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第四纪(二)
苏耶尔曾经不止一次的设想过,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的这个最大的秘密在托纳蒂乌的面前暴露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
在最开始的时候,无论是对于这个世界, 还是对于托纳蒂乌, 苏耶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所以在那个时候, 他所忧虑的、想的最多的都是倘若自己的身份被发觉了之后,作为一个邪神, 是否会当场就被嘎掉,亦或者是将他赶来这个世界上的经历继续下去——指成为修洛埃尔的口粮。
但是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实力的增加以及与托纳蒂乌的相处, 曾经的那种因为弱小而带来的担忧被消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隐虑爬上心头, 甚至比起以往来还要更甚。
——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从托纳蒂乌的眼中看到对自己的厌恶。那将是一种比任何的、单纯只是落在身上的刑罚还要来的更为苦痛的折磨,有如百蚁噬心。
身体上的苦难,和精神上的折磨,究竟哪一种要来的更加难以忍受一些?
苏耶尔无法对此给出一个确定的答案来。
所以, 他其实也有过很多次在夜半的时候从噩梦当中惊醒的经历, 而每一个梦境都大差不差的是几乎相同的内容。浑身上下都笼着一层金光的托纳蒂乌垂着眼冷冷的看着他,一只手持着同样是金色的长//枪, 枪尖就抵在苏耶尔的咽喉上。
甚至只要他的喉结稍微的上下滑动, 就能够感觉到枪尖在咽喉处划开来皮肉的痛楚。
但是, 比这种疼来的更盛的, 是对方所流露出来的那种冷厉的表情。
少年人的恋爱与喜欢大抵就是这样的东西,或许等到年龄更大一些、经历的事情更多一些之后, 他们便会明白那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非常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眼下, 感情就是这样能够让人为之牵肠挂肚,即便只是喜欢的人的一个眼神, 亦或者是一句话语,都可能会有如遭遇了什么大起大落一样,在床上翻来滚去的思考其中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深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就算是能够将凡世间的一切都在之间把弄,有如操纵着傀儡丝一般,面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的操纵着历史的进程的邪神,在遇到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依旧会患得患失,失了所有的冷静与分寸。
这样的焦虑与担忧已经困扰了苏耶尔许久,而在得到了克图格亚的永久解锁卡的时候,苏耶尔曾经以为他能够把这件事情在托纳蒂乌的面前永远的瞒下去——
直到现在。
当苏耶尔 同托纳蒂乌这样说明了之后,他的心头忽而生出了一种尘埃落定、亦或者是一块儿石头终于落了地的感觉来。
不管怎么样,今日之后,他至少不会再为这个问题而感到烦忧,他终于会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来——无论这个答案究竟是好还是坏。
苏耶尔在一口气的讲这些话语吐露了之后,就一直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托纳蒂乌的脸,要从这公正的【太阳】那里得到属于自己的最终的审判。他的面上带着一副大无畏的神情,或许唯有那始终都在轻颤着的睫毛,象征了苏耶尔的内心或许并不像是他面上所表露出来的那样的平静。
在苏耶尔紧张的等待着这一柄一直都高悬在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给予他最终的审判的时候,他看见托纳蒂乌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个带了些无奈与极致的包容意味在其中的笑来。
“苏耶尔。”他问,声音里面带了些痛惜,“你一直都在为这样的事情担忧吗?”
这是托纳蒂乌从未想过的。他以为苏耶尔会在他的庇佑下安然 、快乐的度过自己的生活,却忘记了少年人的心思并不是白纸上书写下来的那些计划,只要制定好了就会不出任何错误的被执行下去。
恰好相反,在那之上才是会横生出许多的枝节来,如果不时刻的注意并且小心的剪除的话,反而会给尚还处于生长当中的小树带去许多的痛苦和折磨。
苏耶尔愣了愣。托纳蒂乌的反应和他之前的预估并不相符。
“你不怪我吗,托纳蒂乌?”他有些迟疑的询问。
托纳蒂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中少有的带了些迷惑不解:“苏耶尔,你总是在否定自己。”
这种时候,托纳蒂乌觉得过往的很多事情都在这一刻被串了起来,如同散落的珠子终于有了一根线,于是被联系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整体。
苏耶尔……似乎总是在否定他自己的存在。
仿佛是有某种认知根深蒂固的在少年的认知当中扎根,让他认为自己并不是——亦或者配不上作为【太阳】的继承者的身份。托纳蒂乌回想起苏耶尔曾数次的同他隐晦的确认,少年也不止一次的在暗处悄然流露出忧虑的表情。
或许苏耶尔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日光会告知给托纳蒂乌一切。
“听我说,苏耶尔。”托纳蒂乌低下头去,亲亲的吻了吻少年饱满的额头。
这个吻并不带有任何的旖旎的意味在其中,而是饱含着浓厚的祝福与安抚的意味。
“你是第六纪的【太阳】,唯有这一点,绝对不会出错。”
苏耶尔像是被这个吻给炸懵了,好一会儿之后,托纳蒂乌才听到他用微若蚊呐一般的声音嗫嚅着、极小声的道:“但是,托纳蒂乌之前也看到了吧……我……”
就算是他如今已经拥有了克图格亚的永久解锁角色卡,就算是苏耶尔可以面对任何人都毫不心虚的放话自称拥有着太阳的力量,但是这些都不能够改变,他本身乃是一尊邪神的——这样的事实。
托纳蒂乌很快就明悟了苏耶尔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
“我知道的。”托纳蒂乌说,“如果你在意的是这样的事情的话,那么从见到你的第一眼的时候,我就知道的。”
“我的小太阳,是一尊邪神。”
托纳蒂乌看着苏耶尔的目光里面已经夹带上了几分的怜爱,就像是看着家里的猫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于是一头撞到门板上那种 ……又好笑,又好气,又心疼的复杂的糅合在一起的情绪。
“咳、咳咳!咳咳咳!”
这完全是苏耶尔没有想过的答案。
他甚至一时之间都顾不上来自托纳蒂乌的那个吻了,一双原本就很像猫一样的眼睛如今更是瞪的滚圆,望着托纳蒂乌的表情呆呆愣愣,是看起来就非常好欺负的模样。
“你一早就……知道了?!”
这个消息过于爆炸,成功干废了苏耶尔最后一点留存不多的理智,CPU彻底宣告停止运转。
“嗯,很明显的吧。”托纳蒂乌伸出手来,在苏耶尔的鼻子上轻轻的刮了一下,将他不知道已经神游天外到了哪里的思绪给拽回来,“只是外貌都已经有了很多的区别了。”
神明的外貌,大都会受到自己的权柄与力量的影响,并且与之息息相关。这并不奇怪,也不能够算是什么刻板印象,而实在是因为神明的存在本身便已经是法则的某种具象化,他们即为法则本身,自然会表露出许多的同法则相互呼应的部分 。
那么,作为【太阳】的神明,当然也应该像是天空当中高悬的太阳一样,由炽烈的火,金色的光组合而成。
但苏耶尔浑身上下,想来是和这些形容词沾不上半分的关系的。无论是银白色的发还是晶紫色的眼瞳,全都与“太阳”相去甚远,格格不入。
可是,又有谁规定了 【太阳】的正统就必须留存在正神的这一脉当中?诚然在第四太阳纪宇与第五太阳纪都遵循了这样的守则,可为什么第六太阳纪,就不能够发生一些改变?
所以托纳蒂乌根本没有将这放在心上。
他只要知道苏耶尔就是自己的【太阳】——这便已经足够了。
至于其他的,时间自然会给出一个答案来。
无论那孩子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毁灭还是创造,继承还是颠覆,托纳蒂乌都不会阻止他,而只会笑着站在他的身后,在苏耶尔需要的时候助上自己的一臂之力。
“……我听闻,你非常厌恶邪神的存在。”苏耶尔把头低了下去,方才那还能够一直和托纳蒂乌对视的勇气都已经像是一阵风一样的全部都被吹走了,来的快自然去的也快,“那么,托纳蒂乌会讨厌我吗……?”
……这又是谁在苏耶尔的面前乱嚼舌根,才给他留下了这样的错误的印象。
托纳蒂乌一边在心头思考着,一边回答了苏耶尔的问题:“我并不是对所有的邪神的存在都抱有偏见。”
他的语气当中透出了几分的凉薄来:“我只是和他们当中的许多神拥有着一些从第四纪就结下来的仇怨罢了。”
托纳蒂乌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公正”的【太阳】。恰好相反,倘若有曾在第四纪的、数知托纳蒂乌的事迹的神明在的话,那么祂一定会对托纳蒂乌的存在露出恐惧的表情。
“所以,无需多想,苏耶尔。”托纳蒂乌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珍爱的【太阳】。”
他的态度是如此的平静又笃定,让苏耶尔原本上下不定的心都仿佛跟着一起安定了下来。
——然后,他那因为解决了一桩长久的心头大事、因此开始重新上线和运转的大脑,想起来了另外的一件事情 。
“那——”他抓住了托纳蒂乌胸口的衣襟,仰起头来凑上去,要看他的眼睛里所有来不及隐藏的情绪,“虽然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但是我也拿到了第四纪的【太阳】的遗泽,神选之日,姑且算是完美的完成了。”
少年眉心金色的神印伴随着他的话语而散发出一明一暗的、闪烁不定的光芒。金色的日纹圣洁,但是少年的脸却生的邪肆,两种完全相反的属性在接触碰撞之下不但没有显出任何的违和感,反倒是带出了一种因为强烈的对比而萌生的惊心动魄的美。
“通过了神选之日,便已经是成年。”少年的声音如此宣告着,有如春日的第一声惊雷那样,炸响在托纳蒂乌的耳边。
“托纳蒂乌,我喜欢你。——这是我认真的思考过后,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的答案。”
苏耶尔朝着托纳蒂乌凑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极近,甚至能够感受到对方呼吸的时候带出的气流扑打在脸上。
“所以,托纳蒂乌的答案是什么?”
第142章 第 142 章【加更】【感谢投雷】
第四纪(三)
托纳蒂乌没有想到, 当苏耶尔反应过来之后,他所需要迎接的居然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有什么想法?……他能有什么想法。
托纳蒂乌原本就没有对自己和苏耶尔之间的关系思考出一个所以然来,其实按照他原本的想法, 他甚至不应该在苏耶尔的面前出现——托纳蒂乌强行的忽略掉了自己内心的那些恍若呓语一般的闪念, 只不断的告诉自己, 只要给苏耶尔留下足够多的时间,等到少年清醒过来的时候, 也定然不会再将精力也好,还是感情也好,浪费在他的身上。
内心最深处的某个声音似乎在询问他是否甘心。
他是你的继承者, 是你的【太阳】……那孩子自己都已经一而再, 再而三的凑上前来表达了自己的心念, 就像是一只被反复的放走之后,依旧不吃教训的一次又一次重新撞入网中的小鸟。
你已经给过了他足够多的机会,回到你的身边是他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就算是将这一只羽毛华美、歌声清婉的小鸟捉起来, 留在自己的身边, 想来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吧?
毕竟他原本就是自愿的,不是吗?
这样的想法在托纳蒂乌的心头蠢蠢欲动, 也像是在同样的耳边一直嘘嘘低语的恶魔。
但托纳蒂乌最终还是用了极大的毅力, 将那样的想法给强制的按了下去。
他不能。托纳蒂乌对自己说。
苏耶尔理应拥有更好的、更合适的选择。他很快就将伴随着第五纪元一起终结, 并且彻底的成为过去;但是苏耶尔却将会拥有一个足够辉煌和完美的未来。
而他不能够成为那个未来当中的遗憾与污点。
托纳蒂乌并没有意识到, 他为了拒绝苏耶尔而找了许多的理由,但是其中却没有一条是因为他不喜欢苏耶尔。
就好像……只有不断的同自己重复那一道又一道的劝诫和枷锁, 才能够勉强保持心如止水, 而不是为之所动。
但苏耶尔显然并不会去体量托纳蒂乌这一份努力维持的克制。他甚至并不喜欢看到托纳蒂乌沉默的这样久,于是带了点小小的报复意味的抓住托纳蒂乌那长长的头发扯了扯, 让后者的目光与注意力都步步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托纳蒂乌?”
苏耶尔虎视眈眈的逼问,誓要得到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这或许是托纳蒂乌自从诞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慌乱。他张了张口,但不管是哪一种回应似乎都显得不是那么的合时宜。
托纳蒂乌感到了手足无措,但是他更清楚的知道,当自己再出现在苏耶尔的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是他必须要给苏耶尔一个答案的时候了——尽管因为在北境发生的种种意外,导致这个时机被大幅度的提前,但是那并不是托纳蒂乌能够第二次的将这件事情拖延过去的理由。
托纳蒂乌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却是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那一双晶紫色的眼眸还在定定的望着他,仿佛蕴含携带着无穷无尽的魔魅在其中,直接把托纳蒂乌硬控住,根本无法从中脱身。
“我……”
然而,托纳蒂乌实在是不愧为颇受世界所关照的【太阳】——因为就在托纳蒂乌将要说上一些什么的时候,有某个意外发生了。
说实话,在这样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空间当中遭遇横生的意外,实在不能够算是一件什么好事;然而托纳蒂乌却是诡异的有了一种逃出生天的庆幸,并且觉得这个意外来的可当真是时候。
毕竟,再怎么样凶险或者是防不胜防的意外,大概都不会有眼前的苏耶尔来的难以招架和可怕了,至少对于托纳蒂乌来说是这样的。
这一道原本依托在拉莱耶后面的缝隙显然并不怎么稳固,就连存在都是薛定谔的 。苏耶尔和托纳蒂乌已经在里面行走了算得上是相当久的一段时光,所以现在被缝隙给一口“吐”出来,倒也算得上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周围的环境就已经由先前恍若点缀着些许星光的空茫宙宇,变成了另外的一番景象。
蓝色的天空,璀璨的日光——但是同这样的场景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却是空气当中所弥漫的那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那仿佛能够将天空都染上色彩的血色。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这样的环境让苏耶尔联想到了血肉之主。尽管那位神明已经彻底的沦为了哈斯塔的手下败将,被触手涌动着吞噬,但当初见过的血池肉林依旧给苏耶尔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而现在的场景,似乎与那个时候也不遑多让。
苏耶尔的面前是仿佛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给犁平了很大一块儿的森林,而在这裸//露出来的空地上,则是躺着一具庞大有如小山一样的怪物的尸体,苏耶尔嗅到的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儿正是从这里传来的。
这怪物通体黝黑,生着九颗巨大的脑袋,从它的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液几乎要在地面上汇聚成了小溪。
这是苏耶尔以往从来都没有接触和了解过的诡异存在。
苏耶尔又绕着那怪物转了几圈,最后心头有些不可置信的做下了一个结论。
——他或许,已经不在原本的时间节点上了。那一道缝隙居然穿越了时空,将他投掷在了过去亦或者是未来的某一段时间的剪影当中。
苏耶尔推断他现在大抵是处于某个“过去”,因为空气当中所逸散出来的、能够被世界吸纳、控制和使用的,属于规则的那种力量未免有些太过于浓郁了。这是苏耶尔在第五太阳纪的时候几乎察觉不到的感受,或许唯有在北境的众神坟茔当中才略有一些肖似的体感。
而当时面对来自苏耶尔的疑问,波西曼的回答是,第五太阳纪将更多的空间与权利都分给了人类,除了天之上和地之下是唯有神明方才能够踏足的领域之外,实际上占有更多的部分的——位于中间的人类所处的那一部分——都是向着更适宜人类生存的方向,进行了相比于第四纪的、一定程度上的改造。
就比如那被剥夺了的、原本可以随时从周围的空间与环境当中汲取的力量。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才导致了如今神明已经不能够随意的前往人间。
这里已经不是为他们准备的、可以容许神明踏足的场所。
周围的并没有看见任何的妖精、巨龙亦或者是精灵……所以,这里是第四纪?
苏耶尔环视了一圈周围,在心底暗自推测。
不过,想要辨别这里是不是第四纪其实很简单,只要问问托纳蒂乌不就可以了吗——
……托纳蒂乌?
苏耶尔终于是猛的意识到一件事情。
好像自从被那一道缝隙给吐出来了之后,托纳蒂乌就……不见了。
这事情可就有些大发了。
苏耶尔当下就开始四处张望和寻找,直到最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某一处。
——那是一个正蠕动着从这小山一样的尸体下面爬出来的、金发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像是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恶战,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着异常的狼狈。他的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从那些伤口当中流出了美丽的、淡金色的血液。
少年敏锐的察觉到了苏耶尔的存在,他朝着这边望过来,目光如电,又冷厉似刀。本该是温暖的、黄金色的眼眸如今却冰冷而又锋锐,落在身上的时候几乎要让人错觉,以为那是压在皮肤上的刀锋。
“你是谁?”少年冷冷的询问。
苏耶尔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张脸……这个传来的神力的感觉……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如同踩在云端一样。
“……托纳蒂乌?”
第143章 第 143 章
第四纪(四)
在苏耶尔喊出了托纳蒂乌的名字的时候, 对方的额头上有金色的日之神纹一闪而过,但是又很快消失不见,重新隐入少年额头的那一片皮肤当中。如果不是因为苏耶尔方才清楚的围观到了那神纹出现又消失的全过程的话, 那么他几乎要以为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少年托纳蒂乌望着苏耶尔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对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有所缓和。正好相反, 苏耶尔的这一番行为反倒是让少年托纳蒂乌对他的存在生出了更多的警惕来。
金色的灵子在少年托纳蒂乌的手中凝实, 成为了一把被握住的、足有一人多高的长//枪。尽管少年并没有将枪尖指向苏耶尔,但仅仅只是把武器召唤出来的这个举动也已经足够说明很多。
苏耶尔便明白过来, 他大概是被对方判断为“敌人 ”了。
如果是他所认识和熟悉的那个“托纳蒂乌”的话,那么苏耶尔笃定,对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以这样的态度对他的;所以这样的情况只有一个解释:眼下出现在苏耶尔面前的这个托纳蒂乌, 并非是他所熟知的那位【太阳】一位遭遇了某种意外而变小, 而实实在在的是一个他所不认识的、陌生的神明。
苏耶尔沉默了。
就算是他, 也有些不知道应该处理眼下的情况。
金发金眸的少年手中握着枪,又一次的向着苏耶尔重复了先前的那个问题:“你是谁?”
“苏耶尔。”那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生着一副邪神的相貌,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又偏偏传来了某种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去亲近的感觉的、陌生的少年神明说,“这是我的名字。”
托纳蒂乌皱了皱眉。
“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的冷硬, 像是一块儿永远也不会融化的坚冰。
如果不是因为他确实生着同托纳蒂乌一般无二的容貌、拥有着完全相同的神力的话, 苏耶尔怎么都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看上去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同他所认识的那个托纳蒂乌联系在一起。
……不一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根本就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神明一样。
而当苏耶尔在心底对比这个少年与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托纳蒂乌之间的区别的时候, 他听到对方又一次冷邦邦的开口询问他:“神明不好好的待在天之上, 为什么会出现在怪物之巢?”
少年托纳蒂乌的目光平静的落在了那九头的怪物的身上:“你们不是一向都不屑于踏足这里吗。”
苏耶尔:……你的问题很好, 但是你说的话每一个字我也都能听的懂, 怎么它们组合在一起之后,我就两眼一抹黑了呢?
于是, 少年托纳蒂乌原本还在等着这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速之客的回答, 谁料想对方却只是不好意思的抬起手来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随后朝着他露出了一个带了些讨好意味的笑容来。
“抱歉, 【怪物之巢】是什么?”托纳蒂乌听到那个银发的少年这样询问。
少年托纳蒂乌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
怎么会有神明问这样的问题啊……他难道是才诞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吗?!
少年托纳蒂乌第一次感到了近乎抓狂一般的情绪。
他其实已经注意到苏耶尔很久了。
在银发的少年出现之前,托纳蒂乌原本正在同那一只九头的怪物进行战斗。作为在【怪物之巢】当中都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实力的、位列T1级别的怪物,许德拉并不是什么容易捕获的猎物。
但是托纳蒂乌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对于他来说,许德拉已经是最具有性价比的猎物了。
——从托纳蒂乌有记忆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生活在这满是怪物的巢穴当中。
这里是第四纪,是神明与人类共存的第四纪。除了神明之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同样诞生于规则的力量、但是最终却并没有能够成功的升格为神明的失败品,也就是那些在地面上与地面下游荡的怪物。
而这些最早的怪物们,也都身负有不输于神明的力量。毕竟就算是失败品,他们也同样是从规则当中诞生的造物。
怪物贪馋神明的血肉,而神明也不能够允许怪物存在、挑战他们的威严。因此 ,从第四纪揭开序幕的那一天开始,神明与怪物之间便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旷日持久的战争当中 。
后来,神明向人类予下了血脉与赐福。于是便也有一些人类的身上流淌了神明的鲜血,拥有着像是神明一样的力量,并代替神明同怪物继续进行战斗。
或许只有等到哪一天,所有的怪物都被除去,亦或者是所有的神明都已经陨落,这一场漫长的战争才能够被划上一个休止符。
而作为神明的托纳蒂乌,却诞生在怪物之巢——在这个神明从不会涉足的、怪物们的大本营当中。
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在这里。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只正在啃噬自己的怪物,彼时尚且年幼的托纳蒂乌艰难的消灭了对方,将自己给解救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是一尊神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应当是在云端之上。但是在怪物之巢里拥有的只有想要 将他吞吃掉的怪物,托纳蒂乌于是学会了如何使用自己的力量,如何战斗,如何从怪物的血肉当中汲取能够供自己成长的力量与营养。
可是他成长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于是需要的供给也就逐渐水涨船高——无论是数量也好,还是质量也好。
到了现在,唯有T0级的、那些足以同最古老的神明一争高下的怪物,以及略次一些,绝大多数的声名赫赫的英雄也不能敌的T1级别的怪物的血肉,才能够勉强足够托纳蒂乌的需求。
这也是他不得不进行这样凶险的狩猎的原因。
然而今天,就像是天上掉馅饼了一样,那一只许德拉都没有怎么来得及给他带来多少的伤害,托纳蒂乌便察觉到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得以轻易的将其击败,顺利的有如摧枯拉朽,即便是托纳蒂乌本人都为之而感到了震撼。
……甚至因为完全没有预料到所以被许德拉倒下的身躯给埋住了,这样的糗事就姑且还是别提了。
即便是现在,托纳蒂乌也依旧能够感觉到身体内那些安静的流淌的、远胜过之前的自己成百上千倍的力量。这样的力量甚至要给他带来一种错觉来,让托纳蒂乌觉得,即便是现在去面对怪物之巢中那最凶恶而又古早的恶兽堤福俄斯,或许都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而伴随着这力量一并出现的,是银发紫眸的少年神明。他看上去像是与这脏污的、满是怪物、鲜血与杀戮的巢穴格格不入,让托纳蒂乌的心头都跟着猛地一跳。
如同有一个声音在诱导他,驱使他,让他站出身来、去站到那个少年的身边去,他还欠他一个答案 ——
……什么东西。
托纳蒂乌将那种奇怪的念想压下,但他最终还是顺应了自己的本能与心愿,一边警惕着,却又同时一边靠近着,站在了苏耶尔的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询问的时候 ,唯有托纳蒂乌自己知道,他话刚出口便已经能够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过于冷硬的语气与戒备的态度,是否会让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与相处变的糟糕起来。
不过,那少年模样的神明显然并未在意这一点,只是望着他露出足以称得上——至少在托纳蒂乌看来是如此的——欣喜而又甜美的笑,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托纳蒂乌?”
那当中饱含着不容错认的欢欣,与爱慕。
托纳蒂乌便顿了顿,心跟着冷了下来。
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还是说 ……
他在透过他,看着并且呼唤着,另外的什么存在?
第144章 第 144 章【加更】【感谢投雷】
第四纪(五)
这可实在不是一个什么会令人感到愉快的猜测。
托纳蒂乌抿直了唇角, 那张脸尽管因为尚未长开、以至于还带着些稚气,但是当这样板起来的时候,却拥有一种莫名的、让人心头一跳的危险感。
苏耶尔从没有想过能够在托纳蒂乌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外漏出来的, 冰冷而又危险的情绪。
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 托纳蒂乌永远都是温和大气的模样, 是随时随地转过身都能够看到的、能够放心的去依赖的对象;然而如今托纳蒂乌一招无论是形象还是性格亦或者是气质全部都来了个大变,如何不让苏耶尔感到惊讶。
……甚至, 是会因此而生出几分的陌生来。
他当然能够发现在自己询问了那个问题之后,托纳蒂乌无论是面色还是情绪,比起方才来都要糟糕了不少;但是苏耶尔不管怎么想, 都绝不可能想出真正导致托纳蒂乌情绪不佳的原因是什么, 最后只能将其归结于大抵是他方才的那个问题蠢到了托纳蒂乌。
但是他是真的不知道【怪物之巢】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托纳蒂乌的眉用力的拧了拧。
他盯着苏耶尔, 像是在认真的辨别他究竟是不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直到托纳蒂乌从面前这银发的神明面上看出了一种清晰的愚蠢。
托纳蒂乌终于是有些头疼的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怪物之巢是孕育所有怪物的最初的场所,同时也是所有穷凶极恶的恶兽诞生的起源。”托纳蒂乌用那一双金色的眼睛盯着苏耶尔, 像是要观察他脸上的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里是神明与英雄都不会踏足之地。”
“而身为神明的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这个银发的家伙, 真不愧是一个邪神。
托纳蒂乌看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苏耶尔一眼, 在心底带了些不忿的想。
他分明已经向着对方释放了善意——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发动攻击, 反而是试图进行交谈——在这危机四布、唯一的通解只有鲜血和死亡的怪物巢穴当中, 托纳蒂乌自认已经足够宽和。
然而他得到的答案显然就有些过分了,因为苏耶尔居然说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自己也不清楚、哈——
这话回答的是如此的不真诚和敷衍, 托纳蒂乌是连半个标点符号都不会信的。
巢穴当中孕育的怪物并不总是狰狞而又凶怖的, 其中同样也会有一些选择舍弃了威猛强壮的、有力的外表,而以此交换了足以蛊惑他人 、亦或是营造出近乎真实的幻境。
他们以诡变和欺骗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或许并不长于武力,但是却一定工于心计。
而现在,苏耶尔的这一种“不真诚”,显然让他在托纳蒂乌的心中的评分直线下降,如今大抵更是被和那些东西归为一类了。
如果按照托纳蒂乌平日的作风的话,对于这样的不稳定的危险因素,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将对方给排除掉才对;然而或许是因为对方怎么说也是托纳蒂乌在怪物之巢当中生活的数万年当中见到的第一个作为“神明”的同类,又或许是另外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响在作祟,以至于托纳蒂乌对于苏耶尔的存在,居然仅仅只是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他不再看苏耶尔,也不再同他搭话,就像是自己面前并没有人,而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一样。
托纳蒂乌目标明确的朝着许德拉庞大有如小山一样的尸体走了过去,手中的长//枪在这一刻被用出了长兵器所不该有的灵活。很快,许德拉就已经被肢解完毕,而托纳蒂乌着重下手的那一部分更是露出了森白的骨头 。
苏耶尔全程围观乐他的行为,但对于托纳蒂乌为什么要这样做却是极为的不解。直到他看见托纳蒂乌随便的烧灼了一下许德拉的心脏就要往嘴里塞的时候,苏耶尔终于是忍不住了。
“等等等等!”苏耶尔三两步的冲到了托纳蒂乌的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眼中全是震惊,“你这是要干什么?!”
托纳蒂乌以一种极为不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吃。”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
然而苏耶尔显然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情:“吃这个……?!”
少年托纳蒂乌双手环胸,怀里杵着那一根长//枪,望着苏耶尔,旋即勾了勾唇角,笑容当中似是含着几分的冷嘲之意。
“我需要足够的力量来成长,在怪物巢穴当中,从怪物的身上汲取他们的血肉精华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托纳蒂乌那一双本该是透着温暖、明亮、炽热之意的金色的眼眸如今却是泛出了某种过分的冷意,几乎让人惊异,那居然是在这一双眼睛当中也能够呈现出的感觉。
“——你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他的语气并不客气,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掏出怀中抱着的那杆长//枪来,同苏耶尔打上一场——如果对方真的不知死活的要对他的生存方式提出质疑的话。
但是当托纳蒂乌一边在心底这样想着,一边看向苏耶尔的眼睛的时候,他却是有些愣住了。
怎么回事,是他眼花了吗?不然为什么会从那双神秘而又美丽的晶紫色的眼眸当中,看出几分的悲伤和怜惜的意味?
……托纳蒂乌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如果不是因为有损形象和才营造出来的严肃的气氛,那托纳蒂乌高低得用力的揉了揉眼睛。
然后,他听见面前的少年叹息了一声。
“——食用怪物的血肉,只是为了从中获取供给自己成长的力量吗?”
银白色的神力在苏耶尔的手中汇聚,成为了一把小刀。他顶着托纳蒂乌不解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用力的一划——
金色的血液沿着那一道长长的伤口流淌了出来,看上去像是柔软的黄金,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无可估量的价值。
苏耶尔朝着托纳蒂乌伸出手去,眉眼含笑。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145章 第 145 章
第四纪(六)
托纳蒂乌带了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这确实是他没有料想过的发展。
他原本应该拒绝这样的行为, 但是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却根本没有办法从那金色的神血上挪开。他能够感受到,在那白皙的手臂上流淌的、色泽艳丽的血液当中所蕴含的强大的力量,于托纳蒂乌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仿佛他们原本便系出同源,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那更合适自己的东西。
与之相比, 以往食用过的一切都被比成了劣等品, 根本不能够被放在同一个层级上进行对比。
但托纳蒂乌终归是自制力惊人,即便是面对着苏耶尔几乎都要直接给喂到嘴边的、这过于香甜和具有诱惑力的血液, 他也并没有失了警惕和仪态。
如果不是那指甲几乎都要掐入了掌心的手指的话,可能托纳蒂乌的表现会更具有说服力一些。
“你这是什么意思?”托纳蒂乌强制让自己的视线从美丽有如黄金一样的血液上挪开,上移了一些去盯着苏耶尔的眼睛, 这样缓声出言询问。
只有托纳蒂乌自己才知道, 仅仅只是这样看起来简简单单的动作, 其实却已经耗尽了他的克制与全部的力量。托纳蒂乌必须不断的在内心告诫和规劝自己,要一次又一次的重复那很可能是一个看似甜美实则凶悍并且别有所图的陷阱,才能够控制住自己,而不是丢人的、像是一只得到了肉骨头的狗那样扑上去。
……但即便如此, 托纳蒂乌也能够察觉到自己的理智就像是一根被绷紧的过了头的弦那样岌岌可危, 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就这样断裂掉。
“你想要做什么?”他对苏耶尔的行为感到了不解,同时还有些愤怒, “你知道自己的血液当中究竟都蕴含的有多少的力量吗?你知道这样可能会引来多少的怪物吗?!”
在托纳蒂乌看来, 苏耶尔这根本就是完全不顾后果的作死的行为。这让他的心头为此油然而生出某种愤怒。
不是因为之后可能因为苏耶尔的血液引来的怪物与麻烦, 而是因为少年居然如此的不爱惜和珍视自己, 甚至半点都无所谓的让自己陷入了可能的危险的境地当中——这才是真正让托纳蒂乌感到恼怒的缘由。
苏耶尔眨了眨眼睛,随后略有些困惑的歪了一下头, 看着托纳蒂乌, 像是完全不能够理解后者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是好一副的天真单纯的模样。
托纳蒂乌觉得自己心头的邪火都在跟着“蹭蹭”的往外冒。
然后, 托纳蒂乌就看到苏耶尔盯着自己,随后面上慢慢的流露出一种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
他在想什么?直觉告诉托纳蒂乌,那或许并不是一个他乐于见到和接受的答案。
而苏耶尔的声音再想起来的时候,也果然是印证了托纳蒂乌的猜想。
“怪物?没关系的。”托纳蒂乌觉得自己甚至能够从苏耶尔的声音当中听到一些小小的兴味,仿佛后者非常乐于能够对着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很强的,我可以保护好托纳蒂乌。那些怪物并不足以为惧。”
他也有能够保护托纳蒂乌的一天 ——这样的构想简直令苏耶尔有些兴奋。
尽管这个并不是苏耶尔熟知的那个托纳蒂乌,而是要更加年幼的、没有任何与他相识的记忆的、第四纪的时候的托纳蒂乌……但也同样令苏耶尔很是为此感到愉快。
他并不理解托纳蒂乌的担忧,对于怪物巢穴也没有丝毫的畏惧。毕竟,无论世事和时代如何的发展与变化,绝对的力量也将永远都拥有着最上首的、无可替代的地位。
如果真的有怪物要将他们层层包围、意图把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威胁性的少年神明当做是自己的一顿盘中餐的话,那么苏耶尔会教导它们,究竟什么才配被称之为真正的“怪物 ”。
怪物之巢?笑话!
不过都是我羊妈的自助餐厅罢了!
托纳蒂乌张了张口,就要说上一些什么——他觉得苏耶尔在面对怪物之巢的时候,未免也有些太不将其当回事和想当然了。
这难道就是不知者无畏吗?他在心底这样思忖着。
只是比托纳蒂乌说话的动作还要来的更快一步的,是苏耶尔不由分说的塞过来的手指。指腹上沾的那一点金色的血液落在了托纳蒂乌的舌尖,顿时就将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给彻底的击碎。
从味蕾上传来的是某种无比甜美的味道,至少自从托纳蒂乌诞生以来,就从来都没有品尝到过这样的滋味。
鲜甜的,醇美的,仅仅只是这样尝在口中都会带来某种由衷的幸福感,如同在心头炸开的烟花。
而比这味道更让托纳蒂乌感到目眩神迷的,则是伴随着那血液而一并向着他流淌来的力量。当第一口血液沿着喉咙流下去的时候,托纳蒂乌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点燃,随后无比饥渴的渴求着可以得到更多的血液。
他的本能在不断的驱使他获取那些力量,它们能够帮助他成长,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补药,远胜世间其他的一切。
至此,当这个头被开了之后,就已经再没有任何的力量或者是手段,能够制止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托纳蒂乌就像是一只以鲜血为食的诡物那样,将自己的唇附在了苏耶尔手臂上的那一道伤口处 ,开始贪婪的吮吸着。
对于第四纪的神明来说,在他们的成长过程当中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供给,才能够让自己不断的成长,直到最终抵达巅峰的状态——当然,这一点后来或许被世界意识判定为食一种不必要的部分,所以第五纪的神明身上这一点被优化,他们只需要正常的成长,在到达了一定的年龄之后,便能够自然而然的获得应该属于自己的全部力量。
而托纳蒂乌,虽然归为【太阳】之尊,却不知道在他诞生的时候究竟是出现了一些什么样的问题,以至于他流落到了怪物巢穴当中,并且至今都没有被众神寻回。
从怪物身上汲取的那些力量只能够说是勉强足够他的生存,和极为缓慢的成长,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几万年过去了,托纳蒂乌依旧还是少年的模样。
无论是力量,还是身体,亦或者是位格,全部都因为缺少供给而发育不良。
可是现在,他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为精纯的、属于【太阳】的力量与本源——而也绝对不会有比这个要更为合适托纳蒂乌的东西了。
所以,哪怕他的理智在拼命的告诫自己这样不对,他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立刻挪开,但是身体显然拥有自己的想法。
这家伙是笨蛋吗?!这样丝毫都不反抗的任由他去汲取他的血液与力量……必然会导致他自己元气大伤,甚至是陨落的!
少年托纳蒂乌又急又气,但又毫无办法。身体自有自己的动作,那是连理智都没有办法操纵的“本能”。
想要更多。想要成长。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噬肉吞骨,将他整个人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就在少年托纳蒂乌已经为此而急的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的时候,他的眼前蓦的一黑,随后意识被另外的某个意识暂时的压制住,放去了最深层强制沉睡。
金色的日纹在托纳蒂乌的额头上浮现,他的目光也产生了些微的变化,是属于长者的包容与上位者的威严,也像是历经了千万年后由时光积攒下来的沉淀。
他放开了苏耶尔,看着少年那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出苍白的脸颊,眼眸深处浮现出了些许的怒色。
随后——
他抬起手来,重重的拍在了苏耶尔的后臀上。
苏耶尔:“欸?!”
第146章 第 146 章【加更】【感谢投雷】
第四纪(七)
从后臀的那两块儿格外的富有弹性和肉感的软肉上传来了因为丝毫没有打算收敛力道而导致的疼痛。苏耶尔下意识的轻轻“嘶”了一声, 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都有些懵。
尽管托纳蒂乌用的力道并不小,显然是要狠狠的让苏耶尔吃个教训才可以,但是苏耶尔现在的关注重点显然并不在那些尚且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的疼痛上。
正好相反, 那些疼痛都已经变的微不足道了, 如今真正将苏耶尔整个人都完全硬控住的, 是托纳蒂乌的这个行为本身 。
怎么能……打他那里啊?!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未免有些过于的丢人了吧!
至于这种行为放在小孩子的身上是丢人和惩罚,但是放在年龄更大一些的对象身上, 是否就突然带上了一种莫名的、隐秘的暧昧……看苏耶尔涨红的快要滴血的脸颊就可以瞧出来,他的心头定然也是有所察觉。
苏耶尔开始像是一只在案板上垂死挣扎、想要最后放手一搏的鱼那样拼命的扭动挣扎,但是现在才想起来要做这样的举动, 是否有些过于迟了。
苏耶尔根本没有办法接受少年的托纳蒂乌要委屈自己去吃那种半生不熟、草草的烹调一二就结束的食物, 尤其是这食物的原材料来源还极为的诡异、看着就不怎么是正常的东西……苏耶尔当然就会看的更加的觉得心酸和心疼。
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在作为【太阳】诞生之后, 苏耶尔就得到了来找托纳蒂乌的、全方位而又无比精心的呵护。
托纳蒂乌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同时又考虑的那样周全,无论是在物质上也好,还是在精神层面上的关照也好,可以说全都细微到了极致, 哪怕是抱有着鸡蛋里面挑骨头的心态, 也很难从其中寻找出任何的值得被指摘之处 。
所以,苏耶尔便以为, 在托纳蒂乌曾经作为【太阳】的继承者, 被第四纪的【太阳】所抚养长大的过程中, 应该也是过着和现在的自己相差无几的生活。
——毕竟【太阳】对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毋庸置疑。若是说神明高居于空, 那么他们的存在便是连神明也都需要去顶礼膜拜的对象,自然是应该享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托纳蒂乌从来都没有提起过, 而曾经历过第四纪元的存在又已经少到寥寥无几, 所以苏耶尔从未设想,托纳蒂乌的幼年居然过的是 ……这样的生活。
有那么片刻, 他的内心都无法抑制的对第四纪的【太阳】产生了怨怼。
苏耶尔以无比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怪物.许德拉的尸体。
如果托纳蒂乌只是需要力量的话 ……
那么,为什么不从他这里去拿取?
苏耶尔自认应该是比旁边的许德拉好下口、也要优质的多。
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毫不犹豫的去做的。一切都如同计划一样完美,唯有被托纳蒂乌抓住按在膝盖上打屁股……这个绝对不在计划之内!!
事情发生的实在是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苏耶尔一时半刻都来不及思考原本还和他之间保持着非同一般的距离感的托纳蒂乌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行为。
……而且他居然挣脱不开 ?!这又是怎么回事!这个托纳蒂乌不是还没有长成吗,就算他刚刚又是放血、又是放本源的,也不至于孱弱到了这样的程度吧?
心头怀抱着这样的、巨大的不理解,苏耶尔努力的回头看了过去。
神还是那个神,然而苏耶尔只需要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如今站在他身后的并不是那个年轻的、第四纪的托纳蒂乌,而是他十分熟悉的那位第五纪的昭昭耀耀的太阳。
他原本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同对方说的,然而有鉴于现在这个糟糕的动作和体位,苏耶尔只能够脸颊爆红的朝着托纳蒂乌一连声的要求着:“托纳蒂乌 ……!放开我!”
托纳蒂乌并没有遂他的愿。他看起来是打定了主意,要在今天给苏耶尔一个难忘的教训。
成年的、已经在【太阳】的尊位上待了数不清的漫长时光的托纳蒂乌,自然并不是那个过于年轻的自己所能够比拟的——而作为世界的掌控者、世界存在的锚点与根基,他显然也可以压制住来自苏耶尔的挣扎。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苏耶尔。”托纳蒂乌叹了一口气,“你的安全、你自身的存在,理应凌驾于这个世间的一切存在之上。”
“——也包括在我之上。”
“你是我全部的期许与延续,而终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更上一步的基石。”
这句话实际上说的有些古怪了,倘若是平时的话,那么苏耶尔一定能够敏锐的发觉其中的不对——但是现在不行 。
别看托纳蒂乌似乎在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然而对方手上的动作可从来都没有停过。清脆的、皮肉被击打的“啪啪”声非常有规律的响起,苏耶尔得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才不会发出一些丢脸的声音。
羞赧,焦躁,不甘,以及混杂在其中的、自□□传来的疼与麻,这些汇聚在一起,就像是一杯被乱七八糟的调配出来的酒,无论是谁来喝上一口,都能够被立即放倒、再起不能。
苏耶尔如今面上的肤色本就因为元气大伤而显出一种过分的苍白来,于是就导致在这一张脸上产生的——即便是再细微不过的变化——也都能够被非常清楚的观察到。
或许是因为羞恼,也可能真的是皮肉娇嫩的少年神明打从诞生以来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委屈——总而言之,当托纳蒂乌冷不丁的垂下目光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耶尔眼尾那一抹过于明显的红,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甚至就连那一双晶紫色的、有如水晶般通透而又美丽的眼眸当中,也像是隐约的盈了些水光闪闪的泪花。
他是应该为此而感到担心的……难道真的是他下手太重了吗?
可是在心疼之上,却似乎又有另外的某种情感在滋生,有极为阴暗的声音趴在托纳蒂乌的耳边絮絮低语,有如邪神的诱惑。
这是苏耶尔应得的。不乖的孩子就是应该得到一些教育和惩罚才对 。
你可以下手重一些 ……再重一些,最好是让他直接哭出来、让泪水盈满了那一双眼瞳、让他像是小猫一样轻声的呜咽着哭叫着,用软的不像样的声音哀哀的祈求你才好——
托纳蒂乌几乎要被这样的、突然在脑中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住了。于是当他再看苏耶尔的时候,原本的惩罚都似乎是变了味儿,抬起的手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再落下。
托纳蒂乌忙松开了对苏耶尔的钳制。
少年抓紧了这样的时机,也来不及管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猎人决定网开一面,急忙的就溜了出来。
他这才好好的去看托纳蒂乌,有心想问方才的事情,但是又耻于开口,因此只能够佯装无事的同托纳蒂乌提到了另外的事情。
“所以,托纳蒂乌,你现在的情况究竟是……?”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落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地点,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托纳蒂乌几乎像是得救了一般的、飞快的将方才的“教育”事件抛去一旁 ,就像是也一并抛去了自己心头荡开的那一点涟漪,贯彻一个将自我欺骗进行到底 ,认真的回答了苏耶尔的疑问:“那一道缝隙或许横跨了时间,我们现在在第四纪。”
“但是在同一个时间点当中,任何的个体都只能存在【一个】。因此我如今被强行锁定在了这个时间的我自己身上,每天最多只有一个小时能够压制下他的意识出现 。”
少年托纳蒂乌先前在某一个时刻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比起先前来拥有质的飞跃 ,那并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在那个时间点上,来自第五纪的托纳蒂乌被世界意识强行的加到了他的身上。
他所感受到的、所能够调动和使用的,都是属于未来的托纳蒂乌的力量。
这一个小时对于第五纪的托纳蒂乌来说,自然是应该在关键时刻才使用的 ……但是苏耶尔实在是太过于“作死”,托纳蒂乌如何能够忍得住,只好把少年时期的自己的意识强行压下去,出来制止苏耶尔的行为。
这样或许会产生后续的一系列的影响,但是只要和苏耶尔相比起来的话,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在托纳蒂乌这里,能够被称得上一声“重要”。
他抬起手来,放在苏耶尔的头顶,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
“不要再做这种会让我担心的事情了,苏耶尔。”
他顿了顿,声音都轻了很多,仿佛一种发自内心的轻声的呓语。
“……我会心疼。”
第147章 第 147 章
第四纪(八)
如果托纳蒂乌是用其他的任何一种方式和语气来训诫苏耶尔关于他先前的行为的话, 那么尽管苏耶尔不会真的和托纳蒂乌去呛声,但肯定也只是表面上“嗯嗯啊啊”,实际上心底并不一定真的会把这当一回事。
可是如果托纳蒂乌是这样说的话, 那么苏耶尔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谁能拒绝这样的托纳蒂乌?反正苏耶尔不可以。
他的气势比起先前来都仿佛弱了不止一分:“我知道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 会不会真的去做, 那还得两说。
孩子长大了,也是学会了阴奉阳违暗搓搓的那一套了。
托纳蒂乌当然知道苏耶尔绝对没有他面上表现出来的这样的乖巧。他倒是有心想要再多说上两句, 和苏耶尔强调一下,只是当目光触及到少年眼尾那一抹还未曾消退的红的时候,托纳蒂乌的目光顿时就像是被火给烫到了一样的逃开了, 就连方才想要说的话都被一股脑的全部咽了回去。
他不能让苏耶尔注意到自己的这一点异常, 否则托纳蒂乌根本没有办法想象, 极为擅长打蛇随棍上的苏耶尔可能会做出一些什么来。
好在苏耶尔如今也有另外的在考虑的事情,以至于他并没有注意到托纳蒂乌那转瞬即逝的不自然。
“如果托纳蒂乌和我都一起掉落到了第四纪的话,那么如今的第五纪岂不是 【太阳】之位空悬?”
托纳蒂乌应下了苏耶尔的猜想,但是他显然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确实如此。不过没有关系, 我只是被带往了【以前】的时间节点当中 , 但是我依旧存在,未曾陨落。”
“而只要达成了这一点, 那么世界就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一切都依旧会像是以往一样持续运转。”
苏耶尔:……不,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作为深知无论是正神还是邪神当中, 都有人对托纳蒂乌的位置虎视眈眈、都在日思夜想着要如何把 托纳蒂乌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给拽下来的苏耶尔,显然拥有着比托纳蒂乌更为急迫的危机意识。
如果让那些神明意识到托纳蒂乌如今根本就不知所踪的话, 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苏耶尔觉得那是根本都不需要思考、就已经能够看见的未来与结果。
因此, 他的心头当下就急了起来。别的什么也都暂时顾不上了,苏耶尔抓着托纳蒂乌的手, 非常焦急的询问他:“托纳蒂乌,我们要怎样才能从这里离开、返回我们的时间线上去?”
然而面对来自苏耶尔的、期待的目光,托纳蒂乌却只能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是的,尽管【太阳】高高在上,尊贵无双,但是在托纳蒂乌所掌有的权柄当中,显然并没有和“时间”沾边的部分。
很难形容那一刻苏耶尔内心的崩溃。
啊……难道他们回去的希望要寄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晋级为0阶的神眷者、踏足伪神之列的阿尔菲斯身上吗?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苏耶尔就能够完全的解锁并且获得属于犹格.索托斯这位古老的万物归一者 、伟大的时间与空间之主的永久角色卡,区区操纵与拨弄时间线,不过是小意思。
可是谁知道那究竟要等待多久?纵然神明的时间近乎可以说是无限的,但是当那些本就暗地里意图反叛托纳蒂乌的神明发现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会做出什么来,似乎也都是完全可以被预料到的事情了。
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苏耶尔对于返回第五太阳纪的迫切,甚至要远胜过托纳蒂乌。
托纳蒂乌并不知道苏耶尔的这一种急迫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但是他总是愿意去满足苏耶尔的一切需求与构想的。
“如果想要在这个纪元当中找到回去的方法的话,也得先从怪物之巢离开才可以。”托纳蒂乌说,“在怪物之巢当中,可不会存在除了怪物之外的任何东西。”
无论是通道也好,还是力量也好,亦或者是道具也好。就像是外界对这里的称呼一般,这是唯有怪物才生存的巢穴。
“托纳蒂乌当年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来?”苏耶尔又想到了自己最开始的疑问,“我原本以为 ……作为第五纪的【太阳】,托纳蒂乌应该过的是比这 更好、更尊贵的生活才对。”
大概也是因为乍一发现少年托纳蒂乌过的完全可以用“凄惨”来形容了,所以苏耶尔才会完全不顾自身的想要将血喂给他。千言万语总结一句话,大概会是——求你吃点好的吧!
“我么……”
或许是因为现在他们就在第四纪当中,托纳蒂乌认为苏耶尔确实应该知道一些这个纪元相关的事情,毕竟他不能够像是在第五纪的时候那样,总是在少年的身边保驾护航。
也可能是因为想到苏耶尔之后更多的时间还是要和年轻的时候的自己相处,而年轻的时候自己可能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格。
总而言之,托纳蒂乌第一次开始同苏耶尔提及一些关于自己的过去的往事。
“从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出现在怪物之巢当中了。”
那个时候的托纳蒂乌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唯一能够知晓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以及——他应该是神明,而并非是同周围那些奇形怪状的怪物一般的生物。
神明的血肉对于怪物来说,拥有着远胜其他一切的、致命的吸引力。刚刚拥有自己的意识的托纳蒂乌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在怪物之巢当中艰难的挣扎着生存,经历过无数次的欺骗与危机,也曾数度的濒临死亡。
但是他到底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太阳】,无论是力量还会是运道都远超常人。因此,尽管非常的不容易,可托纳蒂乌也终究是在怪物之巢当中活了下来,并且逐渐的成长和获得了力量。
“在三万岁的时候,我杀死了怪物之巢当中最大的怪物、同时也是诸怪之父——堤福俄斯,打开了从怪物之巢前往外界的通道,离开了这里。”
托纳蒂乌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仿佛中间的这三万年的苦难全然是过眼的云烟:“在离开了怪物之巢后,我很快就被第四纪的【太阳】所找到,并且带回了天之上。”
“所以,苏耶尔,你不必因为我对你的好就感念,更不需要因此而对我心生爱慕。”托纳蒂乌见缝插针的试图对苏耶尔进行规劝,甚至不惜去抹黑自己,“毕竟我也是有着私心的。”
他想要将一切都捧到苏耶尔的面前,想看他万事顺遂,想见他为众生景仰和瞩目,仿佛这样就能够稍微的填补一二自己当初的遗憾。
***
我看着你,像是在看一个我触碰不到的过去,与一个鲜艳明媚的未来。
第148章 第 148 章【加更】【感谢投雷】
第四纪(九)
少年托纳蒂乌并不知道究竟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于他而言, 自己仿佛是缺失掉了很长一段的记忆——当他从那种莫名的、突如其来的覆盖在意识上的黑暗当中苏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坐在他身边的苏耶尔。
银发少年的面色看上去带了些苍白,看起来像是元气大伤的样子。
于是在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开始缓缓的攀爬上了他的记忆当中。
他逐渐的想起来了苏耶尔轻阖起来的眉眼, 想到了那或许是因为疼痛, 以及血液和本源的大量流逝而颤抖的睫毛与色泽浅淡到近乎白色的唇。
……还有, 那种仿佛即便是到了现在也依旧在味蕾上残留的、过于甜美和可口了的味道。至少在少年托纳蒂乌的感知当中,当那些温暖的液体流淌过舌尖的时候, 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腥味。
它们应当是甘甜的,是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比之品质更好的绝顶的美味,仿佛只要尝过这样一口, 便已经会被深深的烙印在记忆和灵魂的深处。
这样所带来的后果是, 当少年托纳蒂乌的目光落在苏耶尔的身上的时候,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是如同将要捕猎的、凶兽一般的眼神,甚至是他的喉结都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味某种味道。
那种打量与觊觎的目光丝毫不加以掩饰,因此苏耶尔自然是立刻的就察觉到了。他转过头去, 恰好同金发的少年相互对视, 自然也就看清楚了对方眼眸深处的那种涌动的欲望,仿佛一只随时都有可能择人而噬的凶兽。
但是苏耶尔一点也不怕。
正好相反, 他的脸上挂起了奇妙的笑意, 甚至是还主动的朝着托纳蒂乌的方向凑了凑, 似乎半点也不担心这样毫无防备的自己是否会在下一秒就被对方暴起压制住, 用牙齿撕开他脖颈上的皮肉,然后从那里毫无节制的吮取甘甜的血液。
托纳蒂乌下意识的朝着旁边挪开了一点, 让自己和苏耶尔之间的距离不至于太近。
很奇怪。他想。
分明先前对方还不是这样的……尽管从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起, 苏耶尔就对他抱有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亲近,但是那个时候至少还会注意一些基本的社交距离。
但是现在, 苏耶尔却像是抹平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感,如同他们之间已经是极为熟识和亲密了一般。
这让几乎没有和他人接触的经验的托纳蒂乌感到了非常的困惑。
只是这一种接近当中并不带有任何的恶意,所以托纳蒂乌虽然觉得犹犹豫豫,但是终归也并没有避开苏耶尔。
只是,苏耶尔突然产生了如此巨大的改变,是之前他失去意识的那一段时间当中发生过什么吗?
托纳蒂乌是这样想的,便也就这样向着苏耶尔询问了。
“我为什么会失去意识,这和你有关系吗?在我失去意识的时间里面,你和我之间是否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和第五纪的托纳蒂乌比起来,这个托纳蒂乌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显出一种极为的冷硬,不管怎么看都是一副很不好相处的模样,周身冰冷的气势更是让人下意识的就想要退避三舍。
都发生了什么啊……苏耶尔因为这个问题微妙的顿了顿,脸上浮现了非常可疑的红晕,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出了异常的晃眼。
“咳,没什么。”苏耶尔显然不想提及那略带了一些羞耻和无法言及的暧昧的相处 ,清了清喉咙,将这件事情三言两语的给忽略了过去,旋即笑着同托纳蒂乌提出了组队的邀请,“诚如你所见,我因为种种意外流落到了怪物之巢当中——”
“看在只有我们才是彼此在这怪物巢穴当中唯一的同类的份上,之后我可以跟着你一起,我们共同想办法从怪物巢穴当中离开吗?”
先前成年版本的托纳蒂乌能够出现的那为数不多的一个小时,当然也不是全部都浪费在用于教育苏耶尔不爱惜自己的行为身上的。
他到底活过了漫长悠久的岁月,见证过纪元的更迭,掌有着强大的规则与力量,因此虽然不在自己的权柄覆盖范围内,但是也多少够托纳蒂乌看出一些名堂来。
破开时间的缝隙、改写错误的规则,这并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情。但是好在,他们可以从世界本身的特性去借力来完成这一点。
“同一个时间节点上,同一个存在不可能同时有两个。这也是我之所以会被限制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出现也好,还是力量也好,全部都加上了枷锁的原因。”托纳蒂乌说,“那么,只要这一股世界对我的排斥足够强大,就会促使缝隙再一次的被打开,主动的想要将我这个错误的存在放逐会正确的时间线的轨道上。”
“这种力量最强的时候 ……理应是【我】接过了【太阳】的权柄,结束了第四纪 、并且开拓了第五纪的那一刻。”
因为在那个时候,年轻的他才真正的成为了【太阳】。对于世界来说,显然不可能拥有比【太阳】的存在更重要的存在,两个出于强盛期的完整体的【太阳】自然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容忍的事情。
当检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时,世界自然会立刻就将错误清除掉,而苏耶尔和托纳蒂乌也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坐一次顺风车,返回到他们的时代。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意味着苏耶尔需要跟在这个少年托纳蒂乌的身边,一直到他继任【太阳】之位为止。
苏耶尔感到一阵窒息。
“托纳蒂乌,你还记得自己当初究竟是过了多久才成为了【太阳】的吗?”
他们总不会要在这个时代待上个几万年吧?那样的话,岂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滑向最糟糕的情况了吗?!
“倒也没有那么久……”托纳蒂乌试图安抚已经快要因为这样的猜想,而整个神都炸毛了的苏耶尔,“继承者的诞生原本就已经预兆着上一任【太阳】在走向衰败,最迟几万年,最少几千年,换代就会发生。”
甚至在托纳蒂乌的记忆当中,当他终于靠着自己的力量从怪物之巢当中离开之后,不过才出现在地面上一天的时间,就已经立刻被一直都在寻找他的梅利奥托发现,并带回了天之上。
此后甚至不到一千年的时光 ,梅利奥托便陨落,托纳蒂乌正式接管了这个世界,第五纪元由此展开。
“但如果有我和苏耶尔的帮助的话 ,他的进程应当是可以比我当初快很多的。”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吗?苏耶尔当然是要把自己和少年的托纳蒂乌绑定、并且帮助对方速刷通关了!
面对苏耶尔的邀请,少年托纳蒂乌并没有立刻就给予回答。那一双因为经历而泛着冷意的金色眼瞳落在苏耶尔的身上,在挑剔的评估着一些什么。
“不愿意吗?但是我真的会很好用的哦?”苏耶尔歪了歪脑袋,看着托纳蒂乌,“实力上我不会拖你的后腿;而且有我在的话,你也不需要去吞吃怪物的血肉……我会为你提供更好的营养来源。”
他拉长了语调,听上去像是在软绵绵的撒娇一样:“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托纳蒂乌久久的看着他 ,好半晌之后才终于开口。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他问,“我的身上,并没有能够为你带去价值、值得你谋取的东西。”
因为不知道苏耶尔的种种行为背后的目的,所以托纳蒂乌才会感到不安与戒备。因为他深知,没有代价的东西,往往才会索取最沉重的代价。
苏耶尔闻言,便“哎呀”了一声。
“不,是有的哦。”他笑眯眯的说,像是一只摇晃着尾巴,等待着他人上套的小狐狸,“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嘛,我可是邪神啊,当然不是那种会无偿的去助人为乐的类型啊。”
这样的回答显得他非常不像是个好人,但对于托纳蒂乌来说却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心。
他确实忘不掉、并且渴求着苏耶尔的血液当中所蕴含的力量,本能告知他,那是比任何东西都更为适合他的东西 ……所以,如果能够有方法从苏耶尔那里交换来他的血液,托纳蒂乌并不会拒绝。
“你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少年托纳蒂乌问。
站在他面前的银发邪神面上笑意于是更盛,像是一朵盛放的罂//粟花 。
他说:
“我要你的爱。”
第149章 第 149 章
第四纪(十)
爱。
这对于托纳蒂乌来说, 是一个近乎陌生的字眼 。因为在怪物之巢当中,他显然并没有能够接触到这一种感情——甚至是这一个字眼的机会。
那是什么东西?对于苏耶尔来说,居然价值珍贵到足够用来去交换他的血液与本源吗?
托纳蒂乌的目光从苏耶尔的脸上往下移, 落在了他手腕上已经愈合、根本看不出来曾经被划开过的那一道伤口上。
那里的皮肤如今看上去光洁如玉, 只是一小截从衣袖里面伸出来的腕骨看上去纤细伶仃, 像是能够被他用一只手就给完全的握住和圈起来。
托纳蒂乌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脏正在以一种极为不正常的、过于兴奋的频率跳动着,仿佛在他的理智之前, 身体已经擅自先记住了对方血液的味道,以及流淌在唇齿间带来的甜美。
……这当然不是托纳蒂乌拥有什么嗜血的需求亦或者是癖好。
但是生命体的本能就是去追逐自己所缺少的、能够让自己变的更加强大和完整的东西。如果按照第四纪当中神明的正常发育标准来看的话,仅仅只能够从怪物的血肉当中汲取精华——并且因为更早一些的时候, 力量更为弱小, 所以能够打败击杀的怪物的等级也不怎么高的缘故——托纳蒂乌算得上是发育不良。
正常的神明最迟在一万岁的时候, 就已经迈入了成年期,无论是躯体还是力量都发育到了最顶峰;但是放在托纳蒂乌这里,他却还只是少年的模样,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虽然有些神明可能成年体态就是少年少女的模样, 但是托纳蒂乌显然并不是那一挂的。
而现在, 身体得到了最合适的力量源泉与供给。即便是托纳蒂乌无心甚至是拼命克制,但是本能也会驱使他渴求苏耶尔的血液——直到他的身体彻底的发育成熟, 步入成年为止。
但是托纳蒂乌是一个诚实的神明, 他不知晓什么是“爱”, 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将其给予他人。因此, 尽管对塑业然提出来的、作为交易条件的筹码十分心动,但是金发的少年神明也只是抱着自己的枪摇了摇头。
“我没有办法, 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给予你【爱】。”他顿了顿, 抿了一下唇,继而又问, “【爱】是什么?”
他对面的苏耶尔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少年托纳蒂乌觉得非常的奇妙,因为在他问出了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他从苏耶尔那一双好看的晶紫色眼眸当中看到了许多飞快划过的情绪。有怜惜,有心疼,有悲伤,似乎也有一些愤怒在其中。
为什么?托纳蒂乌对此感到了不解。
但是他对面的苏耶尔很快又重新笑了起来,像是方才那种种的情绪都不曾出现过,只是托纳蒂乌一时眼花看错。
“没关系,那就让我先一直都跟着你吧。”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轻快,“在这期间,我都会先为你提供血液,直到……你将我想要的报酬给我的那一天。”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做这一笔交易?你绝对不会吃亏的哦?”
他当然不会吃亏,因为这个条例不管怎么看,唯一的风险承担方都只有苏耶尔而已,托纳蒂乌则是可以在这个过程当中大赚特赚。
年轻的太阳眯着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终于迎着苏耶尔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
苏耶尔的面上顿时就挂上了笑容——比他先前的那些笑容看上去要更真情实意许多,一双眼睛也晶晶亮,活像是偷到了腥的狐狸。
“那么,你现在就欠我一份【爱】了。”他非常满意的做出了这样的总结。
托纳蒂乌认可了这一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头好像是有些慌——那并不像是出自他自己的情绪,而更像是有另外的某个存在的情绪渲染了出来,于是将他也影响到了一般。
这种情绪当中带着一些哭笑不得,一些惆怅,也带着一些因为苏耶尔如此的不爱惜自己的恼怒。所有的情绪到了最后汇聚在一起,促使少年托纳蒂乌不自觉的喊了一声苏耶尔的名字。
“苏耶尔……”
“嗯?我在,怎么了?”银发的少年抬起眼眸来看着他,眼瞳当中像是只倒映着托纳蒂乌的身影。
托纳蒂乌顿时感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神摇动。
“……不,没什么。”他最后说,“只是突然想喊一声你的名字。”
托纳蒂乌自认这应当只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前的苏耶尔在听到他这样说之后,却居然是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都是不加以遮掩的、一眼望过去都能够清清楚楚的看到的笑意。
“我很高兴,托纳蒂乌。”苏耶尔说,“欢迎你之后有事没事经常喊我的名字哦!”
“……如果是你希望的话。”
***
只不过是喊一个名字而已,用得着表现出这样的激动来吗?
他无法理解。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
尽管各怀心思,但是托纳蒂乌和苏耶尔之间的这个小队依旧是组起来了。
而托纳蒂乌也很快认识到了和苏耶尔组队的好处 。
尽管和他一样是少年的体容貌,但是苏耶尔似乎已经是步入了成年期的模样。这也就代表着,对方所能够使用的力量与现在的托纳蒂乌根本不在同一个层级上。
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怪物几乎都被苏耶尔给直接横扫,而更让托纳蒂乌开了眼界的,则是苏耶尔每一次所使用的力量与手段,并不是完全相同的。
但是因为托纳蒂乌就没有见过其他任何的神明同类,所以他并不知道苏耶尔的这种操作其实是非正统的,只以为是其他的神明都能够像是他这样,操纵多种的力量。
可以说,自从和苏耶尔组队以来,托纳蒂乌过上了以往想都没想过的、在怪物之巢当中能够得到的生活。
和平。稳定。不需要经历九死一生的战斗,也再不会有时时刻刻都缠绕着他的饥肠辘辘。苏耶尔的血液能够供给的力量非常——非常多,而在对方两次给血的间隙,只通过普通的食用怪物的血肉精华便已经足够日常消耗所需。
或许是因为终于得到了充足的供给和营养,托纳蒂乌开始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飞快的生长,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在他的身上已经隐约的能够看到几分日后那位天下共主的影子 。
苏耶尔很高兴。
毕竟虽然少年的托纳蒂乌也别有一番风味,但是他更熟悉的、更喜爱的,自然还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未来的托纳蒂乌。
尽管每一天都可以有一个小时的出现时间,但是第五纪的托纳蒂乌其实并不会非常频繁的使用这个机会——一方面,是因为他并不想引起年轻的自己的注意和警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世界意识的确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大部分的时候,他其实都沉淀在少年托纳蒂乌的意识深处沉睡,如果苏耶尔这边不遭遇什么非常重大的生死危机的话,他大概不一定会被惊醒。
苏耶尔很快就已经掌握到了这一条规律。于是他开始抓住托纳蒂乌的意识陷入沉睡、无法关注外面的事情的时间 ,给少年托纳蒂乌放血,争取把对方养的白白胖胖。
尽管这样的行为对于他自己是一种本源上的损害,但是苏耶尔并不担心。
反正养一养也就回来了。
身负黑暗丰穰之 力,作为堕落的丰饶之神,他唯一需要的只有的时间。
在苏耶尔看来,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然而他忘记了的是,很多时候夜路走多了——也会翻车。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的一天。苏耶尔和少年托纳蒂乌如今在前往怪物巢穴的正中心的旅途上,因为怪物之父——堤福俄斯就盘踞在那里。
而只要 杀死堤福俄斯 ,他们就能够找到离开怪物巢穴、前往外界的通道。
苏耶尔掐着时间算了算,觉得自己又一次恢复的差不多了,到了可以给少年托纳蒂乌加加餐、放放血的日子。他熟练的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金色的神血从伤口当中蜿蜒着流下,空气当中都像是充盈满了日光花的味道。
“托纳蒂乌——”他一边喊着对方的名字一边转身,想要喊托纳蒂乌过来,结果却冷不丁的撞如了一双金色的眼眸里面。
那或许是托纳蒂乌,但是又拥有更沉静的眼神。
苏耶尔一瞬间,拥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然后,他听到对方质问,声音里带了些沉怒。
“苏耶尔。”
“你还记得,自己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150章 第 150 章【加更】【感谢投雷】
第四纪(十一)
苏耶尔的身体几乎是在瞬间就僵硬了。
他一寸一寸的转过头去, 觉得几乎都能够听到自己的颈椎处的骨头在“咔吧咔吧”作响。
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当苏耶尔和那一双金色的眼眸对上的时候,他瞬间就已经明白了过来,如今出现在这里的并不是那个懵懂的、可以尽情的去忽悠和逗弄的少年托纳蒂乌, 而是更加成熟、更加威严……他更加惹不起的那一个。
说实话, 苏耶尔在此之前, 从未见过托纳蒂乌真正的动怒。尽管在和索卡的交谈,亦或者是停留在天之上的那些为数不多的时间里面去参加神明的聚会的时候, 也曾经听闻过一些关于托纳蒂乌的,又敬又畏的言语,但是苏耶尔从来都没有把那些评价真正的放在心上过。
怎么会呢?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比托纳蒂乌更温柔的人了。
可是眼下, 他对于托纳蒂乌的认知, 或许要被完全的打破了。
面前站着的金发的太阳神阴沉着眉眼, 因为这些日子里来这一具身体的发育突飞猛进的缘故,早就已经超过了苏耶尔。
如今他站在苏耶尔的面前,从他的身上投下来的阴影像是能够将苏耶尔给完全的遮盖在其中,即便是什么都不说, 也已经带来了某种让人仿佛喘不过气来一般的危险感。
苏耶尔觉得大事不妙。
他一边偷偷的试图将自己的手臂藏到身后去, 一边朝着托纳蒂乌露出了非常讨好卖乖的笑容:“托纳蒂乌,你睡醒啦?今天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而且这么突然, 你也不挑个好时机嘛, 这样可是很容易被那个托纳蒂乌给发现的……”
以往只要苏耶尔开始像是这样去插科打诨, 然后再露出一个带着些可怜兮兮的眼神, 那么一件事情无论先前是怎样的高高举起,但是最后也必然都会被托纳蒂乌给轻轻放下。
这样的次数多了, 再加上托纳蒂乌想来都对苏耶尔的那种过分的宽容与溺爱, 以至于苏耶尔都已经逐渐的忘记了自己最开始刚刚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是怎样的对和托纳蒂乌之间的任何接触与相处都小心翼翼——
当然 , 托纳蒂乌是很高兴能够把起初小心翼翼、时刻都炸毛的小猫养成如今这样会毫不设防的在自己面前露出肚皮、乖巧又信赖的模样的。
但是苏耶尔实在是应该在这个时候重拾一下他当初的那种警惕性,而不是依旧天真的以为这一次依旧也可以像是以往的每一次那样功成身退。
已经彻底的摆脱了属于少年人所独有的纤细,而完全能够用“男人”去相称的金发的神明一把抓住了苏耶尔的手臂,强硬并且不由分说的将他的手臂拽到了前面来。
有赖于神明超强的自愈能力,那一道伤口已经愈合,看不出分毫的痕迹来;然而这并不意味着苏耶尔就能够因此而逃出生天,从托纳蒂乌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因为那些尚且还没有来得及干涸、更没有时间去擦拭掉的仍旧残留的血液,显然已经将他给暴露无遗。
托纳蒂乌的目光长久的凝视着那些未曾干涸的血迹。
苏耶尔原本应该像是往常那样轻松的和他说起一些别的什么,将这件事情给完美的岔过去;但或许是因为他的本能已经先大脑一步的察觉到了某种潜在的危险,以至于少年并没有敢多说上什么,只弱弱的、以非常惹人怜惜的声音,唤了一声面前的神明的名字。
“托纳蒂乌……?”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对方在生气,以至于苏耶尔的语气当中带上了一点忐忑的意味。
这一声轻唤把托纳蒂乌不知道飘到哪里去的意识给抓了回来,他看着苏耶尔,然后非常反常的露出一个笑来。
但这个笑反而让苏耶尔觉得更加的惶恐和不安了。
有什么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苏耶尔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总算是觉得危险了起来。
但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一点显然已经有些太迟了,因托纳蒂乌的手就像是铁钳一样,将苏耶尔紧紧的抓住,根本没有任何的可能挣脱的机会在其中。
那双金色的眼眸当中蕴含着极为危险的光芒,只是这样看着,都让苏耶尔下意识的想要向后去瑟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够稍微的避开一些什么。
“苏耶尔。”托纳蒂乌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被他攥在掌心当中的那一小截伶仃的腕骨。
他这样的动作会让人联想到那些在吞吃下猎物之前,会先用身体去丈量猎物的大小与尺寸的蛇类,而当他望着苏耶尔的时候,眼底也闪烁着某种极为冰冷危险的光:“【他】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你即便是对我阴奉阳违、即便是明知道我会为此生气和不高兴,也依旧要用自己的鲜血和本源去供养他。”
苏耶尔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托纳蒂乌话语当中的这个“他”究竟指的是谁,于是有些呐呐的、小声的试图为自己申辩:“但是、那个也是你啊……”
他的这句话终归还是没有能够说完。
因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用力的扳住了苏耶尔的下巴。他被迫仰起脸来,用一种非常可怜的姿态同托纳蒂乌对视,后半句的其他什么话也都因为这样的动作与钳制而不得不全部都咽了回去 。
“苏耶尔,你好好的看着我。”托纳蒂乌的声音当中带着某种隐忍的怒意,“你真的认为,他和我,是完全一样的存在吗?”
面对这样的质问,苏耶尔那一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当中,肉眼可见的浮现出一些茫然来。
显然,他并不能够理解托纳蒂乌这种突然而至的怒火,也不能够很好的理解到对方话语当中那些隐藏的、未曾明说的话外之音。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样的表情和行为只会成为将年长者的愤怒彻底点燃的、那一撮最初的火苗,并且这火焰到了最后则是会反过来将他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全部吞噬包裹到其中。
托纳蒂乌的脸在他的面前放的很大——以往都是苏耶尔主动的去朝着托纳蒂乌靠近,这还是第一次,由托纳蒂乌作为主导方,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只是还不等苏耶尔为此生出惊讶、喜悦……亦或者是其他什么更多的情绪来,他的大脑就已经完全宕机,再思考不能了。
——因为,托纳蒂乌已经低下头来,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
在最初的时候,这绝对不能够算是一个吻,因为没有哪个吻会这样的鲜血淋漓,夹带着惩罚的意味。
托纳蒂乌狠狠的咬着苏耶尔的嘴唇,带有着一种苏耶尔从未体验过的凶狠。在体型上更占据优势的那一方一只手按住了银发少年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是死死的拦在他的腰间,杜绝了苏耶尔任何的、从这个吻当中逃离的可能。
金色的血珠从因为这个凶狠的吻而被磨的异常红肿的唇瓣上渗透了出来,但是很快就又重新被探出来的舌尖给卷了回去,在唇齿间逸散开一种近乎甘甜的味道。
只是这样的味道反而更加的激发了托纳蒂乌的愤怒,他开始不仅仅满足于表面的亲吻与撕咬,而开始决定让这个吻更加的深入——更加的亲密。
苏耶尔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如今更是只能够齿关失守,任由托纳蒂乌攻城略地、长驱直入。他的眼尾红的惊人,但所有下意识的挣扎全部都被托纳蒂乌给完全的钳制住,根本毫无意义。
少年的身体逐渐的软了下去,全靠托纳蒂乌强而有力的手臂揽着,才没有软趴趴的瘫倒下去。但即便如此,他如今也近乎是全身都倚靠在了托纳蒂乌的身上,无论对方做什么,显见得都没有任何能够反抗的余地了。
在这个凶狠而又缠绵的吻的间隙,在昏昏沉沉、丢盔弃甲的朦胧意识当中,苏耶尔 听到了托纳蒂乌附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那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与平日简直是大相径庭,里面像是带有着极为浓郁的侵略性与攻击性。
“你想要的、不是我的爱吗。”
修长的、指腹带有薄茧的手指搭上了苏耶尔那飞羽一般的耳翼上,以一种极为恶劣的、玩弄的力道拨弄与揉搓着。
苏耶尔于是从那本就激烈的吻中溢出了近乎是哭泣一般的,可怜又可爱的呻//吟声,但是这绝不会为他换来宽恕,而只会招惹来更加变本加厉的对待。
——尽管那位上位者,可能更愿意将这个称之为惩罚。
“但是,苏耶尔,我心爱的孩子,我的太阳与天命。”
托纳蒂乌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从什么非常遥远的方向传来,落在苏耶尔的耳中,其实并不怎么能够听的真切。
“你真的知道,自己究竟都招惹了一些什么吗……?”
***
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来自苏耶尔的任何要求。
若是那个孩子想要的是他的爱,那么,他给他便是。
太阳的神明想,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将你的目光落在其他人的身上 ——
也完全没有必要,为了其他的任何存在去伤害自己。没有谁配得上他的小太阳做出这样的牺牲,即便那是过去的时间线上的自己。
既然口口声声的说喜欢的是他,爱慕的是他。
——那么,就只要永远追逐着他的存在,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