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说是酸菜炖血肠, 其实?上头还堆着不少白肉。叶生嗅着让人口齿生津的淡淡酸味,没直接朝着猪血肠下手,而是先捡了块瞧着色泽雪白, 七分肥三分瘦的白肉尝尝。

    当然不是叶生害怕血肠, 要知道经过鸭血粉丝汤、猪血汤乃至韭菜炒猪血等菜品的熏陶,学子们对眼?前色泽啫红的猪血肠的反应平淡, 接受良好。

    叶生选白肉,主要是想尝尝最淳朴的原味。就如他想得一般, 那白肉被炖煮得烂糊,不但晶莹剔透而且汁水丰腴, 舌头一抿, 淡淡的酸汤香味和朴实的肉香便在舌尖扩散开来,鲜美得教人直吞舌头。

    “嘶——好吃!”叶生双眼?放光,美滋滋地再夹起一块往嘴里塞,吃了第二块以后,他又生出点?遗憾来?:“就是味道有点清淡了……吧?”

    “清淡?我不觉得……嗯?”旁边的赵生侧首瞅了眼?,而后伸手把自己托盘里的蒜汁取出,摆到叶生跟前:“你刚才都没听?简娘子说话吧?连蘸酱都没拿?”

    “啊……?”叶生没忍住, 闹了个大红脸。他刚刚就光顾着瞧几道菜品, 完全不记得其余事,更没注意到简娘子提醒诸人要带一碟酱汁。

    叶生清了清嗓子,赶紧再夹起一块蘸了蘸酱汁。这回白肉上裹着蒜汁,蒜汁特有的辛味与汤汁的酸味鲜味交融在一起,那味道层层叠叠的,教人实?在停不下嘴。

    连吃了几片白肉后, 叶生终于把目光转向猪血肠。切成片的血肠几乎没有空洞,木筷夹起来?都是软软弹弹的, 颤颤巍巍的。

    入口?以前,叶生觉得应当就是普通猪血的味道,等入口?以后他却是微微一怔,脑海里登时冒出四个字来?:鲜香嫩滑。

    与猪血的口?感略有区别?,猪血肠的腥膻味更轻,香味更浓郁,叶生都找不出词汇来?形容它的美味,只能不断重复两字:“好吃……好吃!”

    叶生啧啧称奇,又是美滋滋地吃了两块。旁边的赵生则夹起一筷子的酸菜来?,尝了口?:“……唔!这酸菜好吃啊!”

    叶生见他反应,忙不迭也来?上一筷子。

    切成细丝的酸菜爽脆又清口?,微微的酸味恰到好处,既不会遮住其他的鲜香味,也让酸菜依然风味十足,只教人吃了一口?还想再来?一口?……不!要是能堆在米饭上一起吃,那就更好了。

    叶生正准备扒饭,目光又落在旁边的福袋蒸饼上。

    他下意识捡起,拿在眼?前上下左右瞧了一遍,这福袋蒸饼做得惟妙惟肖,无论是花边又或是绑在上头的绳索,乃至上面鎏金的福字,乍一看与随身带着的小福袋那是如出一辙。

    叶生瞧了好几眼?,才来?上一口?。

    别?看蒸饼外?型整得花里胡哨的,味道却是实?实?在在。

    面皮光洁细腻,绵密软弹,带着点?柔韧感,清澈醇厚的面香在舌尖渐渐散开?,化作一缕甜味,隐隐约约,似有似无。

    叶生就着酸菜炖血肠,那是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干掉一大个蒸饼以后他才发现自己还没来?得及尝别?的菜!!!

    叶生捧着鼓出的肚子,那叫个后悔莫及。他咬咬牙,先缓缓,先尝口?别?的吃食——比如猪油渣。

    刚刚先吃猪油渣的学子还在嘀嘀咕咕,议论纷纷:“这味道不一样啊?对不对?不像是平时吃到的猪油渣。”

    “也有像的……闹,这个就一样。”

    “看外?型就知道了,有四种?……这个三角形的外?脆里嫩,特别?香!”

    “这个也比普通猪油渣更香!”

    “对对对,炸得特别?透,焦香焦香,嘎嘣脆的,嗐!要是能拿回家里就好了,配着浊酒能吃上一大碗。”

    叶生听?罢,瞬间起了好奇,他把碟子拿到跟前来?,细细查看。

    果然眼?前的油渣不太一样,按着模样可以分为四种?,尤其里头如花瓣般的油渣,瞧着不像是肉倒像是枸橼之类切片的侧面,炸得透透的,酥脆酥脆的,带着股不同与一般油渣的奇妙油香。

    叶生捡起一块,指腹还能隐约感受到热气往外?涌来?。他顾不得烫手,很没耐心地吹了吹,而后急急咬下一口?。

    伴随着咔嚓的脆响声,入口?先是椒盐的辛辣咸香,再是油润丰腴的油香和淡淡肉香,吃着让人欲罢不能。

    叶生吃完一块,又捡起一块。

    这回吃到的与先前完全不同,焦脆的外?皮之下竟是娇嫩的内里,紧锁在内里的肉汁随着撕咬溢出,鲜得教人想吞掉舌头。

    同时叶生吃出一股熟悉的味道,他应当是吃过的,偏生又无法断定?是什么,心下还有些挫败。

    正当叶生努力思考,捕捉着脑海里若隐若现的答案时,有学子笑?道:“嘿,我问来?了。”

    “长得像枸橼的这物,叫做鸡冠油!”

    “这道菜叫炸四样——这名字也太随便?了吧?”

    “……简娘子惯是如此。”

    “炸四样,这四样分别?是什么?”叶生闻言,急忙催促同窗往下说。

    “就是炸猪板油,还有猪肝和猪脾脏做的,额还有个叫……对了,叫鸡冠油!”

    “鸡冠油……?鸡冠?”

    “不是不是,不是鸡顶上那块肉。”那名学子连连摆手,仔细解释道:“据说这是一层包裹在猪肺旁边的油脂,模样长得奇特点?,香味与普通的猪板油不一样。”

    “竟是还有这样的区别??”叶生恍然之余,还有点?扼腕。他还是头回听?说这些区别?,觉得应当是自己吃猪肉吃得比较少,因此没法确定?部位。

    叶生甚至有种?回家以后,教家里人也宰头猪瞧瞧的冲动?。他又接着吃了两片,感受着撑得厉害的肚皮,这才勉强停下。

    再来?尝尝这道……额,灌肉肠?

    同样是灌肠,这肉肠和血肠又是完全不同。叶生夹起一块肉肠放入嘴里,又忍不住挑了挑眉梢,这肉肠的口?感好生独特!

    咀嚼时,既有猪肠衣的劲道紧实?,亦有猪肉的丰腴肥美,经过腌制整条塞入其中的梅花肉肥瘦相间,鲜甜可口?,每一次都会带来?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

    雪白剔透的手撕肉配上蒜泥酱汁,鲜美香醇;红润鲜艳的红烧肉配上灵魂酱汁,肥美厚重。

    另外?还有油亮滑溜的葱爆肉、香甜润口?的鸡蛋蒸肉饼、油花窜动?的鱼香肉丝……当然还得有过年总得吃一碗的菘菜猪肉馅饺子。

    反正吃完眼?前的杀猪菜……或者说全猪宴,学子们都已?肚滚腰圆,连连打着饱嗝,恋恋不舍地离开?食堂往学室而去。

    简雨晴等人送走最后名食客,又把府学食堂上下打扫一遍,末了教帮工仆妇都换上前来?,给每人都发了个过节红包。

    然后几人回了家去,准备过新年。

    等简雨晴几个坐车走远,府学门口?也渐渐聚集起驴车马车来?,这些驴车马车来?得比往日时间早不说,驾驭的车夫也是形容些陌生,不似平时来?迎接的那些。

    饮子摊主问了句,才知道这些都是住在远些地方的学子家人,特意赶来?接自家郎君回去过年的。

    叶生的家人也在其中,穿着缎面褙子和长裙的中年妇人频频探身去看。

    她没见过儿子身影,倒是先与另外?几辆车上的妇人搭上话,话语间颇有感叹:“就是说啊……我儿上回冬至都没回家,说是回去一趟特麻烦。”

    “莫不是把银钱用光了?”

    “不会……吧?”叶生娘亲迟疑了下,心里又隐约有些担忧:“那孩子带的钱不少的,每月还去家里铺子里拿钱呢。”

    “说不定?哦,我儿费钱的厉害。”

    “我儿也是,不过读书嘛也没办法,只求他今年不要再清减了。”

    说起这事,几人眉眼?间也带着愁色。

    或许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闷,叶生娘亲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刚刚瞧着,怎么西市酒楼的大门上被贴了封条?去年开?年时,我家里还在那吃了饭,经营得挺好的?”

    “哎?真的?我都没注意到。”

    “那西市酒楼这么大的铺子,说封就封了?”

    周遭妇人也是听?着诧异,只是她们都是偶尔才到扬州来?的,根本不知道缘故。还是车夫机灵,塞了几个铜板给饮子摊摊主,与他嘴里问出事。

    “诸位娘子不知,也是正常。”

    “西市酒楼是早上刚刚被封的。”饮子摊摊主把几枚铜板塞进?袖里,高高兴兴上前与娘子们解释。

    与此同时,刚刚到家的简雨晴等人迎来?了官署的官吏,而后从他们口?中得到同样的消息:“等等?你们说西市酒楼被查封了?”

    “是的。”

    “不是?为什么……嘶,后头人说的都是真的?就是那什么调包了?抢夺方子什么的?”

    官吏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简雨晴看着官吏的反应,倒抽了口?凉气。

    官吏拱了拱手,苦着脸道:“是的,还忘简小娘子帮个忙,与咱们说说您知晓的事吧?”

    简雨晴:“…………我不知道啊!”

    说白了,要不是赵家人跑简云起那使劲,她压根不会多给西市酒楼一个眼?神!

    简雨晴想了想,还是努力把自己知晓的事说了出来?,而后又提到范厨曾说过的事。

    她瞧着官吏面色严肃,认认真真记录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今儿个是年二十七了?”

    官吏手上动?作一停,幽怨地点?了点?头。

    时下官吏通常就上半天班,当年过年还是照常休假的——简而言之,他们现在在加班。

    简雨晴瞅了眼?,险些没忍住笑?。

    官吏眼?神越发幽怨,喟叹一声:“希望这事能尽早处理好吧,也能让咱们早点?放假。”

    简雨晴努力敛了笑?,一本正经地附和,倒是没再往官吏受伤的内心伤踹上两脚。

    为了尽快处理完这个案子,也为了尽早寻回自己的休假,官吏确定?简雨晴等人并未与赵家人有直接利益冲突后,连忙前往下一家询问情况。

    简雨晴听?得这个瓜,自是赶紧教人上街打听?打听?,很快便?知晓了来?龙去脉。

    那日事情闹大后,因着舆论所以西市酒楼便?去报了官,要官府给他们个清白。

    然后官府来?查了,还抓住那几名诉苦的百姓。他们把百姓带回去一审问……好家伙!人家物证人证全有,事情都是赵家人做的啊!

    甚至几名官吏跑去西市酒楼后发现,他们那从外?头请来?的灶房厨子不止是调包高档食材那么简单,用贱肉代替羊肉鹿肉马肉那是常规操作,死鱼替代活鱼也是常见,放置酱料的罐子更有老鼠虫豸爬过的痕迹……

    最近在西市酒楼吃过的官吏,直接吐出来?了好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之前便提过, 时?下对食品安全很是重视。官吏发现?问题以后,当即上?报,直接给西市酒楼啪啪贴上?两大条子。

    这还不说, 案子更是传到孙刺史跟前。

    要知道西市酒楼此前可是名满扬州, 声名甚至传到长安城去的,天下不知有多少行商曾到西市酒楼用过餐。要是这般的事迹传出去, 整个扬州城的名声都要没了!

    孙刺史当即勃然大怒,官署上下的官吏也不用放假了, 集体加班,要求以最快速度解决此案。

    这才有了官吏登门的事情。

    简雨晴听罢, 又是唏嘘又是震撼同时?还很是愤怒。

    与她一般的, 还有叶生娘亲几人。不过他们几个更担心?的是自家儿?子的身体情况,叶生娘亲白着脸:“我?儿?最是喜欢西市酒楼,刚刚到府学的时?候好像日日去吃……来着?”

    “我?儿?也?去过几回?。”

    “我?的老天,不会出事吧?”

    几名家长一个个都是心?惊肉跳的,频频抬眸往府学大门处瞅,只想早些见到自家孩子。

    随着府学门口的车辆越来越多?,府学大门也?在万众期待下缓缓打?开?。学子们鱼贯而出, 脚步匆匆往家人的方向?而去, 原本安静的室外?瞬间喧闹起来。

    叶生也?与同窗一道从里走了出来,叶生娘亲远远见着,忙下车迎上?前去:“二?郎!二?郎!”

    “阿娘!”叶生闻声,欢喜回?应。

    “我?儿?这些日子是受苦了……”叶生娘亲红了眼圈,一边急急奔走上?前,一边还念叨着。

    只是她的话说到一半, 声音戛然而止。

    叶生娘亲脚步一顿,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叶生, 瞧他丰满圆润的脸颊,瞧他把袍子撑得紧绷的壮实身材,没忍住扯了扯嘴角。

    “二?郎,你,你是不是有些发胖?”

    “哪有。”叶生笑容一僵,撑开?双臂与娘亲看:“我?根本没胖——”

    “明明就是胖了!”

    叶生娘亲眼皮直跳,瞅了眼儿?子那绷到极限,瞧着马上?就要断开?的蹀躞带:“你瞧瞧你的腰……肉都勒出这么多?!你快把手放下,要不然——”

    没等叶生娘亲说完话,那蹀躞带啪嗒一下断了开?来。

    现?场气氛别提有多?尴尬,不知道多?少道视线扎在那蹀躞带上?。叶生惊得猛地收回?手,赶紧把蹀躞带捡起,别看他身材圆润,动作依然灵活,连蹦带跳地钻进马车里。

    遭受盘问的又何止他一人。

    特意赶来接自家孩子的家长纷纷发现?——半年?不见,他们家的崽都胖了一圈……不!胖了三圈啊!

    府学门口,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后头连居住在扬州城乃至附近,常常见着自家孩子而没怎么注意他们身材变化的家长也?终于发现?问题。

    等等?自家的崽好像也?胖了?

    等他们打?量一圈,再与记忆里的崽比较下,很快得出肯定的答案——这是真胖了一圈啊!

    不过这些家长要淡定得多?,惊讶一瞬后迅速回?过神来:“嗐!想想也?正常!天天吃简小娘子做的菜,胖这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叶生娘亲等人闻言:“简小娘子?”

    叶生整理了衣裳,忙与娘亲解释:“就是如今府学食堂承包的那位厨娘,简厨娘可厉害了,做得吃食每一道都好吃!”

    “…………”

    “我?带您去尝尝!”叶生见自家娘亲还将信将疑的,索性教车夫往市场上?行去。他不但买了份双拼臭豆腐,而且在简氏小食肆里定了现?场吃食不说,还顺带打?包了不少馄饨与烧麦,准备回?去这些日子吃。

    叶生娘亲嗅着香味,瞧着儿?子的操作,心?下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阿娘,您尝尝就知道了。”叶生热情十足,请自家娘家坐下,又赶紧把馄饨烧麦挪到她跟前。

    能生出叶生这么个馋嘴的,叶生娘亲也?是个爱吃好吃的。她尝了两口,登时?变了脸色,忍不住惊叹起来:“哎?好吃!这是你说的那位简厨娘……开?的铺子?”

    “对。”叶生笑着应声,坐在位上?瞧着娘亲一勺一个馄饨,迅速消灭餐食。他难掩得意与骄傲,摇头晃脑地夸赞起来:“这些,都是咱们吃惯了的。”

    “哎?真的?”

    “想不到吧?府学食堂现?在每三日更换一回?菜品,先头的话每日都换,想吃到一样的菜品一个月都没轮到……还有像是这般年?节前都有不同的餐食呢。”

    “今天吃的那叫杀猪菜。”

    “你们说什?么是杀猪菜?就是所有菜品都是用猪肉当原材料做的,那味道,一个字:绝!”

    叶生等人的家属还恍恍惚惚,简氏小食肆里外?的食客望着他们,眼神都是阴嗖嗖的。

    可恶!有的吃不错,居然还在外?头炫耀!这扬州府学的学子,好生讨人厌!

    更是无数人咬紧了手绢,心?下悲戚不已:呜呜呜呜,那什?么杀猪菜,我?也?想吃啊!

    简雨晴等人还不知道叶生几个正在外?面大肆宣扬自家的吃食,送走官吏的她钻进灶房,准备制作后面几日要送去亲朋好友处的礼物。

    简雨晴要做的当然是糕点,早上?出门前她便教芳豆把红豆给炖煮上?,如今已炖煮得软烂,经过碾压炒制之后变得干燥及细腻。

    简雨晴教人把豆沙盛出摊平放凉,随即唤了芳豆做与月饼那回?相仿的各种馅料,再唤杏姐儿?等人打?下手,先用猪油、面粉、研磨并再次过筛的糖沙以及天然的蔬菜粉做出各种颜色的水油皮,接着再做出油酥。

    很快,所有食材准备就绪。

    简雨晴进入最后一步:组装环节。

    水油皮和油酥组合,外?皮与内馅组合,不同颜色的面团或是被揉搓成花瓣,或是揉搓成花萼,又或是揉搓成树叶,层层叠叠拼接在一起。

    最后简雨晴用剪刀在上?头轻轻划开?,露出层层叠叠的造型来。

    这是做成了一朵花苞?

    芳豆自诩已是做面点的能手,见着简雨晴的动作也?是忍不住睁大双眼,更不用说杏姐儿?几人了。

    不多?时?,案上?摆满了各色的面胚子。

    等面胚子全数准备就绪,简雨晴教人热了油锅,等油温上?升到合适的程度,她把面团放在笊篱上?,轻轻沉入油锅内。

    随着金色的油花翻腾而开?,如花苞般的面团也?舒展开?来,竟是在油锅里盛放了!?

    “盛开?,盛开?了!?”杏姐儿?捂住嘴,没忍住惊呼出声。芳豆低低斥责一声,教杏姐儿?冷静下来,只是瞧着她湿漉漉的掌心?,还有微微颤动的瞳孔就能知道芳豆的心?情可不像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

    面胚子,竟是能自己绽放!?

    简雨晴耐心?地炸制,取出,沥干油分放凉后又挪到食盒里。

    她先做了梅花酥、荷花酥、菊花酥和玉兰花酥,而后又做了花生酥、蜜枣酥、柑橘酥和柿子酥,满满一盒教人看不过眼来。

    芳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不住直抽气:“娘子,娘子,我?从未见过这般精致的糕点。”

    教她说,无论送到何处都定然能让人大吃一惊。

    简雨晴瞅着礼盒里的糕点,抿嘴笑了笑。主要的几份做完以后,简雨晴让开?位置教芳豆几人也?来上?手试试看。

    别看简雨晴做得那般轻松简单,轮到芳豆几人的时?候那可就麻烦了。甚至还没来到炸制那一步,光是简雨晴先前行云如水的开?酥过程,就让一群人忙得头皮发麻,双眼都是发直的。

    简雨晴瞧着,也?是开?口安慰道——还好现?在是冬日,要是在夏天开?酥难度还得再翻个倍。

    这话,还不如不安慰!

    芳豆不愿在杏姐儿?等人跟前丢脸,那是铆足了劲开?始反反复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开?酥工程。

    简雨晴捡了个板凳,坐在旁边。

    她一边瞧着芳豆等人的动作,时?不时?出言提醒两句,一边计算着需要的份数与后面几日的安排。

    说到这里,简雨晴想起打?从今日回?家起,她好像没见着岚姐儿??

    简雨晴教芳豆几人认真练习,出去寻仆妇问了句,很快得到答案:据说简雨晴刚往灶房去,岚姐儿?便跟着丰姐儿?去秉哥儿?家。

    简雨晴蹙了蹙眉,寻上?门去,她刚走到巷口,就见院门里钻出个穿着一身青色褙子和布裙,顶着双丫髻的简岚。

    她正与院里人说着:“到时?候丰姐姐看着环姐儿?,我?代替环姐儿?到里头去瞧瞧,定要把他们逮个现?行。”

    “这怎么行——”

    “肯定可以的啦!”简岚双手叉腰,笃定说道。

    就在她自信满满的时?候,命运的后脖被简雨晴一把揪住。简雨晴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瞅着简岚:“你说什?么呢?”

    “阿,阿姐!”

    “晴姐儿?……”丰姐儿?听到声音,忙苦着脸从院里出来了:“您快劝劝岚姐儿?吧,她说她要进长史府里调查,要抓住欺负环姐儿?的人。”

    “丰姐姐是叛徒——嗷!”简岚刚开?口嚷嚷,头上?就挨了下爆栗。她蹬着一双小短腿,想从简雨晴手里挣脱,又被简雨晴拎进院里去:“想解决事情哪用得着这样,再说了就你天天往长史府里跑的架势,换个衣服就想让人不认得你?”

    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憨?

    简雨晴摇摇简岚,试图把她脑袋瓜里的水倒出来。而后她放下满脸不服气的简岚,没好气道:“这等事哪里要你亲自上?的?你教张妈妈或者崔哥儿?去问句不就得了?”

    “张妈妈又不知道……”

    “张妈妈不知道,但可以查啊。”简雨晴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简岚。

    长史府的人敢诬陷欺负环姐儿?,怕是那傻丫头根本没求助,也?没说出来,更没人往张妈妈跟前报。

    简雨晴拧了下简岚的耳朵:“昨日我?还说环姐儿?笨,教我?说你和她是一个比一个笨,真真是一对笨蛋!”

    简岚被骂得抬不起头,想求救却发现?丰姐儿?已缩到角落里,唯恐晴姐儿?的火力落在自己身上?,只好垂着脑袋苦着脸,教简雨晴狠狠数落了顿。

    简雨晴教育完简岚,又拎着笨蛋妹妹回?了家。她教范石把这事告诉崔哥儿?,再递送到张妈妈跟前,而后与简岚道:“剩下的,你就看着。”

    “那环姐儿?……”

    “等事情落幕,咱们再请环姐儿?来说话。”

    “那得什?么时?候啊?”

    “最迟也?就明后日吧。”简雨晴想了想,随口答道。她把简岚送到胡师傅那,请阿翁多?给简岚布置点功课,省得简岚日日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后才再次返回?灶房。

    简雨晴刚踏入灶房,芳豆便端着托盘上?前,她满脸笑容,喜气洋洋:“娘子瞧瞧,这回?我?做的可是合格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扎实的面?点基础起了作用, 芳豆尝试几次后成功做出合格线以上的酥皮,就外观与简雨晴做的几乎无?差。

    简雨晴捧起面?胚子,左右端详片刻, 也没挑出刺来, 爽快地点点头,给出合格的答案。不过没等芳豆开心, 她又把面胚子放回托盘,与芳豆道:“不要放松, 接下来就是?油炸了。”

    “是!”芳豆信心满满,自觉油炸难不倒自己。

    只是?她刚刚动了手, 又又又开始失败狂潮, 先是?连接花萼和花朵的部分脱落,而后是?油温太高,色泽太深不像花卉,再是?外皮颜色刚好,内里?又没熟透,还有外皮一部分好了,一部分没炸开……

    失败一次接着一次, 芳豆也没有停下。

    起码炸了七八九十次以后, 她终于炸出个趋近于完美的荷花酥。

    每一片花瓣都是?轻盈蓬松,微微一阵风都能让花瓣轻轻颤抖上两下。

    芳豆伸手提起笊篱把荷花酥取出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放缓动作,小心翼翼把荷花酥搁在案上。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呼吸, 早已憋得?脸颊通红,心跳急促, 芳豆长吐出一口气,期待地看向简雨晴。

    简雨晴也没让芳豆失望,笑眯眯地点了头:“就是?这般……现在有感?觉了吧?再来炸几个试试看。”

    芳豆没雀跃一秒,又再次沉浸式炸花,只是?刚刚的成功好像是?昙花一现,后头又出现了各种失败品。

    芳豆回想成功的那回,不断调整火力,又失败几次后才做出成功品。

    这回以后她终于有些开窍,接下来失败的次数也骤然变少。等芳豆能相对稳定出品荷花酥后,另外几个酥点也变得?……相对简单起来。

    对,也只能用相对来形容。

    饶是?芳豆,也是?频频出现失败品——她郁闷地捡起一个放进?嘴里?。

    如瓷器落地的脆响声在耳边接连响起,如云雾般缥缈的淡淡油香在舌尖悄然浮现。

    外皮脆到极致,牙齿落在上头就不断掉渣,层层叠叠又不厚重?,反而更显得?蓬松轻盈的酥皮下是?热乎乎的豆沙与咸蛋黄,外层的甜味张扬而纯粹,内里?的咸香低调而坚韧。

    虽是?失败品,但也好吃得?很。

    芳豆意犹未尽地吃了个,咂咂嘴盯着剩余的面?胚子。

    起初她见着那美轮美奂的酥点,还想着要是?放在铺里?,怕不是?能赚个盆满钵满,现在想来真真是?自己想疯了。

    就这失败频率,怕是?一般的面?点师傅来都得?尝试数日才能熟练上手。

    芳豆想了想,这一盒八个点心卖上一两贯钱恐怕都是?便宜了的。芳豆垂眸盯着荷花酥,忽然想起件事?来:“娘子,此物?与蛋黄酥的做法相仿,是?不是?能用烤炉烤制?”

    那样的话岂不是?能一炉烤制许多?

    简雨晴听罢,心里?闪过缕肯定,放在后世自是?可以的,甚至为了批量稳定生产,大部分铺子都会用烘烤的方法。

    只可惜现在的炉子哪有那么精准的温度,做个蛋黄酥倒是?没问题,做要形状与味道共美的各种酥点,就实在有些为难了。

    不过简雨晴没打击芳豆,笑盈盈与她道:“芳豆想的法子不错,咱们试试吧?”

    芳豆精神抖擞,立马准备去试试看。

    正当几人忙于捣鼓酥点的时候,崔哥儿也得?了范石报信,又亲自往府里?去了趟,把这事?告诉了张妈妈。

    张妈妈闻言,那是?大吃一惊。她仿佛是?被热水烫了脚般,蹭地坐起身来,拉着崔哥儿道:“崔哥儿,你说的是?真的?”

    “是?简小娘子教范石与我说的。”崔哥儿瞅了眼张妈妈,悄声道:“岚姐儿还不信,觉得?妈妈您被人蒙蔽了,刚刚闹着要寻出真相——还是?简小娘子趁早发现,把她摁住了的。”

    “…………”张妈妈的脸火辣辣的,心里?窝火得?厉害。她打从以前就爱简岚那孩子,把她当自个儿的孙女般教导着,而环姐儿与岚姐儿关系好,自是?在自个儿的庇护下。

    她张妈妈庇护的人,居然还被人欺负?

    张妈妈一边怒环姐儿不争气,一边又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立刻撕烂了那几个小蹄子的嘴。

    今儿个欺负她张妈妈的人,明儿个是?不是?要把她张妈妈踩到泥坑里?去?还是?不知道多少人已在后头嘲笑自己了?

    她拉长了脸,眉梢眼间都是?冷意,与崔哥儿道:“还请崔哥儿与简小娘子说一声,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

    长史府里?,那是?风雨欲来。

    恰好今日方长史宿在官署里?处理案子,张妈妈借机直接把几个管事?娘子拎到跟前,借着年前准备事?宜,家里?杂务乃至账簿等事?教几人回话。

    长史府里?又不是?头回过年,这些事?都有定例。张妈妈突如其来的操作教管事?娘子们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许是?哪里?出了篓子?又是?谁闹出了是?非?张妈妈是?不是?有要处置的人选?

    管事?娘子们心下犯疑,面?上是?连连应是?。等出了张妈妈屋,他们忙不迭教人打听打听是?谁教张妈妈生气了。

    这一打听,他们很快听说张妈妈昨日根本就没提起这事?,是?今日崔哥儿来寻过张妈妈以后,张妈妈才忽然提及的。

    崔哥儿如今是?方长史臭豆腐的管事?,听着名字奇怪了些,但还真是?个让人欣羡的肥差。

    换做平日,这事?还轮不着崔哥儿这般年轻的小厮去做,多的是?人能去办。

    可谁让崔哥儿与简家关系好呢?

    长史府里?没少人暗地里?捶胸顿足,明明自家买臭豆腐的次数也多,日日往后门走也与简家人见过好几回,怎么就没拉拢拉拢简家人呢?

    问题是?——

    一名管事?娘子心下莫名:“崔哥儿寻张妈妈做什么?”

    崔哥儿负责的都是?外头的事?,也和屋里?事?不搭啊?管事?娘子们面?面?相觑,一边思?考一边往后头走。

    “张妈妈与崔哥儿间的联系……”

    “崔哥儿……崔哥儿……”

    “哎?”有名管事?娘子悄声道,“你们说会不会是?简家的事??崔哥儿帮忙捎句话什么的。”

    另外名管事?娘子摇摇头,觉得?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瞎说,对面?的简二娘子常来长史府里?,哪用得?着崔哥儿传话。”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管事?娘子们商量了番,先是?教人去办事?,又教了亲信人来问院里?近来的事?儿。

    到了晚间,几名管事?娘子也没问出个花样,真真是?烦闷得?很。正当几日犯愁的时候,秉哥儿顶着一张被搔花的脸,满脸愁苦地寻上门来,与几名管事?娘子说了环姐儿的事?。

    “我是?个男子,也不好在院里?多走。”

    “还望几位娘子帮个忙,帮我瞧上两眼,倒是?瞧瞧我妹妹猜的是?真是?假。”秉哥儿又是?拱手,又是?给了自己做的点心,想教几名管事?娘子帮忙。

    “竟是?这般,还请秉哥儿放心。”

    “朱厨子放宽心,这件事?就包在我们身上。”

    管事?娘子们相视一眼,纷纷应承下。他们送走秉哥儿,几张脸上的笑容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有人怒骂一声:“是?哪几个贱丫头做的事??倒是?连累到咱们头上!”

    “环姐儿也是?。”也有人埋怨起环姐儿的不中用,“有张妈妈护着,都能当个锯嘴葫芦,教人欺负也不说声。”

    “你上回还说她戒骄戒躁,也不仗着有人护着闹腾,未来定然能是?个有出息?”也有人反驳,想着就是?无?奈:“结果……嗐。”

    管事?娘子们郁闷归郁闷,同?时也齐齐松了口气。而秉哥儿郁闷地回到家里?,一边拿着毛巾擦掉脸上画出来的痕迹,一边与娘子妹妹埋怨:“我真真是?丢脸丢到长史府,人人都瞧着我脸上这几道。”

    秉哥儿郁闷得?紧,他顶着这么张脸在长史府里?转了圈,怕是?明日起,长史府里?都要说自己是?个耙耳朵。

    丰姐儿哼了声:“那也是?你错在前。”

    秉哥儿叹了口气,瞥了眼丰姐儿:“这样就有用?”

    “不知道。”丰姐儿想了想,摇摇头,见秉哥儿都快爆炸才补充道:“但崔哥儿是?这么与我说的,这样就行?了。”

    秉哥儿听是?崔哥儿支的招数,登时不做声了,想来崔哥儿应当与张妈妈都有数,估摸是?在诈那帮管事?娘子的。只是?他心里?还有点担忧,与妹妹说道:“那万一没这回事?,岂不是?冤枉——”

    “阿兄你就别多想了,你连我都不如。”丰姐儿直接打断秉哥儿的话,嫌弃地嘀咕句,又与嫂嫂说着话,要嫂嫂多与秉哥儿说说。

    长史府里?伺候的主家还不多,要是?往后跟着方长史去了别处,又比如说回了长安方家,就秉哥儿这性子,被人当了靶子又或是?挡箭牌都不知道呢。

    待到次日,秉哥儿照旧上工去了。

    时到午前,他想了想,还是?与往常般教环姐儿与小红平儿一道去把餐食送到各处,再去打水跑腿。

    秉哥儿心里?还存着点将信将疑,总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他拿着剪子做雕花,同?时竖起耳朵听着外头动静,直到阵阵嘈杂声撕破了安静的长史府。

    秉哥儿腾地用力,而后冷汗直冒。

    要不是?他多年练习早已养成习惯,刚才那一剪子怕是?得?把他的手刺穿,饶是?险险擦过,也是?在手掌心里?留下一条淡红色的痕迹。

    秉哥儿丢下手上活计。一溜烟朝着发声的地方而去。那边已挤着好些人,秉哥儿能听见管事?娘子的怒骂声:“好你们几个贱蹄子,正经?事?不做就在这守着人欺负?”

    “这么爱把人打的水倒翻?今儿个不把府里?的缸子倒满,就别回去睡觉了!”

    “卢娘子饶了我——”

    “还有你们两个,空着手不做活,当自己是?娘子吗?既然不要做活,明儿个起就不用来上工了,教你们娘把你们领回去!”

    晚间,丰姐儿与嫂子便迎回个脸色不太好的秉哥儿。两人相视一眼,多少知道八成是?有了结果,两人不似昨日那边咄咄逼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态度温和:“阿兄,你瞅瞅这是?什么?”

    “郎君,家里?刚遣人送了东西来,里?头有你最爱的浊酒,我给你热上一壶如何?”

    秉哥儿没精打采的,刚想教念叨的妹妹娘子走开去,抬眸看到丰姐儿捧着的食盒,登时把话吞了下去。

    “嘶——这是??这是??”

    “点心!?这是?哪位大师做的点心?”

    待看清楚那层层叠叠如花卉般的点心,秉哥儿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别的。他围着丰姐儿团团转,嘴里?直嚷嚷:“我的好妹妹,快!快让阿兄瞧瞧!”

    第一百八十四章

    长史府里的事, 哪有点心来的妙。

    丰姐儿轻松一招就转移了秉哥儿的思绪,三?人凑在一起细细琢磨起来。

    “瞧瞧这花瓣模样,真真是惟妙惟肖, 精细漂亮。”秉哥儿拈起一颗蜜枣酥, 瞧着层层叠叠的酥皮,认真思考着这酥皮应当如何做出来。

    时下的酥点还是很多的, 要说最是惹人喜欢的便是桃酥。

    油脂、面粉与糖粉搅拌均匀,再捣鼓成一个个小窝窝, 最?后往里洒上点胡麻,经过烘烤后油香与胡麻香味动人, 味道也是教人回味无穷。

    只是好吃归好吃, 外型上就显得要朴素许多,长安城的富贵人家多会用酥点缀,又?或是烤制时把面胚子?放在模具之中,造就出各种模样来。

    酥层清晰,形美动人,无论秉哥儿看几次,都会被眼前?酥点的模样所惊艳。

    秉哥儿捡起一枚荷花酥, 瞧着那薄如蝉翼的花瓣根本?舍不得下口?。他?凝视半响, 才屏住呼吸咬下一口?,感受薄如蝉翼的酥皮在舌尖破碎融化,淡淡的甜香面香和猪油香味在口?腔内散开。

    不但?外表如此美丽,而且味道也是绝佳!秉哥儿眉眼间满是震撼,刚刚还在舍不得吃荷花酥,如今却是眨眼的功夫就吃掉了一个。

    “这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秉哥儿意犹未尽地吃完一个, 目光忍不住落在其余酥点上,眼前?酥点虽模样不同, 但?酥皮却极为相似的模样。

    他?心下有个猜测,或许眼前?这几道点心只是外表上的变化,实则内里的做法都是有规律的,绝非突发奇想?的。

    秉哥儿越看越是震惊,实在难已遏制住自己的好奇。他?渴望地看向丰姐儿,想?要打听这位大师的名?姓,要是对?方愿意传授自己……当然这是不太可能的。

    这般的点心,轻松能风靡全扬州……不!风靡长安乃至整个国家吧?甚至入住宫廷,成为御厨都不是不可能呢。

    换做自己,定是要细细藏着。

    这道点心,做一户厨家传承的方子?都足够的。

    丰姐儿瞧秉哥儿的表情?,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也生出得意来。她嘿嘿一笑:“是晴姐儿送我们的年节礼物。”

    “竟是晴姐儿做的?”

    “她不止红案,就连白案……都做得如此好?”

    秉哥儿呼吸一滞,双目圆睁,心下不可思议得很。丰姐儿的厨艺在朱家年轻人一代里那是最?拔尖的,这也是家里由着她离开长安,到?各处学习的缘故。

    当丰姐儿败在简雨晴手里时,家里还是好一番闹腾,不少人都说要教丰姐儿回长安区呢。

    秉哥儿刚刚到?扬州城时,身上还背负着家里的重任。除去处理好朱厨娘的事,就是要观察观察丰姐儿的状况,还有简雨晴这人的情?况。

    秉哥儿颇为关?注简雨晴,也注意过简家开的铺子?和吃食。在他?看来简雨晴并不是正统的,适合高门大户的厨子?,她的厨艺野性直率,粗犷直接,或许与她出身农家很有关?联。

    比如臭豆腐、臭豆腐,还是臭豆腐。

    另外还有咸鸭蛋还有皮蛋——在秉哥儿看来,要不是简雨晴恰好碰上方长史这位‘奇葩’,恐怕三?者的传播速度都没这么快。

    可是眼前?的荷花酥,却是精巧绝伦,教人实在挪不开眼。

    秉哥儿震撼非常,眉梢眼间的表情?教丰姐儿看着不服气。她瞅了眼秉哥儿,纳闷一瞬后倒是回过神来:“是我糊涂了,在这道小食以?前?晴姐儿在中秋时便做到?一道蛋黄酥,当时外面还是混圆的,比较简单的,但?酥皮已与跟前?的荷花酥一般了。”

    “竟是从那时候起便有了雏形吗?到?现在也有好几个月,改良成这般模样也是,也是难以?想?象。”

    “阿兄没瞧见,屋里还摆着个大蒸饼,也是花哨漂亮得很,听说晴姐儿今日还搬去个到?府学食堂里。”丰姐儿没忍住,又?自得地夸赞起来。

    “你?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说你?自己呢。”

    “嘿嘿,晴姐儿可是我的朋友!”

    “要是她偏居一隅,你?们的确能当长久的朋友,可是……”秉哥儿觉得凭借简雨晴的手艺,应当不会一直留于此地。

    她,或许会到?更高的地位去。

    秉哥儿瞅了眼丰姐儿,心下有点好奇:“到?那时候,你?们还能是朋友吗?”

    “咱们又?不是没比赛过。”

    “府学的比赛又?如何能与那个相比?”秉哥儿笑了笑,却没有往下再说,只把酥点挪到?跟前?:“你?们不准偷吃这酥点,我要好好研究研究的。”

    丰姐儿翻了个白眼与他?,才不稀罕这几个,她到?简府上有的吃。

    不过丰姐儿想?着秉哥儿刚刚的话,又?偷偷哼了声——要是秉哥儿没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她就与秉哥儿说说吃食,现在他?这么说了,就教他?自己去慢慢研究吧!

    简雨晴并不知晓这对?兄妹的争论,次日又?教人把年礼送到?方长史府里,顺带得了婢子?回报的消息:“张妈妈说,不晓得娘子?有没有空闲,想?下午来拜访您呢。”

    简雨晴自是有空的,笑眯眯的约了时间。待到?下午时分,张妈妈便带着环姐儿登门了,与简雨晴和简娘子?问了好,送上年礼,又?教环姐儿与岚姐儿去外头耍。

    “此事都怪老朽过于自大,倒是没注意到?有些丫头仆妇刁钻怠懒,还闹出拉帮结派欺负人的事。”

    张妈妈长着一张圆脸,慈眉善目,笑容可亲,明明是方长史的乳母,长史府的管事妈妈,她看似穿着朴素低调,发髻上只插了支鎏金云雀纹银簪,只是简雨晴瞅了眼便发现她衣服料子?是时兴的缭绫,里头更是时下罕见的桂布衫子?。

    桂布,也就是后世?常见的棉布。

    时下木棉只有岭南一带才有种植,数量不多织布更是少见,虽有‘桂布白似雪,吴锦软如云’之名?,但?能见着用着的都是富贵人家。

    待两孩子?走远,张妈妈敛了笑容,面露愧色,缓缓把事情?与简娘子?和简雨晴说来。

    刁钻怠懒说的是小红与平儿,两者都是家人在府上做仆妇的,自是凑在一起,瞧着环姐儿老实好欺负,便把手里的累活都交予她,两人就专捡好活做,时不时还在秉哥儿跟前?编造些环姐儿偷懒的话。

    拉帮结派说的是另外几名?婢女和仆妇,几人或是嫉妒环姐儿与简岚关?系亲近,或是是与崔哥儿竞争不过,没能拿到?臭豆腐铺子?管事权的男仆家眷子?女,把气顺势出在环姐儿身上。

    “那些事儿与环姐儿有什么关?系?倒是让这孩子?受了无妄之灾。”简娘子?听闻此事,也生了怒气,没想?到?环姐儿被欺负里头竟还藏着自家的事。

    这帮人说是对?环姐儿撒气,不也是对?着自家?简娘子?心里不愉,顺势瞥了眼张妈妈神色:“岚姐儿与环姐儿交好,也是老天给?的缘分,哪是说有就说的。”

    “就像是张妈妈您。”

    “那时候不也一眼就瞧上岚姐儿,把她当自个儿亲孙女疼爱。”

    张妈妈深以?为然,更是自豪。之前?她与简家人交好,简家还是普普通通小商贩,她带简岚读书写字的时候,靠的是份眼缘,哪里晓得后头简岚会摇身成了官家小娘子??

    当时还有人觉得自己奇怪,如今哪个见着自己不是满口?佩服?张妈妈想?罢,心里头对?那些个婢女仆妇也越发不满意。

    对?简家不满,就欺负与简家有关?系的环姐儿,那要是自己不是管家妈妈,怕是也得挨他?们奚落。

    瞧瞧,现在都不愿给?她面子?了。

    张妈妈才不信那帮人真如他?们说的,不知道环姐儿是自己的人,只觉得他?们是纵了性子?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简娘子?瞧张妈妈冷着脸,也就不再往上浇油了,而是顺势埋怨起环姐儿:“环姐儿也是,出了这事就知道藏在心里,也不知道与妈妈您说说。”

    “可不是嘛!”简娘子?说起这个,张妈妈心里也委屈起来,端起煎茶抿了口?,又?与简娘子?和简雨晴念叨起来:“不是我说,这孩子?真真是个傻的。”

    要是旁人有她和岚姐儿撑腰,八成都得狂到?天上去,偏生环姐儿就能这般老实,还由着人欺负。

    简雨晴道:“环姐儿秉性醇厚善良。”

    正因着简家人知道环姐儿是个好的,他?们也会由着两人一直来往。

    简娘子?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张妈妈听罢,自嘲一笑:“我哪里不知道,像是这般老实纯善的孩子?是好,只是……”

    “简娘子?,小娘子?,我与你?们说些心里话。别看我是长史的乳母,又?是管事妈妈,过去不也是从婢女走过来的?”

    张妈妈话锋一转,与两人说道:“别看我现在这般风光体面,就是去别处官家,那些个官人娘子?也对?我殷勤得很。”

    “可往前?头几十年,我吃的苦头也不是一点两点,比我心善比我聪明比我机灵比我能干的丫鬟仆妇那是数不胜数,而他?们大多数啊……”

    张妈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别说是皇宫了,就是世?家大族也是水深得很,旁人瞧着豪门大族,呼上喝下很是派头,里面的隐私却是只有里头人知道。

    “主家善心,那是好事。”

    “仆役善心,却是……人善被人欺,十有八九被推到?最?底下去。”张妈妈叹着气,无奈道:“我只望环姐儿能记得这回教训,支起来做事。”

    简雨晴和简娘子?听着,心下免不得沉重。尤其是简娘子?,她当年没少听周遭人的羡慕话语,河头村村里乃至附近村里都人或是把自己,或是把子?女卖去大户里做仆妇小厮,没人觉得是坏事,还觉得是全家欢庆的大喜事。

    旁人光见着外头气派,哪知道里头。

    这边三?人在屋里说闲话,那边简岚拉着环姐儿出了门。简岚没拉着环姐儿去湖边耍,而是进了自个儿的院子?,她屏退了在旁边伺候的仆妇婢女,然后坐在凳上背对?着环姐儿。

    简岚还是有点脾气的,想?着环姐儿被人欺负居然不告诉自己,这回得教环姐儿与自己先说话才行。

    她瞅着铜镜,瞧着环姐儿反应。

    环姐儿打从与简娘子?和简雨晴叫好后,就没再说话,直到?进了屋里以?后她也是垂着脑袋盯着脚背,没抬眸看简岚。

    简岚有点点不开心,小嘴撅起来,她憋着气没立刻说话,想?着要坚持到?底。

    那边环姐儿低着脑袋,发散思绪——昨儿个张妈妈处置了人,最?后才把她拎过去一通念叨,环姐儿才知道原是简家人提起的这事。

    打从简娘子?摇身为诰命夫人,简家从普通摊贩商户成了官家,简岚还照旧日日来寻自家玩耍后,府里便出现了不少阴阳怪气的话语。

    等长史与简家人一道做生意后,本?就挺多的闲言碎语也越发多了,除去说她的,还有人说简岚不似官家娘子?。

    环姐儿又?是为岚姐儿等人身份变化而高兴,又?忍不住心生自卑,同时心生惶恐,更是担心简岚因自己败了名?声。

    瞧瞧现在,又?麻烦简家人帮忙。

    环姐儿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瞧着简岚不搭理自己以?后倒是松了口?气,竟是有着这样也好的感觉。

    真的,像是这般不理自己,也好。

    毕竟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只是环姐儿想?着这里,抿了抿嘴,一股酸意涌上鼻尖,教她微微红了眼眶。

    简岚从铜镜里瞧见环姐儿神色,瞪大了一双眼儿。她这下可坐不住了,蹭地跳了起来,怒道:“好你?个环姐儿,怪没良心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 我什么话都没说?”

    “哪还用得着你说?我瞧着你的模样就知道你的想法。”

    简岚瞪着眼,瞧着自顾自做下决定的环姐儿好生不满意?。之前被人欺负了?不说话,现在又一意?孤行要与自己断了联系, 教她气得不行。

    “你想着我现在是官家娘子, 而你是长史府里不中用还蠢笨的三等婢女,咱们两?个不该一道来往, 是不是?”

    “我……才不蠢笨。”

    “哼,那就是我其他都说对了??”简岚迅速抓住环姐儿话语里的漏洞, 气得眉梢眼间皆是怒意?。

    简岚原本觉得环姐儿或是怕自家人担心,才不愿意?说这事, 更是有意?躲着自己。

    等自家阿姐说了?中间的弯弯绕绕以后, 她还半信半疑呢。简岚刚刚还抱着期待,要?是按着自己的想法,那环姐儿看?到自己摆出?的态度,定?然会上前赔个不是,道个歉,顺势给自己个下来的台阶。

    结果,结果, 结果!

    哈, 还真教阿姐阿娘猜中了?!

    简岚瞧着环姐儿的反应,那是气得厉害。环姐儿竟然就这么顺势而下,借着她的态度直接想和自己一刀两?断!

    “你,你没良心!”

    “亏我担心你好几天,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简岚瞧着环姐儿,心里是越想越委屈, 她抽了?抽鼻子,声音里也带上缕哭腔:“你不想与?我当朋友了?是不是?你讨厌我是不是?”

    “我, 我,我——”环姐儿晓得,从理智上说她理应顺着简岚的话应下,然后她做她的婢子,简岚做简岚的小娘子。

    事情就与?她预想的一般,会重新回到正轨上。顶多是两?人长大以后,想起?曾经那段时间,能够各有感叹。

    事到临头,环姐儿望着简岚委屈的脸庞又有些后悔了?。那些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吐不出?来,环姐儿的泪珠吧嗒吧嗒直往下落,滴滴答答地落在衫裙摆上。

    “我都没哭,你怎么先哭了??”简岚瞅着掉眼泪的环姐儿,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最后,两?人抱头痛哭。

    简岚直抽噎,边哭边还嚷嚷:“我们说好的,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环姐儿听罢简岚的哭喊,只觉得心已经搅得七零八落。她伸手紧紧抱着简岚,只记得反反复复说着对不起?。

    就这样吧……

    要?是岚姐儿往后嫌弃自己,往后不想再见着自己,自己再走罢。

    待环姐儿醒过?神来,垂眸瞧了?眼简岚,手指轻轻颤了?颤,最后默默抱紧简岚。

    简岚哭得鼻子红红的,末了?又想起?自己之前的想法。她巴巴地挽着环姐儿,满眼期待地瞧她:“环姐儿,你要?不要?到我们家来?”

    …………

    屋里,简雨晴也与?张妈妈说到这事。

    张妈妈听罢简雨晴的话,当即沉默无?声。她神色古怪,看?了?简雨晴许久,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简娘子:“娘子也是这么想的?”

    “环姐儿是个好孩子,咱们家里都很喜欢她。”简娘子点点头,应下了?这桩事。她晓得这是岚姐儿的点子,又想着环姐儿到底是因着自己才遭了?罪,要?是能到自家府上,也是桩好事。

    张妈妈见两?人都有这个心思,心里头越发复杂。她按住翻腾的心思,又询问起?两?人来:“环姐儿年纪尚小,又无?亲无?故,就算你们出?钱把她赎买过?去?,她又能如何?”

    “时下岚姐儿没长大,称她为姐妹。”

    “待往后岚姐儿长大,知晓事儿了?,还能把环姐儿当姐妹看?嘛?到时候主不主,仆不仆的,在一起?多尴尬!”

    张妈妈是见过?这般人的,方长史还有两?个妹妹,其中有个就是与?乳母家的姐儿一道长大的。

    等到后头娘子出?嫁,那一道长大的姐儿也是跟着一道去?了?。她到了?那家也是没点收敛,直接揽权当上二管事,后头甚至还起?了?别的心思,最后连累了?一家。

    要?不是亲娘是姐儿的乳母,怕是要?被发卖到别处,就这样也是被送到乡下,全家都没了?前程。

    倒是另一位娘子的乳母,先头还有人说她也不知道让女儿与?娘子亲近亲近,直到后头娘子出?嫁,女儿在外头当了?管事娘子,她又管着娘子嫁妆的钥匙,受娘子和郎君尊敬和看?重,才教众人欣羡不已。

    张妈妈有过?那般的见闻,对简岚与?环姐儿往后并不看?好。她抬眸望着简雨晴与?简娘子,想知道两?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

    简雨晴话说出?口,心里也有主意?,她与?张妈妈道:“环姐儿原是在灶房里做事的,我想着要?是她勤奋努力?,那就跟着我学些手艺,往后到外头铺子做厨娘。”

    “若是她对厨艺没兴趣的话,也可以学学别的,做个煎茶娘子,又或是学点算术做个账房师傅,那都是极好的。”

    “要?是她有别的主意?,也随她去?。”

    “我把她身?契拿来,就到官府里改了?,要?是她愿意?留我这便留,要?是往后日子不好,我便给她备一份钱教她也好另外单过?日子。”

    “这——”张妈妈听得震惊。·

    “张妈妈,咱们家把芳豆的身?契也与?她了?。”简娘子怕张妈妈不信,忙补充了?句。

    这回,张妈妈是真说不出?话来。

    她瞧着简雨晴,心下情绪如浪潮般翻滚涌动着。

    张妈妈呆在方家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许许多多,自是能瞧出?眼前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回,她却怀疑自己看?错了?。张妈妈见过?娘子郎君放了?自家私奴,又或是看?旁受难的男仆婢女可怜,买了?去?做事的。

    只是那些都是一时兴起?,突发奇想,从未有人琢磨过?那些人后头的去?向与?出?路。

    张妈妈顺着简雨晴的话往下想,便想得出?环姐儿能过?上如何的好日子。她深深望着简雨晴和简娘子,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是好。

    “你们啊……嗐,这件事偏生……。”

    “原本我也就豁出?脸面?,为你们与?长史说道一二,只是……”

    简雨晴见着张妈妈反应,心下一沉,轻声道:“环姐儿是……官奴?”

    张妈妈话语一滞,点了?点头。

    未等简雨晴和简娘子再问,她接着往下道:“环姐儿的阿爹得罪已死,她的娘亲被一道没入官中……听说也已去?世了?。”

    张妈妈摇摇头,轻叹了?声:“这事其实咱们府里上下都鲜少人知道,我也是从大娘子——就是方长史的娘亲闲聊时听到一嘴。”

    “大娘子叹环姐儿命苦,还说柳家人无?情,连自家人也不愿意?照料一把,连打点都不帮忙打点,以至于教那位娘子在宫里遭了?大罪,只是里头呆了?三四年就没了?。”

    “我家大娘子出?身?太原王氏,乃是名门士族,想来能被大娘子提及的柳家,即便不是名门士族,也应当是大户人家。”

    士族人家当官者众多,家眷被牵连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不是牵连全族的重罪,剩余的人家都会稍稍出?资,教受累的家眷不必做些要?人命的重活累活。

    这样一来顾及体面?,二来也能聚集族里的人心。像是那位大娘子口中柳氏那般操作的,真真是教张妈妈摸不着头脑,也因此记忆犹新。

    比起?知道内情的张妈妈,简雨晴和简娘子更是不明白,同时对环姐儿更多了?三分?怜惜。

    那孩子年纪尚小,却是吃了?不少苦头,最要?命的是她是因父罪被没入的官奴,除非有人帮其阿爹脱罪,否则环姐儿只能期望圣人大赦天下,才能得以脱罪。

    简雨晴和简娘子想罢,也是心情一沉,这样一来他们原本想好的筹谋竟是生出?不少变数。

    那边简岚也与?环姐儿说道,期待地看?着环姐儿。她脸颊红扑扑的:“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当我妹妹……”

    “你说,你要?我当你妹妹?”

    “对……你不愿意??”简岚早就想当姐姐了?,厚着脸皮提出?想法。不过?她瞅了?瞅环姐儿的表情,又嘟着嘴嘀嘀咕咕:“算了?,要?是你想当姐姐让你当姐姐也行——好不好?好不好嘛!”

    环姐儿听罢,整个人都傻了?,她当然不是为了?当姐姐妹妹而震惊,只是没想到简岚会提出?这般的请求。

    “阿娘阿姐说了?的,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的!”简岚伸手拽了?拽环姐儿的袖角,满眼期待地看?着她:“往后你就不会被欺负啦,而且我们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环姐儿都听得怔愣了?,直到简岚眼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整个人垂头丧气呐呐询问自己时,环姐儿才重新打起?精神来:“我,我当然是乐意?的。”

    简岚腾地抬起?头,不过?没等她说话,环姐儿赶紧补充:“但暂时……不行。”

    她把自己事情告与?简岚,对上简岚震惊又难受的眼神又忍不住笑了?:“我阿娘与?我说,阿爹是被冤枉的,是与?人背了?锅才获罪的。”

    “我阿娘一直想为阿爹申冤。”

    “我——其实不记得我阿爹的模样,只知道阿娘苦苦等着家里人联系,却没人来联系她。”环姐儿垂着眼眸,把藏在心里的话语告诉简岚:“阿娘写了?申冤状子,我一直藏着。”

    “哎???”

    “就算我申冤成功了?,也没处可去?,倒不如长大些再说。”环姐儿脸上挤出?浅浅的笑,与?简岚道:“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等我为阿爹阿娘要?回公道……”

    “到那时候,岚姐儿还想教我做姐姐的话。”环姐儿紧紧握住简岚的手,轻轻说道:“到时候,到时候——”

    简岚连连点头,眼圈微红:“嗯……”

    两?人带着一肚子事又急急回了?主院,前头还在唏嘘的简雨晴三人闻言登时瞠目结舌,尤其是张妈妈,她被环姐儿的话吓了?一跳:“你说你一直带着你阿娘写的诉书?”

    刚刚几人还说环姐儿是个笨的,如今看?来她哪里笨,明明有着自个儿的打算!

    环姐儿乖乖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与?张妈妈道:“我有我阿娘留下的血书,我要?上表诉讼。”

    张妈妈想都没想到,忽然冒出?这般的惊天大瓜来。她怔愣半响,又忍不住再与?环姐儿确定?一番,确定?她真有血书,以及真要?上表诉讼以后,张妈妈跺了?跺脚:“行,我带你去?官署一趟。”

    有了?这事,张妈妈也只好先行告辞。

    简雨晴与?简娘子相视一眼,带着简岚一路来到门口。

    环姐儿走出?门口,又停住脚步。她往后瞧了?眼,与?简家三人说道:“简娘子,还有大娘子,岚姐儿。”

    “在宫里,又或是在长史府里,人人都教我环姐儿。”

    “其实我从未与?人说过?,那只是我的小名,而我阿爹阿娘给我取的大名是……”

    环姐儿浅浅一笑:“是顾洛初。”

    第一百八十六章

    “好好听的名字!”简岚似懂非懂, 但?下意识呱唧呱唧称赞起来,“听着名字……额就?很有文化??那我往后叫你洛姐儿好还是初姐儿?”

    “嗯……还是洛姐儿吧?好听!”

    “……嗯。”环姐儿,或者说洛姐儿弯了弯眉眼, 高高兴兴应下了名字。她与简家几人再次摇摇手, 跟着张妈妈往长史府而去。

    几人目送他们走进长史府后?,也准备转身回里头去。简娘子心里牵挂着洛姐儿, 与简雨晴念叨着:“回头咱们去城外道观烧香拜天,还请老天爷保佑环……洛姐儿能顺顺利利。”

    “那孩子说笨是笨, 说聪明?又挺聪明?的,竟是把那些就?这般死死藏着, 完全没打?算说……晴姐儿?”

    简娘子说到一半, 发现简雨晴还愣在原地。她愣了愣,忍不住抬高声?音:“晴姐儿?晴姐儿!”

    “来了,来了。”

    简雨晴猛地醒过神来,急忙追上简娘子几人,只是她直到进了屋都?还是心不在焉的,思虑重重。

    只为了环姐儿的名字:顾洛初。

    简雨晴万万没想到环姐儿居然会是,会是顾洛初。

    她是原书里的, 女主角。

    她是原书里……简岚的死对头。

    简雨晴记不得里面多少配角, 对主角的悲惨经历还是记得很清楚。虽是主角,但?她的命运比简岚也好不到哪里去。先是被没入掖庭为奴,而后?又被赏赐于某户高门,而后?又因主家有罪再次被再次赏赐于其?余官吏人家,最后?又归于教?坊。

    其?中?遭遇的事情不用说,反正女主也黑化?了, 只是运气好在多了个能?救赎她的……

    …………等等!?

    简雨晴瞳孔地震,细细回想了下。没入掖庭为奴, 赏赐于某户高门,而后?主家获罪。

    啊,这个主家,不会是方长史吧?

    简雨晴顺着思路往下想,细细回想书里究竟有没有孙刺史和方长史这号人物。

    且不说年龄略长一些的孙刺史,方长史时下二十余岁,便已?是五品官,同时还是士族出身,待到剧情发展的十年后?至上州刺史,太常少卿等位也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偏生剧情中?,却是未曾出现过。

    直到走回屋里,简雨晴还心不在焉,刚刚回来的简云起见着,还未来得及发问就?被简岚给缠上:“阿兄,阿兄!你?听我与你?说——”

    “洛姐儿?”

    “就?是环姐儿啦。”

    “哎?环姐儿,洛姐儿?”

    简云起瞅了眼简雨晴,暂且把疑问按下不表。他顺手抱着兴奋的简岚,听着她叽叽喳喳,说着洛姐儿身上发生的事。

    简娘子笑眯眯地听着,还教?人重新上了茶水点心来。现在送来的是芳豆做的米糕,粳米粉与糯米粉经过反复过筛,变得无比细腻,在充分搅匀并?制作成米糕后?,不但?能?保留了糯米的软糯,而且也保持了粳米的米香,当做下午茶是再好不过的了。

    简岚捻起一颗,放嘴里。她脸颊塞得鼓鼓囊囊,还不忘说着事。

    简云起捡了一颗,一边尝一边听简岚说话。芳豆做的不是简雨晴曾做过的桂花糖米糕,而是更为朴实的芝麻馅米糕,软软糯糯的外皮之下,是油润香甜的芝麻馅,每一口都?香得很。

    简云起眯了眯眼,咽下米糕以后?跟着唏嘘两句,同时还有些担忧:“上表诉讼可不是件简单事,更何况洛姐儿如今还是官奴的身份。”

    “这要是不成功的话,怕是……”

    “阿兄不准说丧气话,洛姐儿一定会成功的。”

    简岚一巴掌拍在简云起的嘴上,堵住他剩余的话语,她斜眼瞪着简云起,挥了挥另外一只手,大有简云起再说一句就?要揍他的架势。

    “喂喂喂,我可是你?阿兄!”

    “阿兄也不准说洛姐儿坏话啦!”

    “我又没说坏话,我只是合理提出问题!”

    “那也不行——”

    “事先知道总比事后?再后?悔好!”简云起和简岚不乐,并?迅速掐做一团。

    “停停停,都?给我住手!岚姐儿,你?怎么能?打?兄长的?”

    简娘子先把简岚从简云起身上拎下来,又白?了简云起一眼:“你?开年就?是要去考试当官吏的人了,怎么还和你?妹妹胡闹。”

    “你?说对不对,晴姐儿?”

    “嗯。”

    简娘子拦着吵吵闹闹的简云起和简岚,把话题从洛姐儿身上转到过年的事上:“大家说,今年咱们是在扬州城里过年?还是回河头村里过?”

    “在扬州城,扬州城!”

    “在扬州城过年嘛……”

    正当简娘子迟疑时,耳边又响起简雨晴的应和声?:“嗯。”

    简云起精神一振,与简岚站在同一阵线,也支持留在扬州城里过节:“阿娘,我听同窗说扬州城每年除夕的时候都?会举办驱傩活动,还会一起点爆竹呢。”

    “再者这里才是咱们的家了,过年前后?怕是也有不少人会来拜访吧?还有孙娘子与阿娘您最近走得近,这席面不得去一遭?”

    “至于河头村那,咱们不回去也可以教?芳豆几个回去下,初一回去办个酒宴,也让村里的邻里可以吃将过去,同时还省得春姐儿爹娘闹腾起来。”

    简云起去学室读书后?,与人交往也多了,也多少了解了各家各户走动之事。

    他不疾不徐,把自己的想法?缓缓道来,教?简娘子还是另眼相看。

    她想了想,没有不应的道理,觉得儿子去学室一趟,比以往在家里时机灵稳妥不少:“晴姐儿,要不咱们就?按云哥儿说的办?”

    “嗯。”

    “村里的宴席要办,给村里人添分喜气也好,回头咱们再请黄娘子,卢阿婆几个到城里来聚一聚?”

    “嗯。”

    “上回黄娘子与我说,思哥儿学业不错,回头也要问问,要是好的话提前打?听打?听,寻个好学室送去,不能?耽搁了……”

    “嗯。”

    “……晴姐儿?”简娘子连着收到好几个嗯字,问了几句,终于发现女儿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她侧身看向,只见简雨晴正虚空索食,捻着空气米糕往嘴里送。

    简娘子瞧了眼,又忍不住瞧了眼。

    顺着她的目光,简云起和简岚也发现了简雨晴奇怪的反应,禁不住齐齐侧目。

    简雨晴发着呆,思绪早不知道飞哪里去,甚至简岚蹦到自家跟前挥舞小手,她都?没发现。

    “阿姐……傻乎乎的!”

    “嘘——”简云起把口出狂言的简岚拎到一边,又瞅了眼简娘子:“阿娘,阿姐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先头还好好的呢。”简娘子瞅着出神的简雨晴,想了想,压低声?音与简云起道:“就?刚刚送洛姐儿出门后?,就?忽然这样子了。”

    “这和洛姐儿啥关系。”

    “小孩子不懂,去去去。”简娘子点着简岚的额头,把插话的小丫头推到边上去。她瞅了眼简雨晴,心里七上八下的,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刚刚与张妈妈说话时,晴姐儿还好好的。待出门的时候,起初也是好好的,要是啥时候开始……唔?

    简娘子想了想,面色微变。

    简云起瞧着阿娘的反应,也是心里一惊,悄声?道:“阿娘知道了?”

    简娘子教?仆妇婢子把简岚抱去胡师傅那,再屏退了屋里人,然后?才与简云起说道:“我的儿,我想起来了。”

    “阿娘想起什么了?”

    “…………!!!”简云起被突然发声?的简雨晴吓了一跳,吓得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他拍了拍胸口,勉强教?乱蹦的心脏平复下来,而后?才悄声?道:“阿姐,您也太吓人了!”

    “说明?你?心里藏着鬼,不然我这么喊一句你?怕什么?”简雨晴睨了眼他,端着盏茶抿了口,又瞧了眼四周:“怎么把人都?给屏退出去了?”

    “我的儿。”简娘子回过神来,伸手揽着简雨晴。她仔细端详着简雨晴,瞧她眉眼平静柔和,倒是徐徐舒了口气:“我可被你?吓了一跳。”

    “你?刚刚就?和失了魂似的。”

    “我还以为——”简娘子咽了下口水,一边悄声?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一边仔细打?量着简雨晴的神色:“你?曾梦见过洛姐儿。”

    简云起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关于简雨晴曾做过预知梦的事,母子两个从未往外提起过,把这个秘密死死藏在心底,生怕给自家与晴姐儿招来祸事。

    虽说简雨晴只说了自己的,但?母子两个都?曾对此有过不少猜测——晴姐儿许是还梦见过其?他的,不然哪能?学来这么好的一手厨艺?还有个便是晴姐儿对岚姐儿的爱护,那是比前头更是强了许多许多。

    直到简娘子发现,简雨晴是听到洛姐儿名字才这般神色,心里的怀疑那是藏都?藏不住。

    简雨晴怔愣一瞬,随即哑然失笑,她起身往外头扫了眼,确定无人在以后?才拉着简娘子坐到胡床上:“阿娘。”

    “我的儿,你?真的梦见过?”

    简娘子虽有猜测,但?直到见简雨晴如此慎重的反应才得以确定,登时大吃一惊。

    简云起也盯着简雨晴。

    简雨晴点点头,没说什么女主反派,只挑了些事与两人说了。

    “小岚过得苦,洛姐儿也是苦。”

    “我刚刚惊讶的是洛姐儿的主家曾落了罪,她又被重新没入掖庭过。”

    “……那不就?是方长史吗?”

    “对吧?我想着是不是先头那事,要是拖个一年半载,乃至几年才被人发现……”简雨晴思考了下,多少有了点答案。

    那案子,半年前便闹得极大。

    那些贪婪之徒,甚至把手伸向军营之中?。

    因着简雨晴与府学食堂闹起来,这案子才被迅速介入,又顺藤摸瓜,愣是揪出一大串来。

    那要是简家人与书中?一般,根本没来过扬州城呢?这桩事要过多久才会爆发出来,又会引起如何的事来?

    简雨晴算着时间,甚至有个不寒而栗的答案——许是不止一年,有可能?两年乃至三年。

    此事爆发,孙刺史与方长史一州父母官,注定无法?逃脱罪责。涉及军饷军务,贬流都?是小事,诛杀亦有可能?,牵连全家老小也是正常。

    简雨晴神色平淡,冷静述说,倒是简娘子与简云起惊出一脑门汗来,尤其?是简云起更是多出些慎重来。

    “那洛姐儿这番——”

    “在我梦见的内容里……洛姐儿是成功平反了案子。”

    中?间曲折艰难,撑起整本小说。

    简雨晴不晓得这回会是如何,只能?够安慰安慰简娘子:“向来有孙刺史和方长史在,应当也能?成功的。”

    “对对对。”

    “孙刺史与方长史都?是好官。”简娘子连连点头,接着简雨晴的话往下道:“洛姐儿有他们相助,定然不会遭受苦难,能?够顺顺利利解决此事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张妈妈带着洛姐儿回了长?史?府, 与迎上前的?管事娘子说了句,就领着洛姐儿去了她的?屋子。

    张妈妈刚走进?去,坐里头休憩的两名婢女马上站起身来, 拘谨小心地叫了好。她们是小红和平儿被打发去倒马桶后, 重新?被?选上来的?婢女,一个个老实得很。

    两名婢女瞧着张妈妈神色不好, 极有眼色劲地退了出?去,眼角余光瞥见洛姐儿走去箱子边, 从里?头翻出?个色泽陈旧的?衣裳,心里满是疑问。

    “你们两个怎么出?来了?张妈妈在里?头与环姐儿说话?”管事娘子瞧见两人出?来, 随口问了句。

    两名婢女想了想, 自觉见着的?也不是什么重要事,就与管事娘子说了。

    “箱子底的?旧衣裳?”管事娘子疑道。

    新?来的?小婢女不知道,管事娘子几个却是知道的?。毕竟环姐儿是掖庭里?出?来的?宫奴婢,又是个孤女,没有家里?人撑腰的?,进?了方?家没几日身上值点钱的?东西就被?贪婪的?仆妇拿了去,唯独有人抱怨捧着她压箱底的?衣服, 那环姐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要与人拼命。

    后来有人去问,才晓得那是环姐儿娘亲留给她的?念想。即便料子不错,也是陈旧得很,府里?仆妇婢女也怕拼命,自是没去看过。

    好端端的?,看那破衣裳做什么?

    管事娘子瞅了眼两小婢女, 觉得许是她们错眼了。她眯着眼睛在外候着,片刻便见脸色沉重的?张妈妈与屋里?出?来, 带着环姐儿又出?了门。

    管事娘子跟着后头,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只能干瞪着眼瞧着两人乘的?车子离开。

    “真真是奇怪事。”

    “张妈妈怎么又走了?这年节礼还?要妈妈过过眼才是。”又有管事娘子匆匆出?来,那叫一个摸不着头脑。

    张妈妈瞧着血书,已是信了一半,至于剩下另外一半,她已是不敢看了,赶紧赶慢到了官署要求见长?史?。

    门房不认得张妈妈,却是认得长?史?府的?车夫,哪里?敢阻拦,更是殷勤地引在前头,把两人请进?外间等候,教?小厮帮忙传话。

    不多时,方?长?史?亲自来了。

    张妈妈领着洛姐儿行了礼,又连忙把血书送上前来。

    方?长?史?听?罢,脸已经僵了,等看罢,脑袋已经嗡嗡作?响了。他迅速看完血书,又深深瞧了眼洛姐儿:“这血书是真是假?要是枉告皇亲,你可知该当何罪?”

    “婢子知道。”

    “此乃我?阿娘亲笔书写,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洛姐儿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头,斩钉截铁回答道。

    她说得爽快,方?长?史?心下却是带着怀疑:“那你为何一直不拿出?来?而是藏于身上,在方?家为奴?”

    “……阿娘曾用仅剩的?首饰与银钱,换了一位妈妈与家里?去信,想教?家人帮忙。”

    洛姐儿跪在地上,沉默半响才与方?长?史?说道:“而后阿娘家里?非但没教?人帮忙上诉,而且还?使?人给阿娘换了活计。”

    “起初阿娘做的?是清闲的?活计,每日抄书,整理书籍,送往书阁。”洛姐儿红着眼圈,一点点往下道:“后头夏日被?唤去灶房里?烧柴,时不时还?被?管事喝令罚站罚跪,乃至舂米挑水,到了冬日又被?唤去浣纱洗衣,搓洗马桶,最?后更是被?派遣去割草……”

    洛姐儿说到这里?,泪水如雨般落下,哽咽哭道:“阿娘,是活活被?折磨死的?。”

    方?长?史?和张妈妈齐齐沉默。

    世家出?身的?女子通常擅长?诗词,各个身怀才艺,没入掖庭之后多做的?是相对轻松的?活计,即便要折磨人也多是送去为乐女,起到折磨身心。

    除非得罪于圣人后妃,否则基本不会被?派遣去做最?苦最?累的?活计。

    方?长?史?两人听?罢,便知对方?不愿教?洛姐儿娘亲露脸,而是暗暗将?其折磨致死。

    “……待我?阿娘逝去,屋里?更是被?人翻了个遍。要不是阿娘早有所觉,自知时日不多便将?血书写于旧衣内里?,恐怕也早就被?人翻出?焚烧丢弃。”

    “正是有过这等事……”

    “即便离开宫廷,我?也从来不敢在人前提起过这件事,更不敢报官。”

    洛姐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洛姐儿的?痛哭声落入方?长?史?的?耳中,她用倒叙、插叙,描述的?事情栩栩如生,教?让方?长?史?情绪也一道沉湎进?去。

    方?长?史?半响才恢复情绪,深深看了眼洛姐儿。他冷不丁道:“那你为何现在又愿意?说出?来?”

    总不能说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好官吧?

    方?长?史?盯着洛姐儿,只见洛姐儿含着泪花的?眼睛亮了亮:“我?阿爹背负着冤情而亡。我?阿娘家人视她为拖累,枉顾她一片真心。”

    “我?走出?掖庭之时,便下定决心。”

    “定要往上爬,直到能够教?人无法无视我?……才行。”

    “唯一没想到的?是……”洛姐儿想着简岚的?话语,想着简家人,她抽了抽鼻子,呐呐道:“我?失去了很好很好的?家人。”

    “但,我?……好像又能有家人了。”洛姐儿眼里?闪着泪光,颤声道:“我?,不想再等那么久了。”

    “而且……简娘子他们都很信任您。”

    “他们觉得您和孙刺史?……都是好官。”

    “…………”方?长?史?怔怔瞧着她,心里?翻腾的?情绪异常焦灼。他吐出?口气来,终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方?长?史?与张妈妈使?了个眼色,教?她扶洛姐儿起身,而后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要去信禀报于圣人,绝非一时半会能够处理好的?。”

    要是上头的?内容属实,恐怕长?安城里?会有一番大震动?,当然他也定然能得一番前途。

    当然,其中蕴藏的?风险也不小。

    方?长?史?的?指节在案上敲了敲,思考后还?是表示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暂时不会把这事告诉孙刺史?,也不会告诉方?家其余人,而是会调查一番内情后,直接送往长?安求圣人裁决。

    方?长?史?慎重说完自己的?打算,又教?张妈妈寻亲信人,把洛姐儿送到别庄上安置。

    且不说方?长?史?要如何查案,简家人则是次日举家去了趟道观参拜进?香,求老天爷保佑洛姐儿能为家人翻案,求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再过一日,便是除夕。

    简雨晴早早起身,屋里?的?婢女仆妇热情地迎上前来,先是含着笑叫了好,又与简雨晴洗漱,最?后簇拥着她开始更衣。

    绸子做的?里?衣,长?裙,狐毛与貂皮做的?皮裘,最?后还?有件绸布外衫。

    全套穿着以后,婢女们又簇拥着简雨晴坐在镜前,好生地与她梳发上妆,光是个发髻就捣鼓了两刻钟,最?后镜里?映照出?个教?简雨晴自己都有些陌生的?脸庞来。

    简雨晴瞧着镜子还?有些别扭,倒是婢女仆妇们精神振奋,还?又取下发簪步摇,又重新?换了套上去瞧瞧。

    恍惚间,简雨晴都觉得自己像是个大型的?洋娃娃。她无奈地睨了眼叽叽喳喳的?婢女仆妇,原想出?口拦着,又想着是除夕,就随她们打扮自己了。

    真真是古怪了,怎么就这么热情?

    简雨晴却是不知屋里?的?婢女仆妇,早就藏着心思许久了。

    瞧瞧那灶房里?做事的?杏姐儿,她都跟着芳娘子到府学食堂里?做活,俨然是下一位管事娘子的?候选人。

    灶房娘子的?确是个管事,可摆在别家哪有屋里?人得主家信任的??婢女仆妇们自是没人愿意?被?灶房的?人压下去,老早就有在主家跟前露脸的?心思。

    偏偏自家娘子是个痴迷厨艺的?,每日打扮得不修边幅,常常穿男袍也就罢了,就是发髻也是随便一挽,教?几名婢女仆妇只能干瞪眼。

    好不容易得了这次的?机会,所有人是群情激动?,齐齐拿出?百分百的?态度来。

    苦于没有地方?能够展现自己的?婢女们斗志满满,溢美之词是不断涌出?,巴望着自家姐儿能晓得妆容衣裳的?好,往后能多用用自己。

    简雨晴不懂,简雨晴吐魂。

    她瞧着镜子里?刚刚起床,便透露出?疲惫的?自己,终于开口打住众人的?捣鼓,表示现在的?这副妆容很好,不用改了,真不用改了!

    婢女仆妇这才惊觉自己过了,连连告罪,赶紧为简雨晴整理了发髻衣衫,簇拥着她往主院去了。

    胡师傅与简娘子坐在上首,瞧着简雨晴进?来就是齐齐双眼放光:“咱们晴姐儿,真真是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平时就得打扮打扮,多好看!”

    “来。”胡师傅从王叔手里?取来一枚匣子,送到简雨晴手里?:“给你的?新?年礼!”

    简娘子慢了一步,也送上个匣子。

    时下还?没有压祟钱的?概念,不过已有普通人家会给孩子准备铜板当年节礼物,富裕点的?人家会给孩子准备点金银珍珠宝石乃至各种饰品。

    简雨晴笑眯眯地说了吉利话,高高兴兴地收了下来。迟一步过来的?简云起和简岚也是一般,捧着匣子又凑到简雨晴身边,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阿姐穿得好漂亮。”

    “你不也是?”简雨晴手痒痒,弹了弹简岚系在发梢上的?两个兔毛球,乐得眉眼弯弯。

    “啊——阿姐不准弹。”

    “哎?为什么不行?瞧!摇摇晃晃的?真的?很可爱。”

    “哎呀哎呀哎呀!”简岚撒娇着,摇晃着脑袋躲避简雨晴的?动?作?。

    她年纪小,因此婢女仆妇们没给她佩戴许多金银装饰,而是扎着两个毛绒绒的?小球,随着她蹦蹦跳跳,毛球也晃晃悠悠,瞧着就像是只小兔子,煞是可爱。

    还?不止这些,就连新?做的?衣裳也是如此。简岚不但头顶毛绒球,而且衣裳锻裙边上也都缀着一圈白狐狸毛,小小的?简岚瞧着就像是被?白毛簇拥着,像是个毛绒绒的?小团子。

    简云起瞅了眼,又瞅了眼,见简岚注意?力都在简雨晴身上,也伸手去撩拨下。

    然后一动?作?,就被?简岚抓住了,简岚气恼地去拍,又被?简雨晴偷袭。

    三人嘻嘻哈哈闹腾着,直到管事来报院里?的?火堆已经燃起,他们才停止打闹,一道往外走去。

    仆役们早早把一些用破旧的?杂物取出?,笑盈盈地往熊熊燃烧的?火堆里?丢,这就是除旧迎新?了。

    再往后,是往火堆里?丢竹子。

    竹筒落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里?,不多时便劈啪作?响,时不时炸出?一片金红色的?火花来。

    都有这般的?篝火了,再不来个烤全羊都有些浪费。简雨晴提前教?人准备了羊羔子,如今更是兴致勃勃地撩起袖子,准备施展伸手。

    不过芳豆早就盯着简雨晴,见她想要上前帮忙忙唤婢女拦着:“娘子,今儿个您站在旁边瞧瞧就是,这事婢子来做就是。”

    简雨晴悻悻然地停手,瞧着芳豆领着人把扛着烤架出?来,上头捆着只扒皮去头去尾的?羊羔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尚在早上, 灶房里便开始准备了。

    芳豆得范大娘指导,早得了诀窍,教人把羊羔捆了, 没等羊羔反应过来就一刀过去, 存了羊血。

    两仆役三两下教羊扒了皮,去了头尾与内脏。

    羊内脏也?就?羊杂乃是好东西, 芳豆教人用盐巴和面粉洗净以?后,又焯水又是用各种香料炖煮, 后头与备着的羊骨汤和羊血一道,就?是暖身又好喝的羊杂汤。

    剩下的羊肉部分被紧紧捆在架上, 肉上割开数刀, 再用提前?准备好的料汁精心腌制入味。

    简雨晴动了动鼻子?,还未提问芳豆便利索地?交代料水的材料。

    简雨晴听罢,道:“做的不错。”

    芳豆用的腌制料水里含有花椒胡椒良姜白芷草果等物,都是去除羊膻腥气同时增香用的。

    “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

    “这里火势太大,怕是直接烤制容易烤糊。”简雨晴一眼就?瞧出问题所在,细细与芳豆说着。

    她?先?教几个仆役把火堆改了改位置,在头尾部烧烤, 把中间部分先?留出来, 等会再加火烤制。

    光是如此,简雨晴还不满意,她?瞧了眼肥嘟嘟的羊肉,又与芳豆说了几句话。

    芳豆微微一怔,连连应声,忙按着简雨晴的要求又去灶房了准备了番, 过了好半响才端着盛放着酱汁的瓷碗匆匆而归。

    按着简雨晴的指导,芳豆先?给羊肉正反面都刷上一层料汁, 等羊肉与料汁充分糅合后,再给边角处包上一层弄湿的毛巾,避免边角烤焦,最后才教仆役重新把整只羊搁到火上,慢慢炙烤起来。

    烤羊肉不能?用大火,否则很容易外皮烤焦,内里却还未熟透,要用慢火烤制,才能?让羊肉吸收酱汁的风味,变得鲜香美?味。

    简雨晴教芳豆与仆役厨婢瞧着,按着火势大小调整着羊身的位置,让整只羊羔都被火焰充分烤制。

    随着炙烤时间的增长,香味也?渐渐溢散出来,油脂顺着羊身滴答滴答落下,每一次落下都会惊起一片火花。

    烤全羊的香味也?变得越发浓郁。

    且不说简岚已无心逗弄湖里的锦鲤,跑火堆旁探头探脑,就?是负责转动烤架的仆役厨婢也?忍不住连连吞咽口水,视线更是完全无法从烤全羊上挪开。

    丰姐儿几个恰好是此时到的,都不用人引路,顺着香味便寻到院子?里。

    下面是燃烧的火堆,上头挂着烤得金黄焦脆的整只羊羔,光是看着就?让人生出食欲来。

    “哇,这味道好香!”

    “刚刚尚在门口,我就?闻到了这股子?香气。”丰姐儿与嫂子?走上前?来,与简雨晴几人道:“要不是今儿个还没到元旦,怕是隔壁人家都要上门来转一圈了。”

    元旦便是指的大年初一,待到大年初一街坊邻里都会走动一二,大门敞开迎接宾客上门吃席面,据说登门造访的人越多?,来年的运势就?越好呢。

    简家烤全羊的香气霸道得很,就?连在府外都能?闻到,凡是从简家家门口路过的行人,无一例外都驻足片刻,嗅着香气直吞口水。

    丰姐儿绘声绘色,直逗得几人发笑。

    待等上片刻功夫,简雨晴教芳豆取下裹在上头的毛巾,又调整火堆的位置,最后再往羊肉上撒上一层干料、胡麻和葱花芫荽等物,最后从烤架上取下,摆进大盘里。

    几人围上前?去,忍不住哇的一声。

    瞧瞧这烤全羊的外貌,闻闻那勾人魂魄的香味,几人口齿生津,恨不得能?立马来上一口。

    简雨晴挽起袖子?,手持菜刀,落在烤全羊外皮上。烤得酥脆略焦的外皮瞬间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不情不愿地?露出藏在里头的鲜嫩羊肉来,一道涌出来的肉汁以?及香味直把周遭人都给香迷糊了。

    简雨晴切下条羊腿与点肋骨,教芳豆拿去:“我们与丰姐儿喝喝酒,吃吃菜,你?拿去与家里仆妇婢女和小厮们分了,到后头好好快活快活。”

    芳豆欢欢喜喜应了好,先?教人把灶房里的羊杂汤端上来,又把先?头做好的小菜也?齐齐送过来,最后才领着羊腿去了。

    简家的婢女仆妇小厮齐聚在灶房外,先?去净了手,而后每人分得碗烤羊腿肉,另外取了碗羊杂汤与蒸饼,或坐或站或蹲着吃喝起来。

    “这羊腿肉真真是香得很。”

    “还有这羊杂汤……羊杂多?的和不要钱似的。”另外个仆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又去盛了碗:“家里喝过这般的羊杂,后门街上的羊杂汤我往后都喝不下去了。”

    出了简家后头的角门,多?走几步便有热闹的市井,到处都是卖吃食的铺子?。

    卖饮子?劣酒的、卖米糕糖糕的、卖索饼蒸饼的,当然也?有卖熟肉杂碎的都有,周遭府里的仆婢,都曾去那打?牙祭过。

    原本?仆役还觉得那边铺子?里卖的羊杂碎味道好,可吃过自家灶房用羊骨炖出来的羊杂汤,登时觉得那铺子?的羊杂碎膻味重,汤也?不够醇厚,有时候还能?从里头吃到杂物来。

    “还有烤羊肉……”

    “这羊肉也?太好吃了吧?我还是头回见着这么好吃的羊肉!”

    旁边的仆役闻言,珍惜地?嗦了口羊汤,慢慢咀嚼着口中的烤羊腿肉:“用了那么多?香料,不好吃才怪!”

    还有人嗦着骨头:“我喜欢吃这骨头,那一口下去老香了!”

    这一段是羊肋排,外皮烤得焦黄,皮下带着一点点脂肪,吃起来口感劲道,越嚼越香,与那丰腴肥美?的羊腿肉味道完全不同。

    “我还是喜欢羊腿肉,吃起来那叫一个爽,而且味道鲜嫩鲜嫩的!”

    羊腿肉很是紧实,吃着带有微微弹性,肥的部分大半油脂在烤制时已被逼出,剩余的脂肪香味分外馥郁。

    每一次咀嚼之后,缕缕肉汁便会从肉块缝溢出,与口中津液融在一处,放出曼妙的滋味来,教人震撼无比。

    后头仆役们稀罕得不行,前?头众人喝着酒水,同样?也?吃得高兴。

    丰姐儿与嫂嫂都爱羊蝎子?,嗦着里头的脊髓,再咬一口上头的里脊肉,美?得直眯起双眼。

    简云起好那一口羊脖,羊脖虽小但肉多?,而且都是紧实的瘦肉,一口下去满嘴生香。

    简娘子?和简岚都喜欢羊腿肉,尤其是内侧肥美?的部分。每咬一下,都会有细微汤汁溢出,教简娘子?根本?停不下来。

    烤全羊就?是这般,每人总有每人喜欢的部位,众人吃到后头,双唇都是油光滑亮的,唇边沾着各色香料。

    众人吃得肚滚腰圆,又坐在一起聊起八卦来。丰姐儿嫂嫂想起一事,微微坐直身子?,与几人说道:“说起来环姐儿,这都快过年了竟是教人送去别处了。”

    “你?说说,这事是不是很奇怪?”

    “秉哥儿回来与我说起,实在教人想不通。”丰姐儿嫂嫂蹙着眉,与简家人抱怨着:“明明是环姐儿受了欺负,怎么还将她?送走了呢?”

    欺负环姐儿的那几人虽说被赶去做了贱活,但总归是留着的。环姐儿身为受害者,倒是被送去府外,实在让人看不下去。

    简家人晓得环姐儿应当改叫洛姐儿,却是没与丰姐儿嫂嫂说道。

    在洛姐儿为自家平反以?前?,这事都得是机密,简家人不想引得其余人注意,更不想为洛姐儿惹上祸事。

    面对?丰姐儿嫂嫂的不满,简雨晴掩唇笑了笑,道:“不是送去别处,听说是张妈妈家老太太身体不好,得要买个人伺候。”

    “张妈妈乃是方长史的乳母,她?家的老太太连方长史都很注意,知?道后便教张妈妈在府里挑了个人。”

    简雨晴笑道:“那日张妈妈也?与我们说了,说等老太太身体好些,就?会教环姐儿回来的。”

    丰姐儿嫂嫂听罢,才长舒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众人闲聊罢,又去放了轮爆竹。

    随着天色渐晚,爆竹迸发出的金红色焰火也?是频频惹来不少惊呼,胡师傅瞧着,笑眯眯道:“等到晚上驱傩的时候,还有更厉害的呢!”

    “那不也?是爆竹吗?”

    “哈哈!爆竹也?有,不过最教人震撼的当属烟花!”胡师傅与几人说着,就?连简雨晴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好奇起如今烟花的模样?。

    当然,这得是用了晚膳后的事。

    等用了晚膳,重新整理了妆容衣服,简家人与丰姐儿、秉哥儿与他?娘子?,往西市方向?走去。

    半路上,众人还遇见范家人。

    众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去。

    今日晚间的扬州城,分外热闹。

    简岚瞧着人头攒动的西市,那是兴奋地?直往前?跑:“快来快来!”

    “前?面好多?人——”

    “小岚,慢点走——”缀在后头的简雨晴四人无奈得很,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教简岚走慢些,免得撞到人又或是迷路。

    “我才不会迷路呢。”

    “不止是迷路的事,阿翁与你?说市场上还有拐子?呢。”

    胡师傅招手教简岚过来,牵着手一道往前?走,同时还与众人说自己以?前?听说的事:“年年官署都有抓到人贩子?,可每年大大小小的节日上,照旧都有男娃女娃丢了的。”

    “要是运气好些直接抓到人贩子?,要是运气不好后头再抓着人,孩子?早就?被倒几手卖到别处,再想见到爹娘那是难于上青天。”

    简岚听胡师傅这般说,心里也?有点怕了。她?不敢跑远了,紧紧攥着胡师傅的手,乖乖跟着众人往前?面走去。

    待他?们挤到最前?头,连简雨晴也?被眼前?景象惊得张大了嘴,忍不住哇的一声惊呼。

    好壮观!!!

    只见场内沿着大道,摆着一连串的火盆,被簇拥在正中央的一对?面戴老翁老太面具的男女,身侧围绕着上百个戴着孩童面具的年轻男女,正随着周遭月师的吹拉弹唱而舞蹈。

    在他?们的后方和四周,另外还有戴着鬼面具,手里拿着各种奇怪道具,有节奏地?发出怪异嚎叫,教人不知?道该把视线落在何处才好。

    乐曲渐入高潮的同时,四周骤然响起噼啪声。简雨晴顺着声响看去,发现四周百姓正把手上的竹子?丢进一个个火盆里,每一次爆发出的砰砰声,都能?让戴着鬼面具的舞者退缩一下。

    站在中央的两名舞者振臂一挥:“父老乡亲们——让我们一起把鬼赶走!”

    绕是简雨晴,也?没忍住加入其中尖叫起来。仿佛是被百姓们的气势所惊到,戴着鬼面具的舞者纷纷往外退去,不过还有人犹不死心,在那探头探脑,甚至摆出一副不怕爆竹的架势。

    就?在此刻,天际传来嗖的声音。

    简雨晴下意识往天空看去,只见绚烂的烟花骤然炸开。

    接二连三,连绵不断。

    第一百八十九章

    简雨晴眼底映照着烟花, 怔怔出神。

    头回见着这般景象的简娘子等人,已是?激动得红了脸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空, 无数胡师傅先前的描绘到现在, 才有?了真实的模样。

    伴随着?烟花的绽放,那些戴着鬼怪面具的舞者纷纷向后逃窜, 领头的舞者又是?振臂呼喝,领着?带孩童面具的男女追击上去, 吹拉弹唱好生热闹。

    简雨晴一家瞅着?,津津有?味看?到下响, 直到舞者四散而去, 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阿姐阿姐!咱们明?天去买烟花吧?”

    “傻丫头。”胡师傅闻言,忍不住笑了。他与简岚道:“那烟花可不是?能买卖的东西,唯有?元旦这般的大节,咱们扬州城里才能放上一放。”

    “啊?为什?么啊。”

    “嗅到这股子味道没??”胡师傅没?说答案,而是?笑着?问简岚几个。

    “是?有?股味道,说不上来?有?些像是?烧炭后的味道,也有?点像是?爆竹的味儿?。”简岚抽了抽鼻子, 苦思?冥想着?。

    在烟花爆竹炸开后, 城里大街小巷都有?股硝烟味,经久不散。胡师傅闻言哈哈一笑,回答道:“这味道与炮弹的味一样。”

    “炮,炮弹!?”

    “别看?阿翁现?在不中用,以前还跟着?军队打过匪徒呢。”胡师傅拍了拍胳膊,唏嘘得很:“我当时闻着?味就觉得奇怪, 后头来晓得那做烟花的材料能做炮弹哩。”

    “阿翁怎么就不中用了?张妈妈那日考了我的学问后还说您厉害,教得比她好类。”

    “瞧你小嘴甜的。”胡师傅也忍不住, 伸手撩了把简岚头顶的白毛球,脸上禁不住露出笑来:“这烟花只有?官家才能制作,每年做的数量都要上报于朝廷。”

    “那我们只有?来年才能看?到啊……”

    “是?吧?要不就得等朝廷里出了什?么大喜事,那才能再放上一波。”胡师傅点点头,“要是?放的最?多?的,还得是?长安,据说那边的士族人家都能放一放呢。”

    顿了顿,胡师傅又道:“不过,我也是?听说罢了。”

    …………

    前一日用得油腻,后一日便得吃些清淡的。简家人早上便用了碗泡泡馄饨,用鸡汤做的底,里面放上点虾皮紫菜等物调味,最?后放入煮好的泡泡馄饨。

    此馄饨又与平时吃的大个馄饨不同,简娘子舀起一个往嘴里送,吃着?清甜爽口的味道,与简雨晴道:“上回有?人嫌馄饨里馅料太多?,吃起来与饺子相似,要是?吃到这个应当就不会抱怨了。”

    “那得嫌弃肉少了。”简云起道。

    “说不定啊……”简雨晴想起前世关于小馄饨的笑话,忍不住笑弯眉眼:“要问这一碗泡泡馄饨下去,猪有?没?有?受伤了。”

    简娘子和简云起乐得前仰后合,至于胡师傅更是?被?呛了口,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原本早食过后,简家人就准备教芳豆带着?人回河头村去置办席面的,没?想到的是?一大早上简家便来了拜访的客人。

    打从第一位宾客进门,到访的马车便是?络绎不绝,宾客更是?数不胜数。上至官署的不少官吏,再到府学的诸位博士乃至学子,另外还有?住在周遭的住户,人数远远超过简家人的预期。

    河头村里的席面也暂时顾不上了,简家人全数忙碌起来,更让几人头痛的是?除去登门拜访的宾客外,送来邀请简娘子等人出席的帖子也是?如雨般落下。

    到底是?几人没?经验,没?注意时间变迁,他们这大半年身份地位的变化,已让结交的人物乃至要做的事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几人晚间,紧急来了个磋商。

    次日乃是?初二,芳豆带着?人手回了趟河头村,置办席面请诸位邻里,并代简雨晴与众人发了红包。

    胡师傅与简岚在家中接待往来的邻里宾客,而简娘子带着?简雨晴和简云起到去左邻右舍转一圈,说些拜年话,送些伴手礼,吃些小点心。

    等到初三,简娘子带着?简雨晴,胡师傅领着?简云起再去各家赴宴。简雨晴这么转了两圈,倒是?把扬州城里数得上名号的官家娘子都认了个遍。

    其?中自?是?不乏为简雨晴与简云起两姐弟说亲的,简云起未来定然是?官身,虽不知道未来官途如何,但瞧着?稳妥老实,是?众人心头好女婿的人选。

    几人与简娘子说了几句话,瞧着?简娘子也不像个难弄的,登时有?了精神气,不少人都凑上来询问——有?下州长史的侄女,太史令的二女儿?,又或是?下州司马的女儿?,还有?府学博士的外甥女,又或是?下县令的女儿?……

    简娘子听得瞠目结舌,才知道儿?子居然这么受欢迎。

    比起注定为官的云哥儿?,为简雨晴讲人家的就少了许多?,其?中最?好出身最?好的是?下州长史之子,其?余基本都是?下县令的二儿?子,上县丞的儿?子之类,要不索性是?商户人家的,更有?个介绍百味居老板的侄子。

    简娘子听到最?后,警惕心瞬间暴涨,起初那点心动登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赵家人的事刚刚过去,天知道这些介绍的是?好是?坏,瞧着?人模人样的,说不定里头暗怀歹意。

    简娘子脸上带笑,心里却是?直泛嘀咕,用拖延话术暂且敷衍过去,而后问了儿?女意见,也觉得自?己?底蕴不够,还是?不急着?一时,寻个知根知底的才是?。

    提到赵家人,不得不说说他们的近况。

    赵家人还从未过过这般的新年,除去赵老爷子病倒外,赵掌柜与另外两个主?事的赵家人尽数被?官府抓了去,依着?律法恐怕是?要判上三五年。

    这也就罢了,问题在于赵家人赖以生存的西市酒楼和旁的生意都被?查封,竟是?乍然间就没?了进项!

    赵家人先头还没?注意,忙着?争家产,打听官署案子进度。还是?家里账房瞧着?不对,连连赶来说明?,这才让剩余的人醒过神来。

    老天爷!赵家人登时乱成一团。

    整个新年,他们都是?在愁云惨淡中度过。倒不是?赵家人没?曾努力过,只是?官署那边烦他们得紧,根本不准备让西市酒楼立马重新开业,加上里头外面雇的厨子不是?进了牢狱,就是?跑路了,只剩下了一通烂摊子。

    最?后赵家人朝着?后头的股东去信,想求对方支援一二,只是?没?得到半吊子钱,倒是?管事上门阴阳怪气了一通,还要教他们赔偿损失。

    赵家人没?敢得罪来人,只好变卖家当凑了钱——没?了进项,还欠了一屁股债。

    剩余的赵家人没?了脾气,更是?无心再寻人操持西市酒楼,打起了卖掉西市酒楼还债分钱的心思?。

    而年后上班头一天,简雨晴与范厨等人就从仆妇口中得到西市酒楼转让的消息。

    “真的假的?”

    “婢子的那位嫂子,如今正在副监府里做事,断然不会拿这些事来搪塞婢子的。”

    仆妇知晓简家人与范家人都烦赵家人的事,忙拿出这事供几人取笑,见简雨晴不信,连忙交代了消息的来源,与简雨晴说了那位副监家的二房便是?百味居掌柜的妹妹。

    “听说赵家年里便去了几户人家那拜访,想要私底下成交呢。可是?那西市酒楼的名声臭得要命,赵家又要的价高,人家富户也不是?傻的。”

    “一来二去,就谈崩了。”

    “赵家人还不是?寻了一户,多?登门几回,旁的人家就知道了差不多?了。”

    范厨听罢,那是?气得心肝肺都疼,气得脸色发青:“好好好!好一帮混账东西!”

    “多?少年才打下来的业绩,哈,就被?他们半年功夫霍霍完了,到最?后就丢出两个字:甩卖!”

    大半年啊,才大半年啊。

    绕是?范厨早觉得西市酒楼已是?日暮西山,饶是?范厨觉得这回事闹得有?些大了,也没?想过赵家人居然会这么迫不及待,当即就想甩卖了西市酒楼。

    这事,教谁听了都傻眼。

    仆妇原本是?想讨个好,得个赏钱,见着?范厨气愤的模样才晓得自?己?怕是?弄巧成拙。

    她当即没?了幸灾乐祸的模样,敛了表情,蹑手蹑脚去了旁边,假装没?听见其?余仆妇的笑话声,老老实实去做事了。

    范厨气不打从一处来,要不是?头日工作,他非得去赵家人门口问问。

    “范厨,你问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范厨听罢,心下不乐意。

    简雨晴瞅了眼他,道:“你是?想教他们再去寻几名厨子,又或是?寻你去当大厨?你乐意帮赵家人赚钱吗?”

    范厨张了张嘴,高涨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泼了个彻彻底底。他再是?傻,也不可能去西市酒楼当主?厨,更不会傻傻的送上门教赵家人用。

    范大娘听罢,也点点头:“就是?。”

    范厨沉默片刻,拿过菜刀像是?剁赵家人般剁起肉馅来。

    简雨晴瞧着?范厨反应,想他还要点时间接受。她收回目光,把心思?落回今日的早食上。

    旁的铺子通常放假要放到初五初六,甚至有?些要到上元节后才重新开业,府学介于两者之间,在年初十开学。

    过年十几天,学子们应当都是?在走亲访友,大鱼大肉惯了。

    简雨晴想了想,今日早上准备的吃食便颇为清淡:鸡肉粥、泡泡馄饨、春卷与鸡蛋煎饼。

    清爽适口的鸡肉粥,炖煮得稠密醇厚;薄如蝉翼的泡泡馄饨,配着?鸡汤很是?鲜甜润口;经典百搭的鸡蛋煎饼,教人吃得停不下来。

    里头最?为诱人的当属春卷,有?甜口的豆沙馅,还有?咸口的韭菜豆芽菜,以及咸菜春笋馅的。

    有?人喜欢甜甜的豆沙,简雨晴更喜欢咸口的。切成细丝的春笋、咸菜、豆腐干,又或是?豆芽菜与韭菜,口感清爽咸香,恰好能够消解春卷皮经过炸制而带来的油腻。

    就连春卷皮,简雨晴都是?亲手做的。

    她自?信满满,结果别说得来赞美声,倒是?荣获一片抗议:“太清淡了!不行啊!”

    “?????清淡?”简雨晴迷茫。

    “…………”看?出简雨晴神色的学子心态都快崩了,叶生首当其?冲,几乎都快要痛哭流涕:“我们这十几天过得啊……我从未过过这么可怜的元旦!”

    “我回到家里,那馄饨烧麦就被?人抢了!呜呜呜呜呜,您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

    “呜呜呜我懂!”

    “呜呜呜呜呜我也是?啊!”

    “吃过府学食堂的菜,回到家里我吃的都是?啥!?”

    共鸣声此起彼伏,更有?人说到伤心处忍不住流泪,到最?后食堂里更是?充斥着?各种呼喊声:“我们要红烧肉!炖羊排!”

    “我要京酱肉丝!糖醋排骨!”

    “我要炸鸡!还要锅包肉!!!”

    第一百九十章

    这场景, 谁看谁不迷糊啊。

    声音传到食堂外,让蔫巴巴的官吏博士们也打起精神,没忍住纷纷往食堂涌来。

    他们听罢学子们的话语, 瞅了眼案上的早食,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不少?人甚至也纷纷加入学子们的队伍,在旁边添油加醋, 火上浇油:“没错没错,我想吃狮子头!”

    “回锅肉!鱼香肉丝!”

    “葱爆羊肉!红烧排骨!”

    简雨晴看着其中几名过年期间还登门?造访, 没少?在自?家蹭吃蹭喝的官吏和博士,险些?被他们的操作给气笑。

    气恼归气恼, 无奈归无奈, 简雨晴还得努力安慰这般吱哇乱叫的食客。

    她好声好气,表示今日午食定?然?教他们吃个痛快,而且她还在筹备一道美味吃食,等上新时定?然?会教他们大吃一惊,这才勉强让众人安静下来。

    这新吃食说的便?是螺蛳粉,事实上螺蛳粉里别的食材好找,唯独酸笋难寻。简雨晴等到元旦刚过, 就教人与?黄叔说了, 往山野之地寻觅春笋。

    春笋是元旦后开始冒的,刚开始少?些?,往后三个月更多见。不过对村里人来说,寻觅春笋并不是个难事,毕竟山里最不缺的除去各种野菜,就是这个。

    昨日说的, 今日一早成筐成筐的往城里送,顺带还送了不少?野菜来。

    简雨晴留了部分做菜——比如早上的春卷里用的就是这, 另外都去皮,在削掉外层最老?的一层皮即可。

    这些?笋子切开,并洗净装进坛子里,再往里倒入井水或者?山泉水,直到把笋子全?数浸泡在其中,然?后密封并放到阴凉处。

    想要变成美味的酸笋,那?估摸还得要个二三十?天。

    “真真是从未见过的新鲜吃食?”

    “对,我保证,保证你们到时候都会大吃一惊,然?后喜欢得不得了!”简雨晴重重点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食堂学?子瞧着简雨晴的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他们努力想了片刻,也没察觉出问题所在,抱着满心期待又问道:“那?中午呢?”

    “今日中午的主打菜是春笋,会有各种与?春笋有关的饭菜。”

    春笋采摘后,要是没有及时用掉那?是会变老?的!简雨晴想着后院里堆着的春笋,那?是磨掌擦拳打算用最快速度干掉。

    虽然?学?子听着不是想要的大肉菜,但也抱着期待。现在毕竟是春季,是吃春笋野菜的好时机。

    也有人回过神:“说起来,简娘子是去年夏日才入府学?食堂的。”

    “对哦?那?时候还在做煎饼呢!”

    “对对对,春季的菜品我们都没吃上!”

    “是吧?想起来就可惜。”

    “唔,哇!这春卷好吃哎?”

    学?子们想罢,生出期待的同?时也重新把目光落回早食上。且不说瞧着清淡的其余三样,炸春卷还是教不少?人喜欢的。

    酥酥脆脆的外皮,配上或咸或甜的内馅,随着不少?食客的赞道声,剩余围在灶房前的学?子也纷纷四散而开,端着碗盘到一旁吃早食去了。

    简雨晴瞧着,总算是长舒了口气。她打发走?学?子们,目光一转看向没热闹可瞧,偷偷往外溜的四名官吏博士:“李博士、许博士、胡官人、郑官人——你们看热闹可看得高兴?”

    “晴姐儿,我错了。”

    能与?学?子混在一起的四人也都是年轻的,他们脚步一顿,听着声面上都泛出心虚来,像是李博士更是立马服软道歉。

    他们混在学?子里头,半是看笑话半是逗弄,反正绝对没有故意找事的心!

    找谁事也不能找晴姐儿啊!

    要是晴姐儿发了恼,教菜色难吃点,他们得悔得肠子青不说,说不定?还得被同?僚暴揍一顿。

    简雨晴也只是说上一句,哪会真平白无故得罪人。她摆摆手原谅了四人,倒是闹得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回头还送了酒水、自?家腌的酸梅等物?来赔礼。

    算不上贵重,只是心意。

    简雨晴瞧着,也是笑着收下了。

    且不说学?子们念叨去年开春的遗憾,就是简娘子也忍不住回想起去年的事。

    要是去年她说自?己过一年能穿上绸缎衣衫,住上豪宅院子,与?刺史?娘子坐在一道说话……嗯,那?她自?个儿都得以为自?个儿疯了。

    那?时候,全?家还靠腌菜酱萝卜过活呢。

    简娘子唏嘘之余,拉着简雨晴念叨片刻,瞧着简雨晴教人把砂锅拿出来,她登时面露欢喜:“晴姐儿今日是要做焖饭?”

    “嗯,准备做个春笋腊肉焖饭。”简雨晴想了想,又道:“也能叫它?冬去春来饭,拿来当头一日的午食最是合适不过。”

    “冬去春来饭?”简娘子重复道。

    “闹。”简雨晴取出咸肉和腊肠来,与?简娘子看:“这两样都是腊月里的吃食,即为冬去。”

    “而——”简雨晴伸手点了点春笋、春韭菜和豌豆:“这几样便?是年后开春的吃食,即为春来。”

    “原来如此!”简娘子越听越有道理,这碗冬去春来名字直白又颇有巧思,更是与?食材契合得很。

    开学?头一日吃这个,可不就是正好。

    简雨晴把提前教人泡好的粳米和糯米取来,放入砂锅里焖煮。另外再起油锅用豆油和猪油一道炒制咸肉腊肠,后头再把焯水的春笋、韭菜和菘菜放入一起炒制。

    待米饭半熟,便?能把炒好的蔬菜与?豌豆一起摆上去,再继续焖煮。

    不用多久,锅子里便?响起滋滋声。

    简娘子嗅着香味,听着噼啪声响,咽了下口水:“听听这声音,待会儿肯定?能结上好大一片锅巴!上回吃板栗焖饭的时候,那?锅巴就香得嘞!”

    简娘子爱吃锅巴,每回盛饭锅底的那?些?锅巴都由她吃了。那?底部焦焦脆脆的,上头稍稍有点粘牙,或是单纯的米香,又或是带着酱香味,那?叫一个好吃。

    “那?做个小米锅巴吧?”

    “小米锅巴?”简娘子闻言,微微一愣。

    “锅巴做起来没什么难的,就用粟米与?面粉就行,哦,也有个问题。”

    “我就说哪里这么简——”

    “得先把粟米泡上两个时辰。”没等简娘子说完,简雨晴补充道。她教人去取了粟米来,先用清水泡着,而后再与?简娘子说道:“现在泡上,得午后咱们再来做锅巴吃。”

    简雨晴交代完事,转身去准备白汁春笋鮰鱼,帮工们已提前把鮰鱼宰杀好,并清洗切块。

    简雨晴瞅了眼,往那?寻了几根最是细嫩的春笋,去皮拍扁再切块。

    热锅冷油,豆油与?猪油同?时放入其中,先炒香葱姜蒜片,而后再往里放入鮰鱼块。

    酒水去腥,加水大火炖煮。

    等上片刻功夫,再次掀开锅盖就能见鮰鱼汤汁白皙醇厚,再放入焯水后的竹笋,用盐、糖与?胡椒粉微微调味,再大火把汤汁收干,略显粘稠后洒上青葱出锅。

    全?程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简单到极致的调味,却让灶房里充盈着浓烈的鱼香,教范厨也忍不住频频点头。

    他持木筷夹起块鮰鱼,品着鲜嫩柔和的鱼肉,忍不住频频颔首:“鮰鱼肉厚如鸡肉,无刺鲜嫩,吃起来着实过瘾。”

    “好嘞,对了还有什么菜?”

    “接下来是腌笃鲜,最后做个油焖春笋就是。”

    “明儿个再来春笋焖鸡,还有个纯鲜的春笋焖饭……”简雨晴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琢磨着用上两日,把院里的竹笋都消灭干净。

    “啊?四道春笋菜?”

    范厨听罢,连连叫停:“晴姐儿?哪有一天四道春笋菜的?笋吃多了容易胃疼,学?子年轻吃得消,怕是年纪大的博士官人也不行,教我说刚刚那?道焖饭与?这道白汁春笋鮰鱼就差不多了。”

    简雨晴想了想,范厨说的也有道理,暂且撤回了打算。她按着范厨的劝说,准备把六道吃食分成三日用掉,不过这样一来今日的菜又少?了两道。

    “学?子们刚刚不是吵着吃肉吗?”食堂里的呼声自?是传到灶房院落里的,教范厨听得清清楚楚:“就满足满足他们罢。”

    “也是。今儿个有鱼了,那?再来个回锅肉?还是锅包肉?另外配个油豆腐炒菘菜吧。”简雨晴想了想,随口报出菜名来。

    范厨想了想:“锅包肉吧?”

    几人敲定?菜品,立刻忙碌起来,倒是学?子们中午刚踏入食堂,见着锅包肉的瞬间各个喜形于色!

    瞧瞧!这金黄酥脆的外型!

    闻闻!这教人心动的香味!

    光是瞧着炸得金黄酥脆的锅包肉,瞧着上头粘稠流淌的酱汁,学?子们已是开始吞咽起口水。

    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美味!

    刹那?间,学?子们便?兴奋起来,那?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样子仿佛回到放假前。学?子们蜂拥上前,喜滋滋道:“简小娘子早上还瞒着咱们。”

    “就是就是,明明有锅包肉的嘛!”

    “…………”站在窗户里头的简雨晴,脸上闪过一缕心虚。她清了清嗓子,颔首回应几句,回头就对上范厨似笑非笑的表情。

    学?子们喜上眉梢,取了锅包肉又往旁边看,后头是油豆腐炒菘菜、白汁春笋炖鮰鱼……

    “这鱼好香,瞧着好味。”

    “可惜怎么不是鱼汤?瞧着我就想喝鱼汤了。”

    “鱼汤多见,这般雪白浓稠的汤汁少?见。”也有学?子在旁反驳道,“教我说这汤汁拿来拌饭应当美得很。”

    有人看着菜品又瞧着鱼头:“要不是上头写着鮰鱼,我瞧着还以为是鲶鱼。”

    “鮰鱼?我外祖住江阴那?,炖鮰鱼是常常吃的菜色。”也有人瞧着眼熟,很快与?众人解释:“这鱼肉肥厚,而且没刺,鱼腥气也不重,我外祖家常常用。”

    “不过这鱼外头不多,少?见。”

    “没想到府学?食堂今日居然?会做这个鱼。”

    其余学?子听罢,那?是纷纷拿上。

    最后头当然?是那?碗冬去春来饭——学?子们都是读书人,看了里头食材登时醒过神来,禁不住齐齐露出笑容。

    这般的冬去春来饭,谁能不来上一碗?

    饭铲刮过砂锅底部,滋滋声便?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

    随着烤得焦黄的锅巴被翻出来,米香也终于突破春笋与?腊肉等物?的联手包剿,瞬间扩散开来,绽放出独特魅力,直勾得后头排队取餐的学?子心痒痒,连连吞口水:“哇……好香!”

    放到嘴里,那?就更香了。

    春笋本就脆爽得很,自?带的鲜味里还带着一股咸肉的芬芳,味道变得格外丰富,而经过炖煮的咸肉口感软和许多,却又不失紧实的口感,教人反复咀嚼,根本舍不得咽下。

    当然?要说最好吃的还有米饭,米饭已完全?吸收了春笋、咸肉乃至腊肠等物?的香味,鲜得令人咋舌。

    一碗饭里,存着冬日与?春日。

    学?子们根本停不下手上的筷子,一口接着一口扒拉。

    第一百九十一章

    “活过来了~”

    外头学子风卷云残, 满足畅快地干掉了整桌子吃食,眉梢眼间皆是满足:“呜呜呜呜这么多天,我终于熬过头了!”

    “往后?, 每日都有好吃的了。”

    “光是想想, 我在府学读书的劲道都足了!”

    “别高兴得太早。”旁边的学子捧着空荡荡的瓷碗,忍不住给同窗泼了一盆子冷水。他喟叹一声:“开了春, 你忘了意味着什么吗?”

    “……开春?”那人咬着木筷疑惑。

    “你是不是傻!?”说话的学子没忍住,反手拿着筷子在他头顶敲了下:“再没多久, 咱们就得往长安去了!”

    话语一出?,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再过二三十天, 在场三分之的学子都要出?发前往长安, 准备参与礼部试,唯有通过者才能参与秋闱。

    学子们想到考试,内心激动,那意味着多年的学业终将迎来开花结果?的机会。

    偏偏,这也意味着……

    不知哪名学子率先惊呼:“那往后?我们岂不是吃不到简家食堂的吃食了?”

    这不废话!

    今年要前去赶考的学子们齐齐翻了个白眼,对?其怒目而视。只是回过神?来,众人瞧着食堂喟然叹息, 满眼皆是不舍:“嗐, 就最后?一段时间了。”

    “呜呜呜呜呜……”

    “我的梦想刚刚实现,又骤然破碎。”

    “这些日?子我一定要吃饱!!!”

    “哈哈哈没事,我们会代?替你们多吃的。”也有今年不参考的学子,厚着脸皮往几人身上戳刀子,引得一片怒目和声讨。

    “其实还有个办法的。”有人瞧着同窗们只差抱头痛哭的凄惨样子,没忍住开口?说道。

    “??????”

    “咱们可?以考上以后?, 争取回到扬州城为官!”那人见众人没反应过来,眉飞色舞道:“即便不能到府学里做事, 在官署里的官吏每日?也能拿到简厨娘提供的餐食。”

    “对?哦。”

    “竟是有这种办法!”

    “就是扬州城官署里官吏都有定数,咱们就算是考上也很难调进来。”

    “这么说也是哦……”

    “教?我说咱们应当请博士们努努力,留几个空位给咱们嘛?”也有学子异想天开,升起向上管理的念头。

    且不说能不能做到,光是提出?都让旁边的同窗钦佩不已。他们有说有笑?,离别的愁云也消散不少?,到最后?叶生拍板道:“甭管后?面的事了,能碰到简娘子这般的人物来负责食堂,咱们已是幸运得很。”

    “是啊……”

    “咱们已经享受了不少?了。”

    “说的没错。”赵生瞅了眼另外三分之二今年不去赶考的学子,顺便给他们也浇了盆凉水:“去年简娘子与府学就签了一年的合约,这都过去半年了。”

    “现在简厨娘外面开了铺子,听说连其余州府都要开起分店了。”赵生瞧着那些个学子,端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碟站起身来。

    他把碗碟托盘分放到收集的水桶里,再转身看向几人:“你们说说,简厨娘会续约吗?”

    剩下三分之二的人脸也青了,他们没了幸灾乐祸的精神?,倒开始忧心忡忡。

    几人享受过府学食堂的美味,完全不敢想要是回到以前的话……

    光是想想,鸡皮疙瘩就冒出?来了呢。

    学子们忧心忡忡的同时,却觉得有股子淡淡的香气从灶房里飘了出?来。

    简雨晴没注意食堂里的纷争,而是兴致勃勃教?着茜姐儿与杏姐儿做小米锅巴。

    刚刚泡好的粟米沥去大半水分,再与面粉搅拌成絮状,渐渐揉成个软硬适中?的面团,然后?擀开成一个大大的正方形薄片。

    再在面饼上戳出?小洞,最后?左右横竖各来几刀,把面皮分割成小片。

    准备就绪,便可?以下锅油炸。

    随着面胚落入油锅,表面立马泛起金灿灿的波浪。待颜色变成浅黄并?浮起,再沥干油分复炸一遍。

    经过两轮炸制的锅巴已变得金黄焦脆,空气里也弥漫着小米的香味,最后?往上洒上孜然等物做的干料粉,抖抖均匀便是大功告成。

    简娘子看直了眼,没想到这锅巴竟是能这般做出?来?这般做的锅巴其实与她平日?爱吃的锅巴有点?儿区别,没了粘牙的部分,瞧着就很是酥脆,同时散发一股恼人的芳香。

    “阿娘,您来尝尝看?”

    “哦,哦哦。”简娘子咽了下口?水,忙不迭捡起一块来。

    刚刚炸好的锅巴长得四四方方,端端正正,焦黄色的外皮上落着斑斑点?点?的香料粉,浓厚的香味更是扑面而来。

    简娘子欢欢喜喜地放入口?中?,伴随着咔嚓咔嚓的酥脆声响,油香味裹挟着香料的滋味一道在她的舌尖散开。

    “唔——好香!”

    “……简娘子,您在吃啥好吃的?”

    简雨晴与简娘子几人抬眸看去,被堵在窗口?的学子脑袋惊了一跳。他们伸长脖子,目光幽怨地凝视着两人,确切说应该是凝视着那一小块锅巴。

    “简厨娘偷吃!”

    “我们还想着马上离开府学,正伤心呢!简厨娘您倒好,竟是躲在灶房里偷吃新鲜玩意!”

    学子们义愤填膺,怨念十足。

    被逮了个正着的简娘子有点?不好意思,把盛着小米锅巴的竹篓递上前去,同时询问学子们:“马上离开府学?”

    “是啊,春闱。”

    “再过一个月,也得出?发了。”有更熟悉简家的学子想起简云起来,顺口?与简娘子道:“云哥儿前去长安的时间,也应当是这个前后?吧?”

    简娘子回过神?来,连连应是。她想着这事,等回到家都是心不在焉的,窝在胡床上都是长吁短叹。

    简雨晴扫了眼简娘子,先寻芳豆交代?了事,她想着那小米锅巴做法不算难,准备放到简氏小食肆里制作?销售。

    再者她教?芳豆去牙人那瞧瞧,挑几个老实肯干的回来:“……家里的人手实在不够,又不好教?外头的人来,还有春姐儿那也得添点?人过去帮忙。”

    简雨晴缺人,非常缺人手。

    虽说今年过年简家人没回河头村,但芳豆还是回去过的,加上后?头黄娘子等人也来城里过了,两者都会说起些许村里事。

    比如春姐儿爹娘寻不到春姐儿,又无法登上简家大门?,过年时还胡搅蛮缠要粉丝坊再与她家一个工作?,闹到后?头官人寻了幌子,赏了两人二十板子才教?他们老实。

    又比如粉丝坊那揪出?个偷盗粉丝转卖的村民。

    “粉丝坊里的福利多好?”

    “才做了几个月,里面做工的都攒下往昔一年都不一定能攒下的钱,平日?里休息也好,常发的布料吃食也好……样样都是外头铺子给不起的。”

    “只因那边给了他们五贯钱,就脑子糊涂做出?这等事,丢了自家的前程。”

    黄娘子说起这件事还唏嘘得很,与简雨晴几个道:“教?我说你们不回村里也好,村里的气氛啊与过去不一样了。”

    “我与你们黄叔想了。”

    “刚好思哥儿长大了,咱们攒的钱也不少?,后?头也租到城里来。”黄娘子当时说话时,多少?有些心灰意冷。

    在她看来,好不容易能攒下点?银钱,村里人的日?子也应当越来越好。可?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人家是不少?,但仗着村里出?了个简家,就吆三喝四的,偷懒耍滑的也不少?。

    原本吃苦耐劳的村民,也渐渐变得挑剔,她与郎君去收购蔬菜鸡鸭等物,也渐渐出?了不少?嫌弃价格太低的声音来。

    芳豆在旁边附和,说春姐儿爹娘还打她的主意,见她不耐烦又有家丁瞅着才离开,还有人借着醉酒说简家不厚道,赚了那么多给他们就这么点?。

    “听这话,倒像是他们出?力的。”

    简雨晴听得恼火,脸色甚是不好看。

    别说是黄娘子和芳豆,就连简娘子面对?简雨晴黑沉沉的脸都没敢说话。

    几人坐旁边瞅着简雨晴,只见她唤范石进来,教?他从开春起减少?河头村的食材供应,另行选人到别的村寨收购,另外还要他去魏官人几位府上走一趟,请魏官人务必要对?粉丝坊严格些,不必给她面子情?。

    连着吩咐下去两件事,简雨晴的郁气才出?了大半,黄娘子本就是个心细的,登时察觉出?简雨晴的心情?有所好转,忙和声安慰道:“村里人糊涂,不知好歹,晴姐儿别与那些人计较,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黄娘子放心,我就是烦他们。”

    简雨晴自知是自己先前对?村里人太过宽容,又频频给他们好处,倒是纵得他们以为得了大靠山,又以为自己心软,想骑到自己头顶。

    她略过河头村的话题,问起思哥儿的学业,后?头又教?黄娘子早日?搬到城里来:“我家里现在也有好几个铺子,正缺人手呢。”

    黄娘子自是满心愿意的,连连应了声。

    只是简雨晴经过这一茬,到底是没了提携村民的心思,没有再去村里寻觅下一批学徒的心思,而是往牙人那挑了批人。

    像是简家这般做吃食买卖生意的,比起外来的雇工,买来的奴仆婢女要安全牢靠得多。

    就是人买来后?,还得再培训教?育。

    还好如今芳豆已是熟手,有过指导杏姐儿和雪娘子等人的经验以后?,新人的培训事务也是上手得极快,几日?功夫已是差不多能上手。

    简雨晴打发芳豆再去选一批人来,而后?才打起精神?,走到简娘子身边:“阿娘愁眉苦脸的做什么?你去年这个时候巴不得阿弟能去长安呢。”

    “你又来打趣我。”简娘子白了眼简雨晴,又揽着她坐在身边。她眼见着上长安的日?子越来越近,胆子也是越发虚了,眉梢眼间都笼上层阴霾:“你说……咱们要不叫云哥儿别去了?”

    “阿娘,您说什么呢。”

    “你瞧瞧你爹他在那丢了性命,还有洛姐儿的爹娘也在那边丢了性命。”简娘子想着,又觉得长安城不似旁人说的那般美好,倒像是只狰狞巨兽,说不定会一口?——

    简娘子打了个寒颤,不敢往下想了,她越想越急,嘴里都要冒出?两燎泡来,腾地站起身来,像是无头苍蝇满屋子打转。

    “不行不行,我得劝劝。”

    “阿弟都读了好几个月书了,您这时候闹他做什么?”简雨晴瞧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现在教?他不去,岂不是教?他浪费了这些日?子?”

    “哪,哪有?还有你咋就不担心呢?”

    “我当然担心啊。”简雨晴淡定回答道。

    “我怎么没看出?来……”

    “阿娘——阿弟总归要出?去走走的。”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

    “阿娘!他已经十七岁了,又不是小孩子。”简雨晴哭笑?不得,河头村里与简雨晴简云起同岁数的郎君娘子,不少?已有了孩子。

    “再说了——要是他不去长安考官的话,那后?头也得去旁的城市开拓生意,到时候您也吵着不教?他去?”

    “…………”简娘子不吭声了。

    “哪有担心出?事就不让人走的理?要说您自己去说,到时候您被阿弟念叨一顿,可?不要说我没劝您,或者说是我的意思。”

    简雨晴瞧着简娘子担忧的样,觉得是阿娘事情?太少?的错。她想了想,选择转移话题,教?简娘子与几个仆妇一道去街头逛逛,检查铺子吃食情?况,顺便打听打听西市酒楼转让的消息。

    简娘子听罢,登时悚然一惊。

    就如简雨晴想的那般,她瞬间把简云起的事抛到脑后?,又是兴奋又是震惊地瞅着简雨晴。

    半响简娘子下意识压低声音,悄声问道:“晴姐儿,你——要买西市酒楼?”

    第一百九十二章

    说这话的时候, 简娘子的脸颊都泛着红晕。尽管西市酒楼的名声?跌落谷底,也架不住它在老一代?扬州城乃至周遭人心?中的地位。

    教简娘子刚刚成亲那时,不少村里的小娘子梦想就是能到扬州城里来, 能到西?市酒楼里搓一顿, 借此好在周遭村庄妇人跟前炫耀炫耀,扬眉吐气一番。

    即便时至今日, 简娘子的眼界早已开拓许多?,更是早对西?市酒楼祛魅, 只是想到眼前有个拿下西市酒楼的机会,她依然是禁不住兴奋起来。

    “哪有的事, 阿娘别乱想。”

    “你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 我能不晓得?你在想什么?”简娘子闻言,眼一瞪,转而又偷偷笑了起来:“我晓得?的,你是担心?赵家?人知道是你想要购买,会故意?抬价吧?”

    “不是……”

    “你放心?,就包在阿娘身上?。”没等简雨晴说完,简娘子便插话道。她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 精神抖擞地接下任务, 带上?几名仆妇小厮往外头去了。

    瞧瞧那干劲十足的样,哪有刚刚颓废的劲。简雨晴瞧着简娘子离开的背影,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果然得?给阿娘多?寻点事情做做,免得?她老想东想西?。

    简雨晴思罢,收回目光往角落屏风那处瞧了眼:“还躲着干嘛?出来吧。”

    只见简云起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 瓮声?瓮气与简雨晴道:“阿姐,多?亏了你帮忙说话。”

    “你说阿娘, 阿娘也会听的。”

    “我怕我说得?不好听,到时候把阿娘气哭。”简云起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

    “你知道,就得?改一改说话方式。”简雨晴听罢,禁不住扯了扯嘴角,没忍住回答道。

    “我要能改,早就改了。”简云起话音刚落地,简雨晴拎起搁在胡床上?的抱枕,直接砸他脸上?:“你还好意?思说?”

    “你想想,就你这狗脾气去了长安,到时候出什么事怎么办?”别看简雨晴刚刚淡定安慰简娘子,心?下也是有点嘀咕的。

    “我又不是傻子。”

    “万一你与人争吵又打起来呢?那边一块砖头跌下来,说不得?都得?砸翻三个皇亲国?戚。”

    就简云起这毛糙毛糙的脾气,不会真惹出什么祸事吧?简雨晴蹙着眉,冷着脸看简云起。

    简云起瞧着她眼里的怀疑,登时拉长了脸:“上?回不一样!我刚开始也没揍人的,是我确定就是他收了钱,还在后头散播谣言以后,我才打的。”

    “你看看——其他同窗也是站我的。”

    “……哼。”简雨晴想了想,勉为其难不骂他了。她双手?捧着盏儿?喝茶,又拉着简云起一通念叨,甚至想着要不要给魏官人几个送些礼物,教他们也与简云起说道说道。

    简云起逃过简娘子的念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简雨晴的毒手?。他苦着脸,硬着头皮听着简雨晴的嘀咕,趁着间隙赶紧转移话题道:“阿姐,您真的打算买西?市酒楼?”

    刚刚自己用这个转移阿娘的注意?力,你现?在还试图用我的招数对付我?教我说……你这招还真是走对了。

    不同于对待简娘子时的回绝态度,面对简云起的询问,简雨晴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我是有这个想法?。”

    毕竟西?市酒楼的位置真的很好,里面设施齐全,装潢华美,要是能够以一个相对划算的价格购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简雨晴又摇摇头:“想法?归想法?,实现?起来就麻烦了。”

    “瞧人家?摆出不想商谈的架势,还把事情抖出去,八成是个天价。”

    简雨晴知道西?市酒楼位置好,其他人也是知道的。教她说,先?头不答应赵家?报价的人恐怕也并不是对西?市酒楼毫无兴趣,而是想压压价。

    “更何况,咱们家?也算是赵家?人不得?已卖掉西?市酒楼的原因,赵家?人愿不愿意?卖还是个未知数。”

    换做简雨晴自己,她是万万不会让死?对头如意?——给别人打个八折,那得?给你打个八倍。

    简雨晴没放在心?上?,不过简娘子倒是真的很有干劲。她先?是连着几日都去附近茶馆打听消息,又教人寻了周遭卖零食果子的小商贩打听。

    且不说卖多?少价格的关系,简娘子吃瓜吃得?不亦乐乎。她不但在外面吃,而且回家?以后还要与儿?女们分享。

    “昨日又有好几人状告赵家?。”

    “据说赵家?人曾在他家?铺子订了一大批货,而后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家?铺子为了挽回亏损的部分不得?已只能亏本贱价卖出去,后来才知道收货的正是赵家?旁支的人!”

    “这招数据说已不是一次两次。”

    “听说许娘子娘家?也是因类似的事亏了笔钱,后头得?了咱们家?的撒子订单才缓过来。”

    这事儿?传出,不知多?少人唾骂赵家?。

    赵家?仗着西?市酒楼的体量,没少欺压这般的小铺子,先?拿货不付款,延后结算乃至声?称质量不合格而不愿结算都是再常见不过。

    不止是食材商户,后头连提供他们家?器皿乃至装饰物件的商户也出来状告,教简娘子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这赵家?怎么竟是做这等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简娘子毫不犹豫地接话,端着茶喝了好两口,润了润喉咙才接着往下道:“那赵老爷子夫妇真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各个不要脸得?很。”

    “那赵老爷子都多?大的岁数,先?头还收了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当妾。”

    “而他娘子见着他瘫了,听说当天就把三个小娘子给卖给那种牙人,其中一个的家?人闹上?门来,要她交出人来。”

    简家?寻的牙人都是做正经?生意?的,也有人嫌弃利润低,不乐意?做,就去做那等子牙人,尽是挑些俊俏漂亮的男郎娘子,专门卖给富贵人家?当乐户家?妓,教人看不起。

    更黑心?的更是来者不拒,旁人是卖儿?卖女还是拐来的都不管。

    简雨晴听罢,嫌恶地皱起眉梢。

    简娘子气愤得?很:“虽说那户人家?把女儿?嫁给赵老爷子,八成也不是什么好的,但那娘子到底是良家?妾,竟是被卖去那等地方。”

    “家?里人又哭又闹,要人还要赔钱。”

    “老赵娘子也是一把年?纪的人,要是再往官署里管一茬,怕是直接一条命就要没了……教我说赵家?人为了孝字,也当是会出钱。”

    简娘子骂上?几句,又精神振奋:“加上?前头的事……教我说赵家?定然缺钱得?紧,估摸会想要抓紧把酒楼给卖了!”

    简雨晴听罢,没发表意?见,就是觉得?赵家?人都能做出赵老爷子瘫了就开始闹分家?的事,本就是不要脸又不孝顺的,他们真会出大笔钱安置这事?

    简娘子与子女说完八卦,那是干劲十足地继续去打听……咳咳。

    当然除去八卦以外,她还打听到赵家?人联系过的几户人家?,准备打听打听他们到底是开了个什么价。

    过了两日,简娘子终于打听到了,或者说有心?人注意?到简娘子的动向特意?透露给她的。

    简娘子听着这价格,整个人都傻了,半响直接蹦了起来:“赵家?人是不是疯了!?”

    回话的仆妇也是一脸懵,听罢简娘子的话也是下意?识地点点头:“娘子说的是,可不就是疯了!”

    “这西?市酒楼再值钱,也不至于……值,值两千贯钱吧!”

    仆妇说出口来,都觉得?匪夷所思。

    扬州城里普通的院落不过百贯钱以内,就是简府所在的官邸市价也不过五六百贯钱,对面的长史府更大,那也大约八百贯。

    至于商铺的价格的确要贵些,小些的门面便要两三百贯,大些五六百贯,像是西?市酒楼这般好地段,要个一千贯上?下也正常。

    要知道,一千贯钱就足够在扬州城外买个大庄子了,两千贯钱可以买上?数顷田地与房产,甚至能在长安城周遭买园子了。

    这价格,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

    难怪赵家?人先?头去寻人谈,直接被人给轰出去了,他们哪里是做生意?,分明是想敲竹竿嘛。

    简娘子想清楚以后唾了口,瞬间没打听的心?思了。

    还是仆妇想了想,与简娘子道:“娘子,要不咱们再寻人打听打听,说不定是有人想要诈一诈咱们,让咱们打消了收购的心?思。”

    简娘子敛了面上?神色,若有所思:“你说的对,再教人……换一批人再去打听打听。”

    仆妇应了声?,退下去办了。

    简娘子来到灶房前,还没踏进去便闻到一股怪异的味道。她忍不住伸手?捏着鼻子,往里瞅了眼:“晴姐儿?,你又是在做什么?”

    “就是上?回腌的酸笋,我瞧着腌得?差不多?了,准备拿出一罐来瞧瞧。”简雨晴正把藏在阴凉处的腌菜缸子拿出来,掀盖把干净的木筷把里头的笋块往外夹。

    不同于简娘子的嫌弃,她凑近嗅了嗅,不满意?地嘀咕了句:“味道还有点不够。”

    等等?这样的味道居然还不够?

    旁边屏着呼吸的杏姐儿?和雪娘子几人面露震惊,再也屏不住呼吸,被那惊人的酸臭味熏得?眼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忍不住连连咳嗽。

    简雨晴瞅了眼几人,半点同情都没,还冷酷无情地教他们把取出的酸笋切成丝,而后自己把剩余的罐子塞回阴凉处,打算继续腌个三五天后,再拿出来瞧瞧。

    切成丝的酸笋还要经?过炒制,把水分炒干再用酱汁调味盛出。简雨晴夹起一筷尝了口,虽说不及后世红油酸笋那般鲜辣爽口,但也是出奇的美味。

    简娘子与杏姐儿?几个都快看呆了。

    等完成手?上?的活计后,简雨晴才问简娘子原是来说什么的。

    简娘子想起正事,忙把赵家?狮子大开口的事与简雨晴说了,而后撇嘴冷笑道:“要是真是这个价,赵家?人怕不是疯了。”

    “瞒天要价,就地还钱嘛。”简雨晴想了想,也不是很急这事。看赵家?人还有胆出高价的样子,应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还能再观望观望。

    她淡定地摆摆手?,教简娘子别多?放在心?上?,而后兴致勃勃道:“阿娘,要吃螺蛳粉吗?”

    简娘子一愣:“螺蛳……螺蛳粉?”

    虽然她未曾听说过什么螺蛳粉,但晴姐儿?做的吃食哪有不尝的道理。她毫不犹豫,连连点头应下,而后就看着简雨晴哼着歌,开始准备起各种食材。

    当然,酸笋也位列其中。

    简娘子心?里一咯噔,忍不住问道:“晴姐儿?,那螺蛳粉……与这酸笋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简雨晴点了点炒制好的酸笋,想到螺蛳粉就控制不住口水,喉结轻轻滚动:“这酸笋便是里头必不可少的食材。”

    简娘子:“…………”

    第一百九十三章

    俗话说:清明螺, 抵只鹅。

    春日的螺丝正是肥美的时节,即便现在?离清明还有些时间,螺蛳们?也长得颇好。

    简雨晴教人把养了一日的?螺丝端进灶房, 带着杏姐儿等?人?开始处理。

    剪掉螺丝的?尖屁股, 炖汤的?时候才好教味道更好的散出来。剪好的?螺丝再清洗两遍,而后?放入刚刚沸腾的清水里, 用?酒水去除腥味。

    “这?一步只是为去除腥味。”

    “稍稍焯上几息时间,便可以捞起来, 再冲洗干净。”简雨晴一边处理,一边与杏姐儿几人?道。

    杏姐儿和雪娘子几人?的?脸都僵了, 心里忐忑不?安得很?, 因?着前几日芳豆还与他们?说,她们?后?头?应当会去城里铺子当厨娘。

    几人?多以为是简氏小食肆,而现在?瞧着简雨晴的?态度,脑门上的?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莫不?是……莫不?是……

    要他们?去开这?个铺子吧?这?味道……都快能与臭豆腐一较高?下了!

    杏姐儿等?人?心里忐忑,面上却?是没有露出半分,认认真真记录着简雨晴的?话。

    她们?都是买来的?仆妇婢女,能学得一门手艺那都是顶顶好的?。

    常人?家卖仆妇婢子, 也是先卖没用?的?, 再卖不?亲厚的?,要是有门手艺的?多是会留下,即便发卖也要卖个高?价。愿意出那个价的?,大体也不?会是什么差的?去处。

    大多年轻奴仆婢女苦于没有机会学习手艺,进了人?家便会把主家的?赏赐月钱留下,攒一块与管事或者老?妈妈, 从他们?手里学门技术,或是账房, 或是针线,又或是灶头?上的?事。

    像是杏姐儿这?般,不?用?花钱便能教人?挑中开始学习灶头?手艺的?,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幸运事。

    热锅冷油,先下豆油再下鸡油。

    简雨晴爆香香料以后?,再把清洗赶紧并沥干水分的?螺丝倒入其中。

    “翻炒到收干水分,大约到这?个程度。”她手腕一动,锅里的?螺丝与香料便齐齐腾空而起,又尽数落回锅里。

    简雨晴教杏姐儿几人?上前瞧一眼,顺手拨了一把酸笋往里头?,再然后?是豆腐乳与豆瓣酱,最后?加上鱼酱与酒水,最后?往里加上一勺常备的?高?汤,用?小火慢慢炖煮。

    光是这?些步骤,就教人?看得眼花缭乱。

    偏偏简雨晴还没有停下动作,而是与柜里翻出各种香料,挑挑拣拣片刻后?又放入汤底内一道炖煮。

    杏姐儿等?人?已经看得宕机,记都记不?清里头?要放调料的?品种与份量,急得额头?冒出汗珠来。

    “不?用?着急,后?头?娘子还是说的?。”

    芳豆最是熟悉简雨晴的?习惯,果然没片刻功夫,简雨晴教他们?按着自己刚才的?操作做,记得多少做多少。

    遇到错处,简雨晴提醒一二。

    等?看完跟前几人?的?操作后?,简雨晴心里也有了初步答案。

    不?过她面上没显露出来,又与几人?说话闲聊,问些问题,直到螺蛳粉的?汤头?炖好为止。

    再根据汤味,简雨晴往里加入特制的?辛辣酱汁、盐和糖等?物稍稍调味,再另起锅子放入米粉。

    熟透的?米粉,摆上两片绿菘菜,再来上炸过的?腐竹片,酸笋酸豆角,最后?淋上汤汁,盖上一张超大的?炸鸡蛋。

    “嗯……这?样就大功告成了。”简雨晴光是瞧着卖相,已是口齿生津。

    简娘子从刚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居然开始熟悉这?股子味道,甚至觉得也没怎么样嘛。她兴致勃勃地凑上前,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赶紧尝上一尝。

    很?快,众人?人?手一碗。

    简雨晴手持木筷,夹起一筷子米粉往嘴里放。

    嗦上一大口,那感觉不?就来了!

    简雨晴双眼放光,那是哧溜哧溜往嘴里塞米粉。那米粉煮得恰到好处,Q弹爽滑,一口下去就教人?浑身舒坦,再来一口酸笋和酸豆角,咬起来嘎吱嘎吱的?,同时酸爽的?味道很?是开胃。

    当然最好吃的?当属炸蛋。

    超级大块,甚至能覆盖碗面的?炸蛋散发着强烈的?油香,同时又吸收了螺蛳粉那鲜美的?汤汁,夹起一大筷子往嘴里放去,稍稍一嚼,那酸辣鲜美的?汤汁瞬间在?舌尖绽开,销魂摄魄的?极致香味从口腔涌入鼻腔,又一路冲向天灵盖,瞬间教人?头?皮发麻。

    简雨晴喉结滚动,重重咽下一口。

    要是开了铺子,那可以再来上猪皮和猪蹄,叉烧,肉片和豆干之类的?配菜。

    经过卤制再油炸的?猪蹄,密布的?稀疏孔洞吸足了鲜香酸辣的?汤汁,每咀嚼一口,定然都会被那爆发出来的?美味所惊艳到。

    光是想想,简雨晴就忍不?住又咽了下口水。与此同时,其余人?也早已忍不?下去,纷纷拿起筷子夹起米粉,整个灶房很?快充斥着哧溜哧溜的?吃粉声。

    包括简娘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暂时忘却?了别的?事,一口接着一口吃着螺蛳粉。

    这?真真是——闻着臭,吃着香!

    简娘子觉得臭豆腐就是极限了,没想到竟然还能蹦出这?么个……美味到要命的?玩意。

    不?过眨眼的?功夫,灶台上就多了几只空荡荡的?碗。简娘子摸了摸鼓囊囊的?肚子,没忍住打了个饱嗝:“晴姐儿,这?……这?螺蛳粉?定然会大红特红的?!”

    杏姐儿几个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拼命点头?,她们?想都没想过闻起来这?么离谱的?东西……居然能这?么好吃!

    明明那股酸臭味教人?难受,吃进嘴里却?是酸爽可口,配上那股子辛辣的?味道,直让人?吃着完全停不?下来。

    “明日,先去府学食堂试试?”

    简雨晴点点头?,顺口询问几人?的?意见。

    简娘子刚想点头?,又想起一事:“这?味道是不?是有点重?到时候会不?会散到前面去?”

    “应当没事吧?上回不?还做了臭豆腐炖肥肠?还有霉苋菜梗蒸豆腐……也没见前面有多大事?”简雨晴想了想,觉得应当没问题。

    简娘子这?么一想,也觉得没问题。

    不?过等?她钻出灶房,返回主院,正?对上从张妈妈那处回来的?简岚时,就听见小女儿惊恐的?尖叫声:“阿娘!?您,您,您掉进茅厕里……了?”

    简娘子的?拳头?硬了。

    偏生简岚还叽叽喳喳,捏着鼻子,还想与简雨晴告状,然后?就发现连简雨晴身上都带着一股子味道,整个人?呆呆立在?原地,俨然一副转不?过弯的?架势。

    “晴姐儿。”

    “嗯。”

    “我看这?螺蛳粉……先别上了吧。”

    “也是。”简雨晴瞧着简岚的?模样,后?知后?觉想起个事来。

    臭豆腐虽好,但也有不?少抱怨。

    真正?的?富贵人?家不?介意衣服,穿上两回不?要也罢,贫穷百姓用?的?是麻衣旧布,染上点味道也无所谓。

    倒是中间那帮子食客,却?是各个都烦恼得很?。要知道一身好料子做的?衣服不?但价格不?菲,而且还不?耐浆洗,尤其像是冬日的?袄子皮袍,那是一年洗上一回的?。

    偏偏吃完臭豆腐,衣衫上免不?得会染上点气味。洗吧实在?有些费衣服,不?洗吧又怕明天遇见贵人?,倒是丢了脸面。

    有些人?只好选择忍耐,还有些人?则想出两铜板教人?帮忙跑腿,自己回家里换了旧衣再吃的?主意。

    螺蛳粉的?持久力,可不?亚于臭豆腐,甚至更为强悍。毕竟螺蛳粉可不?是三两下就能吃完的?,要是在?铺子里坐下嗦上一碗粉,可想而止那衣裳上的?味道,绝对能做到如影随形,久久不?散。

    简雨晴与简娘子等?人?刚刚在?灶房里,习惯后?还没有什么感觉,等?被简岚点出后?两人?都回过味来,遗憾地把螺蛳粉暂且挪后?。

    就……到学子饯别前再与众人?尝尝吧?

    说起饯别礼的?事,简雨晴回头?还教人?去木匠那定了几个模具,又问府学要了个名?单,清点人?数,最后?还与简云起要了同窗的?信息,准备给诸多学子来个好彩头?。

    要说好彩头?,江浙一带那定然得是‘定胜糕’。在?千年之后?凡是中考高?考之际,为人?父母者都会为孩子买上一份定胜糕,以期得个好兆头?,让孩子能一举考上心仪的?院校。

    定胜糕是米糕的?一种,同样是用?粳米粉、糯米粉与糖粉糅合而成,内里馅料通常也用?的?是豆沙。

    粳米粉和糯米粉的?组合很?多,比如二八的?配比能做出口感软糯的?黏团,口感近似于年糕,软软黏黏,口感也是糯叽叽,外面裹上一层米粒,里面塞进或是豆沙或是胡麻甚至是野菜口味,甚是独特。

    又比如四六分和五五分都能做出经典的?米糕,整体蓬松轻盈,吃时还能感受到些许颗粒感。

    不?过换做北方,打糕才是他们?在?考试前最为常吃的?吃食,甚至不?止是吃,还会将其暴力投掷到门板上,据说多的?时候能铺满整个大门,教学子瞧着都觉得能直接开吃了。

    简雨晴很?是好奇那样的?景象,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选了前者。

    待定做的?模具到来,府学乃至简府的?气氛也渐渐焦灼。简娘子无心打听赵家和西市酒楼的?事,而是开始给简云起打包起行李。

    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另外还要安排随从、马夫和跑腿的?小厮。简娘子挑挑拣拣,又与同样要送郎君前去长安的?家长们?联络一二,互相了解了解还缺点什么,及时给补充上。

    简雨晴见状,也把螺蛳粉拿到行程,她提前一日教仆役去各处通知学子、博士、助教与官吏们?,请他们?明日穿不?常用?的?旧袍子,又或是带一套备用?衣裳来。

    这?话落地,听到的?人?齐齐懵圈。

    不?少学子更是以为自己耳朵出了岔子,否则怎么能听到这?个?穿旧衣裳或者带一套备用?衣裳。??????

    谁听了,谁不?迷糊?

    大半人?还是很?听劝的?,多是穿了旧衣裳来。当然这?么多人?里总有几个倔强的?,要不?是觉得穿着旧衣有损学子形象,要不?就是觉得简娘子是吃的?空没事做,管得太宽,当然也有富裕人?家的?,带了套备用?衣裳,倒要瞧瞧简雨晴要做什么。

    好奇归好奇,学子间的?气氛却?很?是凝重。随着前往长安城的?时间越来越近,学子们?渐渐焦灼不?安,嘴里三言两语都不?离开功课,对吃食的?兴趣都低了许多。

    早上,学子们?匆匆走入食堂。

    他们?准备随便用?点,赶紧回到学室里继续读书,不?过等?众人?拿好豆腐脑、馄饨和鸡蛋灌饼后?,脚步在?最后?道吃食前停下。

    “生……煎包?”

    “瞧着好像是煎过的?蒸饼?”学子的?目光落在?圆滚滚的?生煎包上,只见生煎包底部?外皮呈现出焦褐色,自下而上又渐渐变得雪白,顶部?还落着几颗胡麻做点缀,散发着淡淡的?面香。

    略显厚实的?面皮挡住了里头?的?内馅,只教人?心生好奇。学子们?纷纷拿上一份,回到位置上再仔细端详。

    “底部?硬硬的?,好生焦脆。”

    “感觉里面内馅很?多哎?”

    “我觉得有点像锅贴,瞧它底部?焦焦的?,外皮有点厚,看不?出内里是什么馅料。”

    更有学子手持筷子捡起一颗,发现它瞧着不?大,实际份量却?是沉甸甸的?。

    随着议论声,部?分眉心紧锁,忧心忡忡的?学子也放下心事,重新打起精神,决定先享受享受美食再说其他。

    叶生也是其中一员,或者说作为被尹博士尤为看重的?学子,他最近的?压力大到极致,整个人?的?精神都绷得紧紧的?。

    叶生夹起一颗生煎包,吹了吹凉,啊呜一口咬了下去。

    耳边只听见‘噗嗤’声响,生煎包的?外皮在?压力下骤然破裂,爆出的?汁水飞溅而出,直直落在?对面那人?的?身上。

    等?等??这?不?会就是简厨娘教他们?穿旧衣裳的?缘故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

    【请注意, 本章部分内容不适合餐前观看。】

    “嗬!烫烫烫烫烫!”

    被滚烫汁水暴击的学子愣了一瞬,惊得原地起跳:“叶兄!?”

    叶生也是头回碰到这般事,也是惊得手足无措。他赶紧把咬了一口的生煎包搁回盘里, 拿着汗巾给那名学子擦拭:“对不起, 对?不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那就好, 那就好。”叶生长舒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冒出?来?的汗水。

    他垂首看向摆在盘里的生煎包, 又是被惊了一跳,忍不住咋舌:“里头竟是还有这么多?的汤汁?”

    众人齐齐望去, 皆是愣了愣。

    只见那破了个口子的生煎包卧倒在盘里, 浅褐色的汤汁顺着破口溢出?,竟是把?浅浅的瓷盘装得满满当当。

    叶生起了好奇,持筷拨开生煎包的外皮,只见里头还团着大肉,瞧着很是可口,猪肉特有的芳香随着热气氤氲而?起,教人止不住食指大动。

    不用?叶生出?言夸赞, 其余人纷纷持筷也夹起一颗生煎包来?。只是这回他们的动作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 一手手持木筷,另一手手持汤匙,以防过会儿有汤汁洒下来?。

    “上头写着,还能用?辣油和醋汁。”

    “先?咬一口面皮,再吸吮汤汁,往里倒些醋汁与辣油再接着吃?”

    “还挺讲究?”

    “让我试试看……”一名学子把?生煎包拎到唇边, 热气和面香齐齐涌入鼻腔,教他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他控制住一口吃下的冲动, 先?小小咬了一口。几乎外皮破开的同时,滚烫的汤汁也是喷涌而?出?,鲜甜的猪肉香味在口腔里不断发出?冲锋号角,肆无忌惮地霸占着每块领地。

    学子只记得呼哈呼哈地喘气,努力让灼热的汤汁冷却一些。

    后头的学子马上学乖了,又把?咬开的部位往上挪了挪,然后再熟练地往里吹了吹气。

    直到里头汤汁温度合适,学子们才纷纷凑在小孔上,把?里头的汤汁吸得干干净净。

    “这是肉馅的肉汁,这也太多?了吧!”

    “不可思?议……好鲜甜的味道!”

    灶房里的杏姐儿听到外面的声?音,忍不住往那一锅子的猪皮冻瞧去。

    谁能晓得,满满的汤汁用?的是它?

    猪皮冻是提前一日熬制的,把?脂肥油重的猪皮放进锅里,用?葱姜蒜与酒水去腥,加水炖煮,去掉多?余的猪皮,剩余的便是美味的汤汁。

    待放置一夜,到早上再切丁保存,最后裹在面皮里头,才能让生煎包一口下去,汤汁像是江潮海浪般喷涌而?出?。

    外面的学子还没琢磨出?个结果,最后选择放弃,他们牙齿微微用?力,干脆利落碰上肉团。

    入口富有嚼劲,以瘦肉为主也依稀间?能品到肥肉的香醇,不但没有丝毫的腥味,而?且还不油腻,劲道的口感教人大吃一惊。要是再配上点醋汁和辣油,那就只有一个绝字可以形容!

    “可惜这面皮……是不是厚了些?”

    “许是食堂里学徒做的?”

    “我瞧着生煎包各个都长得差不多?。”

    “唔,这面皮稍有点厚,但吃起来?也别有风味啊。”也有学子提出?反驳,他喜欢吃锅巴,也对?这金黄焦脆的底部毫无抵抗力。

    其余学子漫不经心的咬上一口,面上闪过一缕诧异。名不见经的雪白外皮吸饱了满满的汤汁,发酵到刚好的面皮绵软蓬松又轻盈,配上油润的胡麻与清新的葱花,教人吃得很是满足

    最让人震撼的当属那酥薄适中的底部,底部的香脆,内里的软黏,伴随着嗒嘀嗒嘀直往下留的汤汁,着实让人美得很。

    就这,还是没用?上红油和醋汁的。

    按着上头的吃法?,学子们赶紧再来?尝试一次。这回生煎包内外都裹上醋汁和红润,给醇厚的面香和肉香上又加了一抹辣香和酸香,美味得教人停不下来?,一口气吃上三?四颗才满意。

    学子们忘却了烦心事,吃得很是香甜。他们三?三?两两享用?着美食,偶尔交谈几句,脸上的笑容久久都没有落下。

    当然,临走前叶生也有些小问题,他凑到灶房前:“简小娘子,简……咦,今天中午是吃猪脚饭!?”

    叶生眼睛尖得很,恰好见着在汤锅里炖煮的猪脚,登时喜上眉梢。周遭学子听罢,刹那间?迸发出?热情来?:“猪脚饭!?”

    “真的假的?”

    “咦?是我错觉吗?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额?说不上来?的味?”有学子刚刚走到灶房外,就嗅到了某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

    他嗅了嗅,又问身边人:“你闻见了吗?”

    “没啊……”

    “奇怪了,我真的闻到了哎?”

    “许是刚刚处理肉时留下的腥味吧?”

    简雨晴睨了眼还装在坛子里的酸笋,神色很是淡定。没等那名学子继续往下思?考,她直接选择转移话题:“说起来?,你们是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简小娘子,您说的新鲜吃食不会就是生煎包吧?”叶生打起精神,兴奋地瞅着简雨晴。

    “对?对?对?——”

    “刚刚叶生这家伙,还弄脏了我的衣服。”被喷溅到的学子幽怨回答。

    “嘿嘿,要是简小娘子为了这个教咱们拿衣服来?,那也太小看咱们了。”

    好些学子都涌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想从简雨晴这打听打听情况。

    要真的就是个生煎包,那也太过分了!

    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简雨晴双手环在胸前,哭笑不得:“你们也太小看我了。”

    “生煎包只是今日的添头罢了。”

    “待到中午,你们就知道真正的主角是谁了。”

    学子们双眼放光,简雨晴言笑晏晏。她送走学子们的同时,心下腹诽说不定用?不着等到中午。

    毕竟螺蛳粉汤头的味道就很是浓郁,尚未到午食时间?就慢慢四散开来?。

    饶是对?臭豆腐有些习惯的帮工杂役们,也有点不安起来?。他们今天的活计不多?,等处理完猪蹄等物?外,就得了清闲。

    帮工杂役们顺着味道,来?到灶房门口,他们往里探头探脑着,循着味道把?目光齐齐落在正在咕咚咕咚沸腾的汤锅上。

    “这味道……越来?越浓了?”

    “今日好像没有与臭豆腐有关的菜品……吧?”

    帮工杂役悄声?说着话,互相打听着,当然他们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得知有人见着与臭豆腐相关的东西。

    那这股味道到底是什么?

    帮工杂役们困惑的同时,范厨更是双眼放空,远远缩在灶房角落,瞧着像是一团蘑菇。

    茜姐儿和范大娘无奈地守在旁边,顺着味道又往灶台那看了两眼。

    “难怪……简娘子要府学里的人带衣服。”茜姐儿忍了半响,还是悄声?说出?口。

    范厨和范大娘闻言,齐刷刷地点头。

    可不是嘛?当简雨晴打开腌菜坛的那瞬间?,范厨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险些直接窜到天花板上。

    那股子味道就像是腐败了三?个月的鱼,又仿佛是过年时被隔壁娃子用?爆竹炸开的屎山屎海,强烈的异味熏地范厨头晕眼花,险些当场哕了。

    要不是拿出?东西的人是晴姐儿,要不是那臭豆腐的榜样就在跟前,范厨万万要把?人直接打出?去的!

    饶是如此,他也和油锅上的蚂蚁似的,被那酸臭味熏得脑袋发胀,又强撑着不愿意退出?去,蔫巴巴地缩在角落里。

    范大娘和茜姐儿的接受程度要比范厨好些,瞧着范厨的模样,忍不住道:“阿翁,您要不要出?去坐一会?”

    “不要。”

    “茜姐儿,你就别管你阿翁了。”范大娘摆摆手,睨了眼没精打采的范厨:“他这人犟得很,等他自?己?真不行了,会出?去的。”

    “再说啊……”范大娘嗅着那酸臭酸臭的螺蛳粉味道,习惯后竟是渐渐觉得这味道还挺香的。她瞧着直往外面冒热气的锅子,借着抹汗的姿势,偷偷咽了下口水:“闻着闻着,茜姐儿,你不觉得那汤的味道有点香……”

    “哪里香了!?”范厨大惊失色,等看到茜姐儿迟疑地点点头后更是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他自?觉接受能力很强,像是臭豆腐什么根本没教他变过脸色。可是范厨瞥了眼灶台,稍稍多?嗅两下空气,都觉得自?己?魂魄飞了大半,只觉得胃肠滚作一团:“唔——”

    范大娘和茜姐儿吓白了脸,忙连拖带拉地把?范厨扶出?去了。

    简雨晴瞧着三?人背影,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万万没想到灶房里反应最强烈的不是帮工杂役,而?是素来?对?任何食材都有着强烈好奇心的范厨。

    可怜范厨拥有着极好的嗅觉和味觉,面对?螺蛳粉的强势袭击,那是连第一战都没扛住,直接败走灶房。

    螺蛳粉的酸臭味道还在继续侵城略地,渐渐侵入官吏博士办公之地。不少人捏着鼻子皱着眉,四下张望起来?:“喂喂喂,这是什么味?”

    “谁去了茅厕没处理干净?”

    “不对?不对?,不会是哪家瓜娃子又把?粪坑给炸了吧?”

    今年元旦时最大的新闻,便是吴家巷某个五岁孩子把?点燃的爆竹丢进粪坑里,据说炸得足有一丈多?高,浇落的粪水四溅开来?,让周遭十余户人家都遭了难不说,恶臭气味更是十余日才散去。

    官吏博士们听罢,脸色都快青了,光是想想描绘的景象,众人忍不住站起身来?,纷纷准备去瞧瞧情况。

    等顺着味道出?去,他们一路来?到……食堂外头?官吏博士们瞅了眼食堂与灶房院子,又把?目光挪开,这又不是臭豆腐的味,肯定不是出?自?灶房的,那应当是从后门外传进来?的?

    其中一名官吏走出?后门,正准备寻人打听打听的时候,便见着不少路人聚在一起,他们也捏着鼻子,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悄声?议论:“这股子味道,是从哪里来?的?”

    “应当就是这个附近啊。”

    “可是旁边也没住户……”

    “教我说……好像是府学里?”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府学里——”官吏下意识反驳,只是嗅了嗅味道,又觉得好像外面的味道的确要比里头淡……一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地震。

    哇靠!不会是府学茅厕炸了吧!?

    官吏猛地回冲进后门,情急之下都没把?后门合上,路过的百姓禁不住涌上前去,他们不敢往里走,就聚在门口往里张望。

    只见那名官吏疾步往里冲,与其余人叽里呱啦几句,其中几人往另外处奔去,还有人则点着先?头灶房院子,嘀嘀咕咕说话。

    “我觉得味道……灶房里重。”

    “不可能吧?”

    “真的,你过去闻闻。”

    “…………”官吏走到灶房院子里,瞬间?得到肯定的答案。

    哇……这里的味道真重呢。

    第一百九十五章

    去茅厕检查的官吏也回来了, 诸人齐聚在?灶房院子门口,一言难尽地望着里头。

    不是……简厨娘,你们到底在?做啥!

    官吏博士们硬着脖子往里走了几步, 正巧见着坐在?石凳上, 瞧着无精打采很是倦怠的范厨。

    “范厨,这味道。”

    “…………yue!”范厨听到味道两字, 脸色都泛起青色,止不住捂住嘴巴, 仿佛瞬间便老了十岁。

    “范厨,范厨?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范厨好半响才缓过来, 与几名?官吏说道:“这味道是灶房里的, 简娘子正在?做……”

    “……哎!???”

    “是灶房里的?是简娘子新做的吃食!?”

    围在?后院门口的路人们还伸长脖子,想瞧瞧官吏几人在?说什么。只是随着官吏骚动,而后爆发出惊呼声时?,路人们也?忍不住大惊失色,惊呼连连:“等?等??”

    “我?听到了什么!?”

    “哇靠……说是这味道,是简厨娘做的吃食?”

    “真的假的啊?”

    “就这,就这和?粪坑炸了似的味道……是吃的东西?!?”

    路人们齐齐沉默, 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有人想着是简厨娘的手笔, 悄声道:“说不定会和?臭豆腐一般,闻着臭吃着香……?”

    “我?觉得臭豆腐比起这个,也?还行?”

    “…………咳咳,其实我?想说我?前面就觉得不算臭,甚至隐隐约约闻着还挺……香?”

    “啊???”

    “真的,特?别香。”

    “你的鼻子大概出问题了。”

    “哎, 咱们说这么多有啥用?”最后名?路人摇摇头,与几人道:“咱们又吃不到!”

    这下, 周遭百姓齐齐沉默。

    饶是他们对那新鲜玩意嫌弃得很,却也?难掩欣羡起来,说到底能?被简女厨拿出来,总不会难吃的。

    百姓们遗憾着,官吏博士们面色如土,听着范家人的话?语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啥螺蛳粉?啥奇特?的臭味来自名?为酸笋之物?

    据茜姐儿说,简厨娘说此物虽是闻起来酸臭,但味道极美?,教人尝了一口就欲罢不能?。

    嘶……这是真是假?

    官吏博士们神色古怪得紧,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只是他们也?纠结不了多少时?间,等?到中?午他们就能?见着了。

    螺蛳粉的味道还在?往四周突袭,时?下连学室里都能?闻到些许。学子们全神贯注于学业,同时?又禁不住面露异色,他们按捺住心中?的疑惑,直到下课时?才三三两两说起话?来。

    “你刚刚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闻到了,一股子酸酸臭臭的味,感觉挺奇怪。”

    “那不是茅房……的味道?”

    “啊?我?觉得不太一样……吧?”

    “别管啦,快吃饭的时?候说啥茅厕……真是的。”赵生很是嫌弃,瞅了眼几名?同窗,催促着众人往食堂去:“别忘了,简厨娘说的今日?有特?别的菜单。”

    赵生的话?刚刚落下,在?场学子们登时?无心说那些闲话?,脚步匆匆往食堂而去。

    就连范生和?平生也?是一般,要知?道这可是简厨娘特?别招待的吃食,不去吃总有点浪费?

    不过众人越靠近食堂,越觉得那味道越发浓烈,到最后让人根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到底啥情况?”

    “总不会真的是咱们府学的茅厕坏了……吧?”有人来到食堂门口,还忍不住嘟嚷几句。他自顾自往里走,却是发现被同窗们挡在?外头,忍不住抬声道:“前面的,你们堵着做什么?”

    食堂门口,堵着不少人。

    堵在?最前头的学子捏着鼻子,听罢身后的声音让出道来:“食堂里头的气味……”

    霸道的酸臭味便是从里头倾泻而出,教人往里探了探都生出些许怀疑来,实在?没几个人能?鼓起进去的勇气。

    也?有勇士——不少学子嗅着味不觉得臭,反而觉得臭香臭香的,觉得堵在?门口的学子才奇奇怪怪。

    他们直往里走去,凑到最前面的牌子下细看,下意识念出牌子上的菜品:“肉沫拌粉、螺蛳……粉?嗯?”

    “今天只有两个菜品?”

    “下面写着,还能?另外自选配菜?”

    “上回这么做的还是麻辣烫吧?”

    “炸豆皮、油豆腐……哎?还有炸蛋?还能?放鸭脚?猪蹄?猪皮?……哇,这个料会不会太多了,你打算放什么?”

    “唔……哇,不知?道。”被询问的学子慢一拍才回过神,挣扎着收回目光。他们在?外头闻着有多臭,进了食堂以后那臭味便渐渐化作了香味,悄无声息地沁入四肢百骸中?。

    “这味道究竟是什么?”

    “是螺蛳粉。”简雨晴从灶房里走了出来,笑着与学子们说道:“今儿个推荐吃螺蛳粉,要是实在?不接受这气味的,也?可以尝一尝上头的拌粉。”

    “哎……”

    “大家要是实在?受不了,也?没事,可以留了名?姓,我?教杂役把拌粉和?配菜一道送到学室去。”简雨晴刚刚瞅见范厨的模样,心下也?担心学子们的接受能?力,临时?又准备了拌粉的调料食材。

    食堂里的学子没有犹豫,齐刷刷选了螺蛳粉,黑心点的那是所有配菜都来上一份,准备着大快朵颐。

    至于还站在?门口的学子就比较纠结了,有人闻着味道实在?难以抬起脚往里走,也?有人想着未曾吃过的螺蛳粉,如壮士断腕般往里走去。

    剩余的学子面面相觑。

    还未等?他们犹豫多久,学子们发现往日?都在?屋里吃饭的官吏、博士和?助教们也?齐齐来到食堂外,与他们一般同时?露出纠结的神色来。

    “这东西?……真的能?吃?”

    “简厨娘说可以吃的,还说很好吃!”

    “……我?进去了!”

    “我?,我?,我?实在?受不了这味。”也?有人选择后退。

    片刻后,还站在?食堂门口的人只剩下几个,其中?就包括范生和?平生。平生瞅了眼范生,想着范生定然对这种吃食没兴趣,贴心地开口:“范郎,咱们要不就别进去了?”

    范生抬起的脚顿了顿,不着痕迹地缩了回来。他没好意思说自己?根本不觉得这味道臭,反而还有些口齿生津。

    “嗯……”范生挣扎着。

    “走走走,我?们进去。”打断范生话?语的是旁边两名?学子,其中?一人挑衅地瞥了眼范生:“咱们可不像某些人那么没胆。”

    “你——!”平生大怒。

    “等?等?。”范生却是暗自窃喜,拽着平生就大步往里走,面上还要带着怒火,大声喝道:“谁说我?不敢吃的!”

    剩下的学子眼看范生都进去了,多数也?往里走去,唯独几个尝试几次,实在?无法忍受,憋得快要厥过去的学子选择放弃,在?旁边候着的杂役那登记了信息,快步离开食堂。

    再来说说食堂里,今日?食堂里的气氛不如往日?那般欢快,显得很是沉闷。

    学子们点完餐食后,捏着票子坐到位置上,各个都像是油锅上的蚂蚁,很是坐立不安。

    他们频频看向灶房,又是期待又是担忧。直到仆役们端着托盘从里头出来:“一号!一号在?哪里?您的螺蛳粉,配一份炸蛋、一份锅烧、一份猪脚,一份猪软骨,好了!”

    “二?号……”

    “三号,四号……”

    排到号码的学子站起身来,招呼着仆役把托盘送到跟前来。先头几人便是那不惧气味,倒觉得臭香臭香的,他们瞧见瓷碗里色泽诱人,油润非常的螺蛳粉,齐齐咽了下口水。

    ……瞧着也?太好吃了吧?

    拿到螺蛳粉的一号学子振奋不已,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吃食。

    只见一只大瓷碗居中?,四周摆着几个小碟子,碟里分别放着猪软骨与猪脚,而居中?的大瓷碗里一眼望去全是红艳艳的汤汁。

    堆在?最上方的是一大片炸得金黄酥脆,教人有些无法与鸡蛋联系起来的炸蛋,旁边堆着细细的笋丝,切丁的酸豆角、炸过的黄豆与饱满的肉片。

    在?满满当当的食材下,几人还能?窥见粗细均匀,细腻滑嫩的米粉。

    “哇……”

    “看着……好像很不错哎?”

    “都说了,是简厨娘推荐的吃食。”最先点单的学子一号先深深嗅了口香味,再咽了咽口水,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瓷碗,一时?间竟是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学子一号决定先来嗦一口米粉,洁白通透,同时?滑溜溜的米粉裹着酸臭的酱汁,嗖地一下窜进他的嘴里。

    酱汁刹那间霸占了口腔每一个角落,明明闻着酸臭,味道却是鲜得惊人!酸味、辛辣味与鲜味交替涌来,油而不腻,香味馥郁,教学子一号瞬间怔愣在?原地。

    他睁大双眼,盯着瓷碗里的螺蛳粉,心底升起一缕震撼——老天爷!这碗螺蛳粉?也?太好吃了吧!

    “喂喂喂,柏兄,味道如何?”

    “柏兄?柏生!柏生!”

    面对同窗的询问,柏生罔若未闻。他沉浸在?辛香酸辣味道的世?界里,视其他的一切为无物。

    半响柏生终于醒过神来,回味着那魂牵梦萦的诱人香气,他夹起一大筷米粉往嘴里塞。

    吃了三筷子米粉,他才有心尝尝别的。也?就是此时?,他才注意到身侧人的问题,忙回答道:“好吃!真的!太好吃了!”

    周遭的学子、博士助教和?官吏齐刷刷地投去投去视线,心下暗暗称奇,光看着柏生的态度,都知?道这螺蛳粉定然很合他的口味。

    真教人想不通……咕咚。

    有人盯着螺蛳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明明刚开始的味道教人实在?难以忍受,可是现在?他们却开始觉得这味道还行?甚至有点点香哎……

    “唔……好饿。”

    “简厨娘——我?的那份还没好吗?”

    咕咕的饥鸣声此起彼伏,还没拿到螺蛳粉的众人目光炯炯,纷纷放言催促起来。

    面对外头的催促声,简雨晴虽是万般无奈,但还是教灶房里众人动作加快,迅速把做好的螺蛳粉端了出去。

    食堂里的气味渐渐浓烈,学子、博士助教与官吏们却是渐渐开始熟悉并习惯味道的存在?,甚至开始琢磨起各种配菜。

    “说起来好久没吃猪脚饭了。”

    “对,你瞧瞧那猪脚,瞧着就是软软糯糯的。”

    “哇……还有单独的猪皮!”

    “还有那虎皮鸡脚……瞧着好好吃!”

    “那油豆腐瞧着就该放在?里头,裹着汤汁绝对很爽!”

    很快,又有一批学子拿到螺蛳粉,他们没了先前的担忧,急急忙忙来上一大口。

    第一个字是:烫!

    第二?个字是——香!

    我?的天,怎么会有这般的味道?刚才教人有些难受,有些不适的酸臭味在?涌入口中?的瞬间化作醇厚的香味。

    略显刺激的味道直在?舌尖驻扎,肆意奔放地在?口腔里撒欢,仿佛要用存在?感告诉来人——你小子,居然刚刚还敢小看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范生瞧着身边人的动作, 喉结轻轻滚动,咽了咽不断泛出的津液。

    待听到他手上票子的数字,范生顾不得平生错愕的目光, 他急急站起身来?, 教仆役把属于自己的螺蛳粉端过来?。

    别人说奇臭无比的汤汁,范生却?是?觉得香得惊人!他的双眼根本无法从这碗米粉上挪开, 手持木筷稍稍翻拌均匀,然后卷起一筷子送入口中。

    当即, 范生便感受到那分外独特,奇妙到他也是平生初次感受到的滋味。

    舌尖甫一接触到那酸辣的汤汁, 口腔里得津液便不断分泌而出, 瞬间激起范生的食欲来?。他哧溜哧溜嗦着米粉,米粉如绸缎般光滑细腻,口感粘中又富有嚼劲,裹着浓郁汤汁一道在口腔里泛起阵阵波澜,香得让人一口接着一口。

    范生吃了几口米线,又夹起别的配菜,炸过的黄豆酥脆得很, 一颗接着一颗很是?美味。

    炸过的豆皮吸满汤汁, 口感软糯,油香与酸辣汤汁交融在一起,那滋味很是?销魂。

    当然最强的还是?炸蛋——炸蛋表面酥脆,下面则吸收满满的酸辣汤汁。范生还要?持筷摁上一摁,如此一来?,炸蛋便会从?外到内都吸饱那特制的汤汁。

    然后范生夹起炸蛋, 一口塞进嘴里,用唇齿一道挤压炸蛋, 汤汁迫不及待地溢出来?,美味无比的汤汁在口腔里迸发开来?,教人呼吸间都充斥着它的味道。

    范生喘了口气,没有停下筷子,他又夹起其余配菜,分别美美放入口中。

    先是?瘦肉,扎实厚重的肉片却?软嫩如里脊,辛辣咸香;而后是?锅烧,肥瘦相间的肉片脂肥肉美,丰腴多汁。

    紧接着范生又吃了个虎皮鸡爪,经?过炸制的外皮变得皱皱巴巴的,吸满了汤汁,嗦一口直教人惊叹不已。

    最神奇的是?明明鸡爪经?过炸制,却?不像一般铺子里炸制过的鸡爪那般,除去薄薄的外皮外,里面却?是?空荡荡的,府学食堂里的鸡爪照旧是?肥嘟嘟,颤巍巍的,直往下滴答滴答的落辣油。

    类似的还有卤鸭脚,同样经?过卤煮加炸制,复杂的工艺赋予它震撼级别的美味。入口软糯绵软,酥香细嫩,油润丰腴,口感之复杂甚至难已用文字来?形容,只让人扼腕怎么到现在才吃到这般美味。

    再来?是?肥肠,往螺蛳粉里加肥肠,那基本属于臭上加臭。

    上回臭豆腐炖肥肠时不屑一顾的范生,这回却?是?毫不犹豫地夹起一块往嘴里放。

    抿起来?是?溜溜滑滑的口感,稍稍用力咀嚼一下,酸臭辛辣的汤汁便伴随融化的肥油一起喷发,教范生脸颊泛红,头顶冒汗。

    乖乖,这就是?肥肠?

    范生忽然有点遗憾,那上回的臭豆腐炖肥肠,是?不是?也有别样的美味?他越吃越起劲,越吃越兴奋,把筷子又伸向保留到最后的猪脚。

    范生对猪脚饭并不陌生,或者?说记忆犹新。吴生、应生和平生吃过这道猪脚饭后便念念不忘,让当时的他花了不少银钱到外头吃饭代替,还要?得个不如猪脚饭的评价。

    当时的范生,就非常好奇——猪脚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而时下他虽不能尝到真真正正的猪脚饭,却?也能从?猪蹄上窥视到那道猪脚饭的一丝真容。

    红润晶莹的猪脚霸气凌然,端坐于碗内,软软糯糯的猪皮尚且带着韧劲,且富有弹性,只需唇齿稍稍用力一抿便能直接骨肉分离,那辛辣的酱汁更是?点睛之笔,在口腔各处点起星星之火,直教人飘飘欲仙。

    范生一口一口,机械呆滞地啃着猪脚,他从?未如此后悔,后悔他当初为什?么要?顾及脸面,却?是?失去了那一盘近在咫尺,却?再也没能相遇的猪脚饭。

    那碗猪脚饭,会是?如何的滋味?

    忽然,范生听?到叮当一声?,汤匙落在空荡荡的碗盘上。他下意识垂首看去,才发现自己连着汤汁一道,竟是?全数吃得干干净净。

    就这,范生还有些不满足。

    直到他站起身来?,还想上去再点一份时才发现自己撑得都快走不动路了。

    “…………范郎。”平生欲言又止。

    “范郎厉害啊,你胃口好大!”旁边的同窗忍不住开口,朝着范生连连竖起大拇指。

    “真的啊,牛逼啊!”

    “没想到你胃口居然这么大,厉害!”

    范生吃得实在是?太香甜了,以至于他刚刚干饭的时候就被其余学子注意到,等看着他把桌上碗碟全数横扫一空,更是?惊呼连连。

    范生的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偏偏平生完全没有眼色劲三个字,脸上带笑与他说道:“没想到范郎您这么喜欢吃螺蛳粉,我一直觉得味道重,没敢多吃呢!”

    “就是?说啊。”

    “不过味道重归重,真的很好吃!”

    “对对对……刚刚我还觉得臭臭的,实际吃起来?却?是?香得很,与那臭豆腐真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哈哈哈就是?没想到范郎也喜欢。”

    “范郎喜欢螺蛳粉的话,应当也会喜欢臭豆腐吧?上回的霉菜梗蒸臭豆腐,还有那个臭豆腐蒸肥肠……应当也喜欢吧?”

    “咳咳咳咳咳……”

    “我记得范郎那时候没来?食堂?”

    同窗们齐齐朝着范生投去同情?的目光,那种你错失大好良机的眼神让范生脑门?都蹦出青筋来?,手痒痒得就想揍人。

    他黑着脸,道:“走。”

    平生一脸懵,很是?不情?愿:“啊?可我还想再去点一点……对了,范郎你刚吃的猪脚味道咋样?我看着猪脚就想到猪脚饭……哦。”

    平生猛地回过神,拍了下脑门?:“嘿嘿,我弄混了,你上回没吃。”

    范生面无表情?:“我先走了。”

    他怕再留在食堂里一会,他就控制不住想揍平生的冲动。

    且不说范生和平生两?人吵吵闹闹,先行吃完螺蛳粉的学子已回到学室。他们见着里头几个没进食堂吃螺蛳粉的同窗,还没推门?进去便开始嚷嚷:“你们几个没吃到,真是?太可惜了!”

    留在学室里的几人齐齐变了脸色,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险些被椅子绊倒摔个屁股蹲。

    “?????”

    “你们怎么了?还有你们吃的拌粉好吃不?”

    来?者?被学室里几人的反应惊了一跳,面上皆是?莫名。他们往前走了两?步,又瞅了眼几人,只见他们捏紧了鼻子,脸色都渐渐发青,甚至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

    更有甚者?,直接狂奔到窗口,大口大口呼吸几下才缓过来?。

    “不是?……你们啥情?况?”

    “是?你们啥情?况啊!”反应最快,跑到窗口通风的学子心态快要?崩了,想想等其余同窗回来?以后会有如何的气味,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啊?”

    “气味啊气味!”那名学子心态都快崩了,而经?过他的提醒回来?的几人也终于醒过神来?,纷纷低头嗅了嗅袖口:“味道?我好像没闻到……?”

    “屁话,你们能闻到个鬼!”

    “你别发火啊,我们这就去换衣服。”有人赶紧拿起带来?的干净衣裳退出学室,准备去更换一二,不过更多的人就站在学室门?口,无辜地往里张望。

    “你们怎么不去?”

    “我今儿个穿的是?旧袍子啊!”

    换衣服多麻烦,大多数学子还是?选择穿旧衣来?的。他们没想到那气味竟是?如此浓烈,倒是?让没吃上,还极度厌恶这味道的同窗倒了大霉。

    只是?随着下课,学子们纷纷走上街道,望着花容变色,退避不及面色青白的路人时,他们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

    喂喂喂!我身上是?吃食的味道,真的不是?被那啥秽物淋了一身啊!

    你们别跑啊——

    你们相信我说的话啊——!

    无数学子的心在今日?陡然破碎,尤其是?几个不知情?况,还与心上人打个照面的学子更是?险些哭晕在街头,恨不得冲去简府,要?教简雨晴还自己个清白。

    简雨晴不知学子们闹出来?的事儿,正担忧地瞅着范厨:“每人都有吃不得的东西,你看那芫荽葱花和大蒜,还有街上卖的臭豆腐,都有不少百姓碰都不碰。”

    “您这样,也是?正常的——”

    “我可是?个厨子,怎么能有我不能吃的食材。”范厨梗着脖子,掷地有声?。

    他看着学子、博士助教和官吏中午吃得那么欢以后,又重新打起精神非得再尝试尝试。

    简雨晴都不知道说啥了,生怕范厨搞坏身子,求助地看向范大娘。

    范大娘见怪不怪,凉凉一句:“娘子便做道吧,他这人和犟驴般,不撞到南墙不死心。”

    简雨晴没法,只好把腌菜缸子挪上去来?,教范厨试试看。

    在打开罐子的瞬间,范厨的信心破灭了,别说再次尝试,整个人都快不好了。

    简雨晴眼明手快,迅速又把罐子合上。她安慰了范厨几句,才换了衣裳再转身回家?里去。

    刚到家?里,简娘子便乐呵呵地迎上前,脸上带笑说起街坊上闹的趣事——府学学子宛如臭气弹落入百姓中,等回过神后各个抱头鼠窜,还有人扬言明日?要?寻简厨娘报仇。

    简雨晴板着脸,嘟着嘴:“怎么这样!?他们一直吵着要?吃新鲜吃食,我煞费苦心才做出来?的!”

    话音落下,她与简娘子对视一眼。

    母女?两?个没忍住,齐齐噗嗤笑出声?来?。

    母女?两?个乐得前仰后合,半响才捂着肚子。简娘子揉着眼角沁出的泪珠,连连摇头道:“这螺蛳粉的威力……实在是?太足了些。”

    简雨晴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还好她思来?想去,暂且没准备开螺蛳粉铺子,不然倒是?有些难弄了。

    “对了。”简娘子话锋一转,又与简雨晴说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赵家?人降了价。”

    “上回是?两?千贯吧?现在是?多少?”

    “一千六百贯。”简娘子听?得两?千贯的价格后,现在看着一千六百贯都觉得便宜不少:“我听?说要?是?有人诚心愿意谈的话,应当还能便宜一两?百贯。”

    “那也得一千四五百贯?”简雨晴兴趣缺缺,自顾自坐在胡床上,端起婢女?送来?的奶茶喝了口。

    是?的,简雨晴终于喝上奶茶了。

    她不太爱喝时下流行的煎茶,先头不捣鼓主要?是?好的茶叶价贵,便宜的茶叶风味一般,做出来?的奶茶尚可却?与出色差距甚远。

    直到铺子生意蒸蒸日?上,简家?的收入与日?俱增,简雨晴手里也渐渐宽松起来?,能随心所欲的折腾折腾了。

    她琢磨几回以后,总算做出自己喜欢的味道,眼前这盏便是?用莉花与绿茶白茶共同拼配而成的茶汤,加入酥、牛乳与蜜浆,经?过熬制炖煮以后做出来?的奶茶。

    简雨晴抿了口奶茶,道:“再砍一半还差不多。”

    “啊?”简娘子吓了一跳,算了算惊道:“那不就只有七八百贯?这么大的铺子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虽说一千五六百贯, 到之前说的两千贯都是个天价,但七八百贯对于西市酒楼来说也……太低了吧!?”

    简娘子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太可?能, 冲简雨晴说道:“扬州城里的铺子可?不便宜, 我问过张牙人的,百味居他们家当时买的铺子, 便花了近六百余贯钱。”

    这段时间,简娘子在外头忙碌的时候也把商铺的价格打听了个遍。

    扬州城里商铺的价格素来要比住宅贵上不少?, 小些的门面便要?两三百贯,大些五六百贯, 像是西市酒楼这般好地段, 要?个一千贯上下也正?常。

    “阿娘,您是基于西市酒楼整体价值得出?来?的价格,而不是铺子本身的价格。”

    “这是什么意思?”

    “西市酒楼本身位置不错,加之此前声名远扬,要?是直接打包出?售自是能卖出?一千两百贯乃至一千五百贯的价格,甚至要?是有人竞争,两千贯也是能卖出?去的。”

    没等简娘子发问, 简雨晴又接着往下道?:“只不过那是过去的事?, 不是现在。”

    “您想想,西市酒楼如今名声如何?”

    “…………”简娘子想了想,半响用四个字作为答案:“惨不忍睹。”

    从年前到年后,关?于赵家人和西市酒楼的诉讼就没有停下过,前头个案子刚刚了结,后头又冒出?个别的案子。

    打从年前开始到时下, 西市酒楼也不是没想再开门营业,却是连个像样的主厨都寻不到, 没三天时间就宣告再次闭店。

    “是吧?”简雨晴对简娘子给出?的答案没有丝毫意外,笑道?:“西市酒楼的名声都臭成这样,别说像过去那般带有溢价,更是应该折价才?对。”

    “况且里头的厨子被抓的被抓,跑路的跑路,简直就是个空架子,全要?人从头开始才?行。”

    “要?是富贵的商户人家,为什么要?高价接手个空架子?还不如另寻个地方开酒楼呢。”

    简雨晴三言两语道?完了赵家人和西市酒楼的窘境,与简娘子道?:“阿娘看着吧,他们家下调了价格,也没人会理会的。怕是不用多久,便还会往下调。”

    偏生越是频繁降价,越发会让人观望。

    简娘子把简雨晴的话放在心?上,隔三差五便去牙行转悠一圈,看看别的铺子,又打听?打听?西市酒楼的进度。

    “简娘子,您来?得正?巧。”

    张牙人见着简娘子来?,脸上带笑迎上前来?。她请着简娘子往里走,悄声与她说赵家来?了两位郎君,正?在与牙行谈放低价格的事?。

    “嘶——”还真给晴姐儿说中了!

    “他们打算要?降多少?钱?”简娘子忍不住好奇,悄声询问道?。

    张牙人领着简娘子往屋里去,又唤人上了茶水与简娘子,两者等上片刻,又有人进了屋里,正?是负责赵家人买卖的杨牙人。

    “简娘子,好长时间未曾见您,您身子可?好?”杨牙人弯着腰,态度很是恭谨热情。他心?里头想着促成赵家人的那桩生意,对简娘子这般关?注的主户那是注意得很。

    瞧瞧张牙人,就因着先头帮简家人寻屋子的事?,光这几个月便卖出?好几间铺子了。

    时下人迷信得很,觉得简家人发达那张牙人也是个有福气的,做生意寻铺子的又或是卖铺子的,都爱寻张牙人。

    要?不是赵家人瞧简家不顺眼,说不定手上这活也会被张牙人拿去呢。

    杨牙人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带着笑,与她仔细说了赵家人的降价——从一千六百贯降到一千五百贯。

    简娘子撇撇嘴:“就这点?”

    杨牙人心?里一苦,强行咽下想要?附和的话语。

    教他说,赵家人现在还沉浸于往日的荣光里,还以为西市酒楼是往昔那般辉煌景象。

    他刚刚也开口劝了,只是两名郎君根本不听?,还说要?是他不乐意就寻别的牙人来?。

    杨牙人心?里叹气,打起精神道?:“虽说价格高了点,但西市酒楼毕竟也是咱们扬州城的独一份。您瞧瞧,西市酒楼位处西市最好的位置,里头的装潢更是精美?华贵,还曾接待过一品大员呢。”

    “呸,你可?别用这些瞎话糊弄我,真要?有你说的这么好,怎么我听?城里其余人家根本没有购置的打算。”

    简娘子想着简雨晴说的话,认定赵家人的价格定然还会往下降。她不急不躁,反而带上了点吃瓜群众的安逸感,倒让杨牙人心?里有些急了。

    杨牙人厚着脸皮笑了笑:“这有开价的,自然也可?以还价的,简娘子您要?是有意不如说个价格与我?”

    简娘子瞅了眼他,想了想,没把简雨晴给的价直接说出?来?:“教我说这价格实在是太高了,起码要?少?上三四成吧?”

    “这,这也太过了!”杨牙人听?罢,也是傻了眼。要?是简娘子要?价少?个一两百贯,他也就帮忙谈谈……这,折砍三四成的价,他怎么谈?

    杨牙人连连摇头,只得罢休。

    简娘子不以为然,继续每日到牙行里转悠转悠,瞧瞧铺子。

    还别说,真教她见着个满意的。

    简娘子看中的这家铺子就在百味居的隔壁,时下被百味居压得喘不过气。

    尤其是瞧着隔壁生意兴隆,自家生意惨淡后那名掌柜更是没了做生意的心?思,心?灰意冷下准备把铺子转让,带着全家回老家去了。

    简娘子去这间铺子转了一圈,不但前头有三层楼,而且后头还有一大片专门提供与贵宾的院落包间,地方宽敞不亚于西市酒楼。

    虽然其装潢有些老旧需要?修缮,但架不住价格便宜,只不过要?价六百贯!

    简娘子瞧着心?动,与简雨晴细细说道?着,那边杨牙人已是急得口里都要?长燎泡了。

    他逢人就介绍西市酒楼,想要?寻觅个妥善的客户,偏生大多数人听?着价格就撇嘴,连个愿意多谈两句的都没。

    连着忙碌四五天,只有两三户人家遣了管事?仆役往西市酒楼走了一遭,还都是指手画脚,挑三拣四,至于价格也是一砍再砍,更有人报出?六百贯的价格。

    那还不如简家呢!

    等杨牙人知?晓简家正?在相看另外个铺子以后,更是急得团团转,索性登门去寻赵家人了。

    那边,赵家如今的主事?人赵梦达也在犯嘀咕。他乃是原先那位赵掌柜的族弟,虽未经营过西市酒楼,但对市场里酒楼饭馆等商铺的价格还是颇有了解的。

    在他看来?,西市酒楼以一千五百贯打包出?售,已是个极好的价格。

    偏生时下市场的反应与他想得截然不同?,市场上对于西市酒楼出?售之事?极为冷淡,与赵家人想的有人蜂拥而至,前来?商讨转让事?宜的景象完全不同?,赵家门庭空空落落,竟是连半个人都没……也不是。

    闹上门来?索要?银钱,放话要?去官署告他们的,还有堵在门口看热闹的吃瓜群众许许多多,偏偏赵家人最想要?见着的买家却是渺无?音讯。

    “宗哥儿,元哥儿,你们两个与牙人怎么说的?到底让牙行里挂了什么价?”赵梦达想了想,沉着脸,怀疑的目光扫向两个侄儿,担心?两个侄儿脸皮薄,不愿意把赵家窘迫的事?传出?去。

    赵家人靠着能下金蛋的西市酒楼,几十年光阴攒下不小的财富,不过同?时也让几代?人没了进取心?。

    读书读不出?,习武练不出?,大多数人就知?道?吃喝玩乐,潇洒快活,一碰上事?就和无?头的苍蝇般乱撞,要?不就是和鹌鹑般缩在后头。

    上回他开口要?人把出?售西市酒楼的消息递到牙行,家里人便频频不愿意,生怕教人看出?赵家败落,非得私底下去联络,还叫出?个两千贯的高价,以至于后头他使人去牙行里挂了一千六百贯的价,竟也没人来?看。

    不得已,赵梦达又只能教宗哥儿和元哥儿去联系牙人,把价格再放低两百贯。

    宗哥儿和元哥儿心?虚一瞬,没敢说他们两叫高了一百贯,还想赚点差价的事?。

    他们齐齐叫屈,连连摆手道?:“五叔,咱们把扬州城大小牙行去了个遍,还按你的吩咐,与几位牙人说了,许他们半成茶水钱。”

    赵梦达闻言,脸色没有好转,反倒越发阴沉了。要?是宗哥儿和元哥儿没做事?,他还能想着许是旁人不知?道?消息的缘故,偏偏两人还真按自己吩咐去做了。

    一千四百贯的生意,半成都有七十贯,牙人们只要?做成这一单子,这一年都不用愁了。

    偏偏这般的价码,还没人来??

    赵梦达心?下焦躁不安,不过屋里其余人却是淡定得很:“梦达你就安心?罢!教我说是牙人还没联系好主顾,后头就会有人上门了。”

    “嗐,这价格还是低了。”

    “就是!还有给牙人半成钱……”

    “我听?说那简娘子问人打听?咱们转让的事?呢,瞧着有心?想要?购入。”

    “我呸。”几名赵家人纷纷不乐,还叮嘱赵梦达:“我与你说,就简家人是绝对不能卖给他们的。”

    “也能卖——比如再涨个两成。”

    “……对,再涨个两成。”

    赵梦达看着很是天真的赵家人,疲惫得很。要?是简家人愿意来?接下西市酒楼,他们不愿意,他可?是愿意得很。

    宗哥儿瞧着家里叔伯的态度,稍稍松了口气。他气定神闲,与赵梦达说道?:“五叔,那天我还瞧着杨牙人带人去看铺子呢,想来?很快就会有好消息来?的。”

    话音刚刚落下,外头管事?便进了屋,悄声与赵梦达道?:“郎君,杨牙人来?了。”

    “瞧瞧,我就说罢!”

    “他是带了谁来??卢富户?胡郎君?还是奚二?郎?”

    “我记得做苏行商也挺有兴趣的。”

    “还是袁富户?他那时候还想入股西市酒楼呢。”

    满屋子的赵家人七嘴八舌猜测着人选,末了把目光齐齐落在管事?身上。

    管事?面色尴尬,嘴唇嗫嚅,半响才?悄声答道?:“诸位郎君,娘子,杨牙人是一个人来?的。”

    刹那间,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像是被掐住喉咙的公鸡,瞬间没了鸣叫声,一双双眼睛更是瞪得溜圆,死死盯着管事?。

    管事?心?惊胆颤的,弯着腰,不敢抬头看诸人的表情,只抽着一条汗巾子不断抹着额头冒出?来?的汗水。

    半响,他耳边才?响起某位赵家人的声音:“许是,杨牙人是来?与咱们约定下见面时间的嘛。”

    “对对对……毕竟这可?是笔大买卖。”

    “…………”赵梦达听?着其余人安慰的话语,却是没他们那么乐天,相反他的心?情直往下沉。

    赵梦达面色不变,吩咐管事?请杨牙人进来?说话。

    第一百九十八章

    杨牙人进了屋, 便瞧见一屋子的人,他?皱了皱眉,与了赵梦达一眼:“赵五郎好。”

    在场的还有赵梦达的长辈, 也不好教他们离开。虽然他见着杨牙人眼色, 知他?有话?想说,但也只好强装作不?知, 与他?道:“杨牙人好,今日过?来许是有人要看铺子?”

    “他们出多少价?”

    “既然是诚心谈生意, 怎么也不与牙人一道上门?”

    杨牙人长久在牙行里做事,眼睛毒得很, 立马明?白赵梦达虽说是赵家目前的当家人, 但也没?多少话?语权。

    他?心里微微叹气,知道事情?怕是没?自己想得那般简单,甚至隐约有些?后?悔自己接下了这个?单子。

    果然,旁人都说这赵家是霉神附体?,灾厄临头,不?应当与他?们拉扯上关?系的。

    杨牙人面上表情?不?变,心里转着念头, 打算回头就脱手, 把这事交给别的下等牙人做。

    他?没?有回答赵家人提出?的问题,而是与赵家人道:“我来的目的,是想建议五郎您……调低些?价格吧。”

    杨牙人的话?语刚刚落下,屋内再次陷入沉寂中。他?的话?语撕破了赵家人原本的想法和期待,把他?们最不?想听见的内容硬生生塞进耳朵里。

    “调低价格?”

    “开什么玩笑?咱们西市酒楼的位置知不?知道?这可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还有咱们铺子的装潢可是花了大价钱,里头用的物件都是顶顶尖的!”

    “莫不?是你收了人家的钱, 想来糊弄咱们?呔!好你个?小人。”更有赵家人怀疑地打量着杨牙人,态度很是恶劣。

    “你们这是什么话??”

    “我这是真心实?意做这桩生意, 才好心劝说你们的。”

    杨牙人本就已经不?想做这趟生意,见状更是连脸上的笑容也撑不?住了。

    他?冲着几人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往外头走?去:“既然你们不?信我,那这单子我就不?做了,还请各位另请高明?吧!”

    “还请杨牙人留步,留步!”

    赵梦达面色微变,忙上前拉住杨牙人。他?与后?头那些?个?酒饱饭囊的族人不?同,是了解一番扬州城里各家牙行做派,才把这事委托于杨牙人的。

    上好的牙行与中等下等的牙行差距极大,而一座牙行里不?同的牙人手上捏着的资源也是不?同的。

    像是扬州城的大户,不?少都在杨牙人手里买过?铺子。很多大户都是如此,再寻觅其他?买卖都会教牙人来做,更会教牙人筛选过?。

    杨牙人瞧上他?们的茶水钱,而赵梦达看上的是他?手里的人脉。要是不?用杨牙人,难不?成自己去寻那中等下等的牙人,怕是连出?得起这个?价的人家都进不?去!

    赵梦达想罢,连连告罪,还厉声呵斥几名胡说八道的赵家人,教他?们与杨牙人道歉。

    偏生那几人还不?服气,觉得自己没?错,睨着杨牙人道:“咱们家铺子是真真上好的,每年都花上百贯钱修缮维护,那些?个?破烂铺子哪里能和咱们比!”

    西市酒楼之前的生意红火,招待的都是各处来的官人与行商,铺子里用的材料不?少都是从长安运过?来,都是顶顶好的,每年还要花上百余贯钱来重新修缮。

    经年累月,那可是笔天大的数字。

    赵家人放眼全扬州城,可以昂首挺胸表示自家的东西是最好的!

    杨牙人不?耐烦了,瞧着这些?还沉浸在昔日荣光里的赵家人:“那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赵家人齐齐一愣。

    杨牙人睨了眼众人,嗤笑一声:“你们还以为西市酒楼还是过?去那个?西市酒楼?你要放到年前,还没?闹出?这些?事端,那别说是一千五百贯钱,就是两千贯也有人愿意出?的。”

    一千五百贯!?

    赵梦达听到这里,神色突变,目光凌厉地扫向宗哥儿?和元哥儿?。两人自知露了馅,瞬间缩在爹娘后?头,看都不?敢往赵梦达这边瞧上眼。

    那边,杨牙人还在说话?:“可惜晚了!现在西市酒楼是什么名声?你们就像是那城外的臭鱼烂虾,那湖底的淤泥脏物,那茅房里的臭石头,早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了!”

    “醒醒吧!”

    “我与你们说,时下人家就肯出?六百贯钱,宁要旁处也不?要这里。”

    “再说了……现在最热闹的是西市酒楼门口?吗?最热闹的分?明?是简氏小食肆与百味居那!”

    “还有,这生意我不?做了!”杨牙人气呼呼的耍下话?语,不?顾赵梦达和管事的阻拦,气呼呼地出?了赵家大门。

    屋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赵梦达教管事追上前去,好生安抚杨牙人,再打听打听情?况,自己则环视屋里族人,沉声道:“大家也听到了……”

    “六百贯,哈,六百贯!”

    “咱们家的铺子竟是就值六百贯?”

    “我们家的铺子……怎么可能就值六百贯!”

    “定然是他?胡说的——”

    “我说梦达,你不?会与人勾结故意压价吧?”

    这话?一出?,赵梦达腾地站起身来。他?伸手把案上的茶盏全掀到地上,冲着说话?那人的脸啐了口?:“你刚说杨牙人与人有勾结,现在又说我与人有勾结,莫不?是你自己就有这种事吧?”

    “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刚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

    没?追上杨牙人的管事回转身,便听到屋里的争吵。

    管事脚步一顿,没?进去,他?可不?想又白挨一顿骂。管事抽出?汗巾子抹了抹汗,又往外头去了,准备到外头转悠转悠,到时候就说自己跟着杨牙人去了牙行,再回来当做交差也行。

    且不?说赵家人吵闹得厉害,那边简娘子是真真看上了百味居旁边的铺子。

    趁着旬休日,她与张牙人约了时间,带着简雨晴几个?到这里来瞧瞧,把铺里铺外都转了一圈。

    卖家也很诚心,特意赶来介绍,等见着简雨晴几人后?他?更是喜气洋洋:“竟是简厨娘来看铺子?那真真是好!您愿意要的话?,我再给您便宜二十贯钱!”

    那就只要五百八十贯钱了。

    张牙人闻言,登时喜上加喜,觉得今日的生意应当成了一半。

    众人寒暄几句,便往里而去。

    他?们进入铺子的一幕被百味居的伙计瞧在眼里,忙不?迭赶去与掌柜说了。

    这里的掌柜姓徐,面相和善,他?见伙计心急火燎的样,乐呵呵地拍了拍伙计肩膀,笑道:“怕什么?人家是做正经生意的。”

    “…………掌柜的!”

    “安心安心。”徐掌柜脸上带着笑,心平气和得很:“先头西市酒楼在的时候,咱们不?也这么过?来了?做好自个?儿?的分?内事就是。”

    “掌柜的!”伙计瞧徐掌柜神色淡然,心里越发着急:“您怎么就不?着急啊?咱们前头被那西市酒楼摁着打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翻身呢。”

    “冷静冷静。”徐掌柜安抚两句,教伙计回去做事。不?过?等伙计走?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敛了大半,背着手慢悠悠地往外头走?去。

    他?站在百味居门口?,瞅了眼站在隔壁铺子里的简雨晴,然后?又慢悠悠地转身。

    他?正准备往里走?,就对上几名伙计的视线。伙计们头碰头,挤挤挨挨凑在一起,震惊地瞅着徐掌柜:“掌柜……您还让咱们不?介意。”

    “瞧瞧,瞧瞧!”

    “刚刚敷衍完咱们,就跑去偷看隔壁,嗐!”

    年轻的伙计像是麻雀般叽叽喳喳,围着徐掌柜闹腾得很。徐掌柜笑眯眯的,好半响才打发他?们回去:“好了好了,别忘了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快去屋里吧。”

    伙计们连连收敛表情?,急急而去。

    大堂里的食客瞧到这幕,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他?与徐掌柜竖个?大拇指,道:“虽说我还没?吃过?简厨娘做的吃食,但我觉得您家的服务绝对是扬州城排名第一的!”

    “没?错没?错。”

    “就冲您家的服务,我们也会来光顾的。”

    “嗐!简厨娘都没?开店,你咋就说冲着服务了?要我说小徐厨的厨艺也是不?差的!”

    “嗯……”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小徐厨可是从长安城里回来的厨子,以前还在御膳坊里做事呢。”

    “嗐,我觉得简厨娘做得好吃!”

    “好家伙,你在百味居里还敢这么说?哎哎哎,等下徐掌柜揍你我可不?说了……”

    食客们叽叽喳喳说着话?,徐掌柜并未插嘴,而是笑眯眯的听着。他?又往铺子外瞧了眼,恰好瞧见简家人从里头出?来,分?别登上两座马车。

    简娘子并未注意到隔壁众人投来的视线,正兴趣盎然地询问简雨晴:“晴姐儿?,刚好张牙人与卖家坐在后?头车里,你与我说说你觉得这铺子如何?”

    “这铺子不?错。”简雨晴点点头,认可了简娘子的看法。她想着自己刚刚观察的模样,兴致勃勃规划起各个?地方的用处:“虽然铺子里的装修是陈旧了点,都得拆掉重做,但这……也是件好事。”

    西市酒楼的装潢是时下流行的奢华风格,到处皆是金碧辉煌,明?光耀眼。

    来自西域乃至各地的物件更是堆满了整座酒楼,直接把‘老子有钱’四个?大字敲在额头上。

    而眼前的铺子,破旧也意味着可以随心所欲,如同一张白纸任由简家人自行勾勒,这点教简雨晴很是心动。

    最重要的是铺子价格也很划算——卖家不?但热情?降价二十贯,还愿意把以前购置的男仆婢女充作赠品,一道转让给简家。

    这些?男仆婢女都是铺子里做惯的,派到别的铺子里也能立刻用上,对于很缺人手的简家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

    简雨晴思量半响,点点头,与简娘子说了几句。

    等杨牙人回到牙行,便听说张牙人又签下个?大单——单主正是简娘子。

    杨牙人的心情?复杂得很,甚至有种冲动,要不?要去问问张牙人可是去哪里的道观寺庙拜过?神仙,否则她的运气能有这么好?

    再看看自己这边,就两字:晦气!

    杨牙人还想把赵家人的委托移交给别的牙人,没?想到大家都有眼色劲,瞧着杨牙人那是连连摇头,退避三尺,无人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西市酒楼的单子?不?行不?行。”

    “那可是价值千贯的大生意,我可做不?得!”

    “嗐,有人找我,我先走?了。”

    “杨兄,咱们都认识多年了,您不?能这么坑害我啊。”

    “这事儿?我不?行。”

    “杨牙人您可是咱们牙行资格最老的牙人,您定然做得到的!”

    杨牙人为了这件事,简直变成了整个?牙行最不?受欢迎的存在。正当他?愁得头疼时,赵家管事又寻上门来,表示赵家愿意降低价格:“…………还请杨牙人多费费心,郎君说了许您的茶水钱不?变,只要能卖出?去就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赵家管事又是拱手又是弯腰, 那是说尽了好话,杨牙人听着却是没什么好脸色,睨了眼他:“前面教你们降价, 你们不?愿意, 现在倒是急了?我与你说别说是一千贯,能卖出八百贯那都是烧高香的。”

    “知道百味居旁的吗?”

    “那铺子正是简家人收的, 连带着里头的人才卖了五百八十贯。”杨牙人想起这几日被同僚嫌弃的日子,瞧着赵家管事很是不?顺眼。

    “是是是, 都是我们糊涂。”赵家管事连连告罪,又从袖里掏出个荷包塞在杨牙人手里, 悄声与他说道:“郎君说了, 最低八百贯也行。”

    “!?”

    “多卖出去?,差价就都与了牙人。”

    “…………”杨牙人惊得都说不?出话来,诧异地盯着管事许久。直到他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终是再次意动?,口气也软和了不?少:“行吧,那我再试试看。”

    “有劳杨牙人了。”赵家管事松了口气,忙回家交差去?了。

    杨牙人送走赵家管事, 回头想想又升起些好奇来:这回, 赵家人怎么服软得这么快?

    不?用杨牙人去?问,很快便?有其余牙人到他这里来嚼舌头:“杨兄,刚刚出去?的是赵家管事?是来说西市酒楼的事?他们家这回该是愿意降价了吧?是不?是降了许多?”

    “是啊,鲁牙人有兴趣?”

    “没兴趣没兴趣!”鲁牙人吓了一跳,险些倒退出门。

    杨牙人瞧着他的模样,嗤笑了声, 他也不?再逗弄对方,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家愿意降价的?”

    “外头都传遍了。”鲁牙人脚步一顿, 瞧杨牙人只是随口说说,并无把西市酒楼的事推到自己身上,面上一松。

    他扯开领口扇了扇风,又拿起茶壶倒了盏凉茶喝喝:“听说赵家里头有人卷了钱跑路了。”

    “卷了钱……跑路了?为何?”

    听罢同僚的话语,杨牙人很是惊讶,即便?赵家身上缠着一连串的官司,架不?住赵家先头赚的钱多,明眼人都知道他们要?是能把西市酒楼卖出,回笼一笔资金,即便?不?做生意,也足够在扬州城外置办上一大片土地,维持现有的生活。

    “天知道啊。”鲁牙人耸耸肩膀,指了指外头:“你在屋里没注意,刚刚赵家送了好多仆婢过来,打算统统发卖掉。”

    “嘶——”杨牙人惊得眉头跳了跳,忍不?住起身往门口走去?,到外头瞧一瞧。

    还未走到牙行大厅,他便?听到嘈杂的声响,再往前两步,杨牙人抬眸往屋里瞧了眼,登时被?眼前景象惊到。

    大厅里站满了人,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每人身上都只穿着粗布麻衣,连个包裹都没。

    他们脸上满是惶恐,有些到了这里还不?死心,频频呼喊:“林管事,我照顾小郎君数年,还求郎君不?要?卖了我!”

    “我在赵家已经做了二十多年了……”

    “呜呜呜呜呜求求林管事发发慈悲,饶了咱们吧!”

    哭喊声此?起彼伏,那模样着实凄惨。

    跟着杨牙人出来的鲁牙人瞧了眼,也觉得惨不?忍睹,压低声音道:“你说那些个五六十岁的,能被?卖去?啥好地方?据说连几?位郎君的乳母都被?卖了,真?真?是……”

    常人家遭了难,也不?是全数转手的。

    次点的人家通常会?留着仆役攒下的体己钱,教他们去?了下家也能过活;好性?的人家更是会?给老仆身契,留他们一条活路。

    像是赵家这般,连六十来岁的老妪都不?放过,直接教人扒了细布行头,只给了件粗布麻衣,另外行李银钱是一样不?给,就直接拉到牙行里发卖掉的,真?真?是几?年都难得见到一次,以至于牙行里的牙人乃至主户都露出诧异神色,纷纷过来看热闹。

    林管事瞧着众人哭嚎的凄惨模样,面上更是有兔死狐悲之伤。今天赵家人能把乳母仆妇都卖了,明日说不?定连他们这般管事也逃不?过。他心里百味横杂,声音里也带上些许哭腔:“……还请各位珍重。”

    他说完话,拿着钱匆匆而走。

    杨牙人瞧着这般景象,又是从这些仆役乃至周遭人口中得知来龙去?脉。

    原是那日赵梦达与赵家族人争吵起来,互相?指责对方恐有勾结旁人的行径。

    赵梦达是说气话,有些人则是真?心虚。

    那名曾到牙行来过的元哥儿,竟是当晚与爹娘一道卷了赵家剩下的银钱与家当,连夜从扬州城跑了!

    他们跑了,丢下的却是个烂摊子。

    原本?家资还能勉强赔偿各项款项,勉强还能撑着光鲜外表的赵家彻底完蛋。

    别说是重新翻身,竟是连上门索赔人的钱财都拿不?出,不?得不?开始变卖家当。

    面对西市酒楼一时间卖不?出的窘境,他们索性?把用不?上的仆役统统发卖。

    “糊涂,真?真?是糊涂!”

    杨牙人知道来龙去?脉后?,气得半死,忍不?住骂了一句。

    又不?是弃城而走,又不?是举家搬离,竟是就为了回笼点钱,便?把伺候家里几?十年的老仆都发卖掉,倒真?真?是嫌自家事儿闹得不?够大。

    杨牙人的心直往下沉,原本?他想着八百到一千贯的价格总能出手,被?赵家人这么一招拖累,只怕催债的人催得更起劲,而观望的人也会?越发慎重。

    就如他想得那般,后?头情况越发糟糕。

    赵家人变卖家当与仆役的事传开,原本?还不?急着要?钱的人也急了,纷纷赶到赵家要?赵家赔钱。

    还有以前结下仇怨的人家买了男仆婢子去?,还从他们口中打听到些消息,又对着赵家人那是连环开炮。

    杨牙人别说找到个新买主,前头曾观望过的主户或是放弃了这笔生意,或是连连压价,愁得他险些把自个儿头发都给拔光。

    且不?说杨牙人和赵家人的窘境,简雨晴一家买下铺子,也请了泥瓦匠、石匠和木匠到铺子里丈量尺寸,正式开始装修工作?。

    “可惜我快要?出发了,倒是见不?到咱们家酒楼开张的景象。”

    简云起也过来转悠了好几?趟,眼里闪着光。他仰头望着拆掉牌匾,还未挂上新牌匾的铺子,心里面的惆怅是无数数,或是担忧家里,又或是畏惧陌生的城池,亦或是担忧自己的前程。

    “你这孩子,又不?是不?回来。”

    “那也不?一样。”简云起闷闷不?乐,又侧首看向简雨晴:“阿姐可曾想过,铺子叫什么名字?”

    “你想想,我还没想好呢。”简雨晴瞧了眼简云起,没说自己正是觉得他焦躁不?安,才领着他到铺子前来瞧瞧,顺带教他取个名字,多一份羁绊在这里。

    “我?”简云起一惊,望着铺子直发愣:“……铺子的名称啊。”

    “就叫简氏酒楼,不?就好了。”简娘子下意识说道。凡是城里的饭馆食肆,多是这么取名的,之前简家开的铺子也是这么做的。

    “那不?一样。”

    “就是就是。”简云起连连点头,附和着。刚刚进扬州城的时候,他们瞧着气派巍峨的店铺,曾暗暗发誓也要?开个饭馆食肆,乃至酒楼。

    而如今,他们也终于要?完成梦想了。

    简云起眉梢眼间的愁绪消散一空,眉心的褶皱也渐渐消散。

    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简云起想着想着,脑海里那根紧绷许久的弦渐渐松弛,他顺势念叨起来:“说起来,咱们的名字都与天气有关,我是云起,你是雨晴,小妹是岚雾。”

    简雨晴点了点头。

    简娘子闻言,撇撇嘴:“晴姐儿最初还叫初雨,是你阿翁觉得名字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好,才教你们爹改成雨晴的。”

    风起云涌,断雨初晴,山间风岚。

    简云起想着自家人的名字,仿佛名字间便?隐隐约约透露着一家人的命运波折。

    “这么一想……阿翁说的是。”

    简云起心中微动?,忽然有了个主意,他侧目看向简娘子:“阿娘,不?如这个铺子便?用您的名字吧?”

    简娘子愣了愣:“……哎?”

    她回过神来,连连摆手:“那怎么行?用我的名字,多不?好意思。”

    “阿弟说得不?错。”简雨晴也觉得是这个理,她挽着简娘子的胳膊往里走,悄声抱怨着:“别说打他走了以后?阿娘吃了多少苦头,就是前面也没好到哪里去?。”

    帮忙照顾公婆,照顾弟弟,料理家事,负责农活,那些年的操劳都刻在简娘子的双手上,烙印在简娘子的脸庞上。

    “要?不?是改名换姓太麻烦……”

    “晴姐儿!”简娘子无奈地瞥了眼简雨晴,打住她后?头的话语:“他……额,这不?还留了房子与诰命。”

    简雨晴乐得眉眼弯弯,也不?再提这个,转而念叨起来:“再说我觉得阿娘的名字很好听。”

    “琳琅是宝玉,是世间美好之物?。”

    “外祖父和祖母尚且在世的时候,一定一定很期待很期待阿娘的到来,一定一定很爱阿娘,才会?给您取了这么个名字。”

    简娘子怔忪了片刻,要?不?是儿女们说起,她都快记不?得自己的名姓。

    自打父母去?世,她就成了孤儿,等嫁进了简家以后?她更是从董娘子,琳姐儿变成旁人口中的简大娘子。

    翁婆在世时,也是喊新妇儿媳,好似那个名叫董琳琅的女儿家已彻底从人世间消失,就连为亡故的父母烧纸都得看郎君翁婆的眼色。

    简娘子鼻尖微微泛起一缕酸意,再也没了推拒的心思。要?是自家的酒楼名起扬州,名满天下,想来在地底的爹娘也能安心。

    或许她没选得一个好夫君,没得父母期许般日子安稳平静,却有着全心为着自己的儿女。

    简娘子察觉到眼底的湿意,眨了眨眼,轻轻应了声:“好呀。”

    酒楼的新名字,就此?定下。

    而后?一天,便?是前去?长安赶考的学子离开学府之日。

    从早上起,府学里便?很是热闹。

    还未到前去?长安参考的学子今日原本?应当是放假的,不?过大部分?人都还是赶到学府,纷纷为众人送上祝福。

    与后?世不?同,此?时的学子们还不?算毕业,要?是没能高中入仕,还要?继续回到扬州府学读书。

    若是能够金榜题名,那此?后?才会?举办鹿鸣宴,而后?归来举办拜谢宴,宣布正式毕业步入仕途。

    学子们面对不?确定的未来,或是激动?,或是担忧,或是惆怅,不?少人说到动?情处更是相?拥而泣。

    府学食堂里,也是如此?。

    简雨晴一早上便?忙碌起来,打算给学子们准备数道寓意十足的菜品,预祝学子前去?长安能够一帆风顺,诸事顺利,蟾宫折桂。

    第两百章

    灶房里厨子、学徒和帮工杂役分工明确, 不慌不忙地准备着餐食。

    简雨晴在灶房里转了圈,瞧了众人手上活计进度,确定没问题后抬声询问在外头的范大娘:“范大娘, 桂鱼准备好了没?”

    “好了!”范大娘应了声?, 教帮工杂役把宰杀并洗净的桂鱼抬到?屋里,又教剩余人去折菜洗菜, 自己则处理起鸡翅来。

    简雨晴瞅了眼桂鱼,又教芳豆、茜姐儿、杏姐儿与雪娘子到?身边来。

    “今儿个我教你们道新菜。”

    “是。”芳豆和茜姐儿双眼放光, 瞬间精神抖擞。杏姐儿与雪娘子更是被这天大的好消息所?惊住,面上禁不住露出雀跃来。

    “咱们先把桂鱼头身分离。”

    “是。”四人听罢, 迅速开始操作?。四人分别拎起一条桂鱼来, 动作?利索地一刀落下,把鱼头和鱼身分开后,分别放入盆里。

    “等等,这样?还不够。”

    简雨晴瞅了眼,忙叫了停。她捡起芳豆切下来的鱼头,持刀又斩了一下,把鱼头下半部分和上半部分分开:“看到?了吗?要这样?才行。”

    “是……?”

    “为何要这么做?”芳豆好奇道。

    “闹。”简雨晴把切下来的那块鱼下巴搁在灶台上, 再把剩下的鱼头搁在上头。只见那鱼头竟是稳稳坐在上头, 双目直视屋顶。

    “鱼头站住了?”

    “可是这样?摆,也能站住?”杏姐儿也大起胆子,捡起另一只鱼头搁在灶台上,就像她说的一样?,那只鱼头也稳稳立着。

    “等会咱们还要炸制,要是不分开的话那待会的模样?没办法站立, 姿势也没这样?做好看。”简雨晴笑眯眯地解释了句,还教她们留出一只鱼头, 准备待会儿给她们瞧瞧不切开就炸制的结果。

    再来,简雨晴点?了点?桂鱼的背脊:“这一块有毒刺,扎进去会红肿热痛的,切的时候要小心。”

    话音刚刚落地,简雨晴反手拿起菜刀,转了转又轻描淡写地落在鱼背上。在她的手里,这柄菜刀仿佛是活的,轻盈又灵动,只眨眼的功夫便把正反两面的鱼肉都?取下。

    “你们做的时候,可以?去去掉脊骨。”

    “去掉中骨,再去掉下面的肋骨,最后得到?中间这两块最肥厚的肉即可。”

    时下,简雨晴对四人的指导也渐渐变得细致认真。转让铺子时一同留下的男仆婢女中,虽有灶房里帮忙的,但都?只做过些择菜洗菜等简单活,上头的厨人还得简雨晴与范厨慢慢培养。

    像是芳豆前头都?不到?府学食堂来帮忙,如?今又被简雨晴唤了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除去日日跟着简雨晴学习更多的菜品制作?,还要听范厨讲解关于酒楼后厨管理?上的问题。

    茜姐儿,杏姐儿与雪娘子也是跟着听了不少,其是杏姐儿和雪娘子两人很是珍惜这次机会,不但听讲学习时认真仔细,回到?府里以?后也是日日练习。

    四人就着简雨晴的叮嘱,动作?利落地处理?着鱼头和鱼身。

    茜姐儿埋首处理?鱼肉,眼角余光却瞥到?身侧杏姐儿的动作?。起初杏姐儿的动作?并不快,和雪娘子的处理?速度不相上下,而后才渐渐加速。

    最重要的是,她切出来的鱼肉饱满平滑,模样?要比自?己与雪娘子切得都?好!

    茜姐儿手一抖,手上用力刀尖竟是直直穿透鱼皮。她默默把鱼身放到?切坏的盆子里,埋首专心处理?鱼身。

    这回她不讲究速度,更看重质量。

    简雨晴过来瞧了两眼,目光从那切坏的鱼身上滑过。她没在意,而是检查了一遍几人切出来的鱼身,把凹凸不平,表面不够顺滑平整的鱼身全部取出放到?一边。

    茜姐儿有两条,雪娘子有五条,而芳豆与杏姐儿的都?合格了。

    茜姐儿抿抿嘴,瞧了眼那两条失败品,脸上一阵阵烧灼。

    往日,她好几次输给云哥儿和春姐儿,那时候她还好说是自?己没跟上。

    时下,她要是再输给杏姐儿和雪娘子……别说阿翁阿婆会不会失望,就是茜姐儿自?己也没办法原谅自?己。

    而雪娘子的脸色也不太好看,瞧瞧自?己的,又瞧瞧身侧三人切的,瞬间明白自?己的刀工远远落后,暗暗打算回去后要加倍练习。

    再来是下一步,给鱼肉片出纹理?。

    事实上,真正的松鼠桂鱼是要把鱼肉稍稍冷冻以?后,再把鱼肉切成如?发?丝般细腻的肉丝,经过油炸后会显得根根分明,远远看去犹如?一只金灿灿的大松鼠。

    简雨晴做的是改良版——说是松鼠桂鱼,更应当称呼其为松子桂鱼。她捡起一片鱼肉,斜着轻轻片薄,再把片开的鱼肉翻到?另一边,反复操作?。

    “注意看刀的角度。”

    “还有到?尾部的时候要注意,千万不要用力把鱼片切破。”

    “到?此,再换成另一面。”

    “注意,每次切一下都?要把刀往边上去一下,注意切的深度,不要穿透鱼皮。”

    简雨晴说得仔细,手上动作?更是没有停歇。她切到?尾端,而后又把鱼肉换个方?向,直接用直刀让鱼片上面分散,下面依然落到?鱼皮为止。

    简雨晴给了示范,再教四人试试。

    等四人开始处理?鱼肉时,她顺手把切好的鱼肉放进提前准备的葱姜水中,腌制片刻,去去腥气?。

    简雨晴一边摆,一边瞧着四人动作?。只见芳豆做得又快又好,茜姐儿和杏姐儿速度要慢些质量却不错,唯有雪娘子实在跟不上几人的进度,各种错误轮番犯了个遍,她瞧着另外三人利索的动作?,心里越急,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乱了。

    简雨晴蹙了蹙眉,一边教雪娘子停下,冷静冷静,一边又教其余三人来看自?己的操作?。

    腌制去腥后的鱼肉要沥干大部分的水分,然后再放入面糊中。

    片开的鱼肉要抖抖开,让内侧与外侧都?均匀蘸上面糊,最后才放到?干淀粉里滚上一圈,保证打完花刀的鱼肉能根根分明,没有任何暴露在外的部分。

    最后抖一抖,去掉多余的淀粉。

    这时候,众人切得好与不好,那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茜姐儿切出来的花刀只掉了一两根,杏姐儿的大多只掉了两三根,偶尔也有掉五六根的,而雪娘子做的就要差上不少,偶尔才有掉五六根的,大多……都?掉了个大半,只留下两三根,还有些甚至因为鱼皮被割破,呈现出镂空花纹,很是独特?。

    “雪娘子,你先去外头跟着范大娘练习。”简雨晴确定雪娘子的基本功不到?位,教她去加强训练,再与另外三人道:“你们跟着我继续。”

    “是……”雪娘子抿了抿嘴,羡慕地瞧了眼杏姐儿。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切出来的鱼身,落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赶紧去外头寻范大娘练习。

    同样?,杏姐儿也关注着雪娘子,她眼角余光瞥着雪娘子往外走以?后偷偷松了口气?,打起精神跟着到?灶台旁。

    只见简雨晴教人烧了火,热了锅子做了酱汁,再往里加了油,准备正式开始炸制。

    趁着油温上升的间隙,简雨晴还给鱼身摆了个姿势出来,以?让鱼身炸制后的模样?更加好看。

    等油温到?了,她便把鱼身挪到?网里,再放入油锅内。随着金黄色的涟漪泛起,熟悉的油炸声?也在众人耳边响起。

    四散而开的鱼肉迅速凝结,被炸至金黄后捞出,简雨晴再往里放入鱼头炸制,然后复炸鱼身,最后摆盘并浇上浓稠的汤汁,撒上松仁。

    金黄色的外皮,落下尚在沸腾的红色酱汁,独特?绝妙的外型教芳豆三人挪不开视线,禁不住发?出大大的惊叹声?:“哇——”

    且不说灶房里的人,就是在外头的范厨和范大娘都?闻声?进来瞧了眼,目光瞬间被那摆在白瓷餐盘里的菜品所?吸引。

    瞧瞧那活灵活现,独特?张扬的外表,着实教人移不开眼,更忍不住为其霸道的外表所?惊叹。

    “好漂亮的一道菜!”

    “这就是你说的松鼠桂鱼?”

    正当灶房里众人面露惊奇,纷纷点?评之时,灶房外简娘子指挥着帮工杂役把食堂里多余的桌椅挪开,居中摆出几张大桌来不说,更是摆上不少装饰,瞧着颇为喜庆。

    待简娘子准备就绪,今日出席的官吏、博士助教与学子们也来到?食堂门?口。

    “往年,咱们还都?得请大厨来一趟。”

    “可不是嘛。”方?长史深以?为然,虽没有谢师宴,但终归今日也是不同的,往年府学会提前数日,或是请西市酒楼,或是请百味居等铺子,又或是刺史长史府里的厨子前来置办。

    而今年倒是免了这一遭,或者说要是换个厨子做今日的餐食,怕是还会激发?起所?有人的不满来。

    孙刺史一马当前,抬步走入食堂,他端坐于上首,又教众官员与学子入座。

    待诸人落座,帮工杂役鱼贯上前。他们手里端着托盘,分桌送上酒水小食,而后又迅速退了下去。

    除去上好的酒水外,另有六道小食。

    一碟子清口酱萝卜、一碟子凉拌海蜇头、一碟子芥末肚丝、一碟子虾皮拌蒜苗、一碟子香炸兰花豆以?及一碟子糟卤鹿肉。

    光是瞧着,就教众人食指大动。

    孙刺史看了眼凉菜,脸上带笑,他亲自?斟酒敬与在场众人,预祝学子金榜题名,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学子们纷纷应和,又听孙刺史说了几句,才教众人用膳。孙刺史拿起木筷,伸向正中间的那碟芥末肚丝。

    随着猪肉料理?的兴盛,各种类似红烧肉的菜品层出不穷,不过猪下水杂碎之类,却是几乎没有能做好的铺子。

    切得细细的肚丝与胡瓜丝瞧着普通,入口却是爽脆,尤其是那抹藏在里头的芥菜籽的凶狠,直教人神清气?爽,通气?得很。

    “果然唯有简厨娘做的肚丝才好吃。”

    “这道下水真真是百吃不厌。”孙刺史脸上带笑,又夹起一筷子芥末肚丝来,稍稍压低了声?音:“尤其是今日,还能配上酒水!”

    “话说简家的酒楼都?已开始装潢了。”

    “用不着多少时间,我瞧着我们往后能在外头点?菜吃。”

    孙刺史就着小酒,吃得美滋滋的同时还忍不住畅想起来,与方?长史悄声?说上两句。

    “刺史,您忘了?”方?长史想了想,还是直接打破了孙刺史的妄想:“您今年已到?就任的年限,八成是要回长安了,剩下两成也是调到?别的上州为官。”

    总归一个字,那都?是得走了。

    孙刺史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偏生方?长史还又补充一句:“不像我,还有两年任期。”

    孙刺史的拳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