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朝望着陆淮正有些怔愣出神。觉着友人但凡是个女儿身,他这辈子便绝对不会放过。
想到他已经成家,莫名心里生出些酸涩遗憾。
旋即对上了美人无辜的眼眸,又狠狠骂了自己畜牲,什么时候对着陆淮这样的君子都能升起这种狎昵想法了。
那匆匆追来的手下却打破了暂时的祥和。未曾敲门便十分不客气地破门而入,把豪横二字写在面上,仿佛笃定了主上要自己抓拿的二人就在此处一般,只等一击必中。
不料突兀地闯进,刚要威逼利诱、呈现出以往恐吓这群朝廷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的嘴脸,却只瞧见隐隐绰绰的纱幔后有两位女郎倚坐在床榻边。
二人像是被他们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吓到了似的,瑟缩着有些往后退。
领头的忽而气势就软了下来,声音礼貌谦和一点不似平日的杀伐果断“我等奉楼主之命前来捉拿贼人,敢问二位小姐方才可有见过形迹可疑的男子”
“甚么男子我们姐妹在房中休憩,聊些体己话,未曾听见什么动静。”
陆淮方才被白启朝方才的动作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但反应过来这是瞒天过海的最好方式之后,便很快知晓了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来配合他。
故而此刻刻意地软着清润的嗓音,听来竟丝毫不会叫人联想到他是男子这个层面上来。
白启朝在心中默默给陆淮竖起了大拇指,松了口气觉着应该过了这关,可这人的部下却不依不挠。
“方才那两人分明就是往这里走的,他们没甚么武功在身,怎能不惊动分毫若不是你们撒谎,便是这情郎便躲藏在此地。”
言罢便喊人肆意翻弄着房间,还细细探查了床底,却依旧一无所获。
瞧着方才被自己夺了话茬的老大身上的杀意愈来愈重,他心下惊恐,便色厉内荏地剑指床帐之中。
竟是汹汹地掀开了纱幔,把陆、白二人一览无遗地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下,妄图探查里头是否还有藏着人在。
这番羞耻情状被这般光明正大地袒露在敌人面前,脸皮厚些的白启朝还好些,尴尬地笑着未作甚么反应,陆淮这等脸皮薄的君子心下却实在生怒。
“这下你们可看清楚了,床上未曾藏有甚么人。只是未曾想楼主的人是这般没有分寸,连女子的床帏都能肆意搜刮。”
众人却愣住了,即使这“女子”在含沙射影地骂他们不知进退、粗莽无道,即使语气不复方才的温软,可实在是太难让人忍心对她生怒。
碧衣女子隔着迷蒙纱幔便能看出身姿曼妙、气韵宜人,定然是一位美人。
此刻秀美得如同画卷一般的五官尽收眼底,面颊飞上朝霞,愠怒让本是极致的纯竟陡然染上令人醺然的艳。一双明澈的眼眸映照着他们这群呆鹅似的人,眼尾因愤怒和激动泛起红晕,却显得更加夭娇清媚。
竟然这般辣得灼烧喉咙,像是温顺的小鹿被逼到了极致,突然勇敢地要同捕食者
决斗似的。
可又不难想象她平日是多么温柔婉约的人儿。这浑身的书卷气,连那半遮半掩有几分透肤、本应显得浅俗的碧色衣裙都不能磨灭她身上的皎洁清澈,反叫人觉得只有彩云霓裳才能配得上这不应存于世间的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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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中是有不少美人不错,但从未听说过有这般如九天玄女一般绝世的姑娘。若能得这美娇娘常伴己身,恐怕连破落户儿都能被激荡起雄起江东的豪情来。
一双双招子不是惊疑不定就是染着痴迷欲色,让直面他们的人儿更加惊惧不安了起来。
可刀口舔血的粗人们却是愈发兴奋。
暗骂他们的楼主真是隐瞒得人好苦,怕不是这姑娘就是他藏起来的娇客。
可这门口挂着牌子,大抵应该也是楼里可以被邀请作陪的才对。这帮人有些心思浮动的,已经开始肖想自己下回可否有这种福分了。
陆淮见他们还不离去,心想对方难不成还怀疑他和白启朝的身份。
一面紧张蔓上心头、不住轻咬嘴唇压出浅浅的凹陷,一面却又警醒着自己要维持着房主的身份,绝对不能露出破绽,身上的每一处细胞都处于紧张之中。
他做不来真正迎客女子那柔媚入骨唤着“这位爷”的动作,便只能勉强依葫芦画瓢,略带几分僵硬地抚了抚垂散在透着白的肩头、如同黑色溪流一般流畅的青丝,伪造作女儿情态。
逼着自己抽离出方才不虞的心境,闷声道“我今日身子不适,诸位若是查探完了,可否先予我和姐妹一些空间。”
“姑娘我等查探完了,今日冒犯实在愧疚,这便离开。”
那领头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陆淮,仿佛黏着在这绝代佳人的身上了,脚步都轻飘飘如同踩在云上,无暇思考以至于晕晕乎乎地便带着部下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悄悄记了门牌上的名号,记下这美人儿唤作“柳盈”才肯老实离去。
眼见这营造兵荒马乱局面的“追兵”终于离了,白启朝和陆淮才得以暂时松弛下紧绷的肌肉,好好地喘上一口气。
“方才危急时刻,真是多亏了彦谨。彦谨你实在是英勇如天神降世”
白启朝一愣一愣地看着陆淮“表演”,原担心他放不开。却不曾想这人无师自通便能让那群糙爷们儿被迷得五迷三道神魂颠倒,实在是佩服得不能再佩服。
之前升起的绮念也被他暂且悄无声息地按了去,他有自知之明,觉着友人就算是女子,自己也驾驭不住这般摄人心魄的夫人。
陆淮听他这般夸他,有些忍俊不禁。先前强行克制住的羞耻和憋闷寻到了出口,觉得释然了许多,便也不再叫人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难受。
同白启朝的相处总是轻松的,他想。
可先前二人只来得及匆忙讨论计划,对于他一直想问的、白启朝要同他一起来的动机,他却还是不明晰的。
于是陆淮思忖了片刻,明澈的眼带着犹豫,精巧的喉结微微滚动,终究还是问
出了埋藏于心的这个问题。
“乘渊,我知晓你向来最是通透,一切都看得清。可为何你亦知此行艰险,仍然向圣上请命与我同往”
白启朝一看陆淮那模样、一听那语气便明了这仙儿一般的君子又在责备自己,觉着是他无能连累他淌这趟浑水。
真是总这般温良纯善叫人心疼,好在不会愚钝。
他叹了一口气,拉起了陆淮的手,目光坚定地回望他,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彦谨,此事与你无关。虽能与你并肩作战使我欣喜,但把握住这个机会真正施展我的抱负才是关键,这一回,我为得是自己,也算替宁远白氏挣些光。”
他还谈到了自己和白闻敬、宁远白氏和盛京白氏之间的龃龉,说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放在生活在现代的陆淮本体那儿都要称得上一句“愤青”。
瞧见友人眼中的星芒愈来愈明亮,他也知晓自己的话语戳中了对方的心坎。
那便好白启朝不敢说他一开始的确是不忍这从小便韧得如同一柄青竹的发小无人相互照看、让人欺负了去。
但说实诚话,他一个自诩看破世间炎凉的胸无大志之人在知晓了陆淮的想法后是真的也萌生出了几分大丈夫谋功业、继绝学开太平的热忱。
友人是点燃他的矩火,是唤醒他的明灯。
可白启朝忽而有些不自然地想要避开这女子扮相的友人了,这“不敢看观音”的典故不曾想有一日竟这般贴合他的心境。
比起一时冲动失去友人,他更愿意一辈子只是能令陆淮展颜开怀的“老白”。
见此番周折已过,陆淮很是想要把这身女子的罗裙褪了。
毕竟这看着完整的衣裙竟是十分不老实地隐约透着肌肤的雪白,同刚才一般在床上呆着还好,堆叠在一起只是有几分露骨销魂。
一旦下了床铺便统统抖落开了,甚至可以叫人瞥见纤细的手臂和小腿线条,摇曳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风情。
也叫人十分眼熟,分明是同刚才他们窥见的服侍颜如温、廖知风二人的姑娘身上一般的款式,仅仅略微精细些。
这下便叫陆淮和白启朝把这香闺主人的身份锁定在了楼里有些身份的伶人。
白启朝也觉得这破裙子穿着漏风浑身不得劲,可方才为了毁灭证据,他已经把那两身外衫丢到了窗外不知哪个角落,此刻便只能尴尬而难以启齿地对着陆淮解释。
“无妨,这般反而更方便我们在此处行动。”陆淮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宽慰,旋即又提议道“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这房主人回来了,便是要遭殃了。”
白启朝点头如捣蒜“是极是极,反正等在这儿又不能有情报送上门来。我们不妨再去和那两个老狐狸会会,看看他们想整出甚么幺蛾子。”
“可以。那我们便下楼去。”
于是这花盈楼里
便悄无声息地多出了两位“美人”,只是一人举止轻缓不似尘俗中人,一人大开大合毫无女子柔婉之态。
便是小厮们赶路送菜行色匆匆,都免不了关注到这气质截然不同的二人,感叹这楼里募采红颜的标准实在放的比从前宽泛。
天字号厢房只有一条路径,他们跑进了那香闺,便只能不走回头路地下楼再上楼探听。
楼下一间敞开的厢房内,一位身着紫衣的男子端坐于圆桌之前本在同身侧人谈着甚么事,可因感官实在敏锐,一下便听出了同小厮行动截然不同的脚步声。
警惕心作祟,他抬眼向上一望,却只瞥见一位碧色裙袂飘然、显露出的半侧面容宛如精怪志异中的清丽女子,眉目间好似还有几分莫名熟悉。
那逼人的灵秀仿佛山花丛丛覆盖曾经皑皑的冰川原野,蕴满了生机。
一瞬间尘封多年的空荡世界如同邂逅了元宵节庆满盛京的璀璨烟火,呼啸着炸开了心门让城关失守,叫他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正在行进的那人也察觉到灼人的视线僵直了身体,却极是令人心碎地没有回看楼下的人一眼,便跟着另一女子匆匆地踏着小步,继续“哒哒”地奔上楼去。
这人不禁捂住自己剧烈跳动的胸膛,恨不得立刻便追寻上去拽住佳人衣袖,告知她自己的心意。
可他前来有要务在身,亦是特意抽出时间要寻找一个人,欲同这人一起扼住不良心思之人的咽喉。
他遏制住自己的冲动,努力让被注入一弯春水的心湖平静下来,同对侧坐着的峻拔男子继续方才的话题,却发现对方亦有些许心不在焉,宛如灵魂被剥夺了一般。
于是不禁问“怀远这是怎滴了难道你不想尽快寻到陆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