顶,看着山下越来越多落户的人家。以前清觉寺周围挺多闲置的地,不少还是属于清觉寺的地产。
季睿也不知道,老和尚寺庙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是个大地主。难怪要找个继承人了。
有些流民在县城听说这里也能安置家园,陆陆续续地有不少人在这里安了家。
季定邦本来就在附近开荒,有流民来,他也很热情,还帮着一起开荒,没用两天就成功融入新来的住民中。
清觉寺的地,大多品质不错,开出来很适合种粮食。
不过流民们一开始不知道是清觉寺的地,后来县城的官员来验收登记,发现这些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动逍遥王的地。
他们只以为逍遥王没发现,根本不知道这是季睿默许的。
“你们这些刁民,去哪儿开荒不好,旁边那么大一块荒地你们不开,偏偏挑这些地方。”
小官员又气又慌,急得跳脚。
百姓们也被吓到了,以为惹了祸事,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这时,一个本来还埋头锄地的大汉抬起头,看向跳脚骂人的小官员,“这里地好,种的粮食也长得好,不在这里开,去哪里开?”
小官员一听,扭头就瞪了过来,结果差点被说话的人吓一跳。
这哪来的熊。
长得真高大。
“放肆,无知刁民,你知道这些是谁的地吗?”小官员虽然吓一跳,但还是昂着下巴说:“这里可是逍遥王的地,冒犯王爷,可是死罪!”
一听,周围开荒的百姓顿时吓得脸色煞白,不少帮忙家里开荒的小孩子也被这个气氛吓得哭出声来。
季定邦丢下锄头,走了几步,见他动作,小官员吓得躲在衙役身后,“你敢惹事,立刻把你抓进牢里关起来。”
不对,这些人已经惹下大祸,等他回去告知大老爷,这些人统统要被关起来。
“这里都是我儿子的地,我儿早已允许百姓在这开荒种地,你算哪根葱,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你儿子的?哈哈哈哈,你儿子还能是逍遥王不成,大胆刁民,也不知是谁大放厥词,逍遥王的爹,哈哈哈哈你是季大将军?”小官员觉得这流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不是大将军,我叫季定邦。”
“哈哈哈哈哈你还知道季大将军的名——”小官员的嘲笑声戛然而止,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他瞪大双眼,瞳孔晃动地盯着季定邦。
季定邦:“我爹季远,我儿季睿,我就是那个季定邦,你说,这块地,我能不能动?”
小官员眼前一黑,恨不得当场晕过去,“能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
季定邦摆摆手,“做你的事去。”
小官员连声道是,不过刚转身,他又不确定地问:“可这些地怎么记”
“谁开的就是谁的。”季定邦道。
清觉寺占地很大,不给百姓用,留着干嘛。
既然逍遥王的爹都发话了,小官员自然没啥可说的,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把这些开的荒地一一登记好。
从那之后,逍遥王的名声不知怎么就在流民中间传开了。
越来越多跑来清觉寺附近开荒,慢慢地,清觉寺这座山的周围修起了一个个草棚屋,原本的荒地也变成了一块块长满粮食和蔬菜的田地。
站在山顶,就能一眼看到山下成片成片的房子。
以前只有一些猎户人家住。
季睿双手背在身后,看着逐渐在山下安家落户的百姓,眼神忽然望向更远的地方。
清觉寺的地到底有限,后面还有流民想来也没地儿了。
可流民还在陆陆续续往江南地界涌来。
才天佑二年,大盛朝跟皇帝舅舅在世时就大不一样了。
“王爷,附近州府的官员求见,现在就等在寺门外,要让他们进来吗?”小禄子走到季睿身后问道。
季睿也不意外。
随着流民增多,怎么都不断绝,那些官员肯定也不干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附近的官员一起过来,打的就是一个‘人多力量大’的主意。如今他们是真的有压力了,不是破点财消灾那么简单了。
其实每年大盛朝都有流民四处乱蹿,各地州府少有接收的。一是麻烦,吃力不讨好。二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后面就不好办了。
去年就不说了,可今年的流民明显比往年更多啊。
本来他们以为逍遥王也就是一时善心发作,或者是故意搞点事来折腾他们。
毕竟季睿的名声在官场、豪强圈子里可不好。
没办法,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栽,可是,你也要见好就收啊。再这么下去,他们这几个小地方就要成为流民收容地了。
收的流民多了,问题也会变多。
首先,可开荒的地有限。
他们这里又不是什么偏僻荒蛮之地,虽然在江南边界,那也是江南啊。
能开的,适合种地的,大部分都被开过了。
尤其是那些良田好地,大多掌握在官家、世家豪强手中。留给当地百姓的都不多。
至于还没开过的荒地,开出来也基本上都是下品,捡捡漏,也能遇上些中品。
而连下品都达不到的荒地,根本没有开的必要啊,难开不说,开出来收成不行,养不活一家人,白白废了力气,到头来还是要变成流民四处乱蹿。
总的来说,他们管辖的范围加起来也就那么点大,可开荒利用的地也就那么点。如果继续收容流民,那可就要出乱子了。
一官员说着,还抹了抹眼角,看得季睿嘴角一抽,也不知道这人来之前在眼角抹了啥玩意儿,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要不是季睿嗅觉比一般人灵敏,闻到了一点刺鼻的辛味,真要被他声情并茂落泪的样子给打动了。
“王爷,不是下官不想为百姓多做些事啊,实在是下官等人能力有限啊,下官有罪啊,王爷——”
季睿:“”
“流民一听说咱们这边可以收,纷纷往这边涌,其它地儿的同僚也不厚道啊,把人关在外面不说,还直接喊来咱们这,咱们这也就几个贫瘠小城,加起来也养不活这么多人啊。”
“王爷,下官头疼啊,您是没看见啊,现在已经有流民自己驱赶后来的流民了,万一爆发个什么民乱,靠我们手上这点人,出事了也拦不住啊。”
“咱们本地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不满了,说一些流民占了他们的地,骂我们这些当官的不管当地百姓死活,拿地拿粮去养外地流民啊。”
“王爷啊——”
几个大老爷们说着说着都要哭了似的。
季睿:“”
这些问题,季睿相信是真实存在的。
流民一多,导致的问题也是接二连三的,这点流民引发的问题还不算大,如果真爆发了大型流民潮,那才真的麻烦。
不过——
就如这几人说的一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其它地方不收,光靠他们这点小地方再容纳下去,说不定还真要爆发动乱。
季睿想到他们会上门抗议,就是没想到,他们坚持的比他想的还要久一点,本来以为他们早早就要来抗议了。
几个官员不知季睿所想,不然,他们肯定要当场哭给季睿看。
早点上门抗议,他们不想吗?
可他们胆子小啊,那把宝剑是真的可以砍人的,而逍遥王又不是第一次砍杀朝廷命官了。
如今是真的要出问题了,他们一条条摆出来,就是为了劝说逍遥王适可而止了,就算你想要钱粮,我们都能给您筹集一点,送上来,但流民这块,是真的不能再搞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逍遥王能不能听懂人话了。
哎——
几位官员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都说逍遥王从小不学无术,书都没读过几本,行事张狂无度,不讲个规矩,不给人面子,怎么开心怎么来。
逍遥王要是根本不明白这些问题,那他们——
惨啊。
求助上官是不行了,上官都恨不得逍遥王不跟他们沾边呢。
告御状?他们这些芝麻小官告个屁的御状啊,再说,他们关系能有逍遥王的硬?
反正,今天他们就是躺地上撒泼打滚,当个老无赖,也绝对不干了,要是逍遥王觉得简单,让他自己去干。
要是‘缺’钱粮,他们也能慷慨支持一点。
出了事,逍遥王自己扛!
“行了,别哭了,我知道了,收容流民的事儿就这样吧。”
几个正准备躺地上哭给季睿看的官员:“?”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
季睿被他们惊呆的样子弄得有些无语,他只是纨绔,又不是恶霸,啊——
好像在这些官员耳朵里,他真是个恶霸来着。
“我也知道各位这段时间辛苦了,放心,你们做的这些好事,等我回到盛京,肯定给皇上表哥提一提。”
季睿拍一拍眼睛都哭肿了的官员肩膀。
一听此言,官员们神情一亮,纷纷摆手。
“哪里哪里,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
“是啊,王爷您实在是客气了。”
被季睿拍了拍肩膀的官员,睁着红肿的眼睛,大义凛然道:“应该的,都是下官应该做的,都是王爷英明神武,体恤爱护百姓,没有王爷,哪有下官的今天和以后,王爷今后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让手下的人来说一声,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旁边几个同僚唰一下,目光齐齐射向此人。
好一个溜须拍马的谄媚小人!
刚才在寺门口你说什么你都忘了?
平时骂逍遥王最多的不是你?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啊?”季睿眼含赞赏地问。
“下官姓李,李松,王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季睿:“暂时还没有,不过本王对你很满意,放心,以后本王要有什么好事不会忘了你的。”
油腻腻的李大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李大人留下了感动的泪水,“王爷,下官实在不知能说什么了,心意在这里。”他拍了拍自己胸口道。
季睿:“嗯,本王知道了。”
其他官员:“”淦!
这个谄媚小人。
一旁装严肃的小全子和小禄子:“”
姓李的大人,你高兴的怕是太早了点。
发觉逍遥王也不是那么难沟通的人,尤其是李大人,觉得逍遥王这人还挺上道,于是走之前,李大人还安慰一声。
“王爷,这次流民的事儿您已经尽力了,都是下官无能啊,下官要是一省巡抚,哎——”李大人摇摇头。
季睿点头,嗯了一声,“确实,这种事还是要官够大的人来办。”
“”
“?”
下山的几人同时一扭头,差点把自己脖子给扭了,尤其李大人,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逍遥王这意思不会是要去找巡抚大人的麻烦吧?
巡抚大人要是知道这话是他——
李大人觉得自己也不用升官了,不升天就不错了。
“王爷,您——”李大人着急开口,就想找补一下。
季睿晃了晃食指打断他,朝天一指,“巡抚也小了点,要找就找京城里的。”
几位小官员:“”
送走几个大人,季睿耸了耸肩,转身回了寺内。
这种时候他当然是不会逞强的,但他可以摇人啊。
盛京城权大势大,又愿意管这事儿的人,又不会没有。
季睿这么想着,脚步轻快地准备回屋,就在院子里碰上背着手散步的季远,他招呼了声,“祖父你下山去玩?”
季远点点头,在季睿越过他要回屋时,季远忽然一声,“看见你,我就想起你娘了。”
季睿嗖一下,来了个急刹车,扭头不确定地看着季远。
“看你这样为百姓操心,就想到长公主当年也是——”
“打住,祖父你别乱说。”季睿赶紧止住后面的夸夸其谈,看他祖父这神情,搞得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一样。
您可别急着欣慰啊。
“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怎么能跟我公主娘亲相提并论啊,您忘了,我是纨绔啊,我这辈子没别的追求了,就只有吃喝玩乐,躺平养老。”
季远:“”
这孩子,偶尔还是挺欠揍的。
季睿也知道这话些许欠揍,也不想惹季远发飙,赶紧脚底打滑,快速溜回了屋。
坐在书桌前,拿起毛笔,想了想,季睿就在纸上落笔了,写完一封,他又写一封。一封给小八,一封给淑妃,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
淑妃虽不是七皇子生母,却是七皇子养母,立为储君前也正式记在了淑妃的名下。
小八可是江南一党大部分官员的工具人,哦不,领头羊,他说话当然是很管用的。
太后娘娘身后是青林一党,青林一党的势力范围与江南相隔不远。
只要这两人管了,不说全部流民吧,至少能解决大部分问题。
季睿写好信,交给小禄子,让他找人快点送到盛京去。
等小禄子出去,季睿坐在书桌前,单手撑着下颌,思绪漂浮。
他也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
管不了多久,问题还是不变,甚至会随着朝堂的动荡,变得更加混乱。
可他对小七实在算不上了解,关系也算不上亲近,没法跟他谈谈心,问他想干啥。
万一天下大乱了。
季睿:“哎——”
虽说天塌了还有优秀的人来顶着,不过,对他后半生的摆烂也不友好啊。所以,自己还是应该做点什么的。
季睿嗯嗯一声,直起背,抽出新的纸张,把一些基础的理科知识写了下来。
以前一直怕麻烦,季睿都没准备再做点什么了,不过现在情况不明,他想着把这些传播下去,培养一些人,说不定,等到真的乱起来了,还有人才出来主持大局。
季睿不想做顶着天的人,但可以给他们一根棍子,要是用得好,什么不能撬?把这天撬翻了也行啊。
善堂如今发展还不错,里面不缺聪明的孩子,希望现在开始,还不算晚吧
远在北境,收拾好行装,刚要再次草原出差的沈菁,收到了季睿寄来的一摞书信。
沈菁拿在手上掂了掂,“这分量,真是我那个除了骂骂咧咧,根本懒得多写几个字的小主人写的?”
传信的暗卫:“”
不得不说,沈菁这些年虽然没跟季睿‘近距离’相处,但已经很了解季睿的性子了。
那是不到万不得已,你戳他,他都绝不动弹的懒人。
沈菁看得眼睛都要起茧子的一句话,季睿说是他的人生座右铭。
此生无悔做纨绔,吃喝玩乐无愧心。
沈菁当时的无语简直别提了。
虽说心里忍不住又吐槽了季睿一把,沈菁还是把这厚厚的书信拆开了,最上面是一封厚度正常的信封。
她拿起来,拆开,一页页看完后。
沈菁:“!”
要不这字丑得独树一帜,她都不信是季睿写的。
不是,您终于决定要搞点事了,这一搞就来个大的啊。
季睿:所以让你一定要保持低调,低调行事,慢慢来,不急。
沈菁一看到有关‘低调’二字的言论都是跳过。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沈菁脸上就浮现了兴奋和刺激,她就知道,这个小主人藏得深得很。
她放下信,又把下面整理好的一堆信纸打开,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式和概要。
数字符号她认得,之前为了方便记账,季睿跟她说过。
季睿的意思是,先在北境和南疆边境小城的善堂试推行。
他写下的这些基础知识很详细,小学生级别的,找个算术好的先生就能看明白,让她找人交给孩子们,然后选出表现最好的一批。
这一批再送去提高班。
当然,这提高班的先生就需要好好找了。
季睿写下了要寻的先生要求。
沈菁看了要求就明白,这种人才不好找。但她如今人脉广,也不是找不到。但季睿还有个最重要的要求。
这先生要是那种不喜爱功名利禄,脾气古怪都没事,孤僻更无妨,但要心思单纯,一心钻研学问的大才。
沈菁沉吟一下,这就需要好好筛选一下了。
而除了理科设置,季睿也没忘记文科。
在这个时代,还是需要一些附和这个时代潮流的人才。
季睿也不想弄出一批思想错误的人,万一真遇上乱世,那还不搅得天翻地覆啊。而且,在这个时代,论做官,还得是文科啊。
要想竖立正确价值观,那一个好的先生就必不可少。
不过这个先生不用沈菁找了,季睿写信的时候,脑海里就自动冒出一个人,他想了想,确实挺合适的。
沈菁办事,季睿放心,还让暗一又拨了一批暗卫过去,协助沈菁,低调小心行事。
就在沈菁那边很快开展行动时,季睿也收到了盛京城寄来的信。
来自小八和太后娘娘的。
两人果然着人去处理这些事了,季睿放心了,可没多久,他就嘴角一抽。
两人信件的后半段全是在说他的。
流民这事儿,自古以来都是棘手的问题,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闹出大事,祸及自身。
那意思就是叫季睿,老实点。
这是你能管的吗?你玩你的,少管闲事知道吗?这次是你运气好,下次真出了事,京城里有人也保不住你。
季睿:“”
是是是,我没用,我继续摆烂,以后有事第一时间摇人行了吧?
解决了这些事,季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松懈下来。
一旁小全子抱着阿福,看到自家王爷看完信就开始打呵欠,几个哈欠打完,眼睫毛都湿漉漉的了。
小全子:“”
看您都懒成啥样了。
之前还会下山转转,最近是连寺庙都不出了。
小全子一颗操碎的心啊,自家王爷不到处跑,他操心,跑出去到处惹祸,他也操心。
“阿福,来,到师父这来。”季睿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抬头就对上小奶娃干净的眼眸。
阿福张着嘴笑,傻里傻气的。
之前白老爹说阿福喜欢他,他还不信,小奶娃不都一个样,谁给吃的见谁笑,不过季睿现在也发现了,阿福就是特别喜欢对他笑。
不愧是他捡到的好徒儿啊。
“师父带阿福出去玩啊。”
小全子有点迟疑,可是在季睿伸手的时候,他怀里的阿福也用小奶音喊:“师~师父~”
季睿笑得像个卖/孩子的:“乖阿福。”
小全子:“”
由于阿福是在山路上捡的,也不知道生辰是哪一日,白老爹也只能大致摸出他几个月大。
然后季睿这个师父就把阿福生辰定在了元宵节那天。
他说元宵节热闹,福气多多。
照这样算,阿福如今也有两岁了。
季睿一把夺过阿福,见他准备把人放在肩上坐着,小全子立马发出反对的声音,“王爷,您大手大脚的把阿福摔了怎么办?”
季睿:“”
“阿福肉肉的,摔不着,是不是阿福。”
阿福这小傻瓜,傻傻笑着点头,“嗯嗯,师父~说~的对~”
小全子:“”
傻阿福。
季睿扛着阿福就出去了,小全子摇摇头,算了,自家王爷虽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但还是知道些分寸的
屁!
小全子去厨房那边盯了一眼,看晚膳快准备好了,就要去一一找人回来吃饭。
结果就在寺庙正门院子里看见了这样一幕。
他们家小阿福大半个身子在土里,就冒出个圆溜溜的脑袋,而他家王爷手上拿着一个水瓢,泼了一瓢水在泥土上。
“”
这一幕直接让小全子当场裂开!
而还不等小全子拼凑完整,指责季睿不干人事,这时从山下种完地的季定邦和散完步的季远回来了,两人看到阿福,瞳孔地震。
“你在做什么?”白老爹也从房间里钻了出来,他最近在配药,整天关在屋里,没想到一出来就见到这样一幕。
季睿这才发现,自己被目光围剿了。
不过,不等他解释,阿福先奶声奶气的说:“阿福要~长大~师父~种阿福~要浇水。”
话音一落,唰,季睿感觉自己被目光‘万箭穿心’了。
他摸摸鼻子,讪讪笑道:“我就开个玩笑,给阿福解释,山下那些种地的百姓是怎么把粮食种出来的。”
小全子赶紧把阿福从地上拔了出来,他谴责地瞪了季睿一眼。
季睿有些无辜,阿福没事啊,他也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嘛。
阿福忽然叹气,很失落的样子,“没长大。”
小全子眼中的谴责声更大了:您看看您,教的都是什么奇怪东西。
季睿:“”
“爹爹,娘亲。”这时,阿福突然高兴地喊道。
原来是出去浪了好几天的小九两口子回来了,小九正要上手抱儿子,白萱萱先注意到了阿福一身脏兮兮的。
“阿福在泥地里打滚了,怎么这么脏?”
阿福摇摇头,小嘴一张又要解释,季睿就轻咳一声,“好了好了,快去吃饭吧,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
“赶紧带阿福下去换身衣裳,他刚才还说饿了呢。”季睿摆摆手催促小全子。
小全子嘀嘀咕咕:“知道阿福饿了,您还玩。”
季睿表示没听到,但阿福那小东西又奶声奶气道:“阿福饿了,施肥,浇水,饱了,长高高。不用吃饭。”
“王爷!”小全子终于忍不住跳脚了。
季睿:“咳,那啥,阿福你这傻孩子哦,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阿福眨眨眼睛。
季睿一本正经道:“说出去就不灵了,你长不高了。”
阿福小小的脸儿震动了一下。
院子里其他人:“”
又是几个月过去,天气变冷了,山下忙碌的画面也变少了。山下百姓今年的收成还不错。
就算是一些只开出下品地的人,在种了逍遥王给的番薯后,收成也还算过得去,至少,一家人不用饿肚子过年了。
而且,听说是逍遥王让官府借给他们朝廷推广的新稻种,这稻种他们听说过,可之前根本没见过。
种了之后才发现,新稻种确实比以前的种子好,哪怕种在下品田,收成也能提高一倍,快赶上中品田了,要是经验老道的农夫,好好照顾一下,产量说不定还能赶超中品田的出产。
百姓们怎么不开心,不激动。
吃着自己亲手种出的粮食,还有那埋在土里烤一烤就香软清甜的番薯,这种日子,他们在成为流民前都没想过,更别说,他们成为流民之后了。
这些都多亏了逍遥王啊,要不是他,那些当官的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里定居下来,怎么可能给他们好种子,给他们地。
而在天气更冷之前,家里出产多一些的还预计去城里逛一逛,换些过年用的好东西。
看着家里孩子穿上新衣,不再是破破烂烂,修修补补完全不保暖的单衣,不少人都红了眼,然后朝清觉寺的方向拜了拜。
他们后来才知,那个清觉寺好看得跟神仙一样的住持,就是给了他们新生活的逍遥王。
难怪,那样的人不是佛子是什么。
而百姓们有了空闲,也陆陆续续上山,来清觉寺烧香,祈祷佛子保佑,明年也能顺顺遂遂,好好过日子。
‘佛子’季睿:“”
不是,你们烧香拜佛,不拜拜大殿里的,偷摸摸拜我作甚?
被佛子看了一眼的百姓,唰一下收回手,转开头,然后忍不住心中激动,面膛发红发烫。
啊啊啊啊啊我刚才拜的佛子,佛子肯定收到了,啊啊啊啊——
季睿:“”
天气转瞬就变得更冷了,就在季睿想着,北边应该开始下雪了,他有点蠢蠢欲动,想出门去玩雪的时候,清觉寺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天佑帝居然微服出宫,来了他这山野小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天冷了,阿福也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子,他人小,圆墩墩的。还带着一顶棕色棉帽子为光溜溜的脑袋保暖挡风。
本来阿福是长了头发出来的,能扎两个圆揪揪了,但季睿某天突发奇想,给阿福把头发剃掉了。
季睿的理由也很充分。
“我们家阿福可是这清觉寺未来的住持,是个小和尚,从小就要适应自己一颗光头才行啊。”
其他人就:“”
再看一眼小光头也很可爱白嫩的阿福,阿福正捧着碗羊奶羹,吃得很满足,根本不在意自己从剃光头这一刻起就成了个小和尚。
只是——
季睿眯了眯眼,看着乖巧阿福,忽然说:“你们觉不觉得,阿福有点眼熟。”
季远几人:“”
你这是什么废话?
小全子没好气道:“王爷,您天天见阿福,阿福当然眼熟了。”
季睿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们没觉得阿福长得有点像谁吗?”
“像谁?”
“像——”
阿福也在这时抬头,嘴角还沾着羊奶羹,眨巴眨巴眼睛。
季睿沉吟一会儿,又不确定道:“像谁呢——”
“”
“你们什么意思,我真不是开玩笑的,你们不觉得阿福像谁吗?”季睿还真不是胡说八道。
偶尔瞧着阿福吧就有些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可仔细瞧阿福,又想不起像谁,只是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觉。
“小孩子五官还没长开,看起来谁都像,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白老爹说。
季睿哦了一声,“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上辈子和阿福有缘,这辈子再续前缘,才总觉得眼熟呢。”
程青衣嘴角一抽,“最近寺里香火旺了,你还摆起神棍的谱了?是么,佛子?”
季睿:“”
阿福见大家没关注自己的脸了,于是又低头认真吃羊奶羹
这天,因为昨夜下雨的缘故,院子里撒了不少叶子。
季睿觉得天气冷应该多让小孩子活动活动,于是拿起扫帚,带上阿福,来院子里扫落叶。
地面还有些湿润,叶子不太好扫。
季睿躺在干燥的台阶上,头枕着扫帚棍,指挥着小阿福,“还剩一张呢,阿福啊,你别偷懒哦。”
阿福拿着小扫帚,吭吃吭吃地干活,听到师父说没扫干净,立马扭头和紧贴地面的顽固叶子奋斗。
没一会儿,阿福就小脸红扑扑的。
等到小全子过来的时候,院子里就只有阿福这个小三头身在干活,季睿已经躺在那里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保暖的小被子。
阿福给他搭的。
小全子脚一动,正要走过去,阿福就扭过身子,小手竖在嘴边,“嘘,师父在休息呢。”
小全子:“”
阿福啊,傻孩子啊。
你师父是在偷懒啊。
说好和阿福一起扫院子的呢?
阿福眨眨眼睛,放下小扫帚,轻手轻脚跑到季睿身边,小手摸了摸他的手背,然后点点头,“热的。”
小全子还以为阿福是担心他师父会冷,看着小小一只的阿福,小全子心都快融化了。
这时,阿福忽然露出松了口气的小表情,小全子刚要说话,就听阿福奶声奶气道:“师父没有飞升,太好了。”
小全子:“”裂开!
所以,王爷您私下又教了阿福什么奇怪的东西?
小全子正要把阿福拉过来问一下,余光就注意到寺门口来了个人,他还以为是山下百姓,刚要说寺庙这几天不接香客,烧香拜佛等元宵节之后再来。
结果这一扭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人,小全子下巴一掉,目瞪口呆。
怎么会——会——
阿福也看见了突然上门的男人,师父在休息,小全子又不说话,阿福觉得,这个时候就该自己这个清觉寺下一任住持出马了。
天佑帝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躺那睡觉的季睿身上,等到一声奶气的询问传来,他才低头看去。
“施主,您是来上香的吗?”
三头身的小童,穿着灰色厚棉袄,小手还抓着一把小扫帚,想到什么,又把小扫帚轻轻放下,然后双手合十,像模像样地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
天佑帝却在看清阿福小脸那一刻,眼神微晃了一瞬,直到耳边再次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阿福眨巴眨巴眼睛,学着师父的样,一派得道高僧的稳重,“施主,本寺要在元宵节之后才接待香客。”
看着双手合十,奶气满满的小和尚,天佑帝忽然蹲下身来,伸手摘下小和尚裤脚上的湿叶子。
阿福眨眨眼,“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而天佑帝看着手上的树叶子,有点愣住,似乎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个举动,不过在他抬头,与小和尚平视的时候,天佑帝又笑了。
“你是这寺庙的小和尚?”
这不废话嘛。
不过阿福是个礼貌的好孩子,他不觉得这是废话,还点点头。
天佑帝看着小和尚的眉眼,不知不觉又恍了神,这时小和尚突然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与刚才一本正经的小高僧完全不一样,眼睛也亮亮的,好像看见的亲近喜爱的人。
最让天佑帝心口一震的,还是阿福接下来一声。
“爹爹。”
天佑帝:“!”
什么叫瞳孔地震,这就是。
刚被小全子叫醒的季睿猝不及防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别说天佑帝吓不吓的了,他是吓得魂儿都抖了抖啊。
“阿福你在乱喊什么!”季睿惊慌大喊一声。
刺激的是,他一喊,阿福和天佑帝就同时扭过头来,那一双相似的浅色眼瞳就这么放在一起,映入了季睿的眼帘。
季睿脑子里跟过年放鞭炮似的,劈里啪啦。
原来——
不会吧——
季睿动了动干涩的嘴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阿福已经被小九一把抱了起来,天佑帝看着这一幕,微微眯了眯眼睛。
原来刚才阿福喊的是小九啊。
季睿那颗心七上八下,跟吊了一个水桶似的,只是现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小九看着天佑帝也有些惊讶的样子。
“皇兄您怎么来了?”
说着小九就要放下阿福给天佑帝行礼,天佑帝却抬了下手,“免了,兄弟之间不用这么严肃,我就是出宫来看看。你就还像以前那般,叫我七哥。”
小九哦了一声,“七哥。”
天佑帝嘴角浅扬了一下,看向阿福时,逐渐变得深邃的浅色桃花眼快速闪过一抹异色,他问:“这是你的孩子?”
小九点点头,正要开口解释。
“小九。”季睿大步赶了过来,虽然看着很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虚,“你和萱萱先带着阿福下去洗个手,换身干净衣裳。”
然后季睿朝天佑帝笑笑,“七表哥来我这里玩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下山接你啊,山野小道下了雨特别滑。”
天佑帝微服私访,其他地儿不去,偏来这,说是临时起意季睿都不太信。
那么——
季睿心头咯噔了一下,不会是他和沈菁的关系被发现了吧?那他们这段时间在偷偷进行的事不会也
“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待在那座皇宫总觉得少点什么,忽然想到以前。”天佑帝就跟以前在街上酒楼遇见他时一样,笑得风流肆意。
仿佛还是那个流连花丛,置身事外的平庸七皇子。
然而落在季睿眼里终究是有了些不同。
多了些帝王的威严和莫测。
季睿眼神闪了闪,就如以前那般,自然而然地迎着天佑帝进寺,给他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这座清觉寺布局,不过说着说着,他就发现,天佑帝的目光朝小九那边望了一会儿。
季睿眉心一跳。
天佑帝看的肯定不是小九了。
等把人带进了会客室,小全子下去泡茶了,室内就只有季睿和天佑帝,天佑帝让随从也都候在了门外。
季睿觉得挺尴尬的,他这样一个不知尴尬为何物的人都尴尬了,可见这气氛真的很怪。
而导致气氛很怪的人,还突然看过来,笑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说:“福宁怎么跟我生疏了,以前你话很多的。”
季睿:“”
“或是我理解错了,福宁你跟我一向生疏,不像老八,和你从小到大都玩得好。”天佑帝道,语气还带着几分玩笑。
季睿:“”
“小七表哥哪里的话,我和你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怎么会生疏呢。”季睿笑笑。
天佑帝忽然挑了挑眉,“还是听你喊小七表哥更顺耳。”
季睿:“那我多喊您几声,小七表哥,小七表哥,小七表哥?”
天佑帝似乎是满意了,不再用那种‘让人发麻’的眼神看着他,就在这时,小全子泡好茶端了上来。
季睿:“小七表哥喝茶。”
天佑帝端起茶盅,掀起茶盖轻轻拂过热气,好似随口问道:“刚才寺门口见到的那个小和尚是小九的孩子?皇室子孙,怎可就这么出家当个和尚。”
季睿:“”
就知道,在这等着呢。
阿福并不是小九的孩子,天佑帝只需稍微查一下就知道,小九好歹也是个王爷,有了孩子是要上皇室族谱的,要跟宗室报备的。
“哎——我们家阿福也是可怜孩子。”季睿摇摇头,叹气道:“阿福是流民的孩子,还在襁褓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当时我正好路过,看见阿福哭得可怜,就把孩子抱回来了。”
“小七表哥您也知道,我不会一直守着这小寺庙,总要找个继承人的。”
解释完,天佑帝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放下茶盅,看了看外面的天,“我准备在你这小寺多留几日,不知,你这主人欢不欢迎我这个突然上门的客人?”
季睿:“小七表哥要是方便,一直住下去也行啊。”
天佑帝笑笑:“我倒是挺想的。”
季睿:“”
啥眼神,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嘛?
不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我这清觉寺现在闲人多得很。
后面天佑帝还真在清觉寺小住了几日,他每天也不干别的,就是找上季睿溜达溜达,溜达完又找上季远下一盘棋,然后去山下看季定邦种地。
要不然就是听小九两口子聊聊江湖上的趣事,他还会跟个有爱的大哥似的,时不时夸一声厉害。
弄得小九和萱萱都恨不得当场化身说书先生,把自己行走江湖那些故事给讲得惊心动魄。
天佑帝的表现,真的就像是出来度个小假,放松一下。
季睿本来还以为他对阿福更感兴趣,可几日下来,除了偶然碰上阿福,他打个招呼,说一声,“小师父好啊。”
阿福第一次以一个‘小高僧’的形象接待客人,所以也喜欢在天佑帝面前摆摆小谱子,小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好。”
转头阿福就冲季睿眨眼,笑得眉眼挤作一团,好像在说:师父,我做的好吧。
季睿:“”
傻阿福。
就在季睿摸不清天佑帝到底想干啥时,在清觉寺住了五天的天佑帝,忽然跟季睿说:“福宁,我明日就要回盛京了。”
“啊?”季睿吃饭的动作一顿,赶紧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客气道:“小七表哥不再多玩两天?”
天佑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然后在季睿真诚的大眼睛下,摇摇头说:“已经够了,京城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你应该知道,做皇帝很忙的。”
季睿想到那些年丢给太子处理的政务,有些抱歉地笑笑,“小七表哥注意身体,多休息啊。”
这时,天佑帝脸上笑意一收,眼神平静,但莫名有些认真的样子,季睿被他看得有些懵。
“小七表哥你——”
还没问完,天佑帝就问道:“我有点好奇,你觉得王爷和皇上比,谁的权利更大?”
这话有点吓人啊,季睿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说:“这还用问嘛,当然是皇帝啊。”
天佑帝:“那你遇到流民问题,怎么写信求助老八,却不向朕写信求助?”
季睿:“?”
这还用问?
流民问题变得严重,说到底不就是你这个皇帝搞出来的吗?
小七真是越来越让人搞不懂了。
而天佑帝看季睿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就在他要说点什么,或是解释的时候,天佑帝忽然抬手打断他。
“朕也就是随口一问,吃饭吧。”天佑帝还给季睿夹了一筷子菜,“要是我没记错,这是你爱吃的。”
看了眼放自己碗里的蒜香鸡翅,季睿点点头,然后对天佑帝说:“我好像什么都爱吃。”
天佑帝:“”
事实确实如此。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天佑帝一大早要走,季睿也跟着起了个大早,要把人送下山。等他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余光扫见什么,一看过去,哈欠都定在了脸上。
早上还有些冷雾,天佑帝抱着阿福,姿势有点别扭。
这时那边两人也看到了季睿,就跟那天在寺门口一样,同时抬头看过来,落在季睿眼里,嗖嗖嗖,又是三道冷箭直射心脏。
真的,不放在一起比还不觉得,两张脸凑一块,你说他们不是父子都不行!
季睿假装正经,轻咳一声,“阿福,这么大了,怎么还要人抱。”
“施主,请放我下来。”阿福其实也想下来了,天佑帝闻言也顺势就把人放了下来,季睿这才看到,阿福衣服有些脏兮兮的。
一看就是不小心摔跤了。
阿福小心翼翼地走向季睿,穿得又过于厚实,像个小企鹅,一摇一晃的,快走到季睿身边了还不小心滑了一下,好在他自己稳住了。
就在阿福要摔个屁股墩的时候,季睿还没伸手呢,余光就瞥见天佑帝手往前动了一下,看阿福自己稳了才又缓慢收了回去。
季睿:“”
糟糕!
季睿回头喊了几声小全子,而小全子跑出来才看见阿福摔了一身泥,第一时间就不满地看向季睿。
以往阿福走得稳稳当当的,季睿都要手痒痒去招惹人家,把阿福弄倒了,他才哈哈大笑。
阿福也不生气,看师父笑,他也笑,自己爬起来就是。
只是一岁多的时候,阿福要是穿得厚一些,靠自己爬起来就有点难,还没爬起来又头重脚轻摔下去。
好不容易通过自己一番努力要爬起来了,他们家无良的王爷就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推。
阿福再次回到大地怀抱中。
这样的画面,小全子不说每次都碰见了,但见过的次数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了。所以现在一看阿福脏兮兮的,他就觉得是季睿干的。
季睿:“”
这就很冤枉了。
小全子牵着阿福回去换衣服了,边走还边‘小声’跟阿福嘀咕,“以后你师父再这样玩你,你就别跟他玩了,知道了吗,好阿福?”
季睿:“”
阿福:“师父是跟阿福玩,不是玩阿福。”
小全子:“”
傻阿福。
等身后两人脚步声远了,季睿这才轻咳一声,“那个,小七表哥,我不是那样的人,您知道的吧?”
天佑帝笑笑,也没说啥,就看了季睿一眼,那一眼什么都说了。
季睿:“”
等送走了天佑帝,季睿才唉声叹气地回到山上,这时,一直关在房里捣鼓药材的白老爹从墙柱子后弹出个脑袋。
“走了?”他问。
季睿没啥精神地点点头。
白老爹眼神古怪地问:“人走了你还想不成,要死不活的。”
“”季睿仰天,一副深沉脸,“您就没发现,阿福可能做不了小和尚了吗?”
“为哈?”白老爹乐了,“那傻子终于反应过来做和尚没好处了?我就说嘛,小小年纪做什么和尚,跟着老夫学医多好。”
季睿有些无语地看着白老爹。
白老爹可没看过阿福和天佑帝同框那种刺激画面,虽然阿福和天佑帝有些脸部特征相似,但不放在一起比的话,也没有很像。
季睿后来琢磨了一下,然后一拍手,终于想起阿福像谁了。
阿福那小子更像娘啊。
“不过,你那皇帝表兄看起来不是个长寿的啊。”白老爹忽然啧啧一声道。
季睿:“”
在您眼里,好看的男子都是短命鬼吧。
“你别不信!”白老爹被季睿的‘失望’眼神给刺激了,吹胡子瞪眼道:“老夫有个好友,是个游方道士,面相特别厉害,老夫可是跟他学了一手的。”
见白老爹还‘死鸭子嘴硬’,季睿懒得理他,哦了一声就要起身回去躺着,想想阿福的事。
“老夫当初也觉得你长得不像个长寿的,不过后面仔细瞧了瞧又不太像了。”白老爹双手环胸道。
闻言,季睿眼神微闪了一下,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老爹,“哦,长得好看的都这样吧?”
说完季睿就施施然地走了,留下白老爹又气又臊地抓墙
白老爹的话只能算个小插曲,没在季睿脑子里留太久,后面他就一直在等天佑帝行动。
天佑帝如今可是还没有子嗣的。
既然从天而降一个儿子,肯定要领回去早早接受继承人培养。
就算以后还要生很多儿子,那天佑帝应该也不想自己儿子流落民间吧。
不过,季睿这一等,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慢慢地,半年都过去,天佑帝还是没动作。
等到一年过去后。
季睿:“”
难不成他不打算要这个儿子?
等到两年过去,阿福都四岁了。
季睿:“”
好吧,看来天佑帝是真的不打算要这个儿子了。
搞不懂天佑帝是什么想法,季睿也懒得去猜了,反正天佑帝自从登基后就变得一般凡人看不懂了。
这两年大盛朝的风波一点不少,不过天佑帝后面也出台了一些减缓百姓压力的政策。
一边乱,一边稳。
给季睿一种,他好像在玩游戏的错觉。
天佑帝也给众人留下了一个不太好的帝王形象,说是昏聩不至于,但也是个随心所欲,不顾名声的皇帝。
要是放在谢太傅和姚少傅这种老大儒眼中,那就是荒唐。
天佑四年。
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天佑帝终于做了一件震惊众人的大事。
只一夜之间,关西集团最有权势的五大家族,被抄了四家。理由是,通敌谋反。
要知道,让关西集团再次抖起来的可是天佑帝本人啊,结果他一扭头就要了对方大半条命。
就连和关西集团势力针锋相对的另外几个党派都看傻眼了。
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因为关西集团一旦和皇室闹翻,影响的可是整个大盛啊,关乎的可不止是那几个领头家族的生死啊。
而且,天佑帝这一举动好像也在给他们这些人一个信号,不管你是谁,是哪个党派,影响力多大,朕要你的命,那就没得商量。
一时间,朝堂各势力都如那惊弓之鸟一般,对天佑帝的荒唐有了新的认知。
就在这时,天佑帝病重的消息传开了。
朝臣们:“”
同样听闻消息的季睿:“”
先不管这是不是天佑帝放出的烟雾弹,但这件事确实给了朝堂众人很大的刺激。后宫同样闹翻了天。
原因无他,天佑帝还没有子嗣!
一时间,不少宗室都开始活动了。
盛京城的气氛比当初几位皇子夺嫡还要紧张刺激
除了盛京城的风云,季睿关注的还有另一件事。
两年多前,季睿让沈菁在善堂选出有天赋的孩子,再一起送入提高班学习,事情进展还算顺利。
提高班就设置在南疆偏僻小城,之前就在北境和南疆两地区选拔善堂的孩子送去提高班学习,现在沈菁建议,可以在其它地方的善堂选一些人了。
事情已经慢慢上了轨道,季睿看了沈菁的提议,同意了。
京城那么忙,大盛朝也开始风波不断。
总有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季睿站在窗边遥望天边山峦,摇头叹气,这个时候也没人注意他这个纨绔逍遥王,更没人关注那些善堂孩子的动向。
想到这次他让人送到沈菁手上的东西,季睿笑笑,那位姓陈的先生应该会很喜欢。
沈菁按季睿的要求,给提高班的孩子找来了一个理科先生,这位先生姓陈,全名陈天水。
年岁四十出头,专业知识过硬,在数学、天文地理、化学,还有机关术、治水、等方面都有涉猎。
当然,这位陈先生最出名的还是他师承郑曲。
这个郑曲要说起来就了不起了,陈天水学的杂,但最擅长的还是数学,也最感兴趣这一块的话,那他的老师郑曲那就是全能理科人才。
但郑曲在民间传闻中,最出名的还是机关术和治水。
大盛朝开国皇帝,能打败另外几个中原对手,暂时统一中原建立大盛朝,也离不开郑曲师门的相助。
听说现在大盛朝军中使用的攻城器械和武器,大多还是开国皇帝那时候,郑曲师门给改良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军中工匠也没发明改造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这也不怪工匠们,他们手艺是很好的,奈何理论知识这一块跟郑曲师门一比就要差很多了。
可郑曲的师门有个特点,那就是非乱世不出。
他们平时只埋头搞研究,世道乱了就会出山。不过这样一个师门如果不被帝王掌控,那肯定是容易出事的。
郑曲师门也不是各个都只想埋头搞研究,也有想出人头地掌握权势的。后面反正是发生了一些事,师门大乱,导致这一门就这么凋零下去了。
直到郑曲继承师门,可能是亲眼目睹过师门乱象,他收学生的要求就严格很多,一旦有了权势野心,立马逐出师门。
那些被逐出师门的都不能自称是郑曲的学生。
而郑曲带出的弟子也跟以前的师门弟子有了些不一样,现在他们是一颗心只在专业上,救人救世都打扰不了他们。
像陈天水,沈菁找到他也是误打误撞,陈天水也是常年跟在郑曲身边搞研究的,只是家里长辈生病,他看到信的时候长辈已经去世,只能赶回去祭奠一下。
陈天水有个堂兄,跟他一样也擅长理工科,只是能力比陈天水还是要差一些。这个世上能比得过郑曲学生的本就少。
沈菁一开始通过打听,要找的本来是陈天水堂兄。可陈天水看到了沈菁给他堂兄看的那些公式和题目,一把夺过堂兄的东西,一番细看过后,跟中了邪一般激动地抓住堂兄衣领。
“快,带我去见见写这些东西的人。”
听说当时陈天水堂兄差点给他揪过气去。
陈天水看出这些理论知识虽然浅显,但是写下这些东西的人肯定不凡,脑子里还有更深的东西,说不定能和他老师一较高下。
就这样,陈天水主动上钩了。
听沈菁说过之后,季睿就嘿嘿一笑,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放点‘饵料’。如此两年多,陈天水一直待在提高班教学生。
之前季睿还没打他师门其他人主意,毕竟一提起郑曲和郑曲师门都有点敏感,万一被皇室影卫发现了,后果想想就知道不太好。
可如今盛京城的热闹,自顾不暇,大盛朝麻烦事也还有一大堆,想注意季睿这边也没功夫。
季睿也不贪心,听说郑曲老爷子八十岁高龄了,他也不打人老爷子主意,就想陈天水那样的同门师兄弟再多来几个。
陈天水可说了,他那些师兄弟各个都有擅长的专业呢。
这边的事情好说,至于另一边
季睿叹气,他私心里,也希望小八能快点谋反成功,把各方动荡慢慢稳下来。比起天佑帝的不按常理出牌,小八还是稳重可靠一些。
天佑帝突然传出病重,他又没有继承人,想必太后还有孙相两边都不会消停的。小八想要逆袭,也不容易啊。
而天佑帝一直没接阿福回去,又是为何呢——
季睿猜测了很多,但都不确定,哪个才是天佑帝的动机和目的。
不过很快,季睿也没想到这么快,天佑帝就主动给他解题了。
天佑五年。
刚翻了年,季睿还多给皇帝舅舅上了两炷香,多说了些话,让他保佑这些风波快点过去,让他能安心一点过逍遥的好日子。
结果,没几天,一个太监就带着天佑帝口谕来到了清觉寺。
“朕有意立景安为皇太弟,朕身体不好了,大盛的未来只有交到九皇弟手上了。”
这话很直白,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佑帝居然想把皇位传给小九!
季远和季定邦傻了,呆了,下巴都掉下来了。
我的外孙/侄儿就要当皇帝了???
白老爹和程青衣傻了,震惊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女婿要当皇帝了,我女儿不就是皇后?????
季睿也身形一晃,差点被天佑地址这荒唐一击给弄得支离破碎,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就在气氛无比诡异之时,小九最先慌了,他下意识抓住季睿的袖子,两眼无助地看过来。
“哥,这下怎么办?”
白萱萱还凑热闹地补一句,“我不想做皇后,哥,你想想办法。”
季睿:“”
我也很方啊!
天佑帝又在抽什么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佑帝欲传位给九王爷的消息不胫而走,前朝后宫反应不一,更多人是觉得天佑帝是疯了。
近两年多来,天佑帝做了不知多少疯狂的事,尤其是对朝廷大臣举起屠刀,屠杀一大片的行为,哪怕是那位被记录在大盛朝史上的暴君,都没有天佑帝杀人抄家的多。
如今的朝堂可以用一个‘稀碎’来形容。
一开始以为天佑帝是为了清除异己,这才大开杀戒,后面,天佑帝杀多了,大家才猛地发现,天佑帝是看谁不爽就杀谁啊。
遭受灭门抄家最严重的就是关西势力和江南一党。
要不是天佑帝忽然传出命不久矣的消息,余下的朝臣也许就要‘大逆不道’,推举新君,伐暴君了。
大家一开始也不是完全相信,不过据某同僚的可靠消息称,天佑帝确实病重,命不久矣了。
于是众人就默默消停了,还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小算盘还没打响,天佑帝又来了。
新一轮杀戮开始,这一波杀得朝臣们那叫一个猝不及防,胆战心惊,魂儿都差点回不来。
于是,朝臣们发现,前两天还一起喝茶的同僚没了,昨天才路边偶遇过的同僚也没了,再一细数,如今朝堂已然稀碎。
天佑帝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其他的不是被抄家灭门了,就是贬官流放了。
接下来就是历史一大奇观,残余的关西势力和江南一党的势力联盟了,一起反抗天佑帝的暴虐。
要拥立八王爷为新君。
但想要一下子推翻天佑帝这位正统皇帝不是那么容易的,先是散播舆论,把天佑帝暴君名头打出去,然后就是发动政变。
不过有个问题,天佑帝这几年对文官那是手起刀落,对武官就要宽容很多,总的来说就是没杀几个,杀的都是对他有异心的。
而且在前一任明熙帝的铺垫下,天佑帝登基后对大盛朝的军事力量掌握很牢靠。
要发动政变没点兵马怎么行?
可大盛朝兵马都还在天佑帝的控制下。
拥护八王的文官们:“”
可恨,都怪明熙帝!
那就只能慢慢招兵买马,积累实力,再大力宣传一下天佑帝的暴君行为,尤其是对百姓不仁不义的那些行为,用来动摇军心,拉拢武将兵士。
可这些非一日之功。
而且,天佑帝根本也活不了那么久了。
那他们就只好先忍一忍了?
也只能这样了!
天佑帝无子嗣,那他就要从宗室那边选一个继承人,在这些人里面,他们支持的八王爷无疑是最具优势的
季睿很快陪着小九回到了盛京城。
先让小九在长公主府待着,季睿前去求见天佑帝,而天佑帝也没拒绝。在进宫觐见的路上,季睿还在想,天佑帝的目的。
天佑帝是在勤政殿召见他。
季睿时隔几年再次踏入勤政殿,下意识看了眼上首的龙椅,眼前一花,好似又看见了舅舅埋头案牍的身影。
他脚步微微一顿,随后又面不改色地跟着去了一旁的暖阁。
天佑帝正坐在桌前喝茶,与以前舅舅常坐的位置一样,季睿正要行礼,天佑帝摆摆手,“跟朕客气什么,坐吧。”
季睿动作一顿,从善如流地坐下,抬头盯着天佑帝。
天佑帝脸色确实很差,看起来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过其余的倒是看不太出来。
“皇上,您到底是想干什么,小九不适合承担一国之君的责任,您应该也清楚。”
季睿也不想拐弯抹角地试探了,直接问道。
天佑帝苍白的嘴角微勾,看向季睿,眼睛格外有神,他不直接回答季睿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
“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想毁了大盛百年基业的。”
季睿:“”
你还真有那个想法啊。
“不是,难道您费劲辛苦当了这皇帝就是为了”毁灭它?
季睿心里无语已经不知该怎么表现了,何必呢,废那么大劲儿。
天佑帝却冷冷一勾唇,“废劲儿吗?我不觉得啊,不过是看了一场场好戏,根本不需我太废心思。”
“这位置,多好啊,父皇,还有皇兄们都为了它付出了所有。”
“你说,最后我得到了,再把这些都毁了,不是很有意思吗?”天佑帝那语气不似作假,甚至还有几分遗憾。
像是不能这么做的遗憾。
“想必父皇和皇兄们在下面看见了,还要气死一回。”
季睿:“”
好了,小七就是个疯子。
天佑帝说着又笑了,笑声有些虚软无力,“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呢?天下人关我何事,我在受苦受折磨的时候,他们也没管过我啊。”
“我的父皇视我为无物,我的养母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的兄弟视我为懦弱可欺的玩物。就连你,”天佑帝轻轻看过来一眼,却让季睿心口一跳。
“不也把我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可怜,顺手给点施舍,太麻烦就避之不及。”
季睿:“”
不是,这个有点迁怒了啊,我当时也是一个小可怜呢。
天佑帝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季睿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这时,天佑帝又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平和下来。
“福宁,你听说过,有的人生而知之,有的人生来就智慧超群,记忆强大吗?”
不给季睿回应时间,天佑帝就说:“我就是那个生来记忆很好的人,一般人一两岁的记忆都忘了,可我三岁前的记忆大多都还记得。”
“也记得,那时候襁褓中的你,和我在湖边对视的那一眼。”天佑帝好似在回忆,表情让人看不分明。
“让我有种错觉,你好像很聪明。所以我就试了一下,不小心把你摔湖里去了。如果我没看过,你那一瞬间的表情很有意思。”
季睿:“”
好了,陈年的旧案终于破开了。
原来当初不是他的错觉,小七还真是故意的!
他一直以为,一个三岁小豆丁不至于
“你还得谢谢我,如果不是我,父皇怎么会把你接到身边。”天佑帝很不要脸地说:“这宫里养个闲人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什么时候被人利用害死了都不知道,父皇那时候对你可不一定有几分真心。”
季睿:“”
说的不错!
可你那时候才三岁啊。
“虽然你越长大越不聪明。”天佑帝说,“我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以为你跟我还是不一样。”
季睿:“”
我跟你本来就不一样,我才不癫。
“父皇这个人,多疑猜忌,对亲儿子都不放心,偏偏,对你倒是放了心,殊不知,你也在骗他。”天佑帝忽然笑了,笑得还挺开心。
季睿嘴角一抽,有些不爽道:“你说错了,我没骗舅舅,我本来就胸无大志,只是减少麻烦而已。”
“我跟你不一样。”季睿强调。
天佑帝眼神一冷,与季睿直直对视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又慢慢缓和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
“你后来私下做的那些事,朕都知道。”
季睿也不奇怪,一个人一旦对你有所怀疑,只要用心去查,总能查出些蛛丝马迹,更何况怀疑他的人是天佑帝。
天佑帝见季睿一脸平静,静候他的下文,心里一笑,此时暖阁内就他和季睿两人,很多事,他也不介意说给季睿听。
而季睿也从天佑帝口中听到了很多他不了解的幕后之事。
比如,天佑帝还是七皇子时,在大皇子他们夺嫡拉开序幕时,七皇子就通过穆筝公主勾/搭上了草原势力,那个瑞宁公主。
所以,本来一开始穆筝公主是想和二皇子合作,她不确定二皇子有没有野心,但她必须嫁一个皇子,当时适婚的皇子里,二皇子是不错的人选。当然,最后二皇子也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
七皇子从小就在六皇子五皇子身边打转,一个只通过短暂的眼神交集就觉得季睿‘不同一般’的人,早就对二皇子有了疑心。
多年下来,七皇子想抓住一点蛛丝马迹,问题不大。
而促使瑞宁公主选择和他合作,不和更有优势的二皇子合作,当然还是,七皇子的最终目的和瑞宁公主一样。
他们都想毁了大盛朝。
毁了景家人的江山社稷。
七皇子这样做,就是想嘲弄明熙帝、大皇子、太子、二皇子、三皇子还有五皇子这些兄弟。
亲手毁掉他们争来争去,死活得不到的东西,挺有意思的。
淑妃想利用他,把他当傀儡,七皇子就顺势而为,把自己‘体弱,活不过三十’的弱点传到她的耳中。
不然淑妃也不会那么放心利用他,扶持他上位。
七皇子曾经遇到过一游方道士,说他心思过重,又天生体弱,活过三十都难。
这事儿七皇子本没放在心上,不过,他却可以拿来利用一下。
只是没想到,那游方道士还说准了。不过,他本就没打算让大盛朝延续下去,几年时间也够用了。
一开始,七皇子就没打算给自己留后代。
琴施从一些言谈中知道他的意思,知道他不喜小孩,每次行房完也会喝避子汤,可谁知道,事无绝对。
琴施还是意外有了身孕,并在七皇子派人送她去山庄避世的路上,设计逃了。琴施怕七皇子发现她有了身孕,她不想弄掉孩子,她也以为,七皇子当了皇帝后,也不会闲到找她一个是死是活都不清楚的烟尘女子。
天佑帝并不知道琴施有了身孕,他后来再行房事,都是自己提前喝药,他不想有后代。
琴施死讯传回来没多久,影卫就截杀了孙相和林太后派出的人,他们寻到了伺候琴施的丫鬟,也从丫鬟口中得知,天佑帝有个儿子。
只是阿福的下落还没被孙相、太后的人找到,天佑帝就提前察觉,并派人扰乱视线,提前找到了被清觉寺‘捡到’的阿福。
孙相和林太后的打算不难猜,不过是想扶持幼帝登基,把他儿子当个傀儡利用。
天佑帝实在太脱离他们的掌控了。
季睿:“”
多智近妖。
人都说,多智近妖,慧极伤身。
这样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而且,你们一个个的背后搞这么多事,都不累吗?
季睿光听着都嫌累,天佑帝如今神来一笔,要立小九为皇太弟,继承皇位,“你是打算把亡国之君的称号给小九吗?”
剩下一堆烂摊子给小九,不就是甩锅的意思吗。
你们自己玩还不够,这么缺德还拉小九下水!
天佑帝奇怪地看了季睿一眼,“怎么就是烂摊子了,你看,我该杀的都杀得差不多了,小九登基后,做事多方便。”
季睿:“”
狗屁!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九根本没那个脑
突然,电光一闪,季睿瞬间瞪大双眼,气得身体轻轻颤抖,好哇,这变态小子根本不是想拉小九下水,是想送他下水啊。
很快天佑帝也给出了直白的答案,他笑得眉眼一弯地看向季睿,“而且,不是还有你嘛。”
季睿:“!”
刀呢,拿刀来。
季睿狠狠磨着说:“小九也不过是你一个借口,你还是想要自己儿子阿福登上这皇位吧。”
要不然,依这变态小子的变态性格,能把棘手的麻烦都给解决了。
天佑帝说的没错,看似是一烂摊子,但俗话说,不破不立,不打破那堆沉疴烂病,就无法建立新的秩序。
当皇帝的都不傻,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这是九死一生的险招,会威胁他们的统治不说,稍不注意就是灭顶之灾。
而且,破了之后,立不起来也是万劫不复。
就连自信多谋的明熙帝,不也是处心积虑,多方平衡,也不敢轻易打破局面嘛。
但天佑帝不怕啊,他一开始打的还是灭国主意呢。
不过是造成动荡混乱,威胁皇权统治,对他来说,屁都不算,真惹火他了,大家一起走。
天佑帝眨眨眼,一脸无辜,“那倒也不是,我觉得小九和阿福都可以,我好不容易改变主意,多半还是因为你。没有你,留着这摇摇欲坠的大盛有何意思?”
季睿一听,好生气,怒拍桌子,“这关我屁事!”
“你觉得选小九好,还是阿福好?你想让谁接替朕的位置?”天佑帝很真诚好奇地发问。
季睿:“”想掀桌子!
“呵呵。”他冷笑一声,眼神忽然变得冷酷而漠然,看向天佑帝,冷冷地说:“你的算盘怕是打错了,我是不会管的。既然你要玩,自己玩,我不奉陪。随便你把这些东西怎么处置了。”
老子绝不奉陪!
“哈哈哈哈哈——”天佑帝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不由笑出声来,只是他虚弱,没笑一会儿就咳得惊天动地。
季睿真怕他就这么咳没了。
天佑帝擦擦眼角磕出的泪,忽然看向季睿,“你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季睿强装冷酷无情脸,嘲讽地看着天佑帝。
“福宁啊,你最是心软之人,你自己还能不知?”天佑帝好笑地摇摇头,“你无法眼睁睁看着父皇看重的基业毁于一旦,不然,你背后做那些事算什么?”
“就算不是因为父皇,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乱世动荡,生灵涂炭。”
“不然你背后做那些事算什么?”
“你什么都不想管,不想做,却又偏偏冷不下心肠。”天佑帝目光直直地看过来,仿佛一眼看透了季睿内心深处。
“你对权利不贪,没有野心,也没有救世济民的人生理想,你只不过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季睿放在膝盖上的一双手终于用力握了一下。
“小九,阿福,你都不会不管的,就是小八,你不一样是放不下的吗?”天佑帝的眼神有些古怪。
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被你纳入保护圈的人,你都尽力护着,尽管知道有些事你改变不了,也还是会尽自己一份心意。”
天佑帝垂下眸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说出藏在心底那句,“当初,我也想和你交好,可你根本不接受。”
这话让气得头脑发胀的季睿一愣,下意识吼道:“放屁,你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再说,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我对你差了?”
天佑帝呵出一声冷气,“和小九,小八是不一样的。就连景旭那几个小侄儿,你也是另眼相看的。”
“明明小时候,我帮过你好几次,也对你很好。”
季睿:“”
“不过,我儿子现在是你徒儿,关系肯定比他们更亲。”天佑帝的语气忽然有些得意道。
季睿:“”
从不知道,你还能这么幼稚。
“我错了行不行?”季睿是真不想和脑回路如此疯狂、幼稚的天佑帝争论什么了,顺着他可能更好一些。
“你看,我以后会对阿福更好的,也不当和尚了,我带着他吃香喝辣,逍遥快乐一辈子。你呢,也别搞这么多事儿了,就传位给小八好不好,小八真的还可以。”
季睿以为自己软了声气,顺着他说,能劝一劝,哄一哄,谁知,话音一落,天佑帝就冷了脸。
比刚才两人对峙还冷淡,犹如布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气氛瞬间降到冰点,天佑帝冷不丁地说:“老八继位,也不过是让大盛苟延残喘几年,你迟早要出手,即便只是暗地里做一些事情相助,但你不要忘了,老八现在是老八,等他当了皇帝,那就不再是老八了。”
“仅仅是你现在做的那些事就足以让一个皇帝深深忌惮。”
天佑帝话音一落,季睿眼底神色快速一凝。
即便天佑帝不说,季睿也清楚,真坐到那个位置,人是多容易变。一旦被权利欲望沾染,是很难维持本心的。
不是所有人都像季睿,重活一世,或是像天佑帝,妖孽转世,思想危险。
季睿忽然冷嗤一声,“你想让我直接改了这江山的姓氏?”
天佑帝眨眨眼,“你要愿意也可以,朕又看不见了,不过,朕要是去了地下还能看见这一幕的话,朕也是挺乐意为你开心的。”
季睿:“”
很好,这疯子就是打定主意要拉他下水了
和天佑帝的谈话不欢而散,季睿实在没想到,这疯子是打他的主意。
放着小九和阿福不管不顾,如天佑帝所说,季睿狠不下那个心。阿福先不说,小九这是无妄之灾,而且,还会带累镇国公府。
镇国公府好不容易才从纷争中全身而退,一旦再次卷入进去,怕是不得善终。
而季睿同季府一样,没有谋反的心,他疯了才要去当个受苦受累的皇帝,重活一世,就被绑定在那个位置上,那他多冤啊。
最终,季睿翻来覆去,气得捶床,无奈发现,辅佐阿福给大盛奠定一个好基础,让阿福来给他亲爹收拾烂摊子是不错的选择。
也就是最多坚持十年的事,阿福五岁了,待到阿福十五六岁,他还有机会解脱的。
被人如此算计,季睿当然不爽,正要多拖一段时间,不让天佑帝那么快得意,宫中就传出天佑帝病危的消息。
季睿:“”
等他火急火燎赶到宫中,看进病床上的天佑帝似有回光返照之态,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而此时在场的还有不少人。
全是季睿认识的熟面孔。
八王爷,太后,孙相,夏尚书,想辞官一直没被放走的谢太傅,还有几位天佑帝的心腹武将。
季睿一进来就被这些人的目光锁定了。
有些不明所以,天佑帝这个时候叫季睿来干嘛。
八王爷也拧了拧眉,之前天佑帝欲传位给小九,季睿就进宫和天佑帝密谈过一次,想也知道,季睿是想劝他收回命令的。
这次天佑帝把人突然召集在一起,却没叫小九来,一开始在场的人都猜,天佑帝是想把位置传给八王爷了。
在这些人疑惑不解、端详审视的目光下,季睿就尴尬地笑笑,他一到场,天佑帝就朝他投来极盛的笑容,气得季睿很想捶他。
造孽啊,舅舅你选来选去,怎么就选了个最疯的。
大太监拿着圣旨站出来,在众人紧绷的视线下,他展开圣旨,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阿福恢复了皇子身份,同时被立为皇太子。
林太后和孙相等人知道内情,不算意外,孙相甚至还隐隐松了口气,有了小皇帝,比八王爷继位对他们更有利。
但一道圣旨念完,还有一道。
这道圣旨另在场所有人都差点裂开。
敕封季睿为摄政王!
在小皇帝亲政以前,朝廷内外一切大小事,他说了算。
谁?季睿?
天佑帝这都不是疯,是脑子病糊涂了!
也不是孙相看不起季睿,而是,季睿真的,没一点儿能让他警惕的。
哦,也不是没有。
像季睿这样不学无术、任性妄为的纨绔,闹起来,还是有些小麻烦的。
但天佑帝不会以为,没有人庇护撑腰的纨绔子,还能和一众朝臣对着干?有镇国公府撑腰又如何,如今镇国公府的影响力可大不如前了。
还以为天佑帝能使出什么招来,居然是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昏招。
林太后和八王爷在反应过来后,都轻轻蹙起眉头,对天佑帝临终前还把季睿拉下水的行为有些不满。
不管季睿有没有用,一旦有了摄政王的权势,那他就注定要卷入□□中。
没有人护着,季睿这小子还不被那些恶狼一口口吞了。
林太后眉头越蹙越紧。
八王爷脸色也越发不好看。
天佑帝看着场中所有人的变脸,最后和季睿藏着怨念的目光对上,天佑帝笑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胸中很是畅快。
事情虽然跟他一开始计划的不一样,可是,这样好像也不错。
以后肯定很热闹。
阿福,朕的儿子。
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天佑帝已经闭上了眼睛,神色安详。
第一百五十七章
随着天佑帝驾崩,阿福成了小皇帝,而季睿还当上了摄政王,主管朝政大小事务。
季睿:烦死了。
季府其他人却有些恍恍惚惚红红火火。
然后一家子围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具体说些什么,季睿也不知,他现在被小皇帝周围的事缠得走不开。
之前天佑帝把朝堂清洗了一大半,虽说给季睿如今行事提供了口子,但是这些年给老百姓带来的苦难还没散去。
稳住民心是第一步。
而季睿有个优势,那就是他不差钱。
别人不知道他不差钱啊,所以在季睿大手一挥,说是小皇帝刚登基,大赦天下,决定减免百姓三年赋税时,就遭到了朝臣们的极力反对,尤其是户部的。
国库本来就空,你还减免三年税负,那有个大灾小难的发生,你去哪儿要钱。
这些当官的有钱,只是不拿出来而已。
那些占地、经商多年的豪强大族也有钱,只是顾自己而已。
偏偏这些人,还有朝廷,都指着穷人一步一步又一步的剥削。
季睿说减免百姓三年赋税,也是给他们一个缓冲时间,免得造成更多民乱,民乱四起,那这个国家就没救了。
当然,季睿也没想过靠自己的财力一直填补,哪怕算起来他是天下首富行列,只掏自己的腰包也有掏空一天的。
还是要让整个国家财政活起来。
季睿倒是有个想法,不过,不提也知道,朝堂上这些人不会答应。
光是减免三年赋税就要死要活的了,季睿也懒得多听,掏了掏耳朵,牵着阿福的手走下金銮椅,不顾口沫横飞的众人,就这么回去了。
还没分析完利弊的朝臣们:“”
夏尚书愁啊,第一时间冲到孙相身边,如今明熙帝留下的老人没剩几个了,前段时间一直辞官不批的谢太傅也终于如愿,在天佑帝驾崩不久,季睿就批了。
要是谢太傅在,还能多个商量的人,摄政王从小到大的性子、干的那些混账事他们也听过不少了,他真的一意孤行起来,怎么劝啊。
孙相没有夏尚书那般急切,治国可不是像季睿想的那么简单,书没读过几本,一上来就想挑大梁,摔了跟头,到时候还不是要来求助他们这些老骨头。
“不过是小孩子一时新鲜,摄政王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等这点新鲜劲儿过了,他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孙相话一出,夏尚书立马领悟他的意思,可是,“我怕的是,这小孩子胡闹凶了,事情不好收场了啊。”
“户部本就没钱了,减免三年赋税,到时候军费怎么办?国家各项支出又该怎么办,天佑帝留下那点东西可撑不了多久的。”
夏尚书愁啊,余光扫过某些人,他压低声音说:“真手头紧了,到时候又要指望那两个势力的人,给他们机会,又会膨胀起来了。关西势力虽然被天佑帝打得伤筋动骨,可江南一党那边还只是伤了皮毛。”
孙相也明白,事情不能拖得太久。
而且,谁说摄政王下令,底下的人就要照办,天高皇帝远,远在庙堂之上,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多的是。
再是英明神武的皇帝也无法保证政令切实地在每个地方推行。
季睿这样的纨绔子,应付起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夏尚书听明白他话里深意,看向孙相的眼神微微一变,嘴巴张了两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而孙相只是看他一眼,就移步离开了。
夏尚书独自站在殿门前,忽觉悲凉。
谁能想到,这才几年过去,大盛就隐隐给人一种无药可救的感觉,明熙帝在时的光景,竟然好似做梦一般了。
明熙皇帝啊,您可还能看见啊。
您看看您啊,挑来挑去,平衡来平衡去,挑了个天佑帝那样的疯子,留下一堆烂摊子不说,还找来季睿这样的纨绔子继续霍霍。
这大盛,难道就要这么亡了吗
季睿可不知道夏尚书心中悲凉,他牵着阿福回了勤政殿,一眼就看到了堆积在案机上的折子。
“”
季睿腿一软。
阿福小手用力,紧紧牵住他,“师父,你怎么啦?”
季睿捂着心口,一脸脆弱道:“阿福,虽然你才五岁,但师父也是没办法了,你看,这一堆碍眼的东西,师父一个人是肯定不行的。”
阿福虽然傻乎乎的,但读书还挺有天赋,毕竟爹娘都不是一般人。阿福在清觉寺,两岁就开始识字了,如今佛书都浏览过好几部了。
佛性挺高,慧根极佳。
小小年纪,脸上就有了几分小佛子的祥和气质。
而且,前段时间还自己开始了斋戒,说从此吃素不吃荤了。
可见,在做和尚这一道上,阿福是认真的。
结果,天降皇帝宝座,从此当和尚是不可能的,做个为民做主的好皇帝还能努努力。
阿福看向那些折子,拍拍季睿的手,“师父放心,我会努力的。”
季睿有些欣慰,孩子虽然还小,但是
“可是,我还要上课,师父,我可能有心无力啊。”阿福又摇头,叹息一声。
季睿:“”
正好,给阿福找的讲课先生来了,齐轩铭刚要跪下行礼,阿福就小手一抬,“齐少师不用多礼。”
齐轩铭看了眼在那里生闷气,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摄政王季睿,阿福说:“我师父不能出去玩,心情不好。”
季睿:“”
齐轩铭:“”
阿福:“哎,齐少师,今日给朕的授课时间可否减少一点?”
齐轩铭:“回皇上,每日讲课时辰是定好的。”
而且,摄政王安排的课程时间已经不算多了,上完课,皇上就要在一旁处理政务,他才五岁啊。
哪有五岁就开始处理政务的。
就这,摄政王还想把上课时间减少,全部用来处理政务吗?
季睿被小铭的谴责眼神弄得有点讪讪,他摆摆手,“去学习去,师父这边的事儿你别操心了。”
阿福哦了一声,转身带着齐轩铭去旁边的偏殿学习去了。
而季睿看着一桌子折子,头晕眼花,里面重要的事没两件,全是鸡毛蒜皮的扯皮事儿,他是真的懒得看。
就在这时,有人禀报,瑞王求见。
小八来了?
季睿眼睛一亮,“快快,让小八哥哥进来。”
这不,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就差个干活的人了。
瑞王一进殿,迎接他的就是季睿亮晶晶的眼神,瑞王:“”
“小八哥哥,来来来,坐这。”季睿把凳子都擦了擦,热情地招呼瑞王落座。
瑞王嘴角一抽,到底还是抬脚走了过去,他一坐下,刚一抬头要说话,砰!季睿抱着一大堆折子放他面前。
“小八哥哥,救救我。”季睿使出小时候常用的卖萌绝技。
瑞王:“”
多大的人了还来这一套。
“这些先放一边,我有事问你。”瑞王找过来是有正事儿,“刚才你在朝上说的可是真?”
季睿点头,“太监都宣布了,还能有假啊。”
“那你可知道,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瑞王盯着他眼睛问。
瑞王从一开始就不想争这皇位,他只想为大盛、百姓做点实事,后面逼于无奈才和天佑帝斗了起来,结果弄得朝堂一片乌烟瘴气,百姓苦不堪言。
说实话,瑞王很无力。
这到底还是他想要的吗。
直到天佑帝英年早逝,瑞王不顾身后人的劝说,决定不再争夺皇位。
此举可把贤妃和荣国府众人气得要死。
荣国公府的郑少秋更失态逼问:“王爷,您究竟是不想争这皇位,造成动乱,还是说,您是看在摄政王的份上,主动退让。”
瑞王眼神冷冷地看向郑少秋,要不是贤妃在,可能郑少秋就要被他下令狠狠惩治了。
但那话没算说错,要说原因嘛,都有。
季睿当然也知道,小八内心深处是不想做这个皇帝的,他只想为大盛和百姓做些实事,天佑帝也看得明白,走之前才没把他给解决了。
留下小八好处更多。
“小八哥哥,你觉得这个政策不好?”季睿没回答,而是反问,“对百姓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瑞王摇头,“对百姓自然是好的,可是——”
“那不就行了,你要是担心没钱,放心,舅舅和七表哥都留钱了。”季睿语气随意,“我也是按七表哥的吩咐行事。”
是啊,那个疯子把我架起来的,我可不就是按他吩咐行事嘛。
但这话落在瑞王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他以为是天佑帝给季睿留下了类似‘锦囊’那种东西。
天佑帝无论如何,总不会坑自己儿子。
而且,瑞王一直在想,如果七皇兄不是体弱,不会英年早逝,也许他行事不会如此疯狂暴虐。
他想,七皇兄是很不甘的。
和七皇兄交手过后,他才知,七皇兄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这样一个聪慧善谋的人,却从小就要装作一个怯懦无用之人,被人无视,好不容易成了赢家,老天还给他开个玩笑。
换个人也要疯。
而为了避免儿子成为皇权傀儡,七皇兄自然要找一个对权势没兴趣,野心不大,值得信任的人。
毫无疑问,季睿是最佳人选。
瑞王也深知,季睿即便再荒唐,对亲近之人也没有坏心,如果他答应天佑帝好好护着阿福直到亲政,他肯定会做到的。
“小八哥哥,其他不重要,你看看,这些才是我现在头疼的东西。”季睿伸手抓住小八的手,满眼的痛苦。
“你也知道,我肚子里就那点墨水了。”
瑞王:“”
你还好意思说。
当然,瑞王也无法放任不管,天佑帝私下交代了季睿什么,他不会问,胆子这些事肯定不能交给季睿胡来。
最终,瑞王只能任劳任怨坐在那儿批改起了折子。
季睿一开始还在旁边殷勤地给他添个茶水什么的,后面瑞王嫌他碍事,季睿就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旁边睡觉了。
阿福上完课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师父躺在暖阁软塌上睡得呼呼的,而八王叔在那吭哧吭哧地干活。
阿福眨了眨眼睛。
其实,师父说的没错,这些折子真的好多废话,大多都是没用的东西
减三年税负的政策已经发布下去,朝堂众人各怀心思,都等着看季睿玩不下去,等出事了再来求助人。
而季睿在政令发下去后一个月,他就叫来了景旭。
景旭的大哥继承了大皇子的齐王爵位,他自己则是一个郡王爵。领的也是宗室那边分下来的闲活儿。
通俗点说就是,拿点俸禄,不用干事儿。
这是季睿理想中的好工作,但对于景旭这样有能力的优秀人才来说,那就有些憋屈了。
可是也没办法,他是皇族宗室,想要领实权的职务是有些难的。
所以接到福宁表叔的召见,景旭还有些疑惑。
当然,景旭也没往正事儿上想。
直到季睿说:“小旭旭啊,表叔能相信的人就那么几个了,值得相信又优秀的人,表叔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
景旭:“”
福宁表叔您想干嘛就直说。
就知道,福宁表叔尽管成了摄政王,那也还是福宁表叔,说,是不是又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被景旭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季睿:“”
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信任了。
不过景旭这小子,这么快就放下对‘摄政王’的疏离敬重了嘛?
景旭:“福宁表叔,您直说吧。”
我做好准备了。
季睿:“”
“是这样,之前阿福不是颁布了一项政令下去嘛,本来是为百姓减负的一件好事,但我以前在外面游学,见多了不干正事儿,阳奉阴违,专门欺压百姓的无良小官和当地豪强。”
“所以啊,我准备派个钦差大臣,巡视全国。”季睿捧着脸颊,“思来想去,我觉得你很适合啊。”
话音一落,景旭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放心,我怕你没经验,还给你配了个助手。”季睿手一指,景旭下意识顺着回头。
小九两口子从暖阁里探出个脑袋,冲他挥手手。
景旭:“”
季睿起身,拍拍景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要是有拿不准的,尽管交给你九王叔去办,他有经验,别怕,出事还有阿福给你们兜着呢。”
话音落下,就看见暖阁里再次伸出一个脑袋,是小皇帝。
景旭:“”
阿福笑得很友善,本来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很招人喜欢。
不知为何,景旭觉得阿福笑起来的样子莫名有些眼熟。
像啊,像福宁表叔小时候‘对八皇叔撒娇’的样子。
景旭:“”
错觉,肯定是错觉!
小皇帝怎么会对他撒娇呢。
他们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见面,上次见还是登基那边,他站在宗室那边的队伍里,远远看见福宁表叔牵着他走上高台,接受百官跪拜。
总之,景旭领到了成年后第一个有实权,能干事的正经差事儿,他还是很重视的。
“福宁表叔,您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赃枉法、欺压百姓之人。”
季睿点点头,让景旭回家收拾一下,就这几日离京。
看着景旭大步流星地走出大殿,意气风发的样子,季睿摇摇头,还是年轻人好啊,年轻人斗志旺盛啊
景旭和小九两口子离京之后,季睿就着手安排另外的事。
要想有钱,首先得把商贸做大做强。
不过大盛朝自开国以来,采取的都是重农抑商政策。
毕竟行商的人多了,没人种地,那这个国家是会出问题的。
现在嘛。
缺钱啊,不搞不行。
再说,万事都有两面,有好有坏。
随着时间发展,都会出现弊端。
在季睿看来,让大盛富起来,百姓富足起来,利大于弊。不过这些事也要一件一件的来。
季睿首先叫来夏尚书和孙相,还有天佑帝留下的两个心腹大臣,一位杨学士,一位刘尚书。
季睿开头就跑下一枚重磅炸弹,弄得在场几人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
“我想解除海禁,开海运,通商。”
孙相他们都不知该用什么眼神看他了,接二连三搞事,说起来跟玩似的,果然不愧是大盛第一纨绔子。
不学无术,不知所谓。
季睿还没说完,“我准备拨一笔钱,多找些造船的工匠,打造出适合远航的大船,进行海上贸易。”
也就是说,他开海禁是为朝廷开的,不是为那些商人开的。
这一块要交给朝廷来管,属于国有。
不过民间海商要是想跟着喝汤也行,交商税就行。反正禁止海运,还是有不少海商与官府勾结,偷偷下海。
夏尚书首先表示反对,急得眼睛都红了,“摄政王,不可儿戏啊。海贸利益是很庞大,但海上航行危险大,沉船、失联的不在少数,您不要看见以前有人在上面赚到过钱就觉得这事儿轻而易举。”
“再说了,造船您知道多费钱吗?以前能造出几十艘海船,那也是靠世家大族出资的,咱们国库,您也知道,一艘船都造不出来。”
那是大盛某个时期,一户部尚书兵行险着,开通海运,还和关西集团谈好合作,他们出钱造船,利益四五分。
那位户部尚书给大盛积累了一笔财富,可后面,海贸的高风险性也越发明显,亏损的也逐渐变多。
那些船只造价不菲,修补也贵,动不动就损耗一架,最后关西集团的也觉得风险太高,也就没再造船出海。
而且,海禁一旦接触,还有海匪在临近州府生事。
如今大盛周边还有强敌,哪有功夫应付海匪。
而且,夏尚书刚才要没听错,季睿说的还是‘远航大船’。要想搞海上贸易,当然要远航,去海外国家交易通商。
只在近海,带来的利润,季睿还看不上。
在季睿看来,只要有技术,配上几个熟手,海上远航不难。即便还是有意外,却能降低风险。
可夏尚书他们不知道啊,所以听季睿一提海贸,就觉得他是异想天开,还没学会坐,就想撒开丫子跑了。
说句难听的,你亲舅舅明熙帝都还没打过海贸的主意呢。
谁不想赚钱啊,那也要看自己几斤几两重啊。
季睿也知道他们不会立刻同意的,于是点点头说:“我也知道不容易,就是做做梦,做梦还不许了?”
夏尚书等人:“”
“行了行了,我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夏尚书他们只好黑着脸离开了。
感觉季睿就是闲得无聊故意溜他们的
等夏尚书他们走了,季睿坐在那,单手撑着脸,他当然还是要开海运的,只是不急着现在开,试探一下夏尚书等人的反应而已。
果然很强烈,比减三年税负还要跳得高。
现在手上还有一些麻烦,待解决了再说。
造船的事,季睿已经有了章程,造什么样的船他也有了计划,包括海上望远镜,海上指南针什么的。
人才他也寻好了。
陈天水有个师兄,叫邓启祥,刚巧是这方面人才,妥妥的大工程师,如今也被他的东西骗出了山,正在提高班带学生。
上个月,季睿已经传信回去,让他带着学生做准备工作,季睿还自己画了几张图纸寄过去。
至于钱
季睿打算自己出一部分,其余的当然是找别人要了。
也不白要,要么当做入股,到时候分润,要么就给点利钱,本息一起还。
只是一开始,他们肯定是不会愿意给的。
季睿也不急,反正还有时间。
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上个月他也给沈菁通过信了,现在也不是低调的时候了,怎么从那些权贵、豪强手中多赚点钱才是紧要的事。
沈菁早就想扩大产业,她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季睿看过都觉得不错,他也提了个,让沈菁派她教的徒弟,搞一个前所未有的娱乐/城。
要知道,权贵和豪商最喜奢靡享受,从古至今,什么最赚钱,当然是所谓的销金/窟了。
季睿的意思是弄一个结合了吃喝玩乐的高级场所,专门赚权贵和豪商的钱,尤其在‘赌钱’这玩意儿上,花样可以搞得多一点。
而这个是有入门槛的,也就是会员制,要交够一笔钱才能成为会员进去消费。
反正只赚有钱人的钱。
要是好好发展一下,还可以成为一个收集打探消息的绝佳场所。
当然,季睿想搞的是高级一点的,他不做那种生意。想寻那种,也有不少青楼。季睿不打算和他们抢生意。
季睿提了个大概想法,沈菁要觉得可行,剩下的她们自然会完善。而沈菁前几天传信说,她让两个徒儿去办这事儿了,也算是给她们一个考验。
善堂孩子多,其中不乏经商天赋高的,沈菁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也给自己挑了六个学生,还都是女孩子。
赚钱的事交给沈菁去操心,季睿现在关注的是草原那边的动静。
不让北元王庭老实一点,他这边做事也不放心啊。
至于搞什么统一大业,季睿没想过,他没那雄心壮志,现在的大盛也经不起。战事耗钱啊,百姓被逼急了,真要造反给你看了。
所以,这样伟大的事业还是留给阿福来办吧。
他这个当师父的,给他多赚些钱就不错了。
等阿福长大了,善堂那边,以‘科学为信仰,为民服务为宗旨’的提高班学生们应该也有不少毕业的了。
钱有了,人才有了,剩下的就是‘天时’了。
至于北元王庭,天佑帝离世前就做了不少安排。季睿只需等待事情爆发。
如今的北元王庭,比起大盛来,同样不容客观。
因为那位瑞宁公主,可不是只想毁了大盛,她也想毁了北元王庭。
季睿轻轻叹出一口气,这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还跟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季家大伯有关联呢,当然,公主娘亲,皇帝舅舅他们也算是里面的重要配角。
总而言之呢,也就是瑞宁公主对季家大伯痴恋很深。当年季家大伯战死,这件事导致了瑞宁公主对大盛和北元恨之入骨。
又是个装得很深的人啊。
他也没想到有人执念能如此深。不过,天佑帝这样的疯子都出来了,再来几个病娇也不稀奇。
“好累啊。”
季睿躺在摇椅上,吃完一碟子糕点,揉着肚子长吁短叹道。
太皇太后:“”
你小子整天把政务交给瑞王处理,你累个屁。
而且——
太皇太后没想到,自家孙儿景耀也被拉进去了。
还是小皇帝把人拉去的,现在成了小皇帝身边最信任的‘哥哥’,太皇太后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什么阴谋。
她现在地位尊崇,往事随着天佑帝的离世也随风散了,她就想安享晚年,不想再卷入打打杀杀了。
以为是有人想利用景耀,再生事端,结果,太皇太后把自己孙儿叫来一问,景耀就一脸正气道。
“皇祖母,您是不知道,福宁表叔有多过分。阿福才五岁,他就让阿福处理一大堆奏折,他自己却在外面玩。”
太皇太后:“哀家听说,是瑞王在帮忙处理。”
“八王叔确实处理了很多,但八王叔是有职责在身的,有时候没空,剩下的就全部丢给了阿福。”
景耀拧着眉头,“福宁表叔果然不靠谱,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太皇太后:“”
后来她派人一查,原来是小皇帝在御花园碰见了景耀几次,几声哥哥长哥哥短,就把人哄得晕头转向了。
太皇太后看着一身懒骨头,从小干啥啥不会,撒娇第一人的季睿,眼神麻了麻。
小皇帝不愧是他亲手养出来的徒弟。
哄人的本事比谁都强。
当然,也怪自家孙子不争气,几声哥哥就被喊得晕头转向,太皇太后在想,是不是该给景耀说亲了。
之前一直拖,后面景耀又出去游学几年,一时就给耽搁了。
总不能让景耀跟季睿这小子一样,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光棍吧。
“娘娘,您作甚用这种嫌弃眼神看我?”季睿一扭头就发现淑妃,哦不,是太皇太后娘娘,对他很不满的打量。
季睿瘪嘴,“我也就是多吃了您一盘糕点,您怎么这么小气了?”
太皇太后:“”
从小到大,你吃哀家的还少了?
太皇太后直接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端起茶,浅尝一口,慢悠悠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没个女性长辈,也没人给你操心,不如哀家给你——”
“娘娘,我突然想起还有急事,先走了,改天再来找您唠嗑。”
看着每次一提起亲事就避如蛇蝎的季睿,太皇太后:“”
当了几年和尚还真吃素了不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听说朝堂上每天跟季睿叫板的人特别多,还有不少御史写折子骂人,外面传的季睿名声也越来越不好。
季府的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开完小会,等了这么久,准备都做足了,也没等到季睿找他们撑腰,那他们只能主动去了。
季睿被叫回镇国公府,看见的就是一家子人郑重其事的样子,他有点疑惑,咋了?家里出啥事了?
直到,他祖父季远沉吟一声,说道:“看来是老夫重出江湖,为我孙子撑腰的时候了。”
他这话一出,站得整整齐齐的叔叔,堂哥和叔母们也齐刷刷点头,表示同意。
季定邦:“我季家人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季睿:“”
那个,最近舆论确实不太好听。
但是吧。
堂哥堂弟们正是当打之年,他们激动就算了。
祖父您老人家跟着凑什么热闹。
看着已经在商量回到北境之后,做点啥,弄点啥的祖父几人,季睿嘴角一抽,祖父您是不是太积极了点?
“那个,你们先听我——”季睿想打断众人讨论声,但自己的嗓门实在比不过。
季家人在军中的名气还是很响亮的,季睿也计划让堂哥们去多做点实事,之前是迫不得已才待在京中混吃混喝,现在能派上用场了,季睿当然要把他们拉出来溜溜了。
只是祖父和老爹季睿是真没想过让他们再去创造辉煌啊。
一把老骨头了,何必呢,安享晚年不好吗?
两位叔叔倒是还能
季睿这边正考虑呢,祖父他们的讨论也停下了,几个叔母也转身去吩咐人收拾东西了,那效率,不愧是行军打仗出身的。
季睿:“”
最后季睿好不容易才拦下大家的热情,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清楚了,哥哥弟弟们倒是挺开心,因为他们可以回北境了。
祖父有些闷闷不乐。
季睿刚要安慰,就听他祖父叹气一声,“老了老了,被人嫌弃了,哎——”
季睿:“”
胡说八道!
又哄了老人家一会儿,季睿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回宫,走之前对季定邦说:“老爹放心。”
季定邦点点头,一拳头轻轻敲在他肩上:“好,有事随时告诉家里人。”
虽然不用在披甲上阵了,但刚才季远也说了,好久没回北境看看了,正好陪几个小的回去看看。
季远要去,一家子人想了想,干脆都一起过去,他们都好久没去了。
比起这繁华的盛京城,他们还是更喜欢天高地阔的北境。
季睿笑着嗯了一声,抬脚往隔壁走去,回宫之前他顺道去看一下柳嬷嬷。柳嬷嬷年纪大了,精神也一年不如一年。
好在周围伺候的人都很细心,季睿也放心,和嬷嬷说了几句话,见她说着说着就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季睿就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离开公主府,季睿走到门口时,脚步微微一顿,回首一眼,往事又浮上眼前,他第一次出宫那次,脚步雀跃,整个人都是蹦跶着过了这门槛的。
那时候——
季睿嘴角微微一勾,他是知道舅舅等着自己去撒娇认错的。
哈哈哈哈哈。
然而没笑多久,季睿就苦了脸,说好的逍遥自在,结果又要被困在这皇城多年。
想到自己被坑了来做苦力,季睿就心情不痛快,就不想回宫去,干脆丢下马车,带着人一路走回去。
他也好久没逛街了。
只是这次逛街体验感不咋地,因为——
季睿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些游手好闲,拉帮结派,勾肩搭背,不是出入酒楼戏楼,就是赌坊小馆,要么是当街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
“”
季睿感受到了深深的嫉妒!
凭什么大家都是做纨绔的,差别这么大。
你们这么开心,你们好意思吗?
生命在于工作,你们这么浪费生命是可耻的知道吗!
于是,有纨绔正在斗鸡呢,忽然有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开心吗?快乐吗?”
“草了,别来干扰你大爷的雅兴,滚滚滚。”
这低语很像那青楼楚馆招客的。
下一秒,几个带刀侍卫从天而降,几道银光闪过,斗鸡的擂台四分五裂,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鸡们傻眼了,炸起的毛都瞬间收了回去。
还有胆子小的雄/鸡一个劲儿往自己主人怀里钻,恨不得把自己健硕的鸡身给藏起来。
就差大喊一声:杀鸡啦,有人要杀鸡啦。
那个刚才还夸自己的鸡最威武的纨绔子:“”
你这样子,很丢脸知道吗?
侍卫们收到入鞘。
雄鸡们反而被那肃杀声吓一跳,咯咯尖叫起来。
古代版尖叫鸡,被侍卫护在中间的季睿笑了笑,对一脸懵逼的纨绔子们,语气温柔地说:“这么开心,不如,大家一起玩点更开心的啊。”
纨绔子们:“”
不是,摄政王你这样子有点吓人啊。
不明所以的几个纨绔把爱鸡交到小厮手上,眼含泪花,不敢反抗地跟着侍卫们走了。
这几个纨绔跟着侍卫走到目的地,这才发现,来的不止他们几个,目测一下,已经有十几人了。
他们面面相觑,忐忑不安,不明白怎么就被摄政王叫侍卫押送到这里来。
“你们是做什么惹了摄政王眼了?”一个纨绔忍不住好奇问。
“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是和玩得好的哥们在街上闲逛啊,真的,我当时连眼神都是虚的,绝没有对路边走过的姑娘多看一眼的意思。”
这个纨绔公子哥儿话一出,和他一起闲逛的两个哥们儿立马附和点头。
不过纨绔公子哥又不确定地看向自己哥们,“是不是你们做了什么不太好的行为?”
“我没有!”
“我不是!”
“哎——”纨绔公子哥儿幽幽叹气。
其余人也交流了一下自己当时正在做什么,就发现,大家在做的都是五花八门的,虽然如此,但一点不奇怪啊,都是他们平时消遣的常事儿啊。
难道——
“你们忘了,摄政王的先生是谁?”有个人忽然醍醐灌顶了。
姚少傅!
那个闲着无聊,喜欢满京城抓纨绔,肃风气的老顽固。
纨绔们:“”
“不会吧,你们别忘了,摄政王自己就是个那啥啊。”
“对啊,这不合理啊。”
“我听说啊,就是听我家里老头说,最近朝堂上给摄政王谏言的人特别多。”
说什么谏言,大家都懂,不过是文明一点的指着你鼻子骂嘛,不带脏字那种。
“不说朝堂上了,城里最近也有很多风言风语啊,说摄政王不学无术,自大张狂,任性妄为,仗势欺人”
哦这都是比较好听的说法了。
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朝臣们看不起摄政王一个纨绔子在那瞎指挥,还听不进朝臣的建议,他想干啥就干啥。
比皇帝还专制,不可理喻,欺人太甚,他以为他一个纨绔算什么东西啊。
同为纨绔,此时此地的纨绔们面面相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他们也经常这么被骂。
等了没多久,又来了十几个纨绔公子哥儿,大家一碰面,都是相熟的。不少还沾亲带故呢。
这些人,季睿一眼扫过,多是宗室、勋贵之家的。
纨绔子被他这一眼看得,头皮都麻了,不是您想干啥,说啊,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也直说啊,我们肯定改,改不改得好就不一定了。
就在这些纨绔站立不安时,季睿咧嘴一笑,“你们别紧张啊,怎么说也相识一场,咱们的关系,不用怕。”
关系?
纨绔们:“”
“我记得,你们以前不还挺崇拜我嘛,说我是纨绔之楷模,以后要像我学习来着。”
纨绔们:“”
他们互相看看,这话,他们中间大部分人还真说过。
当然,这个有的是一时热血上头,有的是一时客气。
季睿才不管,他大手一挥,很是义气道:“咱们做纨绔的,都讲究一个哥们义气,哥们我如今是摄政王,见不得你们怀才不遇,整日无所事事,浪费才华。”
纨绔们:“”
怀才不遇?我们?
才华?这玩意儿我们有吗?
看出大家脸上的自我怀疑,季睿摇摇头,“别看轻自己,我都能做摄政王了,你们比不上我是正常的,不过也是有优点的,知道吧,我就是能看到你们优点的人。”
纨绔们听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季睿蹲在地上,他们也下意识蹲在地上,搞得很不正经。
“是这样,我看到了你们的才华,不忍心浪费,所以决定办一个纠察队,纠察百官,大事小事,不论什么鸡毛蒜皮,都纠。”
季睿话一出,纨绔们就瞪大了眼睛。
“想想,那些年,身为盛京纨绔一份子,你们被人揪着小辫子弹劾的憋屈,是时候反击回去了。谁没点小缺点小爱好了,有些人私下什么都来,还爱装清正廉洁,给他脸了?”
纨绔们脖子一抻,没错,给他们脸了!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在那些啥啥、啥啥啥场所,不少官员都是常客。只是他们看见了也不过是呸两声,心里骂一句,沽名钓誉。
“本王给你们这个权利,你们放心大胆去纠察,折子直达本王这里,你们说,美不美?”季睿问。
“美!”
纨绔们想想就激动了。
季睿看着一个个‘不安分的搞事分子’把不安分的因子调动起来了,他很满意,“走,先带你们提前感受一下官场气氛。”
季睿那一眼好像在说‘大哥带你们去开开眼界’,纨绔们顿时来了精神,一个个斗志昂扬地跟着站起来,跟在季睿身后,就跟什么帮派小弟似的。
盛京城纨绔自然不止这几十人,其余的当然也要‘合理运用’,不浪费国家人力。只是纠察队比较特殊,不是人人都能进的。
就要这种不怕事,想搞事,热血中二,内心还有是非观念的。
小缺点能忍,大观念不能歪。
这是季睿用人标准。
至于那些没被挑中的纨绔,也有不少工作岗位等着呢,比如,城市卫生管理,城市风气管理之类的。
总之,季睿现在就看不得纨绔们‘怀才不遇’。
而这边,纨绔们不知道要干啥,听大哥,哦不,是听摄政王的话回去好好睡了一觉,本本分分在家待着,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一起聚在皇宫门口。
已经拒朝好几日的小皇帝,今儿终于上朝了。当然真正拒朝的是谁,官员们都清楚,不少御史和文官摩拳擦掌,今日必定在朝堂上好好‘骂’一场。
实在欺人太甚!
说什么减负三年。
给百姓减轻负担。
说得好听。
结果另一边就派钦差大臣景旭,和九王爷到处找茬。短短几个月,不少州府就传来钦差一行的‘恶劣’行径。
以前季睿游学待着九王爷惹是生非那些都算小事了,这次,景旭他们是动不动就搞抄家。
官员贪赃枉法的一律严惩,贬官流放都是轻的,大多抄家下狱。
还有当地士绅豪强,也被各种缘由狠狠整治了一番,什么欺压百姓,侵占良田,隐瞒人口之类的,数不胜数,搅得各地豪强圈子动荡不堪。
就在这个关头,季睿直接下令重丈田地,规范整改。
众人:“!”
这如何可行。
偏偏,季睿这些人出了名的不守规矩,任性妄为,当官的气啊,以往大家再如何互相攻击,那也不会损害共同利益啊。
景旭和小九他们搞出这么大动静,暗杀刺杀遇上的也不少,但是,都没用!
先不说两人身边带了不少暗卫,还有江湖高手保护,有几个豪强大族提前联系江湖人手,结果全军覆没,那几个豪强大族还出现同时中毒的现象,死伤无数。
暗地里来的打不过,那就只能明着来了。
朝臣们商议,集体罢朝抗议!
本来,天佑帝一通乱杀,朝廷就挺缺人的。
到时候大家再一集体罢工,看谁给你办事儿。
只不过,大家还没罢呢,季睿先罢了,他带着小皇帝一起不见大臣,除了八王爷和十王爷,其余人统统不见。
你们不想见我,好啊,我还不想见你们呢,不见最好。
众臣:“”
啊啊啊啊啊,好气。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不负责任的掌权者。
有人坐不住,派家里女眷进宫求见太皇太后,指望太皇太后出面主持公道,最好教训一下季睿。
大家也都知道,小时候季睿在宫里长大,和太皇太后关系甚好。太皇太后的话,他总要听吧?
可他们不知,太皇太后其人,从少年时候起就是爱恨分明之人,简称,护短!
“不过是重新丈量一下土地,还什么都没做呢,这么着急,就怕别人不知道心里有鬼?”
太皇太后不冷不热地说。
进宫的女眷也神色尴尬了一下。
太皇太后端起茶,浅抿了一口,“有些事也不能太过分,该退的时候也要退一步,也是为了大盛好,你们说是不是?”
女眷们恭敬点头:“是是是。”
太皇太后心里冷嗤一声,她就是世家大族出身,私底下的事儿都知道,世上谁不贪,谁不为自己家族求利益呢。
不过,如今大盛外强中干,国库空虚多年,百姓生活如水火,这些人还不知足,不愿意放出一点点来,为国虑,为百姓忧,一个个的当初读的书都读进狗肚子了。
口口声声的忧国忧民,虚伪。
还没让他们鞠躬尽瘁,不过是露一点点利益出来就要死要活了。
而且——
太皇太后眼神凉凉的,看得几位诰命夫人背脊都起了一层冷汗,她才不紧不慢地说:“不要以为哀家不知道你们的把戏,福宁从小是爱玩闹了些,人却是善良的,有些人仗着文墨好,乱传一些东西,哀家也就是年纪大了,现在懒得管事,不然,哀家也要让这些人看看,什么话能说,什么东西能写!”
储位夫人:“”
等到女眷回府,把太皇太后的话传回来,朝臣们:“”
好了,现在大家也明白了,不止八王爷‘护犊子’,太皇太后也护。
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集体罢/工,眼睁睁看着大盛亡了吧。
季睿可以,他们办不到啊。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季睿还真不怕他们罢,这些官职可不缺人想坐,就说每个衙门还有不少台面都上不了的小官呢。
这些小官干的都是实事,能力是不缺的。
要说治国韬略,后面也还有不少人才等着提拔呢。
季睿最不用担心的就是,他的善堂提高班发展势头不错,除了理工科人才,文科人才也不缺的。
在灌入了新的信仰和追求后,一百个人里,总有那么几个会是改变一切的引火线。即便以后这些人进入官场,时间久了,有的也会被腐蚀,但正义之士,永不会缺席的。
这都是人力不可为之事,季睿也只是做一个推手。
而此时,宫门口等着入宫上朝的大臣,就看到了一群年轻公子哥儿,站没站相立在那。
有的人从里面看到自家不孝子的脸,立马瞪了一眼过去。
被自家老父亲瞪了,有的人腿软了一下,更多的却是挺直了背脊,站得比刚才更直了些,一看就是天生反骨不怕揍。
气得某些老父亲咬牙切齿,手痒痒。
虽然搞不懂,但这些纨绔公子哥儿还是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宫,最后还在太监的引领下,跟着他们一起站在了朝堂之上。
大臣们:“”
成何体统!
毫无规矩!
季睿也不是第一次干没规矩的事儿了,他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懒懒地说:“这些人是本王新选拔出来的人才,马上就要去纠察队办公了,特意上朝拜谢圣恩的。”
阿福当然是自家师父说啥就是啥了,面对这些大臣,一张小脸面无表情,但比起什么帝王威仪,更像是无悲无悯。
简而言之,像个小高僧。
一旁的小全子:“”
皇上你手上的糕点快露馅了。
大臣们听到季睿如此说,先是一愣,随即一个个就面露似笑非笑的样子,看向纨绔们的眼神,嘲讽味儿十足。
就是他们自己的老父亲也怪丢脸的。
纠察队?
不会是专门组织的纨绔在宫里陪玩吧。
纨绔们:“”
呵呵,瞧不起谁呢!
接下来,就有官员出口嘲讽了,那话,纨绔们很耳熟,就是不带脏字的欺辱人嘛。
听得纨绔们脸红脖子粗,要不是场合不对,铁定要吐一口唾沫过去。
看他们无言以对,对面当官的更嚣张了,尤其是御史,纠察队?一听就和他们御史业务重叠了,呵呵,能让你们飘起来吗?
御史们上阵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季睿嘴角抽抽,这些御史太过分了!
纨绔们的怒火也烧到脑门了,就要爆发了,这时御史们的矛头急转直下,又对准季睿开始发力了。
季睿:“”
终于,忍了这么久的纨绔们,看见信号来了,纷纷撸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的感觉。
看他们如此作态,对面的官员以为他们要干架,除了武将,文官们都脚步往后一撤,有人就要扯开嗓子喊禁军了。
“放狗屁!”一纨绔子激动开麦。
诺达的金銮殿为之一静,孙相装模作样的神态都随之裂开了。
接下来就是纨绔们的场子了。
论骂人,他们可比御史厉害多了。
街头骂战,他们参与多少次了。
“岂有此理,血口喷人!”
“有辱斯文,殿前岂容尔等如此放肆!”
“血口喷人?”一纨绔子看着跳脚的文官,呵呵冷笑,“老子可没乱喷你啊,那你说说,你前天晚上在谁被窝里睡的?”
“你——你——”
“你什么你,敢做不敢认啊,口口声声清流直臣,却是喜欢逛烟花之地,你这么风流,你家夫人知道吗?”
那名文官一时气血攻心,指着纨绔子你你你了几声,然后两眼一翻白,活活气晕过去了。
“秦大人!”
“大人!”
季睿:“”
就这点承受力?
骂人时不是挺厉害的嘛,啧啧。
“够了!”眼看着场面越来越不像话,一直装的孙相终于忍不住了。
孙相怒喝声一起,混乱的场面很快就安静下来。
收到季睿眼神指令的纨绔们也退回去了,今日这一番酣畅淋漓的骂战,就一个字,爽!
以后多来几次也不错。
孙相面色沉沉地看向季睿,又转向阿福,恭敬一拜道:“皇上,朝堂乃是庄严肃穆之地,岂容他人这般轻视放肆,老臣——”
不等孙相说完,阿福就小手一抬,打断他的话,然后说:“朕看你们往日也是这么吵,怎么,今日是有何不同吗?”
孙相:“”
其余朝臣:“”
阿福:“既然大家都觉得吵,那就退朝吧,朕也觉得吵得很。”
说着,阿福走下龙椅,看向季睿,季睿点点头,然后师徒两很和谐友爱地走了,小全子高喊一声退朝,也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季睿余光扫过孙相,孙相一张脸黑黑的,表情倒是很快恢复如常。
第一百五十九章
纠察队正式成立,从那之后,爱找茬的官员们发现,这些纨绔是真的跟牛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啊。
一时间,盛京城的官员自顾不暇,每天想做点什么小爱好,就要担心突然冒出个纨绔,拿着笔一边记一边说。
某某某大人,耗巨资干了啥啥啥。
而且,这些纨绔还嘴巴特别大,到处说,把他们的名声都快搞臭了!
但人家也是依法办差,就是家里老父亲拿着棍棒满院子追,这些纨绔也能梗着脖子刚。
“怕人说怕人查就别做啊。”
“不孝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你打啊,你现在打的可是朝廷命官,改明儿我一折子递上去,小心扣你俸禄。”
纨绔子说完,老父亲一张脸酱紫酱紫的,然后就是更惨烈的追打声。
当然,来自老父亲的棍棒教育,不能浇灭纠察队的热情,从此,没多久纠察队就成了百官嘴里的‘臭狗屎’。
沾谁谁臭那种。
季睿看得很满意啊,官员们‘娱乐’活动少了,这干活效率那是蹭蹭往上涨啊。废话也少多了。
大家敢怒不敢言,季睿耳边清净不少,眼看朝堂气氛变得和谐安静了,他挑了个好日子,去城外慈云寺斋戒数日。
说是明熙帝给他托梦了。
朝臣们一听,心里嘲讽一声。
当然要托梦了,看着你这么乱搞,死人都急了。
慈云寺。
深夜,季睿独坐禅房,烛灯下,他微阖双目,好似在养神。
一行黑衣刺客趁黑摸上了山,待山下信号响起,此刺客纷纷落入院中,乍一眼看去,竟有上百人。
刺客分了两波,一波解决守卫,一波来了这院子。
山下的士兵已经被调走,山上的守卫人数不足,加上暗卫,也挡不住几百多的刺客。
很明显,幕后之人要季睿必死无疑。
很快,屋外喊杀声四起,屋内,季睿依旧在闭目养神,直到,厮杀声渐渐落下,暗一进屋,跪地禀报。
“全数歼灭。”
季睿缓缓睁开眼睛,没了那点玩世不恭的懒散,平静,幽然。
“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季睿声音淡淡地说,然后一掀袍子起身,“回城,早点解决早点睡觉,我最不喜欢熬夜了。”
天佑帝解决了很多麻烦,但也不得不留一些麻烦。
季睿不动几个人,其余人就不会怕。
前两日,草原那边也传来最新消息,季睿就知,动手的时机到了,正好,那些人应该也忍不住了。
最近他做下的一桩桩一件件,可是很碍人眼的。
最关键的是,不除掉他,他们无法掌控阿福。
皇室影卫只保护皇帝,就算阿福分一些人保护他,人数也有限,不过动手的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刺客人数还是远超想象。
季睿看了眼院子里密密麻麻的黑衣刺客,心想,自己还挺招人恨的啊。
至于山下被调走的侍卫——
除了孙相、江南一党个别官员,还有贤妃也参与其中?
这一夜注定是盛京城不平静的一夜。
好似又回到天佑帝拿起刀到处杀人的那段时间,夜里传来的声响,吓得他们都紧闭门户,坐在房间静等动荡过去。
天色微微泛起灰白,夜里的一切好似做梦一般,有人打开家门往外看了一眼,街上安安静静,看起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官员们却很快收到消息,包括孙相在内的好几家都被捉拿下狱了。这里面最让人意外的当属荣国公府了。
瑞王府。
贤妃,从明熙帝驾崩后,她成了太妃,出宫住在了瑞王府,安享晚年。
可是,她出宫后并没有安享晚年,反而在娘家人的怂恿下,越发回不了头。
“你疯了!”贤妃冲进瑞王的书房,看着坐在书桌前的亲儿子,贤妃毫无理智地嘶吼,“那是你外祖家,是你的亲舅舅,小八,你怎么能如此残忍!”
“母妃。”瑞王抬起头,眼底难掩浓浓的疲惫,让失去理智的贤妃微微一怔,可她很快就被瑞王下一句话激怒了。
“我说过,如果再生是非,就算是荣国公府,我也不会手软。”
“好,很好,好一个景氏血脉,你学什么不好,学了你父皇的冷血无情。别忘了,你有今日,也是荣国公府一直在护着你。”
贤妃此时怒吼的样子些许狰狞,一点没了年轻时贤淑宁静模样。
瑞王很是失望,也没了力气再和她争执,“只是流放,没有要他们命已经是皇上开恩了,母妃,儿子也无能为力。”
贤妃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尖叫几声,打砸了一地东西,这才甩袖离开。
瑞王等人一走,面色冷了下来,喊了近侍进来,“王妃身体不适,移到小佛堂静心养病。”
“是!”
等到书房只剩他一人,瑞王才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人,是多么容易改变,他一路走来看得太多太多,时常怀疑,到底是人变了,还是他们本来就是如此。
他也时常担心,甚至恐惧,自己是否也会被这些外物改变,变得面目全非,变得有一日自己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改变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每次这种时候,似乎只要想到季睿,他心里那点不安又会被抚平下去。
人人都变了,人人都有野心,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可人人都变,福宁好似都不会变。
保持本心,说来容易
就在盛京城这边热闹刚平,草原那边的风也终于刮起来了。
北元王兰诺驾崩,幼子继位。
瑞宁公主身为北元的太皇太后,自然有替幼王掌管王庭的责任和权利。
“和硕你也下去休息吧,整日跟在哀家身边伺候,你脸色都难看了。”瑞宁公主被人扶着坐下,看向和硕公主道。
和硕公主,也就是当年和亲北元,季睿给了很多钱钱傍身的三公主。
三公主摇摇头,“姑母,我不累,您先喝几口粥,再好好休息一下,近来您也没怎么休息好,等您睡下我再回去。”
“你呀。”瑞宁公主拍拍她的手,“看着乖顺,却是一点不听话。”
“姑母。”三公主有些娇俏地嘟起嘴唇跟她撒娇。
瑞宁公主眼睛也微微弯了起来,即便一开始把三公主的殷勤孝顺没看在眼里,带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解闷,说起故乡的事也有个人应和,可这些年相处下来,就算是一只猫儿也有了感情了。
“你放心,姑母在一日,这草原就没人敢欺你。”瑞宁公主说着,挥挥手,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了,三公主动作轻柔地给她拆卸发饰。
“再过两年,哀家就送你回大盛,找一个安宁点的小地方生活。”
三公主手指微微一顿,接着放下发饰,拧了拧帕子给瑞宁公主擦脸,轻声问:“那姑母呢?”
瑞宁公主微阖双眼,在温热的帕子拂过脸颊时,她脸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哀家当然是留在草原了,嫁来这里多年,哀家也习惯了。”
不亲眼看着北元毁灭,她怎么安心。
没跟和硕说的是,大盛同样坚持不了几年就要改朝换代了,天佑帝虽然短命,到底没有忘记他们当初合作的目的。
选了幼子继位,还让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当了摄政王。
看着瑞宁公主脸上古怪的笑,三公主不寒而栗,放下帕子,刚要继续给她解开发髻,突然,瑞宁公主五官一皱,面目狰狞。
三公主愣在当场,直到,瑞宁公主口吐黑血,她才吓得脸色大变,刚要出声叫人,没想到就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瑞宁母亲,是我,穆筝。”
瑞宁公主看着来人,笑得森寒恐怖,“穆筝!”
“这些都是瑞宁母亲教我的,您不该如此生气才是。”穆筝公主走到桌边,施施然坐在,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看着满室大盛风格的装饰布置,穆筝公主冷嘲一笑:“要不是母亲行事太疯狂,穆筝也不会下此狠手,您想结束大盛的统治可以,可您不能把北元也毁了啊。”
“呵呵呵呵呵。”瑞宁公主笑声刺耳,吐出的黑血越来越多,“穆筝,你想要权势,呵呵呵呵,还——”
最终,隐忍多年,搅风搞雨多年的瑞宁公主气绝身亡,眼睛瞪大,不知最后一刻看到什么,嘴角的笑意竟有了几分春风和煦。
穆筝看了一眼没了气息的人,起身行了个草原礼仪,转身走之前看了眼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三公主。
“杀了。”穆筝转身,冷冷下令。
“是!”门帘外走进来一个草原壮汉,抽出腰间的刀,径直走向三公主。
穆筝带着手下出去了,她正要去找小侄儿,忽然,腹部一痛,她眼底的野心一刹那间凝固成霜,愣愣低头。
一把泛着冷光的长刃穿腹而过。
不等她反应,又一把长刃穿胸而过,穆筝所有的不甘心都随着逐渐暗淡的眼瞳,归于寂灭。
一人是天佑帝的间谍,一人是季睿派来的暗卫。
做完这些事,丫鬟终于大声尖叫起来。
屋内,三公主擦掉脸上的眼泪,她缓步走到瑞宁公主身边,伸手替她合上双眼。
“三公主,一切准备就绪。”身边暗卫单膝跪地道。
三公主面色坚毅地抬头,“嗯,告诉福宁,本宫一切安好,让他放心。”
“是!”暗卫闪身,回到暗处隐蔽。
北元王庭的贵族们都很懵逼,怎么也没想到,穆筝敢如此大胆,不过如今太皇太后死了,对他们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没有人不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过,这时,大盛的和硕公主又站了出来,草原贵族们看着一直没啥存在感的和硕公主,微微拧眉。
三公主仪态大方地坐在上首,看着那些面露不满的草原贵族,她微抬下巴,“储位,本宫是先王之后,也是大盛公主,今日前来,是代大盛摄政王,与咱们北元大臣商议合作之事。”
合作?
两国虽然在天佑帝时期,关系微妙,但面上也还算友好。
主要是,近些年来,他们和兰晁打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心情理会大盛,好在,大盛也不可开交,根本没工夫来插手。
在瑞宁公主暗箱操作下,天佑帝和季睿接二连三的推波助澜下,北元王庭这边的大部分贵族,和兰晁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状态了。
反正,和兰晁联手是不可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草原贵族喜好安逸享乐,却不代表他们没有实力。真的狠起来,兰晁一时间也焦头烂额。
季睿的意思很简单,就让草原继续混乱下去,乱到给大盛找麻烦的功夫都没有。
而兰晁是个威胁。
季睿觉得,北元当主攻手,大盛可以搞辅助,毕竟他们大盛最近修身养性,不喜大动干戈。
北元贵族们:“”呸!
但是季睿诚意很足,打辅助嘛,武力提供不多,那其它心意不能少了。北境的互市搞起来啊,比之前范围更大,给草原友人的优惠政策也大大滴。
北元贵族们眼睛亮了:嗯?
而且哦,咱们大盛这边不少大商人都有意和你们展开合作啊,这不,来了个代表和你们仔细商谈细节。
谁?
三公主轻轻一扯嘴角,“有请沈县主。”
贵族们一震,同时转头看向被人带进来的人,沈菁一袭青色骑装,不似女款也不像男款,行走间很是利落,英姿飒爽。
沈大老板,他们都不陌生。
如今草原最畅销商品——白酒,就是沈大老板供应的。
沈菁亲自来,说明大盛那边很有诚意,而且里面可图的利益不用说,光是白酒一项就让他们恨不得扒上去了。
沈菁朝三公主拱手行礼,然后在一众热情目光下,施施然坐下,一双英气逼人的眸子扫过众人,举手投足都是豪爽风范。
“储位大人,咱们这就开始谈谈如何友好互商吧。”
一番唇枪舌战,在这些草原贵族自以为占了不少便宜,心满意足地退场后,沈菁跟着三公主转身,直到四处无人,她才一改刚才头疼的样,朝三公主眨眨眼。
三公主噗呲笑出声。
沈菁哎了一声,双手抱头倒在草地上,看着落日没入地平线,“累死老娘了。”
“你还有喊累的一天?”
三公主揶揄道,她与沈菁通过季睿的关系,也认识有几年了,当初她用季睿给的东西,联系上北境的‘胭脂玉色’,来的人就是沈菁。
她那时还不知,沈菁是谁,后面慢慢地才了解到了,沈大老板有多厉害,两人熟悉了,她也更了解了沈菁一些。
简单来说,就是不安分。
沈菁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不能喊累了,要是有人把你当骡子用,你也累。”
“我刚去小周朝出差。”
出差这词还是跟季睿学的。
“快来不及休息就马不停蹄地赶来北境收拾摊子,骡子也不是这么用的。”沈菁其实是个话唠。
尤其在熟识的人面前,吐槽季睿,那更是滔滔不绝。
“要不是我多收了几个学生,我把自己掰碎了都不够用!你知道你那表弟,我那个小主子以前怎么说嘛,生命在于摆烂,不要那么努力,努力是没用的,适可而止,享受人生才是。”
“结果你看看他现在。”沈菁有一顿,牙疼了似的表情抽搐几下,“现在他也过得挺潇洒的,累活都给别人干了。”
三公主用肩膀撞了撞沈菁,笑得一脸揶揄,“你不喜欢?”
“”沈菁扭过身子,不理三公主了。
哎,可不是,人家就是喜欢忙来忙去,这才连吐槽都没啥攻击性嘛。
希望她家小主子这次真的多干点正事吧。
明明,是那样一个惊才绝艳,举世无双的聪慧人。
啊嚏——啊嚏——啊嚏——
远在盛京皇宫的季睿连打三个喷嚏,然后揉了揉鼻子,对小全子说:“背后肯定有人在骂我。”
小全子:“”
这不是废话嘛,骂您的人多了。
而且,看着您现在干的事儿,我也想在心里骂您:能不能干点人事儿!
只见,打完喷嚏的季睿继续一脸虔诚地对着床上的阿福‘作法’。
他神神叨叨的,一会儿在阿福头部向上拉一拉,一会儿又在阿福脚下向下拉一拉。
念念有词道:“长大吧,快快长大吧,呼啦啦,哗啦啦,让我们阿福一夜之间长高高长大大吧。”
阿福:呼——噜噜~呼——噜噜~
小全子:“”
难怪,皇上老是神神秘秘地小声念叨:师父不要飞升啊。
这些奇怪的东西,果然全是王爷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