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人两眼翻白,发出凄厉的嚎叫。
格温的精神力化作一只手掌,在图雷克脑海中搅动,不,远比那要残忍得多,他在吞噬犯人的意识,像一头进食的野兽,将猎物的记忆、情感统统吃掉。
这一刻,他们意志相连。
格温嗅到一四五九年咸腥的海风,那时图雷克提尔顿刚满八岁,和父母居住在莫雷岛的一座沿海城镇,生活虽称不上富足,却也足够安稳。
按照常理来说,图雷克会在成年后继承父亲的作坊,成为镇上新的木匠,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
但五年后,大海啸来了,在那场席卷诺兰东部的灾难中,图雷克失去了母亲,老图雷克失去了妻子,自此一蹶不振,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从那天起,图雷克的生活便急转直下,他除了在作坊里帮工,打扫卫生,还要早起做饭,父亲工作赚的钱都用来买酒了,他时常饥一顿饱一顿。一旦逢着父亲心情不好,或是犯了一点点小过错,换来的就是一顿毒打。
图雷克忍耐着,他向黑夜祈祷,向大海祈祷,希望会有某个存在将他从噩梦般的生活中解救出去,但他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奇迹从未发生。
直到某一天,图雷克在沉默中爆发了,他趁父亲睡着时将酒精泼洒在家中各处,随后点燃,火势很快覆盖了整间小屋,他站在屋子外面注视着熊熊烈火,听着老图雷克在卧室里发出的惨叫声,忽然感到有些快意。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正是在那天,图雷克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当他遭受父亲的虐待时,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活条件、吃得怎样,人们不在乎他人的痛苦,只乐意追求自己的欢愉,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
半个月后,他在巷子里杀死了一个妓女,抢走她身上所有的钱财,开始了自己的逃亡生涯。
离开故乡后,他去过很多地方,韦恩登、考尔肯尼、阿尔巴...从莫雷的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在流亡途中,图雷克铸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从始至终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捞钱,不择手段地捞钱。
讽刺的是,图雷克渐渐也染上了酗酒的习惯,酒精能够让他忘记那些受害者临死前的眼神,男人、女人,他已记不清那些模糊的面容,唯有鲜血的味道在鼻尖萦绕不散。
然而谋杀与抢劫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他的恶行很快就引起了地方当局的注意,面对警卫的追捕,图雷克不得不逃亡到格里斯岛,并改名为格莱姆斯图尔特,成了一艘货船上的水手,在北方河道上做货运生意。
但尝过鲜血的滋味后,他又怎会甘于平凡的生活
终于在他二十三岁那年,图雷克工作的货船在运河上遭遇了死鳗帮,该团伙以河上抢劫、恶意破坏和走私出名,成员均为声名狼藉的犯罪者。
当那些恶徒将一半船员都开膛破肚后,图雷克把躲在船舱秘密夹层里的船长拖了出来,当着死鳗帮首领的面把他杀死,并在船长临死前拷问出被他藏起来的一批走私货物。
没有丝毫悬念,图雷克当场加入了死鳗帮,并受到那些恶徒的热烈欢迎,他们将船上的货物一扫而空后,将货船弄沉,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对图雷克来说,那是一段相当美好的时光,他们在格里斯岛北方的众多河道中来去纵横,打劫来往船只,平日里就在窝藏据点里纵情狂欢,嗑药、酗酒、**,图雷克也不例外,他正是在这段日子里接触到了致幻剂。
只尝试过一次后,他便爱上了那种感觉,死鳗帮的走私生意有一多半都是为了卖这种东西,图雷克从此就过上了白天喝酒,晚上嗑药的糜烂生活。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两年后,他们将势力蔓延到了瑞哈文河附近,引起了一名巡逻队军官的注意,终于有一天,巡逻队包围了死鳗帮的窝藏据点,那些如魔神般的甲胄在死鳗帮成员中肆意冲杀,将所有阻挡在面前的人体撞成碎肉。
死鳗帮首领和大多数成员都当场伏诛,只有图雷克跟两个同伴通过潜水逃了出去。
巡逻队吓破了他们的胆子,三人从围剿中幸存后便一路南逃来到沃顿,之后就和格温先前所读取到的一样,他们抢劫了钟表店,被城市警卫抓进监狱,度过一段糟糕的牢狱生活。
快了。
格温强忍住那些负面情绪和记忆带来的不适,打破图雷克最后的心理防线,进入心相世界最深层。
一四八零年,九月,他坐在一间狭小的酒馆里,外面是运河码头。濛濛细雨落在河面上,荡起涟漪,密集的小型货艇围绕在码头附近,像夜幕下聚集的鱼群。
码头附近是一条古老的无名街道,坐落于河畔,地处远离城市中心的边缘地带,许多在市中心工作的人们都住在这附近,上下班时会乘坐拥挤的城轨列车。
图雷克在喝一杯叫蓝鲸的啤酒,这花光了他兜里最后的两便士,他小口抿着酒水,两眼望着在袅袅雨雾中穿行的人群,寻找自己的目标。
他需要钱来找个地方过夜,否则就得在某个桥洞里对付一晚。
“嘿,”有人在身旁坐下,细长的手指将一根卷烟递到他面前,“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要不要找点乐子”
手指指甲上涂着鲜红色的油彩,图雷克注意到烟叶里夹杂着少许淡蓝色的粉末,“我没钱。”他淡淡地说道,“去找别人吧。”
“白送你的,老兄,尝尝吧。”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她穿着一身褪色的工坊服装,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正平静地注视着图雷克。
他低头在对方身上搜索可能藏有武器的地方,这年头,即便是个弱女子也不可轻信,天晓得她们身上是否藏有那些见鬼的机械武器。
“试试,不要钱,”她把烟放在他身旁的桌上,自己也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后散发出诱人的甜香,“从外地弄来的新货,包爽,比打针还带劲。”
图雷克也算是尝过致幻剂滋味的人,他晓得其中的厉害,自己这三年来在监狱里根本接触不到致幻剂,本已经戒了,见她神情愉悦,口舌之间忍不住生出津液。
尝一根倒也无妨。
当他脑海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发觉自己已经将烟放在唇上,女人用一只划着的火柴帮他点燃。
吸气。
烟草在气流的带动下迅速引燃,向后扩散,那些混杂其间的蓝色粉末被高温炙烤为朦胧的迷烟,吸入肺部。
一颗太阳在图雷克的脑海中爆炸,蓝色的火舌于意识层面扩散开来,他想起父亲在烈焰中发出的尖叫,“水精号”——那是死鳗帮改装后的走私货船,那种用火炮将货船轰得稀巴烂的快感依然记忆犹新,**的,他在布满硝烟与死亡的战场上飞舞,某种伟大的存在正呼唤他,召唤他前往那永恒的国!
他张大嘴,意识到自己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蜷缩在柜台前的地面上抽泣。
“这...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通往天国的钥匙,”她低头看着图雷克,微笑着吐出一团蓝烟,“它的名字叫‘蓝色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