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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怕什么, 再从民间采买一些宫女便是!”圣上随口说道。

    “皇爷忙于朝政,却是有所不知,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宫女, 在宫里头往往都已经是各处的女官了,下头便是挑了人上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填补的?”甄贵妃还是有些不情愿, 只得又找了个理由。

    圣上瞧了甄贵妃一眼,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意味深长的神情, 说道:“那回头便看看从官宦人家挑几个姑娘进宫充作女官吧,到时候只说叫她们在宫里执役几年, 等着二十岁就放归,还能保留女官的头衔, 这倒是省了夫家请封诰命的麻烦,应该会有人乐意的!”

    圣上倒要看看, 贾家会不会肯将自家千娇万宠的姑娘通过小选的名义送进宫做女官, 毕竟,一个侧妃, 跟一个名义上是女官,进宫还是伺候人的宫女,这差距也太大了!

    甄贵妃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她虽说许诺叫贾元春做侧妃,也未必要通过大选啊, 先通过小选,叫人在自己身边做个女官,回头赐下去, 不也一样吗?

    甄贵妃才懒得去管贾家的心情,毕竟, 结果对了,过程便是有问题,那又怎么样?

    总之,甄贵妃是心满意足,圣上也觉得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泡过温泉之后,便跟甄贵妃一起歇下了。

    选秀不办的事情暂时没有传出去,但这个时间点,愿意参加选秀的人家本来就不多。小门小户的,不想让家里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去伺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官宦人家倒是有可能给自家女儿争取个亲王妃的身份,但是,一般人家真承担不起卷入夺嫡之争的后果。

    所以,除了少部分已经跟皇家有了默契的人家,便是一些请了宫里教养嬷嬷的人家,也一点也没有报名参加选秀的意思,一些年纪小的,更是琢磨着不如再等个三年,说不定那时候如今这位圣上就龙驭宾天了,到时候直接给新皇做后妃去。虽说这只是锦上添花,但是没有多少风险啊!

    而像是平王府,更是半点都没想起来,明年就是选秀之年,因为他们家跟选秀根本扯不上关系。

    之前遇见徒宏轩的事情,也就是徒嘉钰还当回事,他回去跟顾晓一说,直接就被顾晓笑了一通杞人忧天。徒宏轩就算是满脑子不忿,但他如今这个情况,又能做得了什么?

    徒嘉钰被顾晓说得也忍不住扶额,觉得自己之前一肚子的担心简直就是多余。

    “至于你说要经常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你自个看着办吧!”顾晓并没有反对这个,“也未必局限于在外头逛街吃饭,也可以带他们去别处看看,比如踏踏青,烧烧香,打打猎什么的!”

    徒嘉钰听得不免摇头,烧香也就罢了,京城周边不知道多少道观佛寺,都逛遍了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了,但是打猎什么的,徒嘉钰自个都觉得自己没这个能耐。他在弘文馆也就是拉过几次弓,准头很一般,难不成到时候全看猎犬的?

    顾晓看徒嘉钰神情为难,也忍不住笑道:“无非就是找个由头玩玩就是了!你们去皇家猎场,多带几个侍卫,他们自然会让你们射中的!”

    徒嘉钰听顾晓说得直白,不免有些无语,虽说的确是这个样子,但是妈你把事情说破了,不就太伤我们自尊心了?

    他琢磨一番,决定回头就抽个空,再练一下箭术,如果真的出去狩猎,总不能太丢脸了!

    末儿在一边跟顾晓磨牙:“妈,我也想自个出去玩,哥哥五天才休沐一次,也不可能每次都带我们出去,我们不能自个出去吗?”

    顾晓拍了拍末儿的小脑袋瓜,说道:“等你长到你哥哥这么大,你就可以自个出去玩了!现在,没人带你出去,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末儿顿时就有些沮丧起来,但是很快又振作了精神:“那回头二哥也跟哥哥年纪差不多了,我能跟二哥一起出去玩吗?”

    顾晓想了想,说道:“行啊,只要你二哥肯带你出去,但是说好了,都得多带人才行!”

    顾晓对如今这个社会的治安并不多报什么希望,家里孩子都是温室里面长大的,不知道外头三教九流的人是个什么模样。他们带着下人,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权贵子弟,自然不敢招惹,但要是寻常两个穿得不错的少年人在街上闲逛,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过来扒窃,没被发现还好,也就是认个栽,破个财罢了,若是发现了硬要追究,说不定就要遇上那等狗急跳墙的货色。

    虽说这种事情可能性不高,但只要有这样的可能,顾晓就不想冒这个风险。

    末儿从小到大身边也没离开过人伺候,并没有生出逆反心理,这出个门买东西,本来也要带人拎包,所以他对此并不抗拒,当下喜笑颜开:“那我去找二哥商量去了!”

    徒嘉钰瞧着有些泛酸:“末儿如今跟二弟关系这么好了吗?”

    顾晓随口说道:“你一年到头在家才几天,他们两个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末儿以前都不肯叫他二哥摸他的狗,如今能叫两条狗跟他们一起睡觉!你说他们关系好不好?”

    徒嘉钰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后勉强振奋了一下精神:“这样也好!”

    顾晓看着徒嘉钰有些失落的模样,安慰道:“你们一母同胞的兄弟,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何况,你二弟也是好孩子,你们将来也可以一起守望相助,不是很好吗?”

    徒嘉钰也就是一时有些失落,他跟徒嘉泽关系并不算差,毕竟当初李氏嚣张跋扈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了,徒嘉泽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纠结于嫡庶,各种愤懑不平,他其实是个颇为乐观开朗的性子,对他来说,如今能健健康康的,已经算是运道,对其他的,根本不是很在意。

    像是李氏私底下灌输的什么爵位家产之类的,徒嘉泽就听着很不耐,他从小到大,并未被区别对待过。至于将来分家得到的财产会比末儿少,他也觉得理所当然,自家母妃的私房肯定是留给自己,那嫡母的私房,自然是留给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不是很明显吗?他又没什么烧钱的爱好,随便盘算一下就知道,将来便是分出去了,日子也不会难过,既是如此,干什么要计较许多。

    也正是因为徒嘉泽这样的性子,顾晓待他才会更加宽和,但凡有徒嘉钰和末儿的,徒嘉泽那边也不会少一份。以后他开府,公中的财产除了爵产之外,也会按照律法均分,所以,李氏那些小心思,根本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尤其,顾晓是打算叫徒嘉钰将来有机会搞殖民开拓的,所以,何必在这边边角角的地方跟兄弟相争,回头叫别人看了笑话。

    徒嘉钰不知道顾晓的心思,他看着顾晓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也是一松。他虽说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是以前乳母也跟他说过一嘴,说那会儿李氏独宠,自己亲妈如何艰难,但如今看起来,亲妈竟是再将之前的事情抛开了,反倒是李氏那边,一直念念不忘,生怕自家亲妈报复。

    想到这里,徒嘉钰心中便生出许多温情来,弘文馆里,宗室子弟多半都是嫡长子,但是多半家里有受宠的姨娘,或者是受宠的弟弟,虽说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但是总叫人心里不自在。

    徒嘉钰在弘文馆里听到很多类似的话,如今跟自家对比起来,还是自家这边一团和气。要是父王死后,母妃就想要报复父王当年的宠妾灭妻,打压李氏,将几个太姨娘直接往庙里一送,如今家里哪有如今的气象,只怕别说是徒嘉泽了,便是两个妹妹,在家里也只敢战战兢兢,那还算是一个家吗?

    徒嘉钰却根本没想过,顾晓压根没将小妾当做什么家人,无非就是当做同事下属罢了!做主管领导的,没事为难下面的下属做什么!尤其又没有什么业绩压力,大家一起喝点奶茶,聚聚餐不好吗?这也是为了团队和谐啊!

    徒嘉钰却只觉得自家亲妈特别贤惠,发誓自己将来也要娶一个这样的贤妻。

    顾晓可不知道徒嘉钰居然有这样的心思,要不然非得啐他一口。你爹死了,我才肯贤惠,要是你爹活着,你看我怎么个贤惠法,绝壁给你爹买个十几二十个美人回来,叫他知道什么叫做色是刮骨钢刀!

    顾晓没有给徒嘉钰安排什么通房丫头,其实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男人对自己第一个女人总是不一样的,许多人家娶妻之前会将原本的通房丫头打发出去,但是若是男方不愿意,日后多的是办法将人重新弄回来,你就算将人配了小厮,但是这年头,男主人对于下面的仆妇难道就没有所有权吗?要不然,贾琏怎么随便叫人送了点银子缎子,鲍二家的就自个主动上门了?

    所以,真要是徒嘉钰有了通房,那么以后娶妻之后,对于这个通房,妻子就会轻不得重不得,一个不好,就要伤了夫妻情分。

    只是偏生这又是这年头的习俗,若是在家不行,顾晓也管不到徒嘉钰在外头的事情,他要是在外头开了荤,食髓知味,还不如家里给安排个老实的呢!

    顾晓如今也只能是先拖着,等着回头拖不下去了再说。

    这入了冬之后,圣上又不在,弘文馆那边也都散漫了起来,别说是学生了,便是教习博士们,一个个也都在盼着放假过年。横竖学生们也不用科考,因此,这些教习博士们也干脆就只是领着下头的学生玩玩对句或者是更上一层的联诗,至于作诗什么的,那算是课外作业,有余力的人可以去做,不想做的也可以不做。

    徒嘉钰在弘文馆差不多都已经算得上是好学生了,做先生的带头摆烂,他自然也不会冒出来疯狂内卷。

    说白了,他这样的身份,真没那个必要,有点兴趣爱好就行,经义什么的,了解个大概就行,谁要跟那些士子一样,皓首穷经啊!

    大家对宗室的要求本来就不高,混吃等死就行了,学问多了,到时候也想要参政议政怎么办?圣上前头那些儿子就是太上进了,结果搞出一场宫变来,要是除了当初的义忠亲王之外,其他皇子都跟寻常宗室子弟一样教育,哪里还有之后的事情。

    所以,弘文馆这些人如今摸鱼都摸得理直气壮,学生们也愈发散漫了起来,虽说得住在弘文馆里头,但是居然还可以叫人去外头市井里头买点小吃什么的送进来。

    外头守门的禁卫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但这种事情,也就是这段时间可以这样,等着回头圣上回銮,可就没这样好事了,宫内宫外私相授受,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不计较的话,那不过就是罚酒三杯,但要是计较起来,那是足以抄家灭族的罪名。

    也就是弘文馆如今这帮子弟不是皇子就是宗室,为的无非就是一点口腹之欲,并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要不然的话,那些禁卫还真不敢通融一二。

    徒嘉钰没掺和到这个事情里头,外面的小吃再好吃,这大冷天的,送进来之后也都凉了,风味起码损失掉一半。他素来是个嘴刁的,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老老实实吃大锅饭。

    徒嘉珩也是个谨慎小心的,雍王妃早就叮嘱过他,在弘文馆里,他可以平庸,但是,宁可不做,也不要做错!像是这种事情,他又不缺那点嘴,何必要折腾这么一场。

    实际上,宫里这点事情,压根也瞒不过圣上的眼睛。弘文馆之前出了几次事,如今但凡有些风吹草动,自然有人会传到圣上耳朵里面去。

    圣上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如今里头上学的那些皇子,他连名字都未必叫得上来,那些宗室子弟也是一样,这些人越是庸碌无能,才越是不会对皇权造成什么影响。

    如今早就不是开国那会儿了,当初太祖太宗为了遏制功臣,不得不提拔宗室领兵执政,但是等到天下太平之后,宗室就反而成了隐患,毕竟,大家都姓徒,都开国有功,凭什么皇位就在你们那一支流转?未免发生骨肉相残之事,宗室参政议政的权力就被剥夺了,只能拿着俸禄还有产业,老老实实做富贵闲人。

    所以,宗室就该只想着吃喝玩乐,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不是他们该管的!

    因此圣上只表示,这种私相授受尽限于弘文馆,不许涉及皇宫其他各处。也就是说,即便是那几个皇子,点了外卖也只能在弘文馆吃,不许带到皇子所去。

    当然,这种事情,也就是糊弄一下弘文馆这些眼睛里还带着清澈愚蠢的半大少年,真要是想要搞什么私相授受,宫里路子多了去了!别的不说,宫里是允许宫人在宫门口与家人叙话的。

    毕竟,宫里绝大多数宫女说是采买,实际上都是良家,并非贱籍,一些贫苦人家将女儿送进来,一方面是省一些嚼用乃至嫁妆,另一方面就是指望靠着女儿做宫女的份例贴补一下家里。比起卖给权贵人家做丫头,送到宫里做宫女起码还有个盼头,要不是宫里采买宫女的频率不算高,偏生要求还有点多,大多数人家都情愿将女儿送进宫做宫女。太监也是一样,开国那会儿还有阉割了异族战俘进宫执役的,如今宫里太监多半是民间出来的。很多就是一些人家孩子多了养不起,便送一个孩子去当太监。也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实在是无路可走了,跑去做太监的。

    也因为这个缘故,一些有心人也会选了庄子上的佃户,甚至是贫困的族亲,叫这些人家的女儿进宫做宫女,儿子做太监,以亲情乃至恩义牵绊,方便他们行事。这可比需要用的时候,临时想办法找人,可要安全可靠得多。

    通过宫人的家人搞夹带,隐蔽不起眼,越是关键时刻,越能发挥作用。这种事情偏偏还没法杜绝,毕竟,允许宫女太监与家人相见,那是仁政。都是身边伺候的人,你要是将人家当做石头里蹦出来的,一点情感慰藉都不给人家,那这些人难道就会全心全意伺候你?大户人家厚待家奴,难道真的是出于一片仁心?说白了,奴婢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不把人家当人,那就别怪人家什么时候一时火大,来个血溅五步了!

    圣上的旨意下到了弘文馆,刚开始还吓了一跳的众人这会儿都放松下来,都有种奉旨点外卖的感觉,几个原本不喜欢吃外食的,也凑热闹,花钱请人去外头买吃食送进来。

    更大的好消息就是,圣上表示,如今天寒地冻,再过十天,弘文馆就先放假了,等过了元宵节,再重新开课。

    这下别说是一帮子学生了,便是那些教习博士,也是喜出望外。谁不喜欢放假呢!其他人还得等着钦天监卜算出衙门封印的时间,才能进入假期,他们就可以提前休假了,最多就是排个轮值表,大家轮流过来当值罢了!但弘文馆又不是什么实务衙门,说是当值,也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烤火喝茶,就当出来躲清静了!

    徒嘉钰回家那么一说,顿时就引来了几道羡慕的目光。徒嘉泽眼巴巴地看向了顾晓:“娘娘,我们也想要放假!”

    顾晓想了想,说道:“既是如此,等你们大哥放假了,你们也一起放假吧!季先生辛苦一年了,也叫他轻松点!”这年头又没有暑假,给孩子多放一段时间寒假又怎么了?

    徒嘉泽和末儿都是喜形于色,末儿直接扑到顾晓怀里:“妈,你最好了!”

    顾晓不由失笑:“你个小家伙,给你放假就最好了!”

    末儿机灵地说道:“便是不放假,妈你也肯定是最好的妈妈!”

    顾晓趁机揉了揉末儿的脑袋,他如今大了,早就不肯叫人摸头了,这会儿抓住机会,顾晓不免多摸了两把,笑道:“就你嘴甜,行啦,就算是放假,每天最好还是要写两张大字!这字是人的门面,老是不练,等着明年春天的时候,只怕连怎么提笔都忘了!”

    两张大字并不算多,别说是末儿了,徒嘉泽都觉得小菜一碟,当下都答应了下来。

    好消息也传到了佳婉佳姝姐妹两个那里,两人也是高兴,她们上学虽说比较轻松,但是放假总归是让人开心的。

    只是,一想到放假,几个人就想到徒嘉钰当初的许诺,立马便要他兑现。

    徒嘉钰这会儿都有些后悔起来,这大冷天的,他委实不想多出门,不免用求救的眼神看向了顾晓。

    顾晓看着徒嘉钰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暗笑,想了想,她说道:“要不,等你们都放了假,咱们一家子都去温泉庄子上去吧!”

    “温泉庄子?”徒嘉钰瞪大了眼睛,忙问道,“咱们家有这个?”

    顾晓点了点头,说道:“也是年初的时候刚买下来的,那里原本是户部某位官员家的庄子,后来挖出了一眼温泉,以为那边泉眼多,又将附近的荒地一起买了下来,到处开挖,偏生最后也没挖出什么来,消息还泄露出去了,被人弹劾了一把。户部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外任。他们家本来也不是京城人,因此,就要将这温泉庄子卖出去。只是他们家要价比较高,还想要连附近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荒地一起卖,自然没多少人肯买,我从你们外祖家里听了这个消息,就花钱买了下来。之前一直叫人整修重新布置,如今应该大致也差不多了,今年先过去住几日,若是觉得好,以后冬天便可以都过去避寒!”

    其他人只是欢呼雀跃,而徒嘉钰却是已经知道一些经济之事,这京中豪富人家不少,就这样许多人都觉得要价高,自家就这么轻而易举买下来了,自家如今到底有多少钱啊?

    这般一想,等到晚间吃过饭,瞧着末儿又带着两条狗跑去疯玩,徒嘉钰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第142章

    徒嘉钰年纪愈发大了, 顾晓便也不瞒着他,而是直接叫人拿了几本账册过来,这是今年的总账, 摊开来给徒嘉钰看。

    “咱们家府上,如今官中产业除了原本开府时候赐下的爵产之外,就是这几样!”顾晓将这些年王府新增的产业一一指给了徒嘉钰看, 又说道,“咱们府里之所以这几年收益丰厚, 主要是搭上了海贸的路子,咱们家的玉瓷成本低, 式样又极精美,如今在外销瓷里头也是排在前头的, 又跟几家茶商一块合作,他们搭咱们的船卖茶叶, 咱们从中抽成, 这两年运气也好,便是遇上风暴, 也未有什么损失,这才有了一些积蓄,可以另外置产!”

    “那妈怎么没有在京中多置办一些产业?”徒嘉钰看着账册上在鸡笼岛置办的大片土地,每年似乎也没多少收益,甚至还搭进去不少钱, 不免有些疑惑。

    顾晓无奈地说道:“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买个温泉庄子都得捡漏, 那等良田,想要买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何况, 咱们家虽说顶着个亲王的爵位,实际上手里无权,许多东西能不碰,还是不要碰,回头叫御史弹劾咱们家一个与民争利,没得闹得灰头土脸的!与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

    “鸡笼岛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是那里?”徒嘉钰忍不住问道。

    顾晓干脆叫人拿了一张地图过来,这地图如今也不好弄,像是宫里头就有个所谓的万国舆图,那玩意堪称是国之重宝了,一般人想看一眼还是做梦比较快!甚至朝中那些大臣,见过的也没几个。

    顾晓手里的其实是海商搞出来的海图,并不精确,哪怕顾晓上辈子不是学地理的,粗一看,也是错漏百出。但是放在这个时候,都已经算得上是精确了。

    顾晓将鸡笼岛的方位指给了徒嘉钰看,徒嘉钰瞪大了眼睛:“就是这里吗?”

    顾晓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这里,听闻汉末的时候,中原就有人登上了鸡笼岛,只是上千年过去,那里人口依旧稀少,山里又多有蛮人,加上气候湿热,夏秋季节又常遇到台风,肯过去的人并不算多!”

    徒嘉钰不免摇了摇头:“那妈你怎么买那里的地?”

    顾晓笑道:“就是因为大家都不肯去,人又少,那里地才便宜啊!你知道京畿之地,一亩水浇地得多少银子吗?起码也得五六两,这还只是中田,不是上田!而同样的钱,那边能买几十亩,甚至更多!另外就是,那边全年气候温暖湿润,虽说不至于一年三熟,但是两年五熟还是可以做到的!另外,你们每年冬天吃到的西瓜甜瓜,就都是鸡笼岛上种出来的!可惜如今运输不容易,要不然的话,光是卖这个,就是一笔不菲的收益!”

    “不过如今那边种地其实是赔钱的,咱们家如今都是在倒贴人家移民过去!”顾晓见徒嘉钰还有些茫然的样子,继续解释道,“如今那边之所以挣钱,是因为我叫人在那里也开了窑,在那边制瓷,这可比在泉州便宜太多了!毕竟,那边瓷土产量还不少,不像是别的地方,好一点的瓷土不是早就被人挖走了,就是被人给占了!”

    徒嘉钰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边那么远,妈你就不怕那些人阳奉阴违吗?”

    顾晓见徒嘉钰居然想到了这个,不免有些惊喜,说道:“这倒没什么,那边地方偏远,但正因为如此,许多东西都得从中原运输过去,所以,他们便是有些私心,也不敢过分,免得回头咱们换个地方,直接将他们丢那边不管!何况,那边也有你外祖家的族亲管着,叫人家背井离乡,给他们一些好处,也是应当的!”

    徒嘉钰听得若有所思,又低头看了一下地图,看着上面标注的名称,对照自己所知道的藩国一一比对起来,然后忍不住惊叹一声:“这个世界好大啊!”

    顾晓笑道:“这还不是全世界呢!这张地图只有一部分南洋,还有西洋呢!”

    徒嘉钰听得愈发向往起来,对着顾晓说道:“妈,你说我如果想要去鸿胪寺,然后出使海外各国,可以吗?”

    顾晓一愣,摇了摇头道:“本朝可没这样的先例,你又是皇孙,不是皇子,只怕轮不到你去部院行走!不过,不做使节,自个出海,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徒嘉钰眼睛一亮:“真的吗?”

    顾晓叹道:“妈又不知道圣上的心意,只是说有几分可能而已,你若是想要出去,那就得自己想办法争取!”

    徒嘉钰亲昵地抱住了顾晓的胳膊:“只要妈你同意,那儿子就自个去想办法!我就怕妈你不肯同意呢!”

    顾晓故意板起了脸,说道:“儿大不由娘,你啊,别到时候心野了,一去不回头!”

    徒嘉钰忙说道:“怎么会,我就是想要出去看看而已!”

    顾晓笑道:“行了,就知道哄我!可惜妈是女人,要不然,也是想要出去看看的!”

    徒嘉钰如今根本想不到出海可能会遇到的风险,满脑子都是诗与远方,只恨自己年纪不够,不能立马出去。

    他这样的少年人,多半肚子里也藏不住什么秘密,等着后来遇上贾瑚的时候,就忍不住说了这事。

    贾瑚吃了一惊,贾家从贾赦他们这一辈开始,就没了开拓进取的勇气,张氏连叫他回金陵都不乐意,更别说叫他出海了。结果徒嘉钰都已经是小王爷了,太妃居然还肯叫他出海闯荡!

    徒嘉钰瞧着贾瑚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免就愈发得意起来,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才不想要一辈子待在京城,只要有机会,我肯定要出去看一看的!皇祖父能去江南,我就能去南洋,去西洋!”

    贾瑚脸上的惊讶也收了起来,他也不给小伙伴泼冷水,只是笑道:“那你要是有机会,就去吧,回来也告诉我,海外是个什么模样!”

    徒嘉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你就等着瞧吧!”

    徒嘉钰的豪言壮语还说给了徒嘉珩听,也将徒嘉珩吓了一跳。

    徒嘉珩从小就是个老实孩子,没多少自己的想法,爹妈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这会儿听得徒嘉钰这般言语,只惊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说道:“那个,父母在,不远游!”

    徒嘉钰笑道:“游必有方嘛!我妈都答应了,还有什么不能远游的!”

    徒嘉珩顿时无话可说。

    然后这话就传到了雍王两口子耳朵里面,雍王笑道:“弟妹倒是个有见识的,侄儿说那样的话,她倒是不拦着!”

    雍王妃摇头说道:“只怕弟妹是觉得钰儿说着玩,随口敷衍一下,真到了那时候,就舍不得了!”

    雍王想了想,说道:“就算不是说着玩,钰儿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里,雍王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有爵宗亲无旨不得出京畿,难不成为了这个,连爵位也不要了?”

    说着,他也有些郁闷,宗室被限制得死死的,反倒是下面那些文武大臣,却是自由许多。

    雍王妃也想起这条规定,不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是猜对了,顾晓就是敷衍自家儿子,没真的想让他没事往外跑。

    她看了一遍的徒嘉珩一眼,叮嘱道:“这事别告诉你钰堂弟,要不然的话,只怕他就要伤心了!”

    徒嘉珩赶紧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答应了下来。

    雍王看着儿子这个老实巴交的模样,又难免有些看不过眼。他觉得徒嘉钰异想天开,但轮到自己的儿子,他还是觉得得有点想法才是。

    他想要训斥儿子一顿,但是再看一眼妻子,又有些说不出口,他拿什么理由来训儿子呢?儿子资质禀赋是差了些,但是性子敦厚,对父母孝顺,对下面的弟弟妹妹也好,他再想要儿子如何出息,这话传出去,别人怎么想?

    宗室里头就喜欢徒嘉珩这样的继承人,老实厚道,将来长辈去了,还能照顾下面的弟妹子侄,也不会胡乱败家,坏了家业!若是连这样的儿子雍王都不满意,那只怕瞎子都知道他“胸有大志”了!

    问题是,这个大志,他就不该有,不能有!自家那位父皇如今愈发喜怒无常起来,原本他对朝中的老臣还算是客气,如今便是素来刚直的周振安都被骂了几次,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臣子尚且如此,他们这些儿子在父皇那里还没这样的脸面呢!便是徒宏憬如今都不敢往圣上那里凑,更别提别人了!雍王这辈子没享受过多少父爱,对圣上这个父皇是敬畏多过爱戴,圣上做不了慈父,他也做不成孝子,所以,只当那是皇,别想着是父了!

    实际上,甄贵妃母子如今也很难受,之前说得好好的,来年就给徒宏憬赐婚,圣上那几天还在甄贵妃那里就寝,结果没几日功夫,圣上就翻脸了!

    圣上当然要发火,他发现,甄家居然私下与金陵通政司勾结起来,这不是故意阻塞圣听吗?便是他没这样的心思,但他们要是没什么鬼,为什么要勾结通政司?

    圣上年纪大了,疑心病愈发重了起来。

    通政司之前在北方各省就与地方官员勾结,欺瞒圣聪,如今金陵通政司也闹出了这事,圣上愈发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看谁都像是想要害自己,想要谋夺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

    甄家远在金陵,而且圣上还得指望他们对付那些江南士族,最多只能下道旨意过去申饬一下,甄贵妃母子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所以,倒霉的自然是他们两个了!

    要不是圣上不想跟江南士族彻底撕破脸,还得叫甄家做这个咬人的恶犬,他只怕现在就想要动手了,如今反倒是束手束脚起来。

    通政司屡次蒙蔽圣听,圣上已经信不过了,觉得需要将通政司从上到下都清洗一番,只是通政司的架子不能倒,所以,再清洗之前,得将原本的眼线还有探子之类的都接手过来,所以,便是想要清洗,也得缓缓图之,还不能引起金陵通政司那边几个首脑人物的警惕。

    圣上虽说年纪大了,脑子却还算清明,他依旧留在行宫,连常朝都不怎么去了,只叫内阁那边处理国事,自己想起来再盖个印便是。一些过来述职的封疆大吏想要面圣,都得耐心等待个好几天。

    一些人开始疑心圣上身体出了问题,但是圣上又不是完全不露面,他大冬天的,竟是还跑到山溪里去钓鱼,几个大臣面圣的时候也偷眼看了一下圣上,这个年纪的确有些老态,但面色红润,精神也好,不免又担心圣上年纪大了,开始怠政。

    只是被钓过几次鱼,再蠢的人如今也学乖了,没人会没事跳出来叫圣上立储,让太子监国。甚至,对于内阁几个阁臣来说,圣上怠政才好,权力的蛋糕就这么大,以前圣上将大部分权柄都攥在自己手里,他们这些阁臣只能做应声虫,如今圣上自己松了手,自然也给了下面大臣机会。

    圣上却对外头的那些传言置若罔闻,私底下却已经叫自己的心腹连夜南下。这通政司名义上挂着朝廷的序列,实际上却与前朝锦衣卫一样,根本就是天子家奴,如今家奴欺主,就该用家法处置!

    圣上恶劣的情绪还在持续,一群当初跟着伴驾的人,如今都有些后悔,这会儿只巴不得圣驾赶紧回銮,最好回銮之后就封印,他们好回家过年,安抚一下被圣上吓得七上八下的小心肝。

    雷霆雨露,本也落不到平王府头上。

    弘文馆这边放了假,顾晓就按照之前的计划,带着一大家子往温泉庄子上去了。

    这个温泉庄子跟温汤行宫根本就是两个方向,所以顾晓也不怕遇上圣驾。

    那边不是皇庄,好在顾晓陪嫁的人口如今也是人丁繁衍,因此,直接派了几户陪嫁的人口过去打理,那边原本就只是一座山庄,充作别业使用,并无什么农田,无非就是种了一些花树,后来那家又想要另外挖出泉眼,原本好好的花树也挖掉了许多。顾晓接手之后,便又叫人种上了一些花树,但是却又叫人借了地热,种上了一些瓜果。

    因着这边的地是山地,比较贫瘠,所以即便有着温泉,顾晓也没考虑种菜,横竖府里头早就种了洞子菜,也不差这点地方。而种瓜果的话,却是可以种得稀疏一些,再从山下买一些沃土覆在上头。顾晓又叫他们间种了黄豆豌豆,等着来年再种些花生,好将地力养起来。

    这会儿主家一家子过来,庄头便硬是在瓜田里头精挑细选了一番,总算找到几个熟瓜,先奉了上来。

    这边地力不足,节气也不对,长出来的瓜果自然个头小,而且也不怎么甜。

    不过这会儿是冬天,能吃上一口新鲜的瓜果已经算是不错了,因此,顾晓不仅没有责难,反而夸奖了他们一番,又给庄户们各自赏了一些米面和衣料,庄头两口子更是各自得了十两银子的彩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顾晓当年在王府说是王妃,其实说了也不算,因此陪嫁人口除了贴身伺候顾晓的丫头婆子,其他人都是在顾晓陪嫁的庄子铺子里做事。等着顾晓掌管了王府之后,这些人原本以为自己能鸡犬升天了,结果顾晓公私分明,根本不想让自己的陪嫁人口掺和到王府的爵产里头去。

    说白了,这些皇庄什么的,说是划分给了王府,但等到王府的爵位降低了,宗人府还是要收回去的,你现在掺和进去,那子孙以后也跟着被划分到内务府名下吗?

    你倒是想得美,内务府那些人能允许自家的好处叫外头人给占了?到时候还得被撵出来,那会儿又该如何安置!

    与其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继续给顾晓打理她的私产,日后不管是想要放出去,还是入府,都算是一条出路。

    能被派到这温泉庄子的,自然是比较老实忠心的,毕竟,顾晓一年到头也不会跑陪嫁庄子上一次,而这个温泉山庄,说不定以后每年都要来,既是如此,那自然不能用那等居心叵测之人。

    “娘娘,那温泉已经按照娘娘的意思给安排好了,娘娘一路行来也是辛苦,要不要去试试看?”庄头娘子试探着问道。

    之前庄子主人之所以想要另外开挖泉眼,就是因为他们挖出来的那一眼温泉实在是太烫了,鸡蛋放进去一会儿都能煮熟,自然没法泡,若是用温泉水兑了凉水再泡,又觉得不是那个味,因此才想要另外挖出几个温度合适的泉眼来。

    但顾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后世许多所谓的温泉度假区,连正经的温泉都没有,就是热水兑了所谓的温泉粉人造的,都能游客如云,她这里起码还是正经的天然温泉呢!

    所以,顾晓听说那一眼热泉流量挺大,便直接叫人将其分流,又开挖了几个池子,用青石和瓷砖铺好,将热泉水通过水管引入新的池子里,将几个池子的温度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喜欢烫的就进热一点的池子,不喜欢烫的就进凉一点的池子,如此岂不是多赢?用过的泉水也会直接流淌到种植瓜果的那一片土地里去,不算浪费。

    那些工匠也都有些巧思,顾晓这个甲方提了要求,只说要让几个池子的池水温度分别比人体温略低一点,或与人体温相当,或略高一些,这些工匠就试出了不同温度所需要的池子位置。

    之前听说顾晓他们要来,庄子上的人已经将各个水池都仔细清洗了一番,这会儿正想要再顾晓面前表个功,因此,瞧着顾晓他们休息得差不多了,便想要请他们过去试一下。

    顾晓看着已经有些跃跃欲试的孩子们,不由莞尔一笑,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过去吧!”

    几个孩子都欢呼起来,忙不迭地叫人拿上衣裳棉巾之类,就准备过去。

    李氏她们几个过来也是想要见识一下温泉,这会儿却有些顾忌,顾晓见状,笑道:“放心便是,几个池子上都建了亭子,设了屏风帷幕,不会叫人瞧见的,你们可以单独用小池,也可以一起用大池,带上几个丫头跟着伺候便是了!”

    顾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们几个自然也都放松下来。

    李氏心里头还有些嘀咕,当初徒宏远还许诺了什么时候弄个温泉庄子,单独带她去庄子上游玩,结果到头来,徒宏远自个都没享受到,反倒是她这边,跟着顾晓这个大老婆享受到了。

    心里这般想着,李氏有些酸楚,又有些释然。自己也不能再惦记着之前的事情了,显得不知好歹。她之前在徒嘉泽那里说些有的没的,李氏也知道儿子不愿意听,但是她心里总有些隐忧,如今看起来,正院那边正没打算跟她计较,她顿时就觉得风清气爽起来。

    她之前身边的大丫头已经都放出去了,如今贴身伺候的是后来提上来的,她如今想开之后,也不再附庸风雅,给丫头们取的名字就随意了很多,直接叫做梨花,杏花,杨花和桃花,别人说她这名字取得村气,她也不在意,她就是乡下丫头出身,那又怎么了?

    这会儿,她笑呵呵地说道:“梨花,再去给我要一壶米酒,我看看能不能在温泉池子里头烫一烫,喝来玩玩!”

    她这话一说,其他几个人也忙说道:“我们也要,再来点蜜饯果子!”

    顾晓笑道:“那你们还不如找个大池子,支张桌子边泡汤边抹骨牌呢?”

    何氏跟着凑趣道:“娘娘这个主意好,今儿咱们先去泡一泡看看,若是习惯,回头就泡在温汤里面抹骨牌玩!”

    几个太姨娘都是笑了起来,顾晓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自个寻个池子玩去吧,我这边就不跟你们凑一块了,免得你们不自在!不过也别泡得太久,到时候反倒是不舒服!”

    几个太姨娘都嘻嘻哈哈答应了下来,李氏却是笑道:“娘娘,我跟你一起吧!”

    第143章

    顾晓有些惊讶, 李氏如今在后院里头一直在尽可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除非必要,等闲不往她面前凑, 如今怎么又想着跟她一起了?

    不过顾晓也没在意,若是到时候话不投机,直接走人便是, 她在自个家里,难道还要看别人眼色不成。因此, 她便笑道:“妹妹相邀,我要是推拒了, 岂不扫兴!”

    说着,顾晓也吩咐下头准备一些酒水吃食送过去, 然后便与李氏一起,往一处温泉池子去了。

    这边池子里的温度略热, 顾晓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 很快就觉得舒服起来。

    李氏有些羞怯地将自己埋在水池里面,发现顾晓肌肤看起来依旧莹白如玉, 半点都不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她原本长相其实就有些寡淡,以前浓妆艳抹,倒是显出许多姿色来,如今不仅不怎么梳妆, 又常有抑郁之心,看起来能好才怪!

    她这几年明显就露出了一些老相,身上肌肤也不如从前那般细腻, 眼角连鱼尾纹都出来了。原本徒宏远给过她一面玻璃梳妆镜,她视若珍宝一般, 每每用那面镜子梳妆,这几年,她已经将那玻璃镜收了起来,还是改用铜镜,起码铜镜没那么纤毫毕现,朦胧之中她似乎仍然是年轻时候模样一般。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女为悦己者容,如今徒宏远都死了十年了,她再花枝招展的,又给谁看呢?但是瞧着顾晓一如往昔,甚至比起当年愈发松弛自在模样,心里又是发酸,觉着顾晓这个正妃就是不如自己更爱王爷,要不然,怎么王爷走了,她愈发神采飞扬起来呢?

    顾晓瞧着李氏在那里怔忪发楞的模样,怕她一个不小心,呛上一口,便叫了她一声:“妹妹在想什么?”

    李氏一下子回过神来,赶紧说道:“我就是没泡过温泉,一时间有些不习惯!”

    顾晓笑道:“这说是温泉,其实也就是地方大一些,跟咱们自个在家泡澡也没太多区别!无非就是个噱头罢了!”

    李氏赶紧说道:“姐姐见多识广,是我没什么见识,倒是露怯了!”

    顾晓见李氏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嘴里却是说道:“我也是头一回来泡温泉呢,无非就是嘴硬罢了!妹妹也别紧张,好好坐着,放松下来便是!妹妹若是不习惯,也可以叫人过来伺候!”

    李氏赶紧摇头,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泡一泡就好!”

    李氏这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顾晓便权当没她这个人一样,叫人过来帮她拆了头发,另打了水来,给她洗头。

    顾晓头发丰密,刚穿过来的时候,因为郁结于心,还有产后失调,以至于头发分叉还有些粗糙,顾晓后来便将分叉的发尾给修剪掉了,之后也一直非常注意养护头发。

    虽说这年头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但都是嘴上说说,小孩子一般得等到七八岁甚至更大一点才正式留头,之前都是短发,用发绳扎成小辫,大人也会定期修剪鬓角发梢,男人还要按照不同时代的审美修理胡须,真要是不损伤,是不可能的事情。

    放在后世,顾晓肯定是不乐意留多长的头发的,光是洗头吹头发就是一件麻烦事。但是如今,大家都是长发,不好标新立异,最主要是现在本来生活节奏也比较慢,洗头的事情也不用顾晓亲自动手,她只需要往专门制作的躺椅上一躺,自然有人给她将头发打理得干干净净,顺便还能帮她按摩一下。这根本就不是麻烦,而是享受!

    这年头护发主要是用鸡蛋清还有头油,顾晓不喜欢头油那种油腻腻的感觉,因此还是用何首乌、当归、生姜之类的草药煎水,然后用来洗头,再经常梳头按摩头皮,加上饮食调理,头发自然丰密黑亮。

    李氏那边瞧着有些羡慕,又因为泡着温泉,额头沁出不少汗来,觉得似乎头发也有些汗湿,便也叫桃花杏花打了水给她洗头。

    她学着顾晓的模样靠在专门修出了一定坡度的池壁上,颈后枕着一块被温泉水泡得温热的玉枕,由着两个丫头将头发打湿,均匀地抹上蛋清,洗净之后又抹上花露油,好在如今因为提纯工艺的问题,花露油的味道也清淡,闻起来还算是不错。

    原本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会儿就该慢慢将头发擦干了,结果看到顾晓那边,丫头还坐在那里,耐心地拿着犀角梳给她通头,便照猫画虎,叫桃花这般伺候。

    “还是姐姐会享受,这梳头竟是挺舒服!”李氏这会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忍不住说道。

    顾晓笑道:“咱们又不是那些男人,没事可以到处跑,咱们家如今这个情况,也不适合多出去交际,待在家里头,自然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要不然,那也太无聊了点!”

    李氏对此深以为然,叹道:“可不是嘛,以前泽儿住我那院子里的时候,我觉得烦,那小子真的是没一个消停的,总能搞出一些事情来,但是他大了,搬前头去了,我就觉得寂寞起来了。我脑子不好,又不喜欢抹骨牌,看书什么的,那些字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啊!每日里就在屋里坐着,泽儿来一次,我恨不得将几天的话都一并跟他说,又弄得他不耐烦,嫌我啰嗦!我是不想啰嗦啊,可是,我不跟他说话,又跟谁说呢?”

    说到这里,李氏都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顾晓想了想,便说:“你身边丫头那么多,便叫她们轮着放假回去,看看外头有什么新鲜事,回来一并说与你听便是了!要是不行,你挑两个识字的丫头,叫她们念话本给你听!”

    李氏听得有些心动,笑道:“姐姐果然是个有主意的,跟姐姐比起来,我就是个榆木疙瘩,富贵都不知道怎么享,实在是蠢透了!”

    顾晓听得好笑,便问道:“妹妹平时可有什么喜好?”

    李氏不免有些茫然,她哪有什么喜好,她少女时候的生活就比较匮乏,家里只想着将她送到王府,因此娇生惯养是有的,最多让她做做针线,也没想着要让她读书学习什么的,她那会儿也小,自然巴不得每日里吃喝玩乐,无所事事,最多幻想一下王爷表哥如何如何。进了王府之后,徒宏远宠爱她,她除了争宠之外,同样没别的什么想法,到了如今,已经是人到中年的年纪,再说什么喜好,愈发显得自己的精神世界何等贫瘠起来。

    李氏想了半天,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真没什么喜好!”

    顾晓安慰道:“那你自个试试看,给自己找个喜好,做得好不好没关系,只要能打发时间就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也别将什么都寄托在泽儿身上,泽儿以后也要成婚生子,最多就是晨昏定省,你总不能一整天就盼着个早晚吧!咱们女人啊,还是多想着点自己,要不然,且有的难熬呢?”

    李氏听顾晓说得情真意切,不免有些流下泪来,说道:“姐姐这般待我,倒是叫我不知道怎么好!”

    “以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顾晓也不想提那些,只是说道,“大家都是女人,这年头,女人过得都难,何再互相为难,又算得了什么!你好好的,泽儿也放心!”

    李氏点了点头:“姐姐说的,我明白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了一会子话,顾晓也觉得温泉泡的时间也有点长了,她干脆从池子里面站起身来,说道:“不能再泡了,再泡,骨头都要软了!”

    李氏赶紧跟着起身,说道:“那姐姐,咱们一会儿回去吧!”

    “行,反正住在庄子上,什么时候过来泡都行!”几个丫头围着顾晓,帮她擦去身上的水迹,又将已经擦得半干的头发包了起来,免得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吹了风,然后才给她重新穿上衣服,先到外头暖阁里面坐一坐,之后再回各自的院子里头去。

    几个男孩子这会儿还泡在池子里,他们在打水仗玩呢,顾晓之前叫人用竹筒做了水枪,便是年纪大一些的徒嘉钰,也拿着水枪玩得不亦乐乎,连着跟着一起过来的白白和花花,也变成了落水狗,在里面叫个不停。也亏得水池子比较大,要不然的话,还真不够他们折腾的。

    佳婉和佳姝已经先出来了,两人穿着都穿着银红撒花小袄,下面是松花色弹墨裤子,散着裤脚,头发也只是松松挽了个慵妆髻,小脸红扑扑的,围着个小圆桌坐着嗑瓜子,见得顾晓和李氏一起出来,忙下来行礼。

    顾晓笑道:“快坐回去吧,现在这么穿没事,一会儿还是将大袄穿起来,可别吹了风,回头冻着!”

    佳婉连忙说道:“娘娘说的是,我们就是刚泡过温汤,这会儿身上还热烘烘的,等发散一会儿就把衣服穿起来。”

    顾晓泡过温泉,之前虽说拿了酒水过去,却也没喝,这会儿便有些口渴,春香忙斟了茶过来,顾晓也没多喝,只抿了两口,便将茶盏放下。

    李氏懒洋洋地坐在一张玫瑰圈椅上,也捧着一杯桂圆红枣茶慢慢喝着,但看她眼神,这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顾晓也不叫她,只是叫了庄头娘子过来,问道:“庄子上可预备好了食材?”

    庄头娘子忙说道:“回娘娘的话,早就预备好了。先前西山庄子那边已经送了许多洞子菜过来,咱们自家的庄子上也养着一些牲口,今儿早上便宰了一口猪,一头羊,前儿个还买了几头鹿,就在庄子上养着,娘娘要是喜欢吃,便叫厨下宰杀了一起做了!”

    “鹿便算了,这玩意性燥,今儿又泡了温泉,没得吃着起内火!”顾晓摇了摇头,“羊肉也不要做成红烧黄焖的,直接清炖吧!”

    鹿肉这玩意,其实并不比别的肉好吃,顾晓之前吃过几次,口感不如羊肉鲜嫩,腥膻味还比较重,若是放了重料烧烤还好,别的做法,真的很难将腥膻味压下去。最重要的是,吃了之后,容易上火起痘,顾晓都这个年纪了,真不想顶着青春痘出门。

    庄头娘子顿觉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他们这几户又没怎么在府里伺候,自然不知道府里的饮食习惯,不过她心思也算是机敏,忙说道:“咱们这山下附近还有条河,冬日里头也有人砸了冰捕鱼的,不如叫人去买点新鲜的大鱼回来,娘娘觉得如何?”

    顾晓听了,便说道:“这天寒地冻的,人家捕鱼也是辛苦,要是过去买,就多给人家一点银子,眼看着马上就是腊月了,也叫人家有钱过个好年!”

    庄头娘子立马恭维道:“娘娘心善,叫下头那些村民知道了,都要给娘娘磕头的!”

    顾晓摆了摆手:“什么磕头不磕头的,咱们家不差这几个钱,但是人家百姓连身好一点的冬衣都没有,大冬天的都闲不得,还得捕鱼来维持生计,没有遇上也就罢了,遇上了,多给点钱,也是理所应当的!”

    庄头娘子见顾晓这般,知道这位主子不是那等何不食肉糜的人,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这既然能体谅外头人的难处,那也应该能体谅他们这些下人的难处,也好伺候一些!

    顾晓也不知道这庄头娘子的心思,又问一边的佳婉和佳姝:“你们两个想要吃点什么,正好说了,叫厨房做去!这里也是自个家,不用客气!”

    佳姝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前儿吃的那道酸笋老鸭汤很是地道,别的也就罢了,那汤不论是用来下了面条还是馄饨,都鲜得很,今儿倒是想要吃这个!”

    “又不是什么龙肝凤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晓又看向了佳婉,问道,“妹妹已经先说了,你个做姐姐的,也别客气!”

    佳婉想了想,说道:“如今正是吃冬笋的时候,不如吃个春不老炒冬笋?”

    顾晓点了点头,那边庄头娘子也赶紧点头答应下来,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食材,庄子上没有鸭子,山下却是有人养着的,正好一起采买了上来。那酸笋老鸭汤须得多炖煮一会儿,这便得赶紧下山才行。

    采买这种事情,多少都有些油水。顾晓又说了,要多给那些村民一点银钱,对于这些人来说,也能多沾一些。至于糊弄顾晓,将应该给村民的钱全都私吞什么的,这些人还是不肯的,毕竟,这里下山又不难,谁知道这位娘娘会不会想要看一下自己的善心有没有落到实处,这要是为了这点油水,就丢了差事,那可就不好了!

    等采买的人到了山下村子里,先买了一些活鸡活鸭,又问起捕鱼的事情,结果村里人便说道昨儿个才捞了一些,已经送到附近集镇上卖掉了。这冬日里捕鱼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们用的是渔网,昨儿个渔网已经有了破损,还没补起来,总要等到渔网补好了,才能再次下网捕鱼。

    采买的人当下就先下了定金,又说道:“咱们家几个主子这几日在庄子上住着,那可是贵人,人也心善,还说如今天寒地冻的,买你们的鱼,更要多给银钱才行。只要你们肯出力,咱们家主子哪有吝啬钱的道理!但要是这几日没有,我们便得去别处采买,这钱,可就落不到你们手上了!”

    村里几个人顿时急了,他们这里说是京郊,实际上离最近的城门还有大几十里地,便是最近的集镇,也得走个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家里要是没个拉车的大牲口,便是有好东西,也卖不出什么价钱来。刚刚人家采买,都是按照京里的价钱给的,可比他们自个送到集镇上卖划算得多。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各家家里能拿得出余钱的真没几个,何况到了年根上,还得还一些债务,要不然,他们村里也不至于冰天雪地里头凿冰捕鱼,饶是如此,鱼运到集镇上,能卖的钱也不算多,各家一分,就更少了。如今人家肯给大价钱,哪怕不加价,就是按照京里的价格给,他们也赚大了。

    当下,便有人发狠道:“不管了,咱们先将村里老娘们都叫一起,便是点灯熬油,也要将渔网补好,要不然的话,下次可就没这样好事了!”

    其他人也是连连称是,那村长又在一边跟那几个采买说起了好话:“几位大爷,你们也听到了,咱们这就连夜补渔网,明儿一早就下网捕鱼,绝不耽误了几位大爷的事!只是这价钱?”

    几个采买心中暗自盘算了一下,当下便开了价,村里人一听,就是喜出望外,要不是现在没法下水,恨不得立刻就下水捞鱼,只拍着胸脯表示,明儿个一定叫他们满意。

    庄子上,顾晓也没指望今天就能吃上鲜鱼,因此庄头娘子过来回话的时候,便只是应了下来,又说道:“人家也是辛苦,你们过去,也别挑三拣四的,便是那些小杂鱼,也一并买下来便是,回来叫厨房拿油炸成小酥鱼,当做零嘴吃也行!”

    庄头娘子又恭维了顾晓一番,见顾晓没有别的吩咐,便又退下吩咐那几个采买了。

    ……

    没多久便到了用饭的时候,头一天到庄子上,便没有分餐,而是大家一起坐了一张大圆桌。

    末儿坐在徒嘉泽下首,一看桌上的菜,顿时撅起了嘴,说道:“妈,你偏心!”

    顾晓笑道:“我怎么偏心了?”

    末儿便说道:“这边好多都是姐姐她们喜欢吃的菜,怎么没我们想吃的?”

    顾晓笑道:“谁叫你们光顾着玩了,我问的时候,你们都不在,这几样是别人自个点的菜,你们既是错过了,那只能等下次了!何况,我记得你也喜欢吃鸭子,难道如今不喜欢了?”

    末儿吐了吐舌头,还有些不甘心,说道:“我喜欢吃的是烤鸭啊,还要将那鸭架子炸酥脆了,那吃起来才香,这喝汤就没意思了!”

    “行啦,以后想吃什么,自个早点说,过时不候!”顾晓说道。

    “好吧!”末儿也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很快便不当回事了,他们今天也玩得累了,刚从池子里爬上来的时候都有些头重脚轻,身上皮都泡皱了,很是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这会儿早就饿了,等着顾晓一动筷,便先夹了一筷子蹄髈肉吃了起来。

    便是一向吃得挑剔的徒嘉泽,今儿也吃得不少,还拿了酸笋老鸭汤泡了半碗饭,吃得干干净净,只看得李氏心中暗喜。自家这个儿子,素来嘴刁,饭量还不如家里的姐妹,果然还是得出来活动活动,才有胃口。

    结果吃过饭,不知道谁说漏了嘴,说是明儿一早,山下庄子上会有人下网捕鱼,顿时,几个孩子都兴奋起来,吵着也想要过去看。

    顾晓琢磨了一下,便说道:“去看可以,可不能靠近水边,这大冬天的,一个不好掉下去了,那真是要命的事情!”

    徒嘉钰连忙说道:“妈,你放心,我看着他们呢!”

    佳婉和佳姝连忙说道:“娘娘,我们也想要过去!”

    周氏急了,连忙说道:“好姑娘,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但是这乡下,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腌臜得很!你们都是大姑娘呢,被人冲撞了,可如何是好?”

    李氏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道:“怎么乡下就腌臜了,叫两个姑娘跟平常出门一样,穿上男装跟着出去便是,到时候多穿一点,戴好帽子围脖,再叫人一边伺候着,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过来冲撞!”

    佳婉和佳姝听得李氏这般说,愈发目光灼灼地看向了顾晓。

    顾晓犹豫了一下,然后笑道:“既是如此,那你们便一起过去吧,只是先说好了,上哪儿起码都得有两个人跟着,可不能落了单!”

    佳婉和佳姝连忙答应下来。

    第144章

    原本几个孩子入了冬, 早上就像是被被褥封印了一样,各种起不来,结果今儿一早, 一个个居然天还没亮,就都起来了。村里面也没什么好吃的,一个个胡乱吃了早饭, 就恨不得直接飞下山去。

    顾晓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叫人拿了食盒, 装上一些早点,叫人一起带下去, 回头在茶炉上稍微热一下,也就能吃了。

    顾晓对于这所谓的冬季捕鱼并没什么兴趣, 上辈子大场面见得多了,另外就是, 这个年代的冬天也委实比较冷!她宁可待在屋里面打瞌睡, 也不想跑到冰天雪地里面凑热闹。

    顾晓、李氏加上几个太姨娘,正好八个人, 干脆一合计,凑了两桌出来,开始抹骨牌。

    这玩意跟麻将的规则有点像,但顾晓也没有将麻将搞出来的意思,到时候传出去, 就像是她没了丈夫,在家里闲着没事做就研究各种娱乐甚至是赌博活动一样,横竖骨牌也没比麻将难到哪儿去, 加上一般人也不敢赢她的钱,所以, 玩玩骨牌就挺好的。

    抹了几轮骨牌,顾晓果然赢了不少,连几个人头上的钗子都输了几根,不过李氏还有周氏和陈氏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舍不得来,还在那里没口子地恭维顾晓牌技高超,顾晓照旧将自己面前的钱都给她们几个分了,笑呵呵说道:“这钗子就不还你们了,这还是我的彩头!”

    顾晓素来大方,虽说那几根钗子挺值钱,但几个人也没觉着顾晓是要坑她们一把,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回头顾晓都会找补回来,不过,周氏还是摆出一副哀怨的模样:“娘娘这财运也太好了,这钱串子跟长了翅膀一样,都要往娘娘那里飞呢!果然,越是有钱的人运气越好,像是咱们这些人,苦巴巴地靠着一点月钱过日子,结果财神还不眷顾!”

    顾晓被逗得一笑,说道:“来,先拜一拜我这个财神爷,回头财神爷就把财运给你了!”

    周氏果然凑到顾晓这边,一本正经拜了拜:“财神保佑信女,一定要大发横财啊!”

    顾晓捂着肚子,笑道:“去,把我之前做的那个金算盘给她,免得她觉得我这个财神不灵验!”

    春香含笑去了里间,不多久就拿出一个成人巴掌大小,通体赤金打造的金算盘出来,送到周氏手上,周氏只觉手里一沉,这金算盘只怕都有一斤多,当下忙不迭又对着顾晓福了福:“哎呦,刚刚信女还是拜得少了,要不然,岂不得个金山回来?”

    陈氏一边不干了,忙说道:“娘娘,您这个财神也不能光偏着周姐姐啊,那我呢,我比周姐姐还穷呢!”

    顾晓笑道:“都有,都有!”

    春香很快便各拿了几样纯金打造的小玩意过来,有金如意、金柿子、金白菜、金葫芦、金钱龟之类,都做得精巧可爱,寓意吉祥。

    顾晓这般一分,大家便知道,这都是早就准备好分给她们的,一个个不免又围着顾晓说了一圈奉承话。

    顾晓只是一笑,一个金饰一斤多,也就是一百多两银子的事情,便是李氏多一点,加起来也就是一千两银子左右,每年光是给她们几个的月钱还有其他份例也不止这么多。

    主要是如今徒嘉钰大了,以后府里头的中馈得交到徒嘉钰的妻子手上,李氏将来会跟着徒嘉泽开府出去,但是另外六个太姨娘可没这样的好运气。等到了那时候,顾晓也不好再随意补贴她们,免得叫儿媳妇难做,所以,趁着徒嘉钰还没成婚,多找点理由给她们一些贴补,日后便是自己不在了,她们也不至于只能靠月例过日子。

    也是顾晓如今不缺钱,要不然的话,她自个还不够花呢,哪里还会考虑别人的事情!

    抹了这么长时间骨牌,顾晓也累了,瞧瞧外头日头已经快要升到中天,不由问道:“那几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难不成在外头玩得不想回来了?”

    春香忙说道:“娘娘,要不要叫人去山下看一下?”

    顾晓点了点头,说道:“去吧,别叫他们在山下多待,别的也就罢了,没得叫人家破费!”

    李氏笑道:“姐姐这话说的,那几个都是好孩子,便是用了人家什么,肯定都要给银子的,人家只怕巴不得呢!”

    没错,山下村里头大家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有(败)钱(家)人(子)了。

    山下那条河并不算很宽,而且鱼其实也不多,毕竟,这年头又不是后世搞人工养殖,水体里头鱼密度高,这等天然的水体,还经常要被沿途的百姓捕捞一把,能有多少鱼够他们这么抓的。

    因此,几个孩子只瞧着这些人拿了钉耙锄头之类的农具敲开冰面,然后将网撒到冰洞之中,若是在那等能出现鱼群洄游现象的地方,这般作为应该能捞到不少,但是这边还真没这个条件,因此,一网撒下去,折腾半天,其实也捞不到多少。

    看了一会儿之后,几个孩子就觉得没意思了!那村长瞧着几个孩子都穿貂戴裘的,虽说因为穿着斗篷,戴着风貌,没看出来佳婉佳姝是女孩子,但也知道,这几位贵人家的公子已经看得不耐烦了,怕扰了他们的性质,便叫了村里人带着他们在村里逛一圈。

    他们虽说去过府里的皇庄,但是皇庄算是庄园经济,跟这等乡村又有许多不同。别的不说,皇庄上多半都是砖瓦房,再不济也是土坯房,而像是这村里,还有好几家是茅草房,看着低矮黑暗,几个人远远看着,都不敢靠近,生怕那黑乎乎的门洞里面有什么怪兽,一口将他们吞进去。

    村里人也不敢带着他们去那些地方,因此,只带着他们去了村里几家富户,还有祠堂那边,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些之前没见识过的东西,比如说粗糙的大石磨,还有拉磨的小毛驴,这是村里人在磨面。只是不像是王府里头,用的面粉都是筛子细筛过好几次的,这边的面粉就粗糙许多,麸皮也不会筛掉,而是保留在里头。

    放在后世,全麦面粉卖得比白面贵得多,但是在这个时代,本来加工技术就有限,不去麦麸,甚至做的时候还要掺上别的粗粮乃至野菜的面食,其实是比较粗粝的,既磨损牙齿,还拉嗓子,对于肠胃也不是很友好。但这是寻常百姓的常态,便是村里的富户,大概也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舍得将面粉筛一筛,好包点饺子。

    权贵人家为什么活得长,因为他们早就从吃得饱过渡到了吃得好这个阶段,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营养全面,还不用二三十岁一口牙齿就磨损掉一半甚至更多,也不会因为吃得太粗导致胃痛不消化。

    普通百姓连吃得饱都无法保证,自然舍不得将麸糠什么的拿来喂牲口,只肯给牲口吃草,当然,散养的鸡鸭自个也是能找到点蛋白质吃吃的。

    几个孩子压根没见过这种黑乎乎的面粉,还以为品种不一样,便想要尝尝看,村里这些人再三解释,他们只是不信。

    徒嘉钰直接摸出两个银锞子,表示他们几个准备就在村里吃午饭了。庄子上的采买忙劝,但是哪里说得动,只得叫村里的人好好整治几样好菜,不要委屈了几个小主子。

    这些人便是见过银子,也是那等颜色暗淡的杂银,哪里见过这等银亮又精美的东西,既然这些小公子们非要吃苦,几个人一商量,便答应下来。

    但是他们也没发傻,只给徒嘉钰他们吃什么带麸皮的全麦馍馍,两个银锞子,一两多呢,他们便是去外头做苦力,一个月也挣不到一两银子,何况,真要是出去做苦力,那也得吃喝拉撒,要不然人也撑不住,能攒下来的就更少了。

    不过,这些人也有一种农民式的奸猾,之前村里肉质比较嫩的鸡都被庄子上的采买花大价钱买走了,鸭子他们本来养得也不多,这大冬天的不下蛋还要吃东西,因此,直接被庄子上一锅端了。留下的尽是些已经不怎么下蛋的老母鸡,还有留种的老公鸡。后世或许有人专门买这种,还觉得养的时间越长,越有风味。实际上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这种真不好吃,炖很久都炖不烂,牙齿差一点就嚼不动,有肉的地方还很柴。

    所以,这些只能留着自家吃,或者是便宜卖。如今正好迎来了冤大头,干脆挑了年纪最大的老母鸡和老公鸡给宰了,时候不早,炖汤早就来不及,干脆先炼了鸡油,然后大半鸡油收起来,剩下的才拿来将鸡给炒了。

    除此之外,就是炒了一盘子鸡子,又咬咬牙,去河边挑了一条鱼跟豆腐一起炖了,再从咸菜缸里头捞出几棵咸菜,要炼鸡油剩下来的油渣胡乱炒了一下,算是凑足了四个菜。

    几个孩子算是得了教训,便是顾晓带着他们去庄子上“忆苦思甜”,庄子上的厨子也是粗菜细作,一盘子野菜只精挑细选一盘子嫩芽出来,还得焯水去掉里头的苦涩味,再用上香油一拌,仅有的那点粗糙也不见了。粗粮也是一样,要用小磨细细磨过好几次,里面又是加奶又是加糖的,不好吃才怪!

    如今这才是真的忆苦思甜,两个拳头大的馍馍,看起来灰呼呼的,掰开来吃一口,就卡在嗓子眼里,半天都咽不下去,只觉得喉咙里面像是被砂子堵住了一样。

    想要喝一口鱼汤,结果人家舍不得用油,大概鱼也没完全洗干净,一股子腥味就扑鼻而来。王府里头也有豆腐鱼汤,但鱼要洗得干干净净,还得先将两边鱼皮煎得金黄,汤都是奶白色的,再加上一些胡椒粉调味,入口鲜香,但是这个鱼汤,那真的是一言难尽,连里头的豆腐吃起来味道也怪怪的。

    鱼不吃了,那就尝一口鸡肉吧,结果牙齿没能经得起考验,只觉嘴里嚼的不是鸡肉,而是没煮熟的牛筋。咸菜炒油渣,咸得让人怀疑人生,最后,竟是只有那一盘鸡子还算能吃,虽说略咸了点,但还算能入口。

    几个孩子看着桌子上几个菜,都开始怀疑人生。

    瞧着他们只吃了半盘子炒鸡子,村里人怕他们不满意,掀了桌子,村长亲自过来赔罪:“几位小公子,村里婆娘手艺差,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顿鱼肉,有好东西也做不出好来,几位小公子担待则个!”

    徒嘉钰只得说道:“村长言重了,是我们几个没吃过这样的吃食,倒是白费了你们一番辛苦!”说着,他硬着头皮,又拿出一个银锞子来,说道:“这些倒是让我们糟践了,这算是我们的赔偿!”

    村长还以为徒嘉钰要把之前给的钱要回去呢,结果人家果然是贵人(冤大头),有礼有节,一点也没有仗势欺人的意思,居然觉得是愧对了他们的好意,还又拿了钱来赔偿,嘴上说着不敢当,不过捏着银锞子,却又舍不得放手。他孙子要定亲了,要是有这好东西作聘礼,只怕能抵二两银子吧!

    放在王府里,平常他们吃剩下来的菜,都是赏给下面亲近下人吃的,但是见识过了村里的手艺之后,徒嘉钰怀疑,便是府里头粗使的下人,也吃不下这种菜,因此,干脆吩咐道:“叫人将这些都收下去吧,我记得车上还带了些早点,都拿出来热一下,你们也吃一些,填一填肚子!”

    徒嘉泽这会儿已经没了胃口,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吃吧,我出去走走!”

    末儿一听,顿时也不想吃了:“我也出去逛一逛!”

    佳婉和佳姝本来胃口也小,当下也跟着站了起来,徒嘉钰一看,算了吧,看看天色,一会儿也就回去了,因此便只叫几个丫头先轮流垫一下肚子,然后便一起出了门。

    结果才出门,就听到小孩子的哭声,还有一个妇人的骂声:“手还伸,还吃!你个赔钱货,都说了,这些得收起来,慢慢吃!你当你跟那几个小公子一样,是生在贵人家里头啊!”

    然后便是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妈,别的也就算了,这鸡蛋和咸菜也收起来吗?这鸡还是我剁的鸡食喂的呢,平常你说要把鸡蛋攒起来卖了,如今都做好了,也不让人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那妇人骂道,“你爹在外头打鱼呢,这鸡蛋一会儿留给他喝酒!你们要吃的话,给你们一人一筷子咸菜!”

    “杀千刀的,叫你们吃咸菜,你们拣里头的油渣吃!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

    几个人在外头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就看到一个跟徒嘉钰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嘴里包得满满的,手里还捏着什么,从厨房里头跑出来,看到徒嘉钰他们,两个人都有些尴尬,胡乱躬了个身,就一溜烟跑了。

    然后就看到那妇人举着一个大木勺从厨房里面跑出来,然后看到院子里几个人,也手足无措起来,忙将木勺藏在背后,干笑一声,捏着嗓子说道:“几位小公子是想要出去吧,我叫我家老大回来,给几位小公子带路!”

    徒嘉钰只觉嘴里发干,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只得硬着头皮说道:“那个,大娘,不用了,我们自个出去就行!”

    几个人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院门,末儿忍不住说道:“哥,那个大娘好凶!”

    徒嘉泽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样:“就为了那点子油渣,她就要打孩子?”

    之前徒嘉泽也挑了一个油渣,结果才吃到嘴里就直接吐出来了,油渣熬过了头,带着一点焦苦的味道,根本不好吃!

    徒嘉钰若有所思,叹道:“大概他们的确舍不得吃肉吧!”

    佳婉和佳姝这会儿还在想那个瘦骨伶仃,头发发黄,衣服鞋子都不合适,还打着许多补丁的小女孩,心里不寒而栗,她们要是生在这种人家,难道也会过这样的生活吗?

    走出去没多远,又听见“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们忍不住循声过去,就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正坐在门口的阳光下,摇着一台纺车。

    “这位姐姐,这是什么?”末儿凑过去问道。

    那少女吓了一跳,手一顿,线就断了,她连忙往后看了一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又连忙将线续上,捻了几下,觉得不松了,才停手,嘴里说道:“这是纺车!”

    佳婉凑过来,仔细看着纺车上的线,有些惊讶:“你这是在纺毛线吗?”

    少女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羊毛线!”

    佳姝随口说道:“这也太粗糙了,没有买的好!”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对面几个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只得忍气说道:“我们也知道外头卖的毛线好,可是买不起,正好村里也养了羊,便自家试着纺毛线!”

    说着,她有些郁闷,叹道:“以前大家都不知道羊毛能纺线的,那会儿我只需要纺点棉纱就行了,家里也没有织布机,所以每年家里种的那点棉花纺了棉纱之后就没我多少事了,结果如今还得纺毛线,毛线纺好了,还得织毛衣,一年到头,就没个能歇的时候!”

    佳婉看着少女冻得通红还带着冻疮的手指,有些同情,又问道:“既然可以织毛衣,你怎么不给自己织副手套,不就没这么冷了?”

    少女这会儿已经听出来,佳婉和佳姝都是女孩子了,她一抬头,就看到两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姑娘都穿着长皮袄,外面罩着皮褂子,她也看不出来那是什么质地,但是阳光之下,那皮子如同在发光一般,一看就油亮柔顺,定然都是好东西,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臃肿的蓝色旧袄子,已经洗得发白,上面还有几块补丁,不由有些自惭形秽,缩手缩脚起来。

    她声音愈发低了起来:“这戴了手套,容易沾上羊毛,就不好纺线了!”

    这会儿,她心里其实有些不平,自己一年到头不知道纺多少棉纱毛线,算成钱的话,不比一个壮劳力差,结果长到这么大,别说是人家身上的大毛小毛衣裳了,连件新衣裳都没穿过,反倒是自个哥哥,在邻村读书,竟是年年都裁新衣。这般想着,她鼻子一酸,几乎都要哭起来。

    佳婉和佳姝听她带着一点哭腔的声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佳姝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手炉递给那少女,安慰道:“这个手炉给你,不能戴手套,你就用手炉暖暖手!”

    少女更想哭了,她为什么在外头纺线,不就是因为外头有太阳,光线好嘛,屋里头倒是有火盆,但是光线暗,怕毛线纺得不好,家里又舍不得点灯,就叫她在外头做活,谁会想着她也会觉得冷呢?明明是亲生的骨肉,竟是不如个不认识的外人。

    她又将手炉推回去,黯然说道:“手炉我也用不上的,炭也不便宜,家里舍不得给我用的!”实际上,更可能得是,这手炉才到她手里,就被家里拿去卖了,横竖也落不到她手里。

    几个人面面相觑起来,还有人家连炭都用不起的吗?佳婉琢磨了一下,她四处看了一眼,发现没人看这里,便解下腰间的荷包,塞到那少女手里,轻声说道:“这个你收着,不管怎么说,手里有钱总是好的!”

    少女哪怕手已经冻得麻木,但是也感受到荷包里面的坚硬,她正想要推脱,忽然听到屋里的声音:“二丫,你跟谁说话呢,趁着这会儿日头好,赶紧将线纺了,这点子羊毛,你得弄到什么时候去!你兄弟那边还等着毛衣穿呢!”

    少女忙扬声说道:“就是来问路的,我这就纺线!”听到脚步声传来,她几乎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解开了荷包,将里头的银锞子都掏了出来,然后藏到了袖子里。

    徒嘉钰他们都看见了,却没有说话,然后就看到一个老太太从屋里出来,看她手上拿着一个宝蓝色绣松竹的荷包,荷包穗子上还用珍珠装饰,顿时眼睛一亮,嘴里却是呵斥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拿人家男人的东西,给我收起来!”说着,劈手将荷包夺了过来。

    徒嘉泽看了气不过,往前一步想要说话,徒嘉钰赶紧拦住,说道:“多谢姑娘指路,那我们就先走了!”说着,拉着人就走。

    第145章

    走出几步, 就听到那老妇的声音:“这是人家贵人戴的荷包,正好可以给我乖孙用!他在外头读书,有这个就更体面了!”

    “哥, 你拦着我做什么!那婆子,也忒可恶了!”听得那老妇这般言语,徒嘉泽愈发气恼起来。

    徒嘉钰无奈地说道:“这是人家的家事, 我们这会儿硬要管,人家忍了, 回头我们一走,人家该如何还是如何, 说不定人家姑娘还得受皮肉之苦!好在她已经先将里头的银锞子藏起来了,一个荷包, 给那老妇就给了呗!”

    佳婉红着眼睛说道:“外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吃东西要被骂,还得不停地干活!”

    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兴冲冲出来, 却是怏怏地回去。

    顾晓原本听说他们在山下村子里吃饭,琢磨着吃不好, 听说他们回来,又叫厨房用之前炖煮的羊肉清汤下了面,又配了几样小菜,叫他们先垫一垫。

    结果几个孩子坐在那里,都是一副毫无胃口的模样, 不免有些诧异,便问道:“怎么了,难道在村里看到什么腌臜东西, 被恶心着了?”

    顾晓上辈子小时候是在农村里面生活过的,那会儿都什么时候了, 农村里面还有旱厕之类的,但是这会儿大冬天的,他们总不至于遇上那些吧!

    佳姝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将今日遇到的事情说了。

    顾晓听得这般说,又见几个孩子都是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何止是现在,便是放在后世,重男轻女的现象依旧是少不了的,而且这个时候生产力低下,女孩子生下来,对于许多人家来说,那真的是赔钱货。因为在孩子小的时候,女孩子饭量不比男孩子小,偏生等到大一些,能做劳力的时候,就要出嫁,给婆家干活了!而生了儿子,娶了媳妇回来却又能增加一个劳动力,两相对比,对女孩子不待见就很正常。

    穷人家如此,便是那等小康人家其实也未必喜欢女孩子。阶层往上一点,吃饭倒是不愁,但是,如今流行奢婚,要点脸面的人家,女儿出嫁都得备一份说得过去的嫁妆,要不然在亲朋邻居那里都有些抬不起头。生个一个两个还好,要是女孩子多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家产就得搭进去大半。当然,你要是不要脸面,将家里女儿送出去做妾,那又是另说。

    只是,这些话,顾晓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几个孩子说,倒是一边李氏撇了撇嘴,说道:“这有什么稀罕的,外头多半都是这样!”

    徒嘉泽瞪大了眼睛:“母妃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生活得很好吗?”

    李氏理所当然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略大一点,就被定下来可以嫁到王府啊?我们家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你还有两个姨母呢!她们一个是生得不如我好,一个是年纪跟我也想差好几岁,所以没被选中,她们在家里也是得干活的。我们家除了我专门从佃户里头挑了两个丫头伺候之外,其他人都没有丫头伺候!至于家里的活计,自然都是女人做!”

    李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时候我爹还在外头买了个妾回来,不是为了生孩子,就是为了让她干活的!”

    顾晓都觉得有些绷不住了,她嘴角抽搐了一下:“买妾就为了干活?”这跟她知道的不一样啊!难怪喜儿不跟黄世仁,这被抓过去,那就直接沦为奴隶了呀!

    李氏说得很是不以为然:“姐姐大家出身,哪里知道这个!其实外头这种事情多得很,有点余钱的人家都会买妾,就跟买童养媳一样,也不像是买丫头一样讲究,花不了几个钱。要是遇上灾年,一个能干的女孩子,几斗米也就换回来了!要是买丫头,那丫头可以赎身,按规矩或多或少还得给点工钱,可是买个妾回来,那就是自家人了,妾买回来就是伺候老爷大妇的,所以什么活都得干,省钱也省心!”

    几个孩子都听得哆嗦了一下,便是围着的几个丫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开始庆幸起来。她们说是下人,但是因为从小生活圈子还是比较单纯的。她们的父母也是家奴,那有家奴纳妾的道理!哪里知道外头还有这样的事情。

    徒嘉钰忍不住说道:“不是平民无子四十才可纳妾吗?”

    李氏这就不知道了,她哪知道什么律法,顾晓却是摇头说道:“这种事情民不举官不究,何况,这是所谓的良妾,是要在衙门那边入籍登记的,别说是寻常百姓家了,像是高门大户,也很少有真的去官府登记的!何况,便是上头追究,总有规避的办法。比如说前朝的时候,朝廷不许蓄奴,但是人家买了人回来,名义上是养子养女,做父母的,叫子女干点活又怎么了?”

    几个孩子愈发惊悚起来,徒嘉泽忍不住说道:“要是生在这样的人家,我这样的,只怕都活不大吧!”

    李氏听了,心里哆嗦了一下,实际上,当年徒嘉泽生下来那个弱鸡模样,她是真没想到这孩子能养大。

    顾晓见孩子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安慰道:“你们生在宗室王府,这已经是极大的幸运,至于别的事情,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其他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咱们也只求个心安罢了!”

    几个孩子都是唉声叹气了一会儿,一时间连去温泉池子里打水仗的兴致都没了,各自回去休息。

    李氏这边才回去一会儿,徒嘉泽就溜过去了。

    “母妃,你是因为这个,才非要争的吗?”徒嘉泽也听奶娘说过以前的一些事情,说是李氏当年在自个父王那里几乎是一人独宠,便是正院娘娘也要退出一箭之地。这让他有的时候面对徒嘉钰和末儿的时候,有些道德上的压力。

    李氏看着徒嘉泽,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说道:“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在见识过王府的滔天富贵之后,她如何还能放手,回到以前那种生活里头呢?即便她小时候的生活已经是家中其他人可望不可即的。

    徒嘉泽想到若是自己的母亲没有进王府,可能会和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大冬天被赶在外头纺纱织布,有点什么好东西,都要被长辈夺走,拿给家里的兄弟,不免就有些心疼,他有些别扭地挽住李氏的胳膊:“母妃,都过去了!”

    李氏抚摸着徒嘉泽的背,轻声说道:“是啊,都过去了!”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倒是有点想娘家人了!

    原本王府跟李家还保持着相当的人际往来,但是从徒宏远死后,这个往来就断掉了!顾晓可不当李家是什么正经亲戚,李氏自己也觉得心虚,毕竟,之前李家从王府捞到的好处实在是比较多,而且她那会儿委实有些嚣张,顾晓能容她在王府里面安安生生过日子,她都已经得烧高香了,换做是她,可没这样的大度。所以便是想知道娘家如今怎么样,李氏也不敢吭声。

    好在徒嘉泽如今也大了,再有个五六年,也能封爵开府,到时候就能名正言顺地与舅家往来。

    李氏觉得顾晓一直念念不忘当年的事情,所以对李家也是心有成见,不愿叫李家沾王府的光。实际上,顾晓如今都快将李家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有存在感的是李氏,又不是李家!李家又没上过王府的门,便是徒宏远在的时候,将李家是当做穷亲戚一样接济的,反正就是给钱给东西,但是李家的人是没怎么见的。

    主要是李家一家子也没能提得起来的,就是那种没读过什么书,在乡下还好,见了当官的说话都不是很利索的土财主,徒宏远委实没办法跟这种人交流,于是干脆就不见了。

    估摸着等以后,徒嘉泽开了府,遇上自家舅舅或者是表兄弟什么的,也会觉得是鸡同鸭讲。不过按理来说,他们如今不缺钱,也该叫子弟读书,便是没什么天份,总该要比上一辈强一些才是。

    比起李家,倒是胡家那边比较有心气。他们之前落魄了,也不肯来王府打秋风,权当婉嫔没养过徒宏远。之后顾晓恢复了给胡家的年节礼之后,胡家也没有只占便宜的地步,每每回礼也是尽其所能。如今徒宏远虽说是死了,结果圣上竟是直接给这个儿子改了玉牒,以至于胡家成了王府正经的母族,顾晓自然愈发客气了一些,胡家那边总算不像是以前一样,生怕占了王府的便宜。饶是如此,胡家也没想着多攀附王府,子弟不够出息,以至于家里有的时候捉襟见肘,也没硬要王府给谋个差事的意思。

    这般心气,顾晓反倒是要多惦记一些,之前听说他们家有个子弟颇有些读书的资质,只是胡家比起以前败落太多,想要谋求个明师也不容易。顾晓打听得消息之后,便求了隆安侯,请他写了一封荐书,给他推荐了一个先生。

    胡家那边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这等涉及到家族前程的事情,这个情自然得领。去年的时候,胡家太太还专门上门拜了一次年,很是感谢了顾晓一番。

    有着胡家这样的对照组,谁还能记得根本没在王府出现过的李家呢?

    便是徒嘉泽其实对舅家也没什么感情,他在安慰了李氏一番之后,便自个回屋休息去了。

    几个孩子好几天都有些蔫哒哒的,庄子上的下人怕小主子们玩得不开心,以后就不来了,那样,他们这些下人就又得坐冷板凳,因此,开始绞尽脑汁,讨小主子们欢心。

    他们即便看得出来,顾晓不是个循规蹈矩,硬要将孩子们约束在家里的人,却也不敢鼓动几个孩子去山上玩。但是,不能去没关系,他们很快就孝敬了一些只有巴掌大的小野兔什么的过来,只说是有猎户掏兔子洞掏出来的,给小主子们赏玩。

    末儿这边,本来就是带着两条宠物狗来的,这两条狗一向嫉妒心强,互相之间为了争夺末儿的注意力,有的时候还要掐架呢,当年末儿养鱼都差点将那几条鱼祸害死,如今遇上几只小兔子,更是来了小脾气,对着那几只兔子狂吠了半天,要是兔子被关在笼子里,都直接扑过去咬了!

    末儿早就将花花白白当做家人一般,见它们两个不喜欢,自然也就不要什么兔子了!徒嘉钰和徒嘉泽对这个兴趣也不大,因此,最后一窝兔子便被佳婉佳姝两人抱了去。

    只是听说有猎户,徒嘉泽便起了心思,跑去找徒嘉钰:“大哥,咱们闲着无事,这边离铁网山猎场也不远,要不,咱们一起去打猎吧!”

    徒嘉钰一听铁网山这个名字,一时间竟是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他虽说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却也不想去了,直接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咱们便是带着末儿,也就是三个人,打猎能有什么意思!何况,你素来身体不好,回头吹风冻着了就不好了!不如等到明年秋天的时候,咱们再多约几个人,到时候也热闹。”

    徒嘉泽不免有些失望:“还得等到明年秋天啊!”

    徒嘉钰也觉得这几日比较无聊,这温泉庄子上除了暖和一些,也没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在京中呢,起码还能出去逛逛!他犹豫一下,说道:“咱们回去问一下,要不,再玩几天就回去吧!”

    顾晓也在想着回去的事情,倒不是温泉泡得不开心,而是往年这个时候,就要开始下大雪了!庄子上许多物资都要从西山或者是自己的陪嫁庄子上运过来,山下村里头能买到的好东西也差不多都被买过来了,毕竟,这庄子上住着的又不光是顾晓主仆,还有同来的几十个王府侍卫,只是被安排在外院住着罢了!如今还算是方便,真要是下了大雪,道路被大雪盖住,再想要这般轻松地运输物资,就是不能的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早早回王府去,王府储备的东西多,以前搞得暖房也一直保留着,冬天府里头吃的洞子菜多半都是自家暖房出来的,庄子上的洞子菜更多的是卖出去了。

    这般一想,当天晚上一起吃过晚饭,顾晓便问道:“你们几个可还有什么想玩的吗?”

    李氏如今愈发乖觉,一听这话,就知道顾晓想要回去了。她其实也想要回去,庄子上地方没有王府大,她能去的地方也少,又不能从早到晚泡池子里,带过来的下人也不够多,委实没有府里头方便,当下便说道:“一开始说要来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但这温泉见识过之后,便觉得也就是那样了!这边每年过来小住几日可以,长住却有些不习惯了!”

    几个太姨娘倒是觉得没什么,不过听李氏这么一说,也连忙附和起来。

    徒嘉钰和徒嘉泽都听得心花怒放,末儿却是无所谓,他反正是在哪儿都是一样地玩,佳婉和佳姝忙说道:“我们能把小兔子一起带回去吗?”

    顾晓顿时有些头疼,兔子的繁殖能力,那是极为惊人的,带回去之后父生子,子生孙的,那真的是子子孙孙无穷匮,府里头又不是外面,有许多它们的天敌,到时候屋里头养不住,在花园里乱打洞,那可怎么是好!难不成将徒嘉钰的猎犬也养在花园里头?

    不过,两个小姑娘难得开口,顾晓只得说道:“你们喜欢,那就带着吧!”

    佳婉和佳姝不免面露喜色,她们其实也养过一只鹦哥,结果不知道从哪儿跑来一只野猫,将那只鹦哥咬死了!两人伤心之下,即便顾晓许诺可以再去给她们买两只回来,她们也不敢要了,万一再被野猫祸害了,那不是更伤心?

    如今这几只小兔子虽说颜色灰黄,看起来不如之前庄子上送来的白兔雪白可爱,但是养了几日,也有了感情,越看越觉得惹人怜爱起来。

    倒是伺候两人的丫头有些郁闷,这养了宠物,小姐只负责高兴的时候喂点食物,摸上两把,但是,主要照顾的工作却是下人在做。为了不叫主子扫兴,她们就得每日里将兔子打理得干干净净,免得有什么脏污异味,惹来嫌恶。这兔子毕竟是野地里头养大的,野性难训。每日里都将笼子啃得坑坑洼洼,洒扫也就罢了,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这几个兔子磨牙的声音,难免有些瘆人。

    好在她们转念一想,等回了王府,这兔子就可以交给下面粗使的丫头婆子照顾,也就没她们多少事了,当下也轻松下来。

    既然几个主子都同意了回去,顾晓吩咐一声,下头人便开始收拾东西,等着明儿一早就启程回京。

    庄头他们却是惴惴不安,一边叫人去照料马骡,一边担忧是不是他们伺候不周,惹了主子生气,所以不肯多待。

    因此,等着略晚一些,庄头娘子便来请安。

    顾晓见她面色不安,安抚道:“不是庄子上不好,而是这马上就是腊月,瞧着天色,回头只怕还要落雪,府里头事情也多,不好在外耽搁了!你们将庄子打理得也好,明年再种些花草,引些蜂蝶,不拘是否是冬日,我们还要过来赏玩的!”

    庄头娘子松了口气,又问道:“既是明日一早出发,那明日准备些什么早点,请娘娘示下!”

    顾晓笑道:“也不必多费什么事,横竖一个多时辰,也就回府了!你们就准备一些包子馄饨,或煮或煎,再下些汤面,到时候吃着也顺口。倒是随行的护卫那边,你们多准备一些烤饼,煎些鸡蛋,再多卤一些熟肉,到时候用烤饼夹了吃!再多煮一些羊肉汤,他们要在外头骑马,喝点热汤,也能暖暖身子!”

    庄头娘子听了,忙说道:“还是娘娘体恤下头当差的人,奴婢这便下去准备,定然不会耽误了娘娘的事情!”

    顾晓说道:“也是辛苦你们了!庄子上下都多领半个月的月钱!”

    千好万好,都不如钱好!一听能多领半个月月钱,庄头娘子也是喜形于色。娘娘这才来了几天,他们就已经得了许多好处,以后还是得盼着娘娘多来才好!要不然的话,这庄子上又没什么产出,不像是其他庄子,产出高了,庄头乃至庄户都有分红。这温泉倒是好东西,又不能租出去给别人用,想要增加收入,自然只能看主子们喜不喜欢。

    庄头娘子这边退下找厨房那边早点准备明日的早餐,又去地里面查看还有没有成熟的瓜果,有的话赶紧摘下来装筐里,跟着马车一起送回府里头给主子们享用。

    庄头看着自家婆娘忙得团团转,忙说道:“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了,你也早点歇着,明儿还得早起呢!”

    “这我哪里睡得着!”庄头娘子听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不免坐下来喘了口气,看到旁边放着的一个粗瓷茶壶,便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这才舒服了一些,嘴里却是说道,“原本以为主子们要在这里过冬,咱们准备了这么多,结果才几日功夫,就要回去了!我就怕是我们伺候得不够周全!若是以后,主子们不来了,那可怎么办?”

    庄头却是个心宽的:“不来就不来呗,咱们也乐得自在!”

    庄头娘子一听,顿时急了,说道:“你就知道自在!家里孩子一天天也大了,你也不考虑一下他们的前程!儿子倒也罢了,跟咱们一起在庄子上过活,可是女儿呢?在庄子上,能嫁什么好人家?若是能送进府里伺候,不说府里的月例,学个眉高眼低的,回头再求了娘娘恩典,放出来做个秀才娘子也是绰绰有余!再有,府里几位爷也渐渐大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下意识压低了下去,然后就看到,自家丈夫眼睛也亮了起来。

    第146章

    对于王府的下人来说, 能在内院伺候,那就是绝好的差事。而对于顾晓来说,能待在自己家里是最好的。

    顾晓需要顾忌大雪堵路, 在大雪降临之前返回,而对于圣上来说,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心意。

    圣上如今身体大不如前, 宫里虽说有地炕,也没什么烟火味, 但是总归因为碳火的缘故,叫人觉得干燥, 而且哪怕用的是最好的银霜炭,圣上也总觉得会有烟气, 叫他肺部不适。

    相比较而言,行宫舒适度就大多了, 温暖湿润, 如同春天一般。

    至于在行宫会增加多少花销,圣上是不会管的。要不是新年得回皇宫祭祖, 他甚至连年都想要在行宫过。

    饶是如此,圣上也一直拖到腊月二十八才回京,这直接导致明明已经封印好几天了,许多伴驾的官员依旧得留在行宫那边的衙署,然后跟着圣驾一起回来。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雪, 为了圣驾启程,内务府乃至工部不得不召集民夫清理道路。也亏得冬天里许多人家没有余粮,愿意为了一口热饭出来干活, 要不然,都得动用强制的徭役手段。而事实上, 京畿附近的徭役其实早就已经满额了!

    顾晓也宁愿圣驾留在行宫,这样大年三十和正月初一,她就不需要去宫里头朝贺。

    好在圣上今年也不打算大动干戈,因此,连大年三十的赐宴也停了,只叫正月初一进宫朝贺便罢。

    宫里头消息传得也快,据说圣上回宫当天就传了御医,至于什么症候,倒是打听不出来。

    顾晓也搞不清楚原著上头圣上到底什么时候变成太上皇的,横竖跟自家没多大关系,她只知道,今年可以好好在家过个年三十了。

    几个孩子也颇为高兴,末儿更是一大早就开始规划起来,专门叫人在花园里圈出一大块空地来,准备晚上的时候放烟花。

    徒嘉钰早就对宫里的年夜饭吃得够够的,同样早早就开始点菜。

    顾晓之前就叫人花大价钱在外头请了两个女先儿回来,守岁的时候给大家讲些笑话故事什么的,也好图个乐呵!

    及到下午的时候,几个孩子就跑到门口去放鞭炮,正好还遇上了隔壁的徒嘉珩兄弟几个,干脆便凑到了一起,玩了半天,才带着一身的硝烟味回来。

    “快去换衣裳,别把婉儿和姝儿熏着了!”顾晓笑道。

    徒嘉泽笑嘻嘻说道:“这有什么熏人的,要我说,这味道比熏香味好闻多了!”

    佳婉嗔道:“你有本事这话跟侧娘娘说去,看她怎么说!”

    徒嘉泽吐了吐舌头:“好姐姐,这话可不兴说!”

    “不说可以,你怎么赔我们姐妹?”佳姝也在一边凑趣道。

    徒嘉泽忙说道:“晚上我带你们一起去放烟花,可好?”

    佳婉脸一板:“一点都不诚心,你不带,难道大哥就不带了?换个别的?”

    徒嘉泽不由挠了挠头,往年徒嘉钰不在,末儿又小,自己还是跟屁虫呢,自然都是跟着他,结果今年不一样了,大家可以跟着大哥了!他想了想,说道:“我前儿个正好刚得了两个玲珑熏香球,不如你们一人一个?”

    佳婉和佳姝笑嘻嘻说道:“既是如此,此事便过去了!”

    徒嘉泽也不在乎这点东西,他一向心大,便先回自个屋里换衣服,又叫身边大丫头将那两个玲珑熏香球拿出来。

    徒嘉泽身边的大丫头也都是以花为名,不过比起李氏取的名字,还是要清雅一些的,分别叫做白芍、红药、雪柳、绿梅,管着徒嘉泽东西的便是白芍。

    她听得徒嘉泽要香熏球,还以为他要戴在身上,便问道:“二爷想要什么香?是百合香还是冷梅香?”

    徒嘉泽一冷,忙说道:“不是我自己戴,是送给姐姐和妹妹的!”

    白芍听了倒是没说什么,红药正在给徒嘉泽换衣服,忍不住就说道:“两位姑娘倒是常给小王爷做些针线,咱们这儿从来不见半点针头线脑的,倒是肯要二爷的东西!”她其实也不知道徒嘉钰有没有收到几样佳婉佳姝的针线,但是架不住她心里真这么想。

    徒嘉泽皱眉说道:“这说的什么话,两位姑娘又不是专门做针线的,而且,我这儿难道还缺这些东西吗?”

    红药听了,还是壮着胆子强辩道:“奴婢就是为二爷不平罢了!”

    徒嘉泽冷笑一声:“看样子红药姑娘倒是能替我做主了,可惜啊,我这边不需要这么有主意的,回头给你找个好的,你嫁过去该如何不平就如何不平!”

    红药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爷,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徒嘉泽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直接叫了雪柳过来给他换衣服,根本懒得理会红药。

    白芍这会儿已经将熏香球找了出来,因为知道是送给佳婉佳姝的,还各自用了一个络子装好。

    徒嘉泽这会儿衣服也换好了,又将头发重新篦了一遍,这才将两个熏香球往袖子里一揣,嘴里说道:“你们留在院子里吧,一会儿也叫厨房送个席面过来,也叫你们安安生生过个年!”

    雪柳看着徒嘉泽要出门,又赶紧接了绿柳才拿过来的一个大红洒金斗篷,给徒嘉泽系上,却不敢问红药该怎么办。

    徒嘉泽快步离去,白芍见红药还跪在那里,忙拉着她起来:“人都走了,你跪给谁看!”

    红药也有些委屈:“我说的又哪里错了!府里两个姑娘素来只亲近正院那边,何曾将咱们二爷放在眼里了!二爷拿她们当姐妹,有什么好东西都巴巴地送过去,人家拿了,还要当咱们二爷做冤大头呢!”

    雪柳斥道:“你这又是什么话,姑娘们又不是针线上人,她们一年到头做多少针线,愿意给谁就给谁,二爷自个都不说什么,你倒是先来打抱不平了!我看你倒真是心大了,主子们的事情,也轮得到你开口吗?要我说,白芍姐姐也不该扶了你起来,你还是老老实实跪着,想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着,雪柳转身就走。

    白芍见红药色厉内荏的模样,也是叹气,不过还是劝道:“你啊,有什么话不能私底下找个别的时机说吗?这如今大过年的,惹了二爷不痛快,何苦来哉!你先歇着吧,回头我们一起帮你跟二爷求情!”

    红药听得愈发慌了起来,忍不住流下泪来,嘴里却还要硬犟:“还求什么情,他要打发我出去,出去便是了!没得叫你们也跟着我没了脸面!”

    绿梅素来是个不喜欢多话的,这会儿听红药这般,也忍不住说道:“你啊,便是心直口快,也不该说这些!我先去打盆水给你洗个脸,你也先歇一会儿,一会儿咱们再琢磨琢磨!”

    红药抹着泪,谢了几个姐妹一回,心里头依旧是心烦意乱。

    徒嘉泽虽说训斥了红药一番,但心里也有些不自在,他不是什么心细如发的人,也不知道佳婉佳姝有没有给徒嘉钰做什么针线,但心里难免就有根刺,琢磨着是不是佳婉佳姝觉得自己不是娘娘生的,所以心里头瞧不上他,不将他当正经兄弟。

    结果等他到了正院,就看到徒嘉钰和末儿正围在佳婉佳姝那里,他有些纳闷,就看到佳婉抬起头来,对他招了招手,笑道:“就等你呢,快来!”

    徒嘉泽有些懵逼,走过去一看,就看到一个托盘上头摆着几个荷包香袋扇袋之类的。

    佳婉笑道:“我们姐妹两个都是懒人,一年到头橫针不动竖针不拈的,一年下来就做了这几件东西,孝敬娘娘是不够了,正好给你们几个分一下,回头出去,也别说什么身上连个姐妹的针线都没有!”

    徒嘉泽心中不由一松,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挑一挑,要是不好看,我可不戴,没得被人笑话!”

    佳姝气恼道:“不喜欢那你就别选了!我们就这个手艺,你想要好的,找别人做去!”

    徒嘉泽也就是嘴贱了一把,被佳婉这么一说,赶紧赔罪道:“哎呦,是我不会说话,该打嘴!”说着,连忙将袖子里揣着的熏香球双手奉上:“还望姐姐和妹妹原谅则个!”

    佳婉顺手拿过来,与佳姝一人一个,嘴里道:“行,暂且原谅你了!下次再胡咧咧,便是送给你了,我们也抢回来!”

    徒嘉泽又是陪笑了一阵,这才凑到那边看托盘上的东西。

    姐妹两个果然得了偷懒之道,这几样针线主要就是珠绣,用的是珍珠玻璃宝石之类作为点缀,图案也比较简单,好在并不俗气。兄弟三人也没争执,各自挑了几样。

    徒嘉泽立马就将腰间的一个荷包给取了下来,换做了一个新的珠绣福字荷包,笑嘻嘻说道:“这个寓意好,这几天我就戴这个了!”

    徒嘉钰跟末儿也各自选了一个戴了起来,顾晓在一边看着,又对佳婉佳姝说道:“你们做的这些都叫他们几个分了,别自己都没得用了!”说着,便叫人也拿了几个新荷包过来,给了姐妹两个:“这是今年的新花样,你们拿去戴着玩吧!”

    佳婉佳姝笑嘻嘻说道:“谢娘娘赏赐,可是我们占了便宜了!”

    徒嘉钰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妹妹一番心意,那是千金难得,怎么叫做占了便宜,是我们占了便宜才是!”

    徒嘉泽这会儿已经心平气和起来,决定回去就将红药撵出去,嘴上却是说道:“你们要是觉得占了便宜,不如回头再给我们做几个,不拘什么样式,便是个普通荷包也行啊!”

    佳姝下巴一抬,撇了撇嘴:“你倒是想得美,你身边那么多丫头,哪个给你做荷包不行,非得我们姐妹做的!我们一年就这么多针线,且等着吧!”

    徒嘉泽故意耍宝:“可怜啊,咱们几个能得荷包的时日也不多了,等着你们两个定了亲,只怕这些都不知道得落到哪个人手里取了!”

    佳婉年纪大一点,已经有了点想法,这会儿脸一红,不由一跺脚,看向了顾晓:“娘娘,你看他!”

    顾晓被几个小儿女逗得一乐,忙道:“是泽儿不好,快给你姐姐道歉!”

    徒嘉泽只得低头赔礼,但是嘴里说的话也不是很中听:“是弟弟说得不好,姐姐尽管留在家里,不用出嫁,大家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岂不是好?”

    佳婉脸都羞红了,直接捏了帕子,就丢到徒嘉泽脸上:“你就胡说吧!”

    顾晓听着他们这样言语,竟是悚然一惊,佳婉再有个一两年,似乎真的就要开始议亲了,难不成,明年开始,就要带着佳婉出去见客了不成?

    顾晓一边心中暗自诅咒封建社会对于少年男女的璀璨,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可以拖一拖,先相看,不要着急定下来,晚一点出嫁,也免得过早产育,带来风险。

    一边周氏她们几个偷眼看着顾晓,只见顾晓神情并无变化,心里也开始忖度顾晓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嘴上也不敢说,毕竟,她们便是养着两个姑娘,其实也没资格在这种事情上多嘴。

    顾晓只是笑道:“兄弟姐妹们顽笑可以,不过可别伤了和气!知道的说你舍不得姐妹们,不知道的,还当你就是要捉弄人呢!”

    徒嘉泽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又给姐妹二人赔了礼,然后笑嘻嘻地在徒嘉钰和末儿中间坐下,瞧着末儿还拿了个小绣球逗弄白白和花花,又凑过去招惹。

    “真个孽障!”李氏忍不住说道,“浑然没一时消停的,整日价招猫逗狗,也亏得生在咱们府里,换做是其他人家,岂不是三天两头要挨板子?”

    顾晓笑道:“泽儿天真烂漫,男孩子顽皮一些也是常事,他又不是那等顽劣之人,何苦拘了他的天性!等再有几年,自然也就懂事了!”

    李氏嘴上说自家儿子是孽障,心里头却不会这么想,如今听顾晓这么说,不免也有些喜欢,嘴里还要谦虚:“姐姐过誉了,他啊,这辈子性子是怕是改不得了!”

    说了一会子话,便有人过来,说是该去祠堂祭祀了!

    祠堂里头如今就挂着徒宏远的画像,还有他的神主牌,顾晓起身带着李氏还有几个孩子一起过去,像是几个太姨娘,连露面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先在正院等着。便是李氏还有两个姑娘,也没有沾手的道理,只有跟着磕头行礼的份!

    府里头人就这么多,流程自然也简单,下面仆从将菜饭汤点酒茶从外头传来,然后由末儿传给徒嘉泽,徒嘉泽传给徒嘉钰,再由徒嘉钰捧给顾晓,由顾晓放到供桌上,等着供桌上摆得满满当当,顾晓便拈了高香,下拜叩首,祠堂里头的人也跟着跪下叩首。

    顾晓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她反正心里无悲无喜,权当是后世逛寺庙凑热闹烧香拜佛了!

    等着祭祀结束,顾晓这才带着人出了祠堂,重新回到正院。

    “也不知道今年宫里会不会赐席面下来!”祠堂那边,大家肃然无声,回了正院之后,大家都放松下来,李氏刚才其实有些憋屈,这会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说道。

    顾晓想了想,说道:“或许有吧,但凡宫里准备赐宴,总不会落下咱们府便是了!”

    几个人顿时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寻常臣子还要考虑什么圣眷不圣眷的,宗室各家王府,各种常规的赏赐,总是绕不过去的。

    府里头一帮女人也没什么政治敏感度,大家也没想过,今年圣上去掉了除夕朝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若是日后换了新君,自家还能不能继续保有这样的体面。

    顾晓也不会跟她们提这些,免得回头也想些什么有的没的,闹出什么事来。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先是李氏带着几个太姨娘给顾晓奉茶行礼,然后便是几个孩子过来磕头,顾晓将压岁荷包都散了下去。然后府里头各处下人也来行礼,顾晓也叫人将新打的花钱赏了下去。

    虽说到了年根上,王府一干属官侍卫也放了假,却还有人在府里当值的,顾晓也叫人送了荷包还有席面过去。

    等着这一圈事了了,才在正室里头摆了桌子,下面先送了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之类的过来,摆在席上,这才陆续上菜,很快就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大家围坐在一起,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便开始祝酒。

    对于寻常百姓人家,年夜饭自然是一年里头最要紧的事情,而王府平常也是锦衣玉食,大家这会儿都只是略吃了两口,便都开始说笑起来。

    原本府里头就请了女先儿过来,这会儿直接将人叫了进来。两个女先儿因着过年的缘故,也是穿红着绿,虽说头上没什么珠翠,却也插着金钗,戴着绒花,手里的琵琶三弦也都是朱红色,看起来就是一副喜气盈腮的模样。

    这等女先儿惯来常入大户人家内宅的,虽说是头一回进王府,倒是也没有怯场,上来就先团团请安问好,嘴里一连串的吉祥话说出来,竟是半点磕绊都没有,听得几个孩子都瞪圆了眼睛。

    顾晓听着也是乐呵,叫人搬了两个锦墩过来,请那两个女先儿坐下,两人先谢了,却也不急着落座,先问道:“娘娘今日想要听些什么?”

    顾晓便问其他人:“你们想要听什么?”

    李氏想到旧年看过的社戏,如今十几二十年过去,已经记不分明,只记得一些热闹罢了,因此,便说道:“说些热闹点的故事吧!”

    末儿在一边猴儿一样叫道:“妈,我想听外头说书那样的!”

    两个女先儿一看,便笑道:“既是如此,之前才有一本新书,是新编的《白蛇传》,不如听听这个如何?”

    “《白蛇传》?”徒嘉钰一开始只想到高祖斩白蛇起义那段,结果就听末儿兴冲冲说道:“是《警世通言》里头那一篇吗?我也看过的,你这个是什么说法?”

    那女先儿一听,忙笑道:“小爷果然见多识广,这故事正是从这里头来的,但之前又有人重编了一篇,不如听我俩讲一讲,如何?”

    顾晓一听,便笑道:“那便讲来听听吧!”

    这俩女先儿能混出名堂来,自然是有本事的,不仅说书说得好,还会一些口技,将故事里头男女对白都演得惟妙惟肖,她们既是知道末儿已经看过《警世通言》里头那一篇,便将没多改的地方一掠而过,又仔细将新编的部分给说了一通。

    这故事上辈子也算是个大IP,电视电影都改编过好几版,但是跟这女先儿说的这版又有些不同。这女先儿嘴里白娘子有情有义,又不是那等对丈夫百依百顺的所谓贤妻良母。

    许宣前脚听信了法海的话,后脚就被白娘子一番教训,说自己多年来如何为他操持家务,打理生意,古来贤妻也不过如此,他就听信外人所言,非要说她是妖物。真要是妖物,何苦这般,直接迷惑了他,叫他神魂颠倒又有何难。

    那女先儿一连串的说辞连贯而出,另一个女先儿掩面做面红耳赤羞惭模样,结结巴巴分辨,只说我不是说娘子你是妖怪,只是,人家大师这样说了,你便验证一下又有何妨?

    末儿已经听得眼睛都鼓起来来:“这许宣是蠢货吧!那西游记里头,黄袍大王说唐僧是妖怪,直接就将人变成了一只老虎!难道法海就没那个本事!”

    徒嘉泽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那白娘子本来就是妖怪啊!”

    末儿叫道:“妖怪又怎么样,你许宣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娶个媳妇就不错了,还是白娘子那样的,他还有什么可挑剔的!他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佳婉和佳姝这会儿也跟白娘子共情了,她们捏着拳头,很想要知道之后是个什么结局。

    结果就听那女先儿说道:“你个耳根子软的,自家人不信,非得去信外人!我先与你说,我如今已怀了你许家的孩儿,你到底与不与我回去,若是回去,咱们照旧是夫妻,若你还听那和尚胡言乱语,那咱们便夫妻情断,从此破镜难圆!”

    第147章

    顾晓算是见识到了, 麻蛋,感觉后世的编剧比这年头还封建!

    这一版的白娘子使了个替身法代替自己被压在了雷峰塔下,然后带着孩子直接跟优柔寡断的许宣恩断义绝了!

    末儿听了直接跳起来叫好:“就该如此才对, 那许宣便是前世与那白娘子有什么救命之恩,也配不上白娘子!”

    佳婉和佳姝也是两眼发光,双手交握,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晓先叫人拿了荷包赏了两个女先儿,又赏了她们一桌席面, 叫她们下去吃喝休息,然后才对佳婉和佳姝说道:“白娘子这般才是对的, 你们以后也该如此,什么三从四德的, 哄哄别人也就罢了,别真的当真!你们是宗女, 天家血脉, 论起来,你们才是君呢!要是真受了什么委屈, 可别ren着,尽管回来,家里自然会与你们做主!”

    两个女孩子一边点头受教,一边扭着帕子做羞怯状。

    周氏她们也是喜出望外:“还是娘娘疼孩子!”

    顾晓摆了摆手,说道:“两个丫头跟咱们不一样, 她们姓徒,这就比我们幸运多了!”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是啊,终究是天家血脉, 嫁出去之后,谁敢随意怠慢呢?

    佳婉和佳姝听着长辈们说起自己的婚事,都红着脸不敢说话,佳姝好半天才说道:“长幼有序,总得大哥那边先订亲才行!”

    李氏调笑道:“好好,只盼着二姑娘以后不要着急才是!”

    “侧娘娘!”佳姝脸越发红了起来,要不是这会儿大家还在守岁,都想跑路了!

    顾晓忙说道:“哎呀,女孩子家家的,面皮薄,不要跟她们开玩笑!这会儿也不早了,你们几个孩子一块去放烟花吧,我们在这边看着,等过了子正,大家喝上一盏合欢汤,也该回去歇着了!”

    明儿个他们还要进宫朝贺,所以,还真不能熬个通宵,免得在朝贺的时候露出疲态,甚至是打瞌睡什么的,一个不好,就是君前失仪。

    末儿之前听故事听得专心,差点将这事给忘了,这会儿一听顾晓这般说,顿时来了精神,忙拉着徒嘉钰和徒嘉泽:“走,快去放烟花!”

    见佳婉和佳姝这会儿还有些不自在,顾晓便说道:“你们也去吧,不过得小心着些,别叫烟火燎着了!”

    佳婉和佳姝松了口气,忙起身行了一礼,便跟着几个男孩子一块儿出门,往花园里头去了。

    “咱们也到廊下看着吧!”顾晓叮嘱随行的人盯着点他们,又叫花园里头人注意一些,别走了水,又说道。

    这年头的烟花种类也很多,当然,价钱也很美丽就是了!

    王府不比宫里,有比较大的开阔地带,因此,准备的都是相对小型的烟花,最大的是一个组合烟花架,主题是八仙过海,直接放在结冰的湖面上,观看的时候用挑杆点燃,减少走水的可能。

    “还是娘娘在家好,往年却是没这么热闹!”何氏看着飞上天空在火光中盘旋飞舞的游龙仙人,有些兴奋地说道。

    “这我可做不得主!”顾晓笑道,“不过,你们在家守岁,自个放些烟花也是无妨,只要拣了空旷的地方,叫人守着些便是了!”

    几个人看着点头,心里头却是不置可否,顾晓能使唤得动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她们这些人,能使唤几个,到时候没得惹埋怨。

    这会儿也不仅是平王府在放烟花,附近的天空中已经升腾起了许多焰火,还有此起彼伏的尖啸声,甚至皇宫方向,也有硕大的烟花在空中爆开。

    顾晓只略扫了一眼,琢磨着宫里这会儿估计也在守岁,不过圣上这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要不然的话,以他喜欢热闹的性子,只怕还是愿意在宫中设宴,彻夜狂欢的。

    许多人心里都存着这样的想法,一些人忧心忡忡,另一些人却是蠢蠢欲动起来!只是等到第二天入朝朝贺的时候,大家又看到圣上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一些人原本心中的打算又直接被掐灭了!

    毕竟,圣上积威甚重,大家真不敢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就跟他对着干!至于说从龙什么的,还是等等再说!

    而后宫之中,甄贵妃看起来却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但是一边瑜妃也没显得有多失落,顾晓偷眼看了一下,发现瑜妃似乎心情还挺愉快,也不知道是不是也得了什么好消息。

    不过,顾晓也就是私底下胡乱猜测一下而已,倒是雍王妃消息灵通,见顾晓多看了瑜妃一眼,便低声说道:“听闻顺亲王的婚事定下了,难怪瑜妃娘娘高兴!”

    顾晓好奇地问道:“不知定的是谁家的闺秀?”

    雍王妃用衣袖挡着嘴,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是东平郡王府的乐安县主!”

    顾晓不由瞪大了眼睛,那位可是东平郡王妃的心肝宝贝,人家愿意嫁给徒宏轩?

    雍王妃也不知道里面内情,只是说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但这婚事的确已经定下来了!”

    “难怪瑜妃娘娘这么高兴呢!这样的出身,在一众亲王妃里头,那真是绝无仅有了!”顾晓也有些惊叹。

    雍王妃也是点头:“是啊,咱们这位弟妹,可比咱们强多了!”

    “那纯王的婚事?”顾晓ren不住心中好奇,又轻声问道。

    “似乎也定下来了,是镇国公府的姑娘!”雍王妃轻声说道。

    顾晓点了点头,心里知道,这个婚事大概也是勋贵阶层的另一个尝试罢了!勋贵总归是要跟皇家绑定的,没有皇帝的信任,勋贵也只能是一代代衰落下去!看样子,不少人觉得徒宏憬赢面很大啊!也不知道真的尘埃落定的时候,大家会不会气死!

    雍王妃轻叹一声:“都是高门贵女,还不知道之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镇国公府的姑娘雍王妃没什么印象,东平郡王府那位乐安县主却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京中贵女圈子里颇有些名声,倒不是什么才名,而是听说性子有些骄横,说难听点是跋扈。这样的女子嫁入皇家,到底是福是祸,也说不好!

    顾晓随口说道:“那与咱们有多大干系,好相处那就正常往来,不好相处的话,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雍王妃点了点头:“弟妹说的是!”

    宫宴上也没出什么意外,与往年一样,升平署表演了几出喜庆的剧目,大家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也便各自回去。

    倒是两个未来亲王妃的事情,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

    镇国公府默不吭声地就上了纯王府的船,不免叫不少人觉得受到了背叛。之前荣国府跟甄家勾勾搭搭,好歹还顶着个老亲的名头,如今镇国公府也没跟其他人家打个招呼,连王妃的名头都捞着了,不免叫许多人心里不自在起来。

    至于东平王府,反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乐安县主的婚事原本就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她因着是郡王妃的独女,自幼娇宠,性情颇为骄纵,她这样的身份和性情,婚事上头就有些为难之处。有点心气的人家,是招惹不起这尊大佛的,那等攀附权贵之辈,王府又看不上,因此,大家都是嘴上县主千好万好,但一说求娶的事情,就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声不吭。

    如今皇家肯接这个烫手山芋,东平郡王府简直是感激涕零,里子面子算是都保住了。徒宏轩是亲王,他这个身体,即便是徒宏憬当了皇帝,也不能亏待了他,要不然就显得他心胸狭窄,连身体不好的兄弟都不放过!乐安县主可以说直接就能白捡一个亲王妃的身份,这可比做个空头县主强多了!尤其,大家都知道徒宏轩身体不好,日后若是子嗣上头艰难,那也是徒宏轩的问题,怪不得乐安县主头上。至于说乐安县主会不会因为脾气不好跟徒宏轩产生什么冲突,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起码嫁给皇室,乐安县主还得收敛一点,要是嫁到寻常人家,那大家就都知道东平郡王府出了个母老虎了!

    瑜妃答应这桩婚事其实也有这个缘故,徒宏轩因为之前的事情,性情有些阴郁,乐安县主便是性情有些骄纵,却也是个颇为开朗的女子,只盼着她能叫徒宏轩性情也能跟着开阔起来,总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

    刚出了正月,赐婚的旨意就下给了两府。

    大概是担心夜长梦多,钦天监给出的吉日也都在今年年内,徒宏轩身体不好,便选在了中秋之后,这会儿不冷不热,便是婚礼比较盛大,也不会太辛苦。而徒宏憬是弟弟,就选了十一月的一个吉日。

    而对于宗室来说,这紧接着的两桩婚事,就意味着得出两份礼。尤其是东平郡王府,虽说没尚过公主,也是娶过郡主的,因此,跟各家宗室也算是实在亲戚,既是如此,乐安县主出嫁,各家还得出一份添妆。好在都在下半年,还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而与此同时,今年大选取消的消息,也放出来了。

    大多数人对此都不放在心上,而对于贾家来说,这就是晴天霹雳。

    贾元春如今正是豆蔻年华,原本按照贾家的想法,她参加大选,然后甄贵妃以生母的名义赐给徒宏憬做侧妃,说不定比牛家姑娘先进王府,占据一份先机。便是一前一后,相差也不会太远。到时候谁先生下长子,谁就能占便宜。

    至于说牛家姑娘比贾元春更讨徒宏憬喜欢这种事情,她们是想不到的,毕竟,她们都觉得元春生得珠圆玉润,又生在大年初一,命格高贵,哪有不讨人喜欢的道理呢?

    结果如今大选取消,贾元春想要通过这个长辈赐婚的手段,进入王府就走不通了!而如果贾家主动献女,就撕开了表面上那张遮羞布,一方面显得谄媚,另一方面也是彻底得罪了牛家!

    王氏听说消息,挺着个大肚子,急得不行:“老太太,这可如何是好?”

    贾史氏看着王氏那样子,不免有些烦躁,呵斥道:“急什么,天塌不下来!”

    见王氏还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贾史氏愈发不满起来,这个不满不仅是因为王氏撑不住事,而是贾政目前几个孩子都是王氏所出,显得嫉妒。以前大房也是一样,两个儿子都是张氏生的,结果去年的时候,大房一个姬妾生了一个女儿,被张氏养在了膝下,这就显得张氏颇有大家主母的风范,对比起来,王氏就不够贤惠。

    不过,贾史氏自个其实对庶出的孙辈也没什么想法,大房生了个女儿,贾史氏还想要顺着元春给那个孩子取个乳名叫迎春,直接就被贾赦给否了,自家女儿又不是生在春天,叫什么迎春,俗得紧!何况哪有大房跟着二房的孩子取名的道理,家里又没说她们这一辈的女孩子就从一个春字,所以,还是大房自个取名为好。

    贾史氏如今都已经习惯了,贾赦横竖什么事都要跟她唱反调,就没个顺她心意的时候,不过就是个孙女的名字而已,贾史氏想要计较也计较不起来。但是她受了气,自然得发泄出来,王氏就是个很好的出气筒。

    因此,贾史氏便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但是这事又不是没有转机,大不了求了贵妃娘娘直接赐婚就是了!只是,这事总得等到纯王爷大婚之后才行,要不然,可就坏了事了!好在元春还小,再留两年也没什么,大一点,嫁过去也正好!”

    王氏听贾史氏这般说,也是松了口气,忙说道:“还是老太太您想得周全,是媳妇慌了神,糊涂了!”

    贾史氏冷哼一声:“你不一直是个糊涂人吗?之前瞧你将赵家那丫头弄进府里,还当你聪明了,如今看起来,还是糊涂!你如今有了身子,便是生下来,也这个年纪了,难道还去跟人家年轻姑娘家争风不成!你这个孩子生下来,膝下也有三个了,总不能还叫男人围着你转!赵家那丫头你也笼络住了,干脆就施恩到底,叫她做了姨娘,她到底是家生子出身,难道还能如何?你也好挣个贤名,免得元春以后也叫人说嘴!”

    王氏被说得面红耳赤,只得低头说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媳妇以前就想过这事,只是如今怀着孩子,精神短了,记性也不好,竟是将这事给忘了!回头儿媳妇就摆了酒,将那丫头提了姨娘,好伺候老爷去!还有个丫头之前也服侍过老爷,这次干脆一并提上来,免得赵姨娘哪日不方便,老爷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王氏说的那个是之前她给贾政安排的,姓周,年纪比前一个赵姨娘还大几岁,素来沉默寡言,长得也不够俏丽,在贾政心里几乎就没留下任何印象。如今她非要把人提起来,存了点制衡的心思。可惜的是,这位周姨娘本身就不得宠,又不是什么会争强好胜的,指望她跟赵姨娘斗起来,还不如指望王氏自己呢!

    贾史氏也懒得理会王氏那点小心机,这人精明的时候,的确有几分精明,但是犯蠢的时候,那真是没眼看,当下摆了摆手,眼睛都不抬:“你既是有了主意,那就去吧!”

    王氏心中暗恨,怎么又变成自己的主意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既是如此,老太太您先安歇,媳妇这便下去了!”

    婆媳两个这般打算,大房那边却是不知,但是知道大选没了,夫妻两个都是松了口气,贾赦更是幸灾乐祸起来。

    他如今提督着五城兵马司,身上还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回头元春顶着他侄女的名头入宫参选,偏生他又得不着什么好处,没得恶心!如今倒好了,没了这事,也省得回头叫人笑话,说他们家也是攀龙附凤的!

    张氏却是说道:“老太太那边早就钻了牛角尖了,就怕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回头还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贾赦随口说道:“老太太还能直接把那元丫头送纯王爷床上去不成!她且还要脸面呢!”

    张氏摇了摇头,说道:“总归老太太也不会shan罢甘休,罢了,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多盯着点,免得无故生事!”

    “他们如今也未必有空,老二家的正怀着身子,珠哥儿又南下考试去了,总得等到珠哥儿成绩出来才行!”贾赦想了想,说道。

    张氏低头盘算了一下,觉得贾赦说得也有道理,二房再如何,总得等到贾珠考试成绩出来才行,要是真惹恼了大房,贾赦叫人去一趟金陵,随便做点手脚,贾珠这一科也别指望考了!

    “也不知道珠哥儿能不能考得上,若是他有这份才学,二房有了指望,也能少出些幺蛾子!”张氏叹道。

    “谁知道呢!”贾赦对读书科举的事情也搞不清楚,当初贾瑚考试,他也只是叫人送考而已,如今轮到贾珠,他虽说不讨厌这孩子,但是也懒得多关心。

    见贾赦对此漠不关心,张氏便也不再多说。她琢磨着贾史氏年纪也不小了,也不需要再多容ren二房多少年,回头老太太一走,直接将二房扫地出门便是,以后除非他们干出什么抄家灭族的买卖,否则的话,都跟自家没关系!

    三月初,金陵那边的消息传过来了,贾珠通过了县试这个科考第一关,府里头那叫一个欢欣雀跃,很是庆祝了一番。

    等到四月下旬的时候,贾珠又通过了府试,以后就是正经的童生了,王氏几乎是喜极而泣,结果一个激动,直接发动了。

    贾宝玉的出身并无其他什么异象,什么满屋红光,异香扑鼻之类的,那都是没有的,结果稳婆跑出来说什么哥儿嘴里衔了一块五彩宝玉下来,顿时大家都有些傻眼。

    贾史氏叫人拿了那宝玉过来给自己看,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一面是“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四字,另一面是“一除邪恶,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十二个字,上头竟是还有个眼儿,可挂可佩,心里满肚子古怪。

    贾史氏一开始以为是王氏自导自演,但是王氏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哪里想得出这样的文字来,而且这等五彩美玉,虽说因为比较小,算不得价值连城,却也绝不便宜。王氏如今手里能有几个钱,舍得花在这事上头。

    贾史氏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这等莹润光洁的美玉也是未曾见过的,好在上头的文字并不犯什么忌讳,倒像是仙家之物,贾史氏既然能相信贾元春大年初一出生是个有造化的,自然也愿意相信,这个小孙儿是个有来历的,要不然,怎么胎里带出这块玉来呢?

    只是这事也不好藏着掖着,免得叫别人以为自家存了什么奇货可居的心思,因此,干脆便叫人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

    贾赦原本不知道这事,回来的时候才听说了,一开始还怀疑是二房另有居心,但是他跑去看了一眼那块玉,又仔细把玩了半天,发觉这事的确有异。贾赦不知道把玩过多少金石古玩,这世间奇石美玉,他哪一样没见过,如今这个是真没见过,上头花纹文字都像是天然生成,浑然没有半点人工雕琢的痕迹,真要是有这等高手匠人,也该在大内,轮不到给二房做事。

    贾史氏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贾赦也觉得不能因为这事叫人生出什么想法来,他如今前程正好,儿子又是个有出息的,小儿子读书也就罢了,算学上竟是颇有些天份,可以说,一家子都有光明的前途。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是万万不愿意叫上头生出半点疑心来的。

    只是,他犹豫一番,又说道:“既然这说什么一除邪恶,二疗冤疾,三知祸福,咱们家未必当得起这个,不如献上去?”

    贾史氏一听,顿时就不乐意了,真要是让圣上仙寿恒昌了,那纯王爷怎么办,自家元春怎么办?因此,她皱眉说道:“这要是有用也就罢了,要是只在你侄儿手里才有用呢,你送上去,岂不是要落个欺君的罪名?”

    第148章

    贾家这边不知道的是, 当天晚上,那块被挂在刚出生小婴儿摇床上的宝玉就被送到了皇宫,道录司、僧录司还有京中能找的来的高僧高道, 都围观了一遍,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此物非凡间之物, 但要说用途……嗯,一帮“大师”用尽了各种手段开光, 也没叫这宝玉显出什么神异来,只得表示, 既然是贾家那个孩子胎里带下来的,应该就是前世随身的宝物, 宝物有灵,非其主不得使用。

    圣上难免问起, 若那孩子真是什么有来历的, 这下凡是为了什么呢?

    这对于这些僧道来说就很对口了,他们很快就举了许多例子, 什么吕洞宾啊,济公啊,都是神仙下凡历劫,最终还是要回到天上去的,不会影响人间。

    圣上再一看那宝玉, 便也没什么想法了,这玩意既然不能起到什么趋吉避凶,延年益寿的作用, 那对自己来说,就是个石头, 还不如还给原主,也算是留一份香火情!

    至于那个投胎到贾家的神仙,究竟是来历什么劫的,这些僧道也说不清楚,横竖多半不是什么刀兵之劫,要不然的话,他带这块宝玉下来有什么用,多半还是情劫之类。

    这么一想,圣上愈发觉得没意思起来,当下叫人悄悄将宝玉还回去,但还是叫人私底下关注那孩子的情况,瞧瞧这位的秉性如何,才好知道这位到底会不会对江山社稷有害。

    贾家对此丝毫不知,贾史氏先给这孩子取了个乳名叫做“宝玉”,又怕折了他的福气,叫人将名字写了张贴在外头,叫贩夫走卒也来念。

    王氏生下这么个有大造化的孩子,在贾史氏那里边也有了许多脸面,只是,贾政却是个读书读迂了的,并不觉得有这块宝玉是什么好事,他只觉事情有异便是妖,只是那孩子刚生下来没两日,就褪去了胎脂,看起来白白嫩嫩,很是乖巧可爱,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ren不住要生出几分怜爱来。

    反正原本贾史氏想着叫王氏养着小儿子,看了之后也舍不得了,只说王氏这个年纪产育辛苦,便将这孙儿又抱到了荣庆堂。

    只将王氏气得半死,第三次了!贾珠生下来,就养在贾史氏身边,元春也是如此,轮到这个孩子,又来一次!王氏哪里心甘!

    只是她也没别的办法,长辈愿意帮你抚养孩子,那是长辈的一片慈心,你要是否决,那就是不孝!她便是有娘家撑腰,这事也是说不过去的,何况她还没有娘家给她撑腰,最终也只能是ren了下来。只盼着这孩子知道自己这个亲娘的辛苦无奈,能够多多体谅自己。

    贾家自家没将事情藏着掖着,自然没多久,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事。

    这会儿已经是暮春时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池子里竟是已经生出了一些嫩藕,顾晓叫人采了一些嫩藕上来,直接去了皮,切片生吃,便是脆爽甘甜。

    因为这玩意放不住,顾晓便给隆安侯府还有隔壁雍王府都送了一些,雍王妃原本想着叫人送一筐樱桃算是回礼,结果想到贾家之事,不免起了点八卦之心,便带着小女儿一起来平王府跟顾晓说话。

    雍王他们两口子疼爱女儿,因此这孩子直接随了兄弟的字辈,叫做嘉妍,她也生得好,与雍王有七分相似,在家可比徒嘉珩得宠多了,好在虽说有些娇气,却依旧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嘉妍跟着雍王妃过来,奶声奶气地跟顾晓打招呼:“七婶婶好!”

    “嘉妍你也好!”顾晓笑眯眯说道,又叫人拿了一对猫爪响铃镯过来,给嘉妍戴着玩。

    嘉妍跟顾晓也熟悉,因此将镯子收下,直接戴到了手上,又对顾晓道谢:“谢谢婶婶!”

    雍王妃笑道:“你也别老是给她东西,这么多年,尽是占你便宜了!”

    顾晓笑道:“嘉妍是我亲侄女,给亲侄女的东西,算什么便宜!”

    雍王妃也不跟顾晓多客气,笑道:“之前吃了你们家的藕,我也叫人到池子里挖了些,但是口感终究不如你家的好!”

    顾晓解释道:“大概是品种不同,我这边池子里种的莲花是专门从江南那边找来的品种,老藕不够粉糯,但是嫩藕却是脆甜!”

    雍王妃点了点头:“我也猜是这个缘故!我们家池子里的藕去年冬天也挖过一回,炖汤倒是挺好,回头也给你送一些过来!”

    顾晓笑道:“那我可就等着了!嫂子可别忘了才好!”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这个财神啊!”雍王府这两年跟着顾晓可是挣了不少钱,雍王妃都有些心虚,毕竟,他们家就一开始投了一笔本钱,之后便什么都没干过,结果年年都有不菲的进账,委实叫人觉得手软,因此,府里凡是有什么新鲜东西,也从来少不得平王府一份,这会儿雍王妃便叫人将那筐樱桃提了过来,说道,“正巧庄子上新送了一茬樱桃过来,知道你素来喜欢吃这些新鲜果子,便带了过来也给你尝尝!”

    顾晓忙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想着这一口呢!”说着,忙叫人拿下去洗几盘子过来。这些樱桃皮薄肉嫩,只要成熟了,不早点吃完,很快也就吃不得了,所以,只能是抓紧时间做果酱或者是罐头果脯。

    不多久,便有人拿了缠丝玛瑙的碟子盛着新鲜的樱桃送了过来,一起送过来的还有装在高足定窑杯里的樱桃酪还有樱桃果茶。

    大家都不缺这点吃的,雍王妃吃了半盏樱桃酪之后,便ren不住问道:“弟妹可听说了荣国府那事?”

    顾晓赶紧点头:“这等稀罕的事情,自然听说了!可惜没见过那胎里带出来的玉是个什么模样!”

    雍王妃也是遗憾:“可不是嘛!不过,你们家跟荣国府勉强也算有亲,回头满月百岁,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顾晓摆了摆手:“还是算了,以后说不定还有别的机会!”

    雍王妃见顾晓这个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愈发觉得顾晓大概是知道一些内情,先是打发自家女儿:“妍儿,去找你两个姐姐玩去,母妃要跟你婶婶说些话!”

    嘉妍一听,就坐不住了,她也不喜欢听大人那些没头没尾的话,而佳婉和佳姝年纪比较大,对这个小妹妹也比较包容,当下欢快地说道:“那我先去找姐姐玩去了!”

    嘉妍一走,雍王妃就凑到顾晓那里问道:“弟妹知道些什么,也跟嫂子我说一说?”

    顾晓想了想,便将自己之前叫人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听贾家那些下人说,那玉只有雀卵大小,是被那孩子含着带出来的,说是孩子生下来不会哭,稳婆拍了pigu一下,然后从嘴里掉出来这个,说是拿在手上还发光呢!”

    然后顾晓又将玉上的文字说了一遍,雍王妃听着愈发两眼放光起来:“听起来果然是件异物,倒是的确稀罕!我记得史书上说钩弋夫人生下来手里就拿着玉钩,以至于一直紧攥着拳头,直到武帝触碰才能张开!”

    这个多半是假的,手一直攥着拳头,难道美人就不会出手汗了?一直不洗,非臭了不可!也就是人长得漂亮,武帝愿意被骗罢了!雍王妃说到这个,意思其实就是,这事不会是造假的吧!

    顾晓听着,摇了摇头,说道:“除非这是是整个贾家一起做的,要不然的话,那王氏应该没这个本事!毕竟,她如今手里没钱没人的,从哪儿能造出这样一件好东西来!他们家大房二房不和,那老太太倒是有钱,也犯不着做这种事情!”

    雍王妃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这是真的?”

    顾晓也想这事是假的啊,但是她打听了一圈,都没发现有什么破绽,心里还抑郁着呢!真要是有这么一块通灵宝玉,岂不是那什么赖头和尚跛足道士是真的?

    甄士隐带着老婆孩子都跑到扬州去了,英莲不会还要被拐吧!

    顾晓决定叫人去扬州打听一下情况,毕竟这两年没发生什么事情,都已经过了甄英莲被拐那个年龄了,顾晓也就放松了,琢磨着甄家那边也不会犯傻,叫女儿随便跟个下人出门,因此,这两年已经不怎么关注南边的事情了!

    只是如今既然贾宝玉出生居然真带了一块玉,那就很可能真的有那个薄命司,将许多事情都定了下来。

    这不是个坑嘛!顾晓才不想以后莫名其妙冒出个和尚道士来,说自己是妖孽附体,搞一出降妖除魔来。既然已经插手了英莲的事,顾晓觉得也不能半途而废,不管怎么说,其他人或许还有可能是性格决定命运,英莲纯粹就是无妄之灾。

    心里头胡思乱想,顾晓对着雍王妃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只怕十之七八是真的!”

    顾晓见雍王妃还有些不可置信,笑道:“若是真的,那这位自然有些来历,既是有些来历,总不能是闲着没事就下凡来这么一趟,只怕就要历劫,说不定日后还有些传奇经历,咱们暂且看着便是了!”

    雍王妃点了点头,这话倒是,人家神仙下凡,总不能就为了在人间走一遭的吧,肯定有点目的,既然如此,自然不可能如同寻常人家公子哥一样,定然会有什么异常的言辞举止出来,到时候岂不是就知道了?

    顾晓随口笑道:“说不定人家来人家一趟,为的就是看破红尘来着呢!”

    顾晓说得有些奇怪,雍王妃却也听明白了,不免笑了起来:“促狭!”却没想到,顾晓这话其实是大实话,人家就是要享尽人间富贵,再勘破感情纠葛,然后就四大皆空,直接出家了。

    ……

    大家都忙着庆祝贾宝玉的出生,差点就将考上童生的贾珠给忘了。

    倒霉的贾珠虽说府试过了,但是在考场上却不慎感染了风寒,一开始找大夫开了几服药吃了,倒是好了些,但后来又参加了一次文会,回来却反复起来,这会儿在金陵那边病得七荤八素,院试显然没法参加,不得不叫人回来送信。

    接到贾珠的信之后,大家居然才想起来贾珠还在外头呢,王氏还在坐月子,一听贾珠病了,顿时唬了一跳。

    她没想过有了个宝玉就放弃贾珠,别的也就罢了,在孩子方面,她还是算得上慈母的,当下便喊着要叫人接贾珠回来。结果贾史氏一听,直接否了:“什么接珠儿回来,他如今病着,就得先养好了病,要不然这一路上车马劳顿的,没病也得闹出病来,何况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呢!”说着,就叫人从自己的私库里面取了一些人参茯苓鹿茸之类的补药,叫人一并送到金陵去。

    王氏也是关心则乱,又想着从京中请个好大夫跟着过去,结果又被贾史氏训斥了一顿。京里最好的大夫自然是在太医院,这些人是能随便出京的?别的大夫,难道就比金陵的大夫更靠谱?

    王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妹妹嫁到了金陵,只是自从王家出事之后,姐妹两人之间的通信也少了许多。她赶紧叫人给自家妹妹写信,请她帮忙照应一下贾珠。

    贾史氏瞧着她浑然没有半点章法的模样,只想要摇头,她这边趁机给甄家写了一封信,当然,还有贾家那些族老也跟着收到了一封信,毕竟,真要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叫贾珠出了事,那以后金陵那边各房还能不能收到荣宁二府的照应了啊!

    贾珠是带着另一个好消息回来的,贾敏也怀上了!

    贾史氏只觉自家是撞了什么大运,贾珠考上了童生,明年说不定就是真正的秀才了!自家出了个有来历的孙子,将来定然能够光耀自家门楣,连多年没有好消息的女儿也怀上了,甭管是男是女,总归是个好消息!

    因此,贾史氏一边张罗着叫人给贾敏送各种补品和安胎的药材,连自己私库里面的一尊白玉送子观音也一块放进了礼单里头,一边又准备去清虚观拜一拜神,好叫神仙继续保佑自家。

    贾家虽说有家庙,但是贾史氏也知道,家庙里头和尚尼姑水平都很一般,所以留着他们无非就是叫他们给贾家的先人念经超度,更多的根本指望不上他们。

    像是其他重要的业务,贾家还是更相信清虚观。毕竟,这边的观主一方面是当年贾代shan的替身,一方面本身也极为出挑,被圣上金口御封为大幻仙人,业务能力自然是一等一的。

    如今贾家这般蒸蒸日上,贾史氏自然觉得应该趁热打铁,赶紧去拜谢一下神仙,免得神仙觉得自家心不诚,回头有好处也不给自家了!

    张道士那天也被叫去了宫里,亲眼见过了那块宝玉。他虽说一开始入道是家里穷,正好生辰八字跟贾代shan一样,因此得了贾家一笔钱,做了贾代shan的替身。但是他本身资质高,悟性也不错,很快就从诸多道童里头脱颖而出,当然,他能接任清虚观的观主之位,贾家也是出了力的。

    张道士作为修道之人,虽说不是那么正统,也没那么超凡脱俗,毕竟作为观主还得恰饭,但是本身能耐还是有的。这个世界,一个马道婆都能搞出巫蛊之事来,他们这些正经的道士或多或少都会一点小手段,比如说,他们开过光的寄名符护身符之类,或多或少还是有些用处地。

    清虚观往上数到顶,十几代祖师都没能修仙成功,也没见过什么神仙,结果轮到他的时候,算是见识了一下神仙宝物,可惜的是,他终究还是凡夫俗子,根本不能弄明白那宝物是个什么威能。

    一听说贾史氏要带着一家人过来祈福,张道士顿时来了精神。他之前在宫里只是略上了一次手,毕竟他辈分资历都不算高,能上手都算不错了!如今人家主动上门,自己应该还能再研究一下吧!

    当下,张道士就张罗着叫下头的道人道童赶紧洒扫清理,又将早就准备好的护身符寄名符之类的拿到三清像前供奉,又准备了一些项圈锁片之类的东西,另外,又叫人去荣国府,说是要给那位新出生的小哥儿祈个平安,毕竟,孩子年龄小,未必会带出来,要是不说一声,人家不带出来,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贾史氏正处在对谁都想要炫耀一番孙子的阶段,尤其贾宝玉真的是个可爱的小家伙,雪团子一般,又很少大哭大闹,比起当初的贾珠和元春都要省心许多,每每被抱到贾史氏那里,就是个无齿的可爱笑容露出来,这样的小宝贝,谁能不爱呢?放在后世,贾史氏能天天在朋友圈九宫格式炫孙子。

    如今一听张道士竟是愿意专门给贾宝玉祈平安,贾史氏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横竖他们家出门,丫头婆子一大堆,不会叫贾宝玉吹了风,受了什么委屈,因此,那一日直接就将人给带上了。

    张道士头一次瞧见贾宝玉,上下打量一番,就ren不住说道:“哎呦,这哥儿看着可眼熟得很!”

    贾史氏一听便乐了:“可不正是如此,活脱脱生得跟他祖父一个模子出来的!”

    张道士惊叹一声:“怪道呢,也就是如今年纪小,等大一些,便是又一个国公爷啊!”

    贾宝玉如今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那通灵宝玉就挂在金项圈上,也亏得他如今还直不起身来,要不然,光是这金项圈的份量就要坠得脖子疼。

    张道士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那通灵宝玉,明明之前见过一次,却摆出一副没见过的样子,说道:“这便是哥儿胎里带出来的那块玉吧!”

    贾史氏得意地说道:“正是这个!”

    张道士赔笑道:“小道见识的东西也算是不少了,竟是从未见过这等宝物,老太太,不如叫小道开开眼,见见世面?”

    贾史氏犹豫一下,还是说道:“那就劳烦仙人你瞧一瞧!”

    “当不得,当不得,老太太叫我一声老张便是了!”张道士哪敢在贾宝玉面前充什么仙人,赶紧推脱道,又重新净了手,这才仔细将那通灵宝玉摘了下来,放在手中细瞧了半日,只觉的确是天然早就,如鬼斧神工一般,心中暗叹自己无福,竟是半点瞧不出究竟来,也不好再留在手里,又双手给贾宝玉戴回去,口中说道:“了不得,了不得!哥儿定然是个有来历有造化的,要不然,何以有这样的宝物随身呢?”

    贾史氏听得愈发开怀起来:“我倒是不求什么来历造化,只盼着他好好的,那就行了!”

    张道士笑道:“有福之人不用愁,哥儿日后定然是逢凶化吉,顺心遂意的!”

    “那就托了你的吉言!”贾史氏笑呵呵说道。

    张道士又忙叫人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过来:“这些都是老道特特在三清祖师像前供奉过的,正好给哥儿戴上,叫祖师保佑哥儿平安顺遂!”

    “那就劳烦你啦!”贾史氏瞧着张道士连金项圈金锁片都拿出来了,当下也不肯叫他吃了亏,忙说道,“今儿过来,不光是叫真人你看看我家宝玉,也是想要给家里人点几盏长明灯呢!”

    张道士忙问道:“不知老太太想要给谁点,是个什么章法?”

    贾史氏压根不提贾赦和贾政的事情,只先说了家里几个孩子,她虽说偏疼二房,但这会儿也不能分得清楚,叫人瞧出来,因此,便是大房三个孩子,也一并点了,然后才说道贾敏:“真人也该知道,我还有个女儿!”

    张道士笑道:“那怎么能不知道,那可是国公爷跟老太太您的心头肉!四小姐当初老道还抱过呢,后来还嫁了探花郎的不是?”

    贾史氏笑道:“正是那丫头,我这辈子就她一个女儿,几个孩子里头也最是疼她,偏生她也是最不顺遂的一个,嫁过去这么多年,才算是有了好消息,我这也是不放心,想要你这边帮忙点一盏灯,叫她能平安生子!”

    第149章

    “老太太一片慈母之心, 三清祖师自然会叫老太太心想事成的!”张道士也学过卜算之法,暗自占卜了一番,发现并无什么凶兆, 便笑着说道。

    贾史氏听得张道士这般言语,也是松了口气,就跟张道士说起要点多少灯, 一个月用多少香油起来。

    张道士稍微一算,就知道这次又是上千两银子的香油钱进账, 不免愈发高兴起来。正巧这会儿贾宝玉醒了,张道士便想要抱一抱他, 沾点福气,结果贾宝玉很是不满, 当下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张道士不免有些狼狈,赔笑道:“只怕是老道身上香火味重, 将哥儿熏着了!”

    一边贾史氏忙笑着叫丫头将贾宝玉抱了回去, 瞧着贾宝玉哭声消了下去,嘴里解释道:“真人哪里知道这孩子的怪癖, 从来只肯丫头和年轻媳妇抱着,也就是我老太太跟他娘抱着无事,其他人抱了,定然要哭个没完!”

    “非常之人自有非常之行!”张道士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笑道, “年轻女子气息且清且纯,哥儿才肯亲近,老太太跟二太太又是血亲, 可见哥儿是个眼明心亮的!”

    张道士这话说得愈发讨贾史氏喜欢,贾史氏摆了摆手, 说道:“哪有这么玄乎,横竖家里不缺抱孩子的,他乐意谁抱就谁抱吧!”

    贾家跑清虚观这么一趟,张道士接下来又接待了不少道士和尚,都是来打听通灵宝玉之事的,只是张道士自个也说不清楚,只得说自己道行太浅,依旧是肉体凡胎,识不得真宝。他这边赌咒发誓,不曾研究出什么成仙之法,最终大家也只得罢了。

    这事还传到了玄真观那边,贾敬一开始出家修道,不过是为了避祸,如今倒是真的被迷住了,每日里烧铅炼汞,意图成仙得道。徐氏一开始过去,他还肯见一见,之后再去,十次里头也就能见个三五次罢了。便是儿媳妇死了,他也就是在玄真观里念了几遍度人经,之后便不管不顾了!徐氏想着再给贾珍娶一个续弦,贾敬那边也从没有个确切的说法,叫徐氏也是无可奈何。

    贾敬一心想要修仙,一开始听得荣国府又得了个哥儿,压根没放在心上,毕竟,他孙子也已经有了,也不缺孩子。因此竟是没有多问,及到知道贾宝玉还衔了一块玉生下来的时候,竟是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当下,贾敬也坐不住了,非要回来看一看那玉,贾政素来是敬服这个堂兄的,毕竟,他自个读书没读出什么名堂来,这个堂兄却是正经的进士及第,贾政自个是拍马不及的!

    只是这堂兄一来,就要看贾宝玉那块玉,贾政素来崇尚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平时对于那块玉,那是绝口不谈。结果自家这个堂兄,明明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偏生如今弃儒入道,简直都魔怔了,竟也相信那块玉有什么来历。

    贾敬执意要看,贾政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叫贾敬改变主意,只得领着贾敬往荣庆堂而去。

    荣庆堂那边,贾宝玉正好醒着,元春拿了一个精致的拨浪鼓正在哄他。

    贾宝玉就喜欢漂亮小姐姐,元春正处在这个年纪,因此,贾宝玉这会儿很给面子,头跟着拨浪鼓的移动转来转去,还手舞足蹈,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贾元春原本因为大选取消的事情,心中有些惴惴,如今瞧着弟弟这般玉雪可爱,连同心中那点郁气也消散不见了。

    贾史氏坐在一边看着姐弟两个玩闹,神情慈爱,她对此是乐见其成,总要叫元春跟家里有个关系亲近的兄弟,日后进了宫,才更知道要提携家里。

    然后就听到丫头在外面传话:“老太太,二老爷和东府太爷来了!”

    贾史氏一听就知道是贾敬,不免皱了皱眉,她不是很喜欢东府这个侄子,不过人家虽说如今不做官了,爵位也让了,连族长也不做了,却也不是贾史氏能轻忽的,因此便说道:“那还不赶紧请进来!”

    两人进来之后都老老实实先给贾史氏问安,贾史氏看贾敬穿着道袍,戴着纯阳巾,不免有些碍眼,别人做道士也就罢了,自家子侄出家,就显得有些不靠谱。她见得贾敬,忍不住说道:“你如今这个年纪,我原也不该多说什么,只是瞧着你媳妇可怜,这个年纪了,还得操心家里的事情!珍哥儿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之前还好了一阵子,如今又是以往那个样子,你总该回来管着点,好歹再给珍哥儿娶个媳妇,好将那府里的事情管起来!”

    贾史氏这话说得颇有道理,贾敬却是说道:“婶娘,我如今已经是方外之人,哪里好再管家里的事情!我今儿过来,乃是有事相求!”

    贾史氏还以为贾敬是为了贾珍的婚事过来的,说道:“可是围着珍哥儿媳妇的事情,我如今又不出门,外头的事情也不知道,哪里知道有什么人家的闺秀,再有,珍哥儿是续弦,比起前头的还得略差一些,我哪里认得这样的人家!你也是做过官的,难不成以前就没什么下属,若是有年纪品貌合适的,也好聘了回来,总不能叫珍哥儿一直这么浪荡下去!”

    贾敬也算有耐心,听着贾史氏将话说完,才道:“婶娘说的是,这事却是不用婶娘费心,叫他母亲找人相看便是!我今儿过来,其实为的是那块胎里带下来的宝玉!”

    贾史氏一听,便没了兴致,叹道:“罢了罢了,我就是个隔房的婶娘,哪里管得了你这些事!那块玉就在宝玉身上,你要看,便叫元春摘了过来看吧,你如今这个样子,凑过去,没得把宝玉给吓坏了!”

    贾政忍不住开口道:“他大伯乃是二榜进士,怎么就能把那孽障给吓坏了!”

    贾史氏竖起了眉头:“才多大的孩子,你就孽障来孽障去的!他又从没见过他敬大伯,小孩子认生,到时候哭将起来,伤了肺腑可如何是好?你也是,寻常不见你过来,一说到孩子就骂,当初是珠儿,如今又是宝玉,竟是没个消停的时候。你若是不喜欢,何苦要生他们下来!”

    贾政听得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

    元春这会儿也摘了那块通灵宝玉下来,放到一个锦帕垫着的小托盘上,双手送到贾敬面前。

    贾敬同样双手接过,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半天,还对着念了半天的经文,也不见那玉有什么动静,最后只得作罢,叹道:“罢了罢了,是我没这个缘分!”说着,便将玉放回托盘上头,元春接过来,悄悄用自己的帕子将玉擦了一遍,这才挂回宝玉项圈上。

    贾敬没注意到这个,只是长叹了两声,便起身说道:“既然无缘,那我这便告辞了!”

    贾史氏忙说道:“这会儿也不早了,你现在出城,只怕也来不及,不如今儿就回宁府里头歇下!蓉哥儿生下来那么久,你也没见过,正好见一见!”

    贾敬也还没修炼到那彻底断绝红尘的地步,这会儿听着也有些心动,当下叹道:“婶娘说的是,如今也还没彻底断绝红尘,见一见也便罢了!”

    贾史氏听他这般言语,愈发来气,却又不好多说,只得叫贾政送贾敬回去,再看到贾宝玉伸手去够元春手里拨浪鼓的时候,竟是翻了个身,不由大喜起来:“好孩子,都会翻身了!”当下也不管贾敬如何,只管哄着贾宝玉,想要他再翻一次。

    ……

    一晃便过了中秋,顺王娶妃的日子要到了。

    前一天东平郡王府便开始晒嫁妆,各家亲戚也都过去给乐安县主添妆。

    顾晓跟东平王府也不算熟,因此只是随大流,和各家王妃一样,给添了一副镶碧玺的头面,碧玺颜色丰富多变,顾晓选的这一套又是以粉色和蓝色为主,看起来颇为娇艳,因此,便是价值与其他人的相当,也看得出来颇为用心。

    东平郡王妃一向疼爱女儿,如今瞧着宗室给的添妆,心里愈发满意起来。嫁妆是女人的底气,自家女儿虽说性子不太好,但是,其他方面却是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如今宗室都给面子,那么以后日子也好过。

    至于说顺王以后没了登基机会什么的,真要是有这个可能,东平郡王府还不干呢!他们家这样的身份地位,干什么掺和到夺嫡里头去!老老实实享受富贵不好吗?

    四大异姓王里头,东平郡王府是头一个跟皇室靠拢的,如今他们手里头也没什么兵权,也就是掌握着几条商路,保证自家的富贵罢了,因此,皇室对东平郡王府也一向优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家无论如何,也是不乐意掺和那些事情的。

    至于说顺王内心的那点怨愤,这更没什么了不起的了,还是那句话,他身体出了问题,又没办法真的去报复,那么,不管谁上位,只有宽慰的。宗室再无实权,但你要是连宗室都不肯善待,下面的官员百姓能相信你会善待他们吗?

    所以,晒嫁妆的时候,东平郡王府这边都是一副喜气盈腮的模样,他们家已经在门口摆起了流水席,不管是谁,道声恭喜,就能入席吃上一顿。西宁郡王府也同样派了人过来添妆,跟东平郡王府那叫一个其乐融融,又将两家祖上不知道是真是假的交情拿出来分说,就跟真的是世交一样。

    荣宁二府倒是跟东平郡王府真的算世交,当年老荣国公还救过那一任东平郡王的命,荣禧堂的楹联还是当时的东平郡王世子题的,可见两家交情。

    这等场合,贾史氏自然也来了,还带上了张氏。王氏倒是没带,毕竟贾政就是个五品,王氏身份比较低,娘家又比较尴尬,带过来的话,就有些不够资格,到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招呼,因此,只得留在了荣国府里。宁国府来的是徐氏,她也是有些尴尬,毕竟男人活着跟死了差不多,儿子又是个混账玩意,因此,她也跟张氏一样,只是跟在贾史氏身后。

    贾史氏这人别的也就罢了,手笔还是很大方的,即便早就选定了甄贵妃母子,但是这会儿也半点没有显露立场的意思,她给的添妆同样是一副头面,却是缧丝金凤镶嵌珍珠的那种,那珍珠都是一等一的南珠,大的足有指头大小,小的也有黄豆粒大,且色泽匀净,珠光隐隐,颇为难得。

    张氏和徐氏也各自添了一份,及到各家亲友都添好了妆,乐安县主的嫁妆已经达到了一百一十抬,仅比当年的太子妃少了十抬,但是真要算起来,其实远远不止,不说每一抬嫁妆都塞得满满当当,这里头还没包括家具,乐安县主嫁妆里头的家具已经提前送到王府去了,光那些就有好几十抬了。再有压箱的银子也没算在里头,可以说,只怕得宠的公主出嫁,也不过就是如此。

    大家对此倒也没有意外,东平郡王府富贵了几代人,不知道积攒下多少家业,多给嫡出的县主陪嫁一些,又算得了什么!

    作为新郎官的徒宏轩这会儿却不在自个王府里头,甚至明儿个迎亲,也不是他亲自出面,毕竟,他腿脚不怎么好,叫他骑马相迎,难免为难他,因此,便找了自家表兄金锐帮忙迎亲。

    这会儿,他就在一家酒楼宴请金锐。

    “我说表弟,你都要成亲的人了,今儿个不好好养精蓄锐,拉着我出来喝酒作甚!”金锐其实有些羡慕,他也已经成婚了,但是妻子只是个四品散官家的女儿,嫁妆也不丰厚,人也算不得绝色,无非就是有几分才学,另外,性子也温柔和顺,夫妻两个相敬如宾,如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感情还算过得去。

    而徒宏轩呢,媳妇是县主,岳家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嫁妆丰厚,便是他自个没有俸禄,吃软饭都能吃一辈子,何况他本身还是个亲王!金锐本来觉得自己投胎技术已经非常不错,结果跟徒宏轩一对比,就是天壤之别,都不是长子,徒宏轩直接一个亲王,他将来最多是家里给他捐个官,毕竟,他散漫惯了的,上不得战场,赚不到军功,那只能就混个官职混吃等死。等他老子没了,他分出去之后,家里孩子也很难沾上王府什么光。

    徒宏轩这会儿心情也并不差,只是笑道:“明儿还要劳烦表兄一趟,今儿自然得先请表兄你喝一顿!”

    金锐松了口气:“这就好,成,那这酒我喝了!”他就怕徒宏轩心里头有什么想法,到时候闹出点幺蛾子来,如今看起来徒宏轩对这门婚事挺满意,那就没事了!至于明儿个帮忙迎亲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就是骑个马将新娘子从东平郡王府接到顺亲王府就行,之后再帮着挡挡酒,别的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徒宏轩的确心中还有许多不甘,但是事到如今,许多事情本来也无可挽回,他想要做的无非就是叫徒宏憬也希望落空,所以,能与东平郡王府结亲,他也还是挺乐意的,说不定就能借着东平郡王府的势坑甄家或者是徒宏憬一把。但要说他对未来的妻子有什么期待,那还真没有。

    他这会儿跑出来,其实也是因为府里头这会儿比较忙乱,徒宏轩只得出来寻个清静。

    金锐想了想,忽然坏笑一声:“表弟你之前一直静养,不会连男女之事都不知道吧!”

    徒宏轩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道:“表兄你胡说什么,这我怎么会不知道!之前母妃就给我安排过教导人事的女官!”

    金锐喝了一杯酒,借着酒意,摇头晃脑地说道:“教导人事的女官有什么意思,一个个都跟木头一样,你啊,就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趣味!走,表兄带你去长长见识!”

    徒宏轩警惕地看着金锐:“我明儿就要成婚,你不会想要带我去烟花之地吧!”

    金锐“呸”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傻,我真要是敢带你过去,明儿个也别指望帮你迎亲了,只怕腿都要被打断了!行啦,我带你过去,你就知道了!”

    徒宏轩听着,也有些好奇,当下便起身跟着金锐出了酒楼,金锐拉着徒宏轩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吩咐了一声,马车就调转了方向,哒哒地向前驶去。

    “到了,就是这儿!”金锐看着窗外的招牌,嘿嘿一笑,“走,跟我下车!”

    徒宏轩探头一看,发现这里是一处书肆,心里也就明白了,不免低声说道:“表兄,不必了吧!避火图我自个家里也有的!”

    金锐也是低声笑道:“放心便是,这边的避火图,可比你在别处看见的好看多了,种类也多,你多买几卷回去,也好多见识一下!”在金锐看来,徒宏轩就是个弱鸡,这床笫之事上,说不定可能有些力不从心,得需要一点情趣辅助,他这才准备叫这个可怜的小表弟见识一下新鲜的花样。

    想到这里,金锐都觉得自己的身影都变得异常高大起来,也就是自己了,换做是其他人,哪里会想得到这些!

    徒宏轩不知道金锐心里在想什么,作为一个青葱少年,在自个房间里面偷偷看看小刘备没什么,但是被拉到书肆里面专门买,这几乎要让他觉得整个人想要爆炸。

    结果金锐拉着他进了门,熟极而流地跟书肆里的一个小伙计说道:“有新的小册子吗?”

    那小伙计一看金锐,忙说道:“公子来得正好,刚进了几本新的呢,还请公子先去雅室稍待,小的这就给两位公子送过去!”

    金锐直接拉着徒宏轩去了所谓的雅室,其实就是用书架和屏风隔出来的一个小空间,里头摆着书案和几张椅子,一旁的小几上还摆着一只仿哥窑灰青釉鱼耳簋式炉,里面染着清雅的百合香,博古架上摆着一些瓷器书匣,墙上还挂着一把瑶琴,若不是这里是书肆,真像是谁家的书房一般。

    徒宏轩稍微安下心来,找了个座位坐下,金锐也在他一侧坐了下来,笑嘻嘻说道:“表弟,一会儿就叫你好好见识一下!”

    徒宏轩见金锐是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心下一横,说道:“回头要是这事传出去,我就说都是你给的!”

    “嘿嘿,这边人又不认识咱们,你不说,我不说,这事怎么传得出去!何况,东西你买走了,自个找个地方一藏,还有人敢去你王府搜不成!再说了,你都成婚的人了,看点这个算什么?说不定,县主那边也有呢!”说到这里,金锐忍不住笑了起来。

    徒宏轩有些气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在他琢磨着怎么坑金锐一把的时候,那伙计低着头,捧着一匣子书过来了。

    “两位公子,新的都在这里了!”伙计轻手轻脚地打开书匣,将里头几本装帧精美,封面上却没有书名的字摆到了书案上,“两位公子可先翻阅一下!”

    “你先下去吧,到时候我们会叫你的!”金锐直接丢过去一个小银豆子,吩咐道。

    “多谢公子赏赐,小的这便下去了,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拉这个铃铛便是!”那伙计接过银豆子,行了一礼,又指着椅子后面一根拉绳说了一句,然后便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又将门带上。

    “他就不怕咱们光看不买?”徒宏轩嘀咕了一声。

    金锐嘿嘿一笑:“你会吗?”人家伙计又不傻,这等精装的书籍,哪里是什么人都能看的!若是个穿着一般的,只怕那伙计随便那点粗陋的图画就给打发了,哪里能看得到这些。

    徒宏轩忍不住摇了摇头,这种东西,看了不买,被人知道了,多难堪啊!

    徒宏轩深吸了一口气,随便抽出一本,翻开一页,果然画得十分精美,用的还是三色套印之法,比起他之前见过的,更是细节满满。他只觉有些口干舌燥,粗粗翻看了一遍之后便打算买下来回去再细看,然后又抽出一本来,一个新世界向他打开了。

    第150章

    徒宏轩将一匣子书都买走了, 这一本就得二十两银子,一匣子下来,就是一百多两, 不过对他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金锐看他的眼神却是有些意味深长,全因这一匣子书里头,不仅有正常版本, 还有分桃断袖版本。

    虽说这年头这等事情不少,但是宫里却少有此等事情, 毕竟,寻常人家会养着几个清俊的小厮书童, 但是宫里头除了姓徒的,便没别的男性生物了, 都是太监!而太监嘛,毕竟身体畸形,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否则的话,几乎不会拿太监泻火。

    既是如此, 徒宏轩竟是对这个感兴趣,难不成,他竟是跟身边的太监有一腿?只是徒宏轩身边的太监金锐也见过,生得其实一般,不像是干得了这个的。

    金锐心里头胡思乱想, 但是却没说出去的意思。这种事情如今多的是,明面上不许官员狎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家自然也就玩起了戏子娈童。甚至,各家女眷对此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男人又生不了孩子,不会影响当家夫人和下面孩子的利益。

    徒宏轩回去之后是否找人尝试也没人知道,第二天的婚礼却是照常举行,而且如同大家预料中的一样盛大,第二天进宫拜见圣上和瑜妃的时候看起来也挺和谐。

    看过了乐安县主的嫁妆,大家自然想要看看镇国公府的。镇国公府也很憋屈,他们家人丁繁茂,几代下来,再多的家底也分薄了不少,总不能一家子大小日子不过了,就给女儿准备嫁妆。

    虽说镇国公府也算是亲朋好友众多,但终归不像是宗室一样,光是亲王郡王就一大堆,因此,得到的添妆自然也比不得乐安县主丰厚。

    最终,牛继宗的夫人为了不叫女儿在妯娌面前抬不起头来,只得将自己的私房拿出来了近半,填进了女儿嫁妆里头。但是牛继宗夫人又不只是一个女儿,她一共二子二女,长女已经出嫁了,两个儿子也都成了婚,有道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哪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切身利益相关的时候,也很难做到心平气和。已经出嫁的长女觉得她不公平,都是女儿,结果她嫁得不如妹妹好也就罢了,嫁妆连妹妹的一半都没有。两个儿子同样也很不舒服,府里头如今也就是保持着表面的光鲜亮丽,人家娶妹妹为的是镇国公府在勋贵圈子里头的权力和影响力,结果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赔上一大笔钱进去。好在牛家答应这门婚事,无非就是觉得徒宏憬有很大可能继位,以后自家妹妹做了皇后,自家就是国丈国舅,之前搭进去的迟早也能捞回来。

    因着这般想法,大家才能保持表面上的心平气和,算是顺顺当当地将婚事给进行了下去。

    从这门亲事定下来开始,不少勋贵的态度就变得暧昧起来,当初跟着西宁郡王府在羊毛生意上插了一脚的,如今也跟纯王府眉来眼去,西宁郡王府那边表面上不爽,却也没什么实际行动,就这么睁只眼闭只眼。

    瑜妃母子两个似乎也不在乎这些事情了,瑜妃在深宫里头开始吃斋念佛,只盼着自家儿子万事顺遂。

    徒宏轩与乐安县主小夫妻两个的生活也似乎进入了正规,颇为和谐。据说乐安县主觉得府里头无聊,徒宏轩还专门请了戏班子进府,专门给王妃唱戏,甚至还开始叫人在外头采买了一些小戏子进府,准备自家养一个戏班子。

    这般做法,在许多人眼里,那就是对妻子颇为爱重了。

    瞧着连徒宏轩也不争了,徒宏憬这边只觉胜券在握,一时间志得意满起来。

    圣上似乎也有提携他的意思,等着他大婚一个月多后,便宣布要去铁网山猎场冬狩。

    圣上年轻的时候还是比较喜欢这种热血沸腾的活动的,但是后来年纪大了,也开始好逸恶劳起来,这样的狩猎活动就变得很少了。如今他这把年纪,却要搞这个,一些有心人便觉得,是圣上想要借此机会决定继承人了。

    如今圣上显然没法立嫡立长了,嫡子没了,现存年纪最大的简王怎么看都没有半点人君之像,那么只能是立贤。

    那什么是贤呢,这玩意根本就没个标准。徒宏憬如今在户部行走,甄家那边在江南拼命捞钱,就为了将这个外孙拱卫到太子之位上,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能力,但是光这个还不够!朝廷需要的不仅是钱财,还得有武力。所以,一个合格的太子,最好还得具备一定的武略!

    可惜如今也没有什么战事,想要嘴炮纸上谈兵一把都是不能,那就只能换个赛道,比如说,在冬狩里头拿个头名!

    大家都觉得看出了圣上的心思,一时间,簇拥在徒宏憬身边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个个摩拳擦掌,就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叫徒宏憬好好露个脸,叫人知道,他文武双全,足以承担社稷。

    这场冬狩也算是大场面了,文官要带过去歌功颂德,武将也要带过去上场显示自家武德不衰,年轻一辈的更是想要在圣上面前露个脸,毕竟许多人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家里捐个官职多半也只是替补的,想要真正做出点事业来,最好的捷径就是叫圣上或者是下一任皇帝看见自己的能耐。

    这种事情,宗室子弟也是少不得要参与其中,毕竟,宗室如今已经够背景板的了,总得有个出场的机会吧!

    徒嘉钰其实一点也不想去,他也就是之前兴头上来,略练习了一番,射术非常一般,回头成绩太差,丢脸了怎么办!

    顾晓一边拿了新做的箭袖给他试穿,一边说道:“放心吧,又不是让你一个人上去,到时候你身边还有侍卫呢,他们知道怎么做!”

    顾晓可是早就打听好了,这种大型狩猎,都是侍卫们先将猎物驱赶到一起,然后才轮得到徒嘉钰这些人射猎,只要猎物足够密集,那么,便是闭着眼睛往天上射,也能瞎猫碰上死耗子。何况,实在不行,叫那些侍卫换上主子的箭不就行了!

    顾晓总觉得铁网山这个名字非常耳熟,但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因此又叮嘱道:“横竖你年纪小,辈分也小,到时候跟着你雍王伯和堂兄就是了,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就随大流,不用冒头!”

    “这天气冷,你到时候将毛衣毛裤还有毡帽都戴上,脖子上也戴上围脖,免得冷风灌进去了难受!靴子选大一号的,里头多穿一双羊毛袜!骑马觉得热了,也别急着脱,我叫下头给你用细纱缝几个泡脚的药包,你晚上歇下来就好好泡个脚!”顾晓越说越不放心,又叫厨房那边多熬两罐姜汁红糖。

    “冬狩估计都是吃些烤肉,又多半都是什么黄羊麋鹿,吃多了容易上火!我叫人把暖房里头的番茄和黄瓜都摘了给你带上,黄芽菜也带一些,到时候菜叶子在开水里面略烫一下就行!还有水果罐头和果酱,多带一些过去,遇上熟识的,就一块吃!”

    顾晓的絮叨反倒是让徒嘉钰觉得安心了一些,他忙说道:“就出去个几天,不用带这么多!”

    顾晓琢磨了一下:“咱们家温泉庄子离铁网山叶不是很远,到时候你要是有什么缺的,就叫人去温泉庄子上那边去要,总之,出门在外,别委屈了自己!”

    徒嘉钰赶紧答应了下来,一边徒嘉泽有些羡慕,他其实也想要出去玩,这会儿不由嘟囔起来:“哥,你去年还说了今年秋天带我去秋狝的,结果也没去成,你倒是要跟着冬狩了!”

    徒嘉钰不得不赔礼:“是我忘了,明年肯定不忘,实在不行,咱们春天就过去,行不行?”

    徒嘉泽其实也就是想要出去玩,至于打猎什么的,他那小身板,三力的小弓都有些拉不开,一箭射出去,只怕连兔子皮都穿不过去,还是不用丢这个脸了!

    倒是末儿听说徒嘉钰会带着自己养的那两条猎犬一块去,不免就安慰起白白和花花来,毕竟,白白和花花不是猎犬,只是普通的宠物狗,这种大场面是见识不了了。

    徒嘉钰又跟几个弟弟妹妹许诺了一堆皮子,还说会给末儿带几根羊角回来,到时候也给他做一张弓。可惜末儿对弓不感兴趣,而是想要拿了羊角回来看匠人做羊角灯。府里头有不少羊角灯,他一直不肯相信这真的是羊角做的,非得亲眼见到才行。

    徒嘉钰都一一答应下来,琢磨着要是自个没打到黄羊,是不是拿东西找别人换几根回来。

    及到那一日,徒嘉钰一早就带着护卫出了门,去宫门口与一众宗室汇合,等着圣驾出宫,再跟随圣驾一起前行。

    徒嘉珩一看徒嘉钰全副武装,连口罩都戴起来的模样,不免吓了一跳:“你这样子……”

    徒嘉钰有些无奈地说道:“都是我妈,说外头冷,硬是叫我穿上的!堂兄你是不知道,她还在羊毛裤上头缝了一块银鼠皮,说是可以当护膝,免得膝盖被冻着了!”

    徒嘉珩安慰道:“那也是婶母担心你的缘故!”其实他穿得也不少,但是跟徒嘉钰比起来,就没那么夸张了,这会儿也心安理得了许多。

    一边雍王倒是没说什么,他琢磨着弟妹家里孤儿寡母的,难免对孩子更宠溺一些,却也不足为奇。

    徒嘉钰低声说道:“这裤子是真的挺暖和的,我多带了几条,到时候也给堂兄你两条换着穿!”

    徒嘉珩倒也没有拒绝,也是低声说道:“那就多谢你了!唉,我射术一般,只怕这次又要丢脸了!”

    徒嘉钰不以为然道:“咱们都是小辈,谁盯着咱们不成!”他被顾晓开导了一番,算是明白了,他就是个小卡拉米,放在人群里头,根本没人多看一眼的,这次的冬狩,主角根本不是他,连配角都算不上,就当出去玩一趟,长点见识回来能给弟弟妹妹们吹牛就行了!

    徒嘉珩瞧着徒嘉钰这般心态,不由有些羡慕,然后偷眼看了雍王一眼,他倒是想要摆烂,可自家亲爹不允许啊!

    圣驾出来的时间比大家预计的略晚了一刻钟,这会儿就能看出穿得多的优势了,徒嘉钰一点都不觉得冷,倒是徒嘉珩,已经冻得嘴唇都有些发青了,这会儿也不方便加衣服,徒嘉钰赶紧从荷包里面掏出一块姜汁芝麻糖出来递了过去。

    徒嘉珩接过来塞到嘴里,先是含了一会儿,然后嘎嘣嚼碎咽了下去,很快感觉肚子里面一股子热乎气升上来了,他呼出一口气来:“活过来了!”

    雍王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又忍不住回过头来横了他一眼,他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徒嘉钰干脆将整个荷包都丢给了他,低声说道:“堂兄你先等一下,我叫人给你拿一个围脖过来!”

    徒嘉珩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等开始赶路了,也就没那么冷了!”

    徒嘉钰劝道:“那也就是身上不冷,这马一走起来,冷风直接就往嘴里灌,离铁网山还有大半天呢,别灌了冷风进去,回头冻着肚子!”他是把顾晓嘱咐他的话拿出来了。

    徒嘉珩被说得犹豫了一下,徒嘉钰就直接吩咐洗砚去马车那边拿围脖,洗砚也骑着一匹马,没多久就拿了两个围脖过来,一个给了徒嘉珩,一个让徒嘉珩身边的小太监周成收起来,回头好换着用。

    围脖是套头式的,戴起来很方便,外头是毛线织出来的,里面絮上了柔软的貂皮,刚刚套上,就有一股子暖意,徒嘉珩神情也轻松了一些,他跟徒嘉钰道了一声谢。

    徒嘉钰笑道:“咱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跟亲兄弟有什么区别,这点小事,还有什么好谢的!倒是堂兄你,有的时候未免太紧绷了,出门多穿点东西有什么了不起,咱们虽说年轻火力壮,也得善加保养才行!”

    徒嘉珩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笑了两声。

    圣驾一路上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圣上在御辇里面自然该吃吃该喝喝,跟着的人就只能顶着寒风吃干粮。

    徒嘉钰这边却是不一样,马车上直接放了个炉子,之前准备了许多芝麻烤饼,这会儿在炉子上重新热了一下,烤得酥脆,从中间劈开,加上从热腾腾的卤水里面捞出来的大块卤肉,甚至还加了两片脆生生的黄芽菜叶子,随行的侍卫每人分了两个,再轮流到马车边上,用刚煮开的鸡汤冲一碗鸡蛋,鸡汤本来就鲜美,又加了一些胡椒粉,趁热喝下去,每个毛孔里都似乎有热气喷出来,鼻尖也沁出汗来。

    侍卫们尚且如此,徒嘉钰作为府里的小王爷只有吃得更精细的,徒嘉珩跟着也沾了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面,里面还有炖得软烂的肥嫩鸡腿,绿豆面现摊的煎饼,里面加上鸡蛋、在鸡汤里面烫过正好断生的豆芽青菜和煮过的粉丝,卤肉也剁碎往里头一铺,煎饼一卷,油纸一包,拿在手上就能吃。

    “再做两个吧,我也给父王送过去!”雍王是个极为用心的人,队伍启程没多久,就骑着马往前头去了,又一直前后巡视,到现在也没闲得下来!鸡丝面不好拿,而且面条也容易坨,所以徒嘉珩觉得还是拿着卷饼比较方便,便是冷了,也不影响吃。

    徒嘉钰眯起眼睛,透过因为车队经过还溅起的扬尘,看到正在前头骑马的雍王,不免有些佩服:“王伯真是勤勉!”

    徒嘉珩却是有些发愁:“是啊,父王万事都喜欢较真,偏生我资质不足,总叫父王失望!”

    这种事情,徒嘉钰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徒宏远死得早,他对这个父亲根本没什么印象。顾晓就不是个鸡娃的人,都已经这个身份地位了,还能怎么鸡,不如顺其自然。

    但是徒嘉珩却不一样,他是府里的世子不假,但是在雍王那边,却没得到过多少肯定,因此,他一直以来压力都比较大。

    他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孝顺罢了。这会儿亲自提着装了足有七八个卷饼的食盒往前头赶去,雍王收了下来,又忍不住批了儿子一顿,说他好逸恶劳,徒嘉珩最终蔫头耷脑地回来了,整个人都有些怏怏不乐。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圣驾才到了铁网山行宫。

    这边行宫并不大,圣上和随行的人能住行宫里头,其他人就只能在行宫外头安营扎寨。好在这些事情都是有成例的,他们这些宗室要用的帐篷也是内务府的人负责,按照身份爵位制定规格,一个个都跟小房子一样,里面有卧房还有待客的客厅。

    徒嘉钰谨记顾晓的吩咐,直接将自己的帐篷安置在了雍王父子旁边,随行的侍卫又各自在旁边找了营地安置下来,徒嘉钰便直接跑去找徒嘉珩。

    雍王去了御前复命,徒嘉珩自个留在帐篷里头,见得徒嘉钰过来,也是松了口气。

    “今儿晚上可有什么安排?”徒嘉钰问道。

    徒嘉珩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大家一路上都累了,应该都要先休息一晚上吧!”

    徒嘉珩却是料错了圣上的心思,两人才坐在一起商量晚上吃点什么,徒嘉钰还跟徒嘉珩分享了家里带过来的泡脚药包,又表示这一路上骑马实在是太累了,睡前还是找人按一按,免得明儿一早浑身酸痛爬不起来。

    结果就听周成过来回话,说圣上在行宫设宴,他们都得过去。

    “皇祖父精神可真好啊!”徒嘉钰又不像是旁人,想要在圣上那里露脸,他只想要早点吃饭,早点休息,这会儿听得这个安排,不免脸一苦,嘀咕起来。

    徒嘉珩忙一肘子打在徒嘉钰身上,徒嘉钰这才回过神来,挤出一副笑脸来:“皇祖父龙马精神,能够见到皇祖父,真是太好了!”

    虽说这帐篷里头没有外人,但是隔墙有耳,谁要是看到了刚刚徒嘉钰的表情,再添油加醋几句,徒嘉钰难免也吃一顿排头。

    徒嘉珩听雍王和雍王妃说过一些事,在家里对圣上都是表现得极为恭敬的,不像是徒嘉钰,虽说也见过圣驾,但因为距离感的缘故,总少了几分敬畏,只怕内心深处,还当圣上就是个不怎么见面的祖父呢!

    徒嘉钰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他悄悄吐了吐舌头,便说道:“这宴席是家宴还是什么,咱们穿什么衣服过去?”

    “听御前刘公公说,只叫了随驾的皇子皇孙,应该就是家宴!”周成赶紧说道。

    “那就不用穿得太过正式了!”徒嘉钰松了口气,每年年节进宫,都要全副武装,着实有些累人,今儿个本来就骑马骑了大半天,再回去换上王袍和配套的衣服,那真是要累死人了。

    徒嘉钰赶紧跟徒嘉珩告辞,回自个帐篷里头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因着今儿骑马的时候都戴着帽子,不曾沾上尘土,要不然的话,还得先把头发干洗一下。

    既然是进行宫赴宴,就不能带洗砚了,好在虽说他不习惯用太监,这次也是带了一个的,却是叫做孙胜。他虽说跟着徒嘉钰,但从来没多少存在感,洗砚明里暗里也排挤他,他也知道主子因为从小没怎么用过太监的缘故,不习惯,因此,也并不刻意在徒嘉钰面前表现,只是细心观察徒嘉钰的生活习惯,争取做到徒嘉钰只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洗砚排挤自己有什么用,眼看着小王爷过几年就要成亲袭爵了,到时候能够跟着小王爷进内宅的,不还只有自己,至于洗砚,最多就是在外院做个管事,甚至只能是小王爷出门的时候做个长随罢了!

    这会儿孙胜也是默不吭声,将该带的东西都带齐全了,偏生从他外表看,又像是没带什么东西一样,然后就跟着徒嘉钰出了帐篷,跟徒嘉珩汇合之后,一起往行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