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花花他们祭坟来得很早
天微微亮他们就开始爬山, 爬了快一个小时才到目的地,作为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花花那必须是不能要大人抱的, 她就这样一路蹦蹦跳跳开开心心面色严肃咬牙切齿眼神恍惚逞强逞强
艰难爬上了山
一到目的地了, 她就变成了朵贴地花,直接瘫在地上, 四脚八岔,像个小乌龟一样挪动着小手小脚,艰难爬行
一开始她还是老老实实躺在爸爸妈妈旁边的, 但是奈何这俩人太粉了,有些晃眼睛,花花在原地打了几次滚了, 都觉得眼睛花, 后面干脆就爬起来跑去那边看着秦言和阮丹青两人了
但是她们那会儿也正忙着充气,你说你的我说我的互不相让, 火气有点子重, 花花觉得保命为重, 干脆麻溜爬行,围着自己从没见过的爷爷的坟墓上下打量
她其实很少过来这边,一个是太远了, 一个就是她太小了, 一岁那会儿来过,回去就发了几天的烧,说什么她八字轻, 后面家里就没让她来了
花花也不懂这些, 她对这个没见过的爷爷是没什么感情的,只是觉得他果然不太行, 挖星星都跑到地里挖,难不怪这么多年都没挖回来
她在一边玩着,听着那边斗嘴的声音,听着旁边的鸟鸣虫叫,就着铺在一边的稻草开始了呼呼大睡
这一睡着了,她就宛如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有些懵懵地看着梦里面的秦言她们,看着她们一路离开村子,来到了军区,看着她们住进了新的家里,看着自己又多了两个祖祖,看着别人在外面指指点点,说着她们一家的坏话
又懒又馋的小闺女小女婿
混天混地欺软怕硬小孙女
就,就还挺准的
花花在梦里的时候都忍不住捂住了小脑袋,看着梦里面自己到处乱窜欺男霸女跟小公鸡一样,自己都有些小心虚了
就,就是小霸王怎么了?谁叫小孩子不能皮一点?她婆说了,这个叫有活力啊
再说了,她才不会主动欺负人呢,她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
她鼓了鼓嘴,很快,那点小心虚也没有了,逐渐被生气所取代,因为后面的评价就是
嫌贫爱富心高气傲的大女儿阮丹青
还有妖艳风s不安于室的真千金本金秦言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花花气都气死了,但是没用,梦里完全不受她控制
她只能看着自己最爱的婆大孃妈妈爸爸在军区里备受闲言碎语,再后面,更是看着秦言出事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而后‘嫌贫爱富’的大女儿阮丹青因为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大受打击,坐船的时候恍惚间带着孩子跳了船没了命
哦花花就是这个孩子
但是是在梦里嘛,她跳水以后,又变成鱼变成鸟,继续看着故事发展下去
这顶上的一出事,家里就只剩下的奸懒馋滑的小夫妻俩,那简直叫一个鸡飞狗跳、鸡鸣狗盗、鸡犬不宁,两个人看起来最没有脑壳的人,愣是靠着搅家的劲,一路生生找出了那各种意外中的意外头头
原来是他们那早就死去的亲爹没有死,他因为受伤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忘了家里的事,在若干年后娶了新老婆,有了新孩子,导致
那知道真相的后老婆害怕生活受到改变,出手针对她们,才导致了这一切发生
两个人简直癫狂,搅天搅地,搞得所有人都乱糟糟的不是个法子
但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那说好的已经去摘星星的亲爷爷竟然是在外面忙着娶小老婆!!!到了后面事情闹出来了,虽然离婚了,但是又跑去养别人家的小崽子,什么主角不主角的,什么大佬不大佬的
她们家在这什么主角这里就变成了命不好,人不行
花花都气懵了,你才不行,你全家都不行
“婆啊,我爷不是说去摘星星老嘛?啷个去讨小老婆老?”
“现在还可以讨吗?刘二娃家里就有个大婆还有个二婆,啷个那么奇怪哦”
……
花花揪着自己的脑瓜子,小嘴叭叭的,觉得既然她那死鬼爷爷不讲道义,给他换了!!!
“那婆可以讨两个爷爷不?我妈是不是可以给我找两个老汉唔”
“我的个幺幺哎”
不等小崽子口无遮拦地说完话,陶桉树眼皮子一跳,赶紧给这说着说着就要换新爹的小崽子给搂了起来,心里塞塞的,再看看那边脸都已经黑得不能再黑的亲丈母娘
咳咳
他那老丈人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你说早死就算了,死了就死了现在还来托个梦膈应人干嘛呢?
他没敢多说话,和那边同样眉眼飞舞的阮冬青对视了起来,小夫妻俩立马默契非常的,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绕到了后面的小偏房里
这里是阮冬青和陶桉树夫妻俩的地盘
偏方里面隔成两部分,一边是各种编织竹片材料,还有各种木料,另一边是大大的木柜,上面是玻璃格子,里面放着各种颜色各种粗细的针线,底下也是密密麻麻的,放好的料子,还有几台织布机
这里是她们俩平日的工作间
懒归懒,但是夫妻俩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她们平日在村子里的作坊里上班,回家以后也会弄些小东西,尤其是阮冬青,家里面人穿的衣服,料子基本全是她自己织或者换回来的
她打小就跟着一个绣瞎了眼睛的老绣匠学刺绣,据说以前是给皇宫里刺绣的咧,她十来年的手艺,除了技术要过关,那一双手也是不能弄糙的,不然会弄呲线和料子的
对比起来陶桉树就要随意多了,作为一个木匠和编匠,他糙的很什么都能做,不做只是因为纯粹的懒
他一进来就做到自己的小摇椅上面,把花花抱在怀里,捏着她的脸蛋儿,幽幽说道
“小花儿啊,现在是新中国了,一夫一妻,只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你别想有两个爸爸了”
“但是芳芳就有两个妈妈”花儿萌萌哒疑惑
这下轮到陶桉树噎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和小崽子解释大人的复杂世界的,最后,干脆不解释了,捏着小崽子的嘴,呲着牙道
“反正只能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乱说我就打你屁股”
“好嘛好嘛”花儿瘪了瘪嘴,扭扭屁股,瘪嘴道,“晓得老”
不过安静不过一秒,花花又气呼呼地转过了脑袋,捏着小拳头,眼睛瞪得像铜铃,呲着小白牙
“但是我爷爷啷个要娶小老婆,他死都死老还娶啥子小老婆?”
“都跟你说了,是去挖星星去老,等你再大点就晓得了。而且就只是做梦,梦嘛,都是反的”陶桉树嘴角一抽,拍拍小崽子脑袋敷衍人
别的不说,他们这些人还是有些迷信讲究的
这家里小崽子第一次去拜坟,好端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小崽子回来就烧了几天,现在第二次过去,又是活蹦乱跳的小崽子搞这一出
那必须得是托梦啊
他这死丈人心还真大
“都是反咧啊”不过花花没被敷衍过去,她捏着小拳头,大眼珠子溜溜转着,若有所思完,然后更愤怒了,呲着小白牙,鼓着腮帮子,气得像是小河豚
“他个坏老头还想讨两个吗?”
陶桉树一噎
这,这还真说不准了
男人嘛,至死是少年,喜好永一致
十八岁的时候喜欢十八的,八十岁了依旧喜欢十八岁的,死了八九年了,应该也还是喜欢十八的
更别说这阴阳两隔
“坏老头”
花花也要气炸毛了,两个小冲天辫子高高立着,配着她黑溜溜的大眼睛还有毛茸茸的额发,整个人像是炸毛的小鸟,辣气冲天的,扭扭屁股就要往前冲
陶桉树赶紧把这小辣椒给拉回来
“莫闹,你乖一点莫去烦你婆”
“你说我烦?”花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陶桉树,软乎乎的小声音都有些破音了,扯着嗓子,“你烦我?”
“我没那么说”陶桉树喊冤,只觉得自己堪比书里的窦娥
但是花花可不管他鹅不鹅的,犟着小脾气,大眼睛瞪得老圆了,气得宛如充满了气的小皮球一般,扯着小嗓子
“你就说我老,你说我烦,你竟然说我烦,我不跟你耍老,你个坏老汉……”
那小声音,平日乖乖巧巧就是小奶音,等到闹腾起来了,那就是魔音穿耳了
偏偏这小崽子还遗传了大人的犟还有不讲理
“哎哟妈呀,快把你家犟拐拐捞过去”陶桉树被喊得脑壳疼,最后求饶般的把朵犟起来的花放到一边看笑话的阮冬青怀里,自己揉着耳朵生无可恋地躺在摇椅里
“哈哈哈”
阮冬青就是纯属看热闹的,看着自己的小树哥哥被吵得没法了,这才像笑嘻嘻把小崽子接了过来,然后一把捏住她叫嚷的小嘴,捏成小鸡仔的样子
“坏麻麻唔唔唔”
花花继续气,阮冬青继续捏
气气气,捏捏捏
到了最后,五年孩童经验不到的花花,到底是敌不过她妈近二十年无赖经验,很快便从充气的小脾气泄气变成没气儿的瘪皮球,最后被揉吧揉吧乱成一团,成了没骨头的一滩橡皮泥
任由搓捏
可怜弱小又无助
(握拳)她要快快长大,在打坏人面前先把这不靠谱爸妈掐一顿啊
**
花花梦里的事情在家里还是引发了一阵波澜的
比如说,后面接连几天,家里都熏上了蒿草,就连门口上也挂上了一个镜子,两边还有几个一看就是符咒的东西,一看就
很伤爹
阮丹青忧愁,阮丹青犹豫,阮丹青欲言又止
“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个镜子太小了?”秦言正站在凳子上面,手指杵着下巴,看着这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镜子若有所思
“我也感觉有点小,辟邪效果应该不太得行”
“不……”
阮丹青继续欲言又止,闻着家里浓烈的蒿草味道,视线从后边石块上的朱砂、地上泼洒的糯米、,房边上多出来的桃树,最终回到了门口的红镜子上面
“不太好吧?看着,看着有些瘆得慌”
“瘆得慌?”秦言的脸色沉了下来,从上往下俯视着自己的大闺女,然后,又非常确定地点下脑袋
“果然家里头有不干净的东西,等我一下去买个大点的镜子回来”
阮丹青:……
她不是这个意思,妈你别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啊啊啊
“不是镜子大小的问题”
阮冬青在一边磕着瓜子走了过来,瞅着门上的镜子,在秦言再次沉下的脸色,还有阮丹青松了口气期待的眼色下,非常笃定地说道
“是颜色的问题”
“你这个镜子是大红咧,符纸是浅黄咧,看起来肯定怪怪咧,你把镜子换成粉红色或者浅蓝色浅绿色咧,或者换个颜色深一点的符,这个看起来点都不厉害”
秦言转头看了看,觉得她说的非常有道理,也不管着镜子里,大步朝着家外面走去,打算去重新找两个厉害的符咒挂上去,完全不给阮丹青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直接绕过她伸出的手,走的利索得不得了
阮丹青:……
“阮、冬、青”她大喊
“哈哈哈哈”
不给她继续骂人的机会,阮冬青捣乱完了就嘻嘻哈哈地跑远了去了,阮丹青追了上去,姐妹俩在家院子里也就打闹了起来
这几天下来,虽然乱七八糟的事情有些多,但是家里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田里的秧苗已经种了进去,后山的菌菇开始疯长,野果也悄悄变红,地里的玉米也要开始点了,生活里的小插曲只是偶尔会想起一下,大家更多的还是专注在生存上面
该工作工作,该种地种地,该弄小买卖就弄小买卖
现在正是六月时候,农家都是忙着干活的,像是结婚做酒席,最忙碌的属于秋收过后,九十月间到过年前后,再后面也就是现在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户户开始勒着裤腰带省着粮食吃了
所以秦言她们也没再接到活,忙碌着家里的东西
栽秧子,种玉米,收油菜,种蚕豆,点红薯……
这些都是大活
像是小活,就是家里的一些养生
两只大鹅、五只鸭子、六只鸡、两头母猪、一只牛,还有五箱小蜜蜂
这些都是日常重要的生活来源
她们家地少林多,专门圈一片地出来,每天早上把它们赶出去,干活的时候看着些,等到晚上再赶回来,一个个也就吃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那两只大鹅,那叫一个雄赳赳的,每天伸着长长的脖子,两只豆大的眼睛在四周张望,浑身都写满了
‘给朕死’
‘杀无赦’
比寻常小狗还能看东西的
“鹅鹅鹅”
“咯咯咯咯”
作为一个勤快的小崽子,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到处乱跑的,但是有些时候,花花还是尽职尽责当着小蜜蜂,小手拿着根小棍子‘看着’这些个家里的牲畜
她头顶上顶着两团小揪揪,上面流苏打在脸颊上团着两团婴儿肥上,皮肤白里透红,脸颊红润莹白,这会儿她正抿着小嘴,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灵动地转着
小棍子往手里那么一拿啊,双手往身后那么一搭啊,听到大鹅的疯狂叫声,她脑瓜子往前那么一探啊,小腿那么一晃悠啊,吧嗒吧嗒,头上的流苏就像是两根蓝辫子在伸手摇晃
摇摇摇
花花跑到了这边关着大鹅鸡鸭的地方,警惕地在四周看了看,再看了看,排除掉人的影子,她也没有放下心来
不是人,也有可能是黄鼠狼这些玩意儿
偷鸡偷鸭
她们家去年就被偷了两只小鸡,导致她过年的时候都少吃了一只鸡,花花可是记得的,这会儿听到动静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溜溜转着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只看到里面鸡鸭混战,咯咯咯咕咕咕的声音伴随着扇翅膀的声音,绝对是有动静大
花花是个胆大的,她捏着自己的长木棍就朝着里面钻了进去,打算和里面的黄鼠狼大战一场,守卫自家的鸡鸭鹅鹅,赶走这试图倾入她小花崽领地的黄、黄
不是黄的
刚刚钻进去的花花还没来得及闯进去帮忙,就看到了引起这场混战的罪魁祸首
一条足足她小崽子胳膊这么粗的乌黑的脖子扁着的吐着蛇形子的,站起来有她小崽子这么高的
“啊啊啊啊啊啊”
“啾啾啾啾啾啾啾”
“救命啊”
……
一瞬间,花花眼睛瞪得乌溜圆,小嘴张得能塞进一颗苹果,那手头的棍子往外一甩,人跳得比旁边围着的木栅栏还高,一瞬间就雄赳赳的来灰溜溜的跑,然后连滚带爬的大喊了起来
那边没多远的地方,秦言和阮丹青在栽着玉米
这些玉米都是提前用土包起来发好的,泥土像是一颗颗小团子一样包裹住玉米的根部护着成长,玉米已经有小孩巴掌长了,绿油油的看起来很是茁壮,不用担心活不了
母女俩一个人栽,一个埋土,动作默契,效率非常
一听到小崽子的惨叫声,两个人同时脸色一变,扔下手中的东西齐刷刷就朝着那边跑去,在中途接到了连滚带爬手忙脚乱脸色掐白眼神惊慌的小崽子
“哎妈呀不怕不怕,花儿不怕”
“回神咯回神咯”
秦言晃着小崽子,轻声安抚受惊的孩子
这孩子看着是活蹦乱跳的胆大的,但是打小就八字轻,受不得惊,受到惊吓了反应比一般人要大些,容易断魂
简单一点就是,空架子,胆小得很
花儿:……真不是
“回回回”
花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呼吸急促,紧紧抓着秦言道衣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继续大喊
“蛇蛇蛇蛇好大的蛇偷我们的鹅子”
见她这般,秦言狠狠松了口气,擦了擦吓出来的冷汗,给小崽子摘了摘脑袋上的杂草,没好气地拍拍她的脑袋,把人放到阮丹青怀里
“胆子小咪滴咧,一点小蛇都给你吓成这个样子”
秦言拍了拍手,决定去给这小崽子展示一下什么叫大人的气魄,她摆了摆手,从地上捡起根趁手的木棍比划了两下,让她俩跟在后面,她就这样大步超前冲,三两下走到了还在闹腾的大鹅那边,正要冲进去搞死那些小东西
就看到一条浑身漆黑小孩手臂粗有两三米长的蛇在上面一个滑行,从地上探起半边身子,吐着深红的蛇形子,眼神冰冷,和家里两头因为比狗凶迟迟杀不了的大鹅对峙
“哎呀我的个先人咧,哈死个麻麻哎”秦言吓都快要吓死了
麻麻哎,这玩意儿还叫蛇吗?这叫送命啊
“跑跑跑,跑远点”秦言连着手上的棍子那么一扔,转身拉着身后的阮丹青和花花撒腿就跑,那是半点不带犹豫的
正等着看她大展身手给自己报仇的花花迷茫了一瞬,然后也跟着大叫了起来
“啊啊啊啊救命啊”
祖孙三人那叫一个落荒而逃,那惊慌的模样,很快就引起了那些在田坎里的人的注意,一个个纷纷问了过来
“搞啥子搞啥子”
“啷个老你们三个”
……
“蛇,有大蛇,手臂长一根根咧,我看到像是眼镜蛇,妈呀赶紧喊人起来去搞死,要是后头碰到老不得了”秦言一边大喘气一边说着,可是惊慌了
村子里的人听了愣了一下,然后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
“啥子眼镜蛇哦,还手臂粗”
“哈哈哈笑死个人,我在这边几十年了就没见过眼镜蛇”
“有也可能有,手指那么粗根根的哈哈”
“秦辣子哎,你怕蛇啊?哈哈笑死,一根蛇吓成这个样子”
……
秦言听得嘴角一抽,恼羞中又带着些无语
“笑屁笑,就是蛇,老子霍你们搞啥子?”
“靠,一个个眼睛往屁儿里长咧,不信你们自己去看,我反正要去找幺爹去”
反正在村子里,有事没事,找干部就是了
其他人还是不信继续笑,有那性子急躁冲动的,干脆约起人直接就往上面去凑热闹了,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
“我倒是看看那手臂粗咧蛇有好大”
一个个在秦言无语的目光下,不听她的劝说,自顾自地直接往她们过来的那边跑去了
那里不算远,正常走路也就十几分钟,这些手脚快点跑着过去也就四五分钟的样子,非常准时的
“哎呀我的妈呀,快跑啊”那边传来惊慌大喊的尖叫
这下,不用秦言多做解释了,各家开始去叫人了
这可不得了啊
**
傍晚的时候,庙儿沟所有人聚集在村委会的地方
他们这边都是些小山坡小沟沟,没有专门的宽敞地方,就这里挤着几个那边凑几个,一圈圈围在这边附近,一个个探头探脑的,震惊兴奋害怕的各种情绪交杂,但是还是忍不住往前看
就在那最中间的位置,放着一个竹条编织袋大笼子,竹笼子很大,缝隙很小,小刀连虫子都爬不进去的那种,但是大家看着这笼子,仿若能看到里面晃动的黑影,一摇一晃,伴着鳞片的浮动摩擦,那细碎碾压伴随着吐杏子威胁的声音,听得人不寒而栗
倒也不是他们胆小,虽然也有一点,但是问题的关键是
他们这边就没这些蛇啊
基本上日常能捡到的就是些菜花蛇乌梢蛇,毒蛇也有,但是大多也就是红脖子蛇,毒性不是很强,再毒一点的,那就是更少见的竹叶青了,那都是很多人一辈子没见过的
这这这眼镜蛇,还是这么大的大眼镜蛇,真是第一次见
还不是一条,这前前后后找到了四条,两大两小,简直是家庭出游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落下的,这真要是在外面被咬一口,那简直完蛋
就这些,那都是集齐了他们村子里的三教九流小混混们,才抓回来的
别说,这些个平日不务正业的懒货们,抓这些又还讲究了,一个个胆子有大还有劲,这会儿那是腰不疼背不酸了,拿着棍子锄头就上,好险不险的,安安全全把这些给捉了回来
两死两伤,都在木箱子里面待着,等待大家都‘审判’了
“今年这个天啊,跟往年子有点不一样哦”村支书阮太阳主持着这场村会,却没有说这个蛇,而是语气幽幽地说到了天
“我记得那年子闹饥荒,天干的哦,那是秧子栽下去就死一半,哪个叫饿得肚皮痛,天旱就算求,那年子还地震,直接给我屋里头茅草屋都震垮杆老,那个日子过得哦”
不用细说,在场的上了些年纪的人都知道当年的事,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心酸啊
那几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饿死的累死的病死的被弄死的,光是想着都难受了
“今年才三月份就热起来了,现在都四月份(农历)了,你们看总共下了几滴雨?不说种地挑水,光是田里放水,半个堰塘都没水了,这后面日子怎么过?”阮太阳唉声叹气
这些其实早就有预料,村里的人也都看得出来,今年这天旱灾啊,日子肯定不好过
“那又能搞撒子呢?我们还能喊老天爷多下点雨?”
“我倒是喊老,它也不下的嘛”
……
大家议论纷纷,脸上也带上了急色,作为农家人,这种地的就是看天吃饭,一场干旱一场大雨,都能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岌岌可危,勒着裤腰带过日子,这实在嘞不住了,那就只有逃荒了
难啊
“老天爷是不得得应我们咧,但是别的法子是可以想一下”阮太阳冲着说话的人群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在大家疑惑的目光下
他道
“上次有搞技术的人过来,说撒子有抽水机这种东西,可以把水从水库堰塘里面抽出来,方便的很。我专门找人去问老,买得到,但是贵,我们村子啷个大地啷个多,多少也要两个抽水机才可以,还要电跟油,算下来啷个也要一千五”
“嘶”大家倒吸一口凉气
一千五啊,他们村里总共也就四十三家人,三百八十六人,按人头来算一个人都得出四五块钱,按家庭就更别说了三四十块
天价,对他们来说就是天价
多少人家结个婚也就这么多钱呢,买粮食也得吃好几个月了
“买不起啊”
“贵老太贵老”
“不划算”
……
大家第一反应就是先直接拒绝这事,他们没钱呢
阮太阳早有准备,他也知道这个花钱,但是他更知道,这玩意儿不买不行。买了大家就是紧巴巴过日子,不买,真等到没水了,那就是断粮没命的事
“我晓得大家舍不得,也没得钱,但是你们看看这个蛇,看看,往年子那年有?这个事啥子?这是老天给我们的示警啊,老天爷的话你们都不信老……”
作为最早发现这蛇的人之一,秦言抱着小崽子和阮丹青站在最前面的位置,听着阮太阳说着话,眉头都紧皱了起来
这事确实有古怪
但是要说什么老天爷不老天爷的,咳咳,秦言又不咋信了,不过这不重要,只要能说服大家,一起凑钱买了东西,等天干了能抵点事,让饥荒闹不起来,就是好事
她们家是有家底的,真闹起来肯定也饿不着她们,但是她们家人不多,还都是些女人家,真闹饥荒了,她们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所以还是从源头上解决的比较好
阮太阳是个能干人,不然也不能在这几年建立起合作社还弄得蒸蒸日上,去掉各种成本,合作社每年还是得净赚个几百块钱,多的时候一两千也是有
但是去年才弄了鱼塘,又添置了地里的工具,买了种子肥料这些,肯定也没这么多钱
“我想到的是,我们自己搞这个钱还是太多了,而且还要走别个的地,就跟到旁边黄家坡一起合作,他们一半我们一半,算下来一千块钱就差不多了,要是再多跟几个地方一起,这又省钱了……”
俗话说的好,人多力量大
他们这边水库很大,是前些年才修的,水肯定是够的,实在不行远点的地方还有一条大江,总能想着办法,是不可能干死的
但是没粮食也得饿死啊,就算上头有救济粮,那也难,有家底的几十年家底就为了吃饭,没家底的‘嫁儿嫁女’,也说不上什么好事
如果和中途每个地方都合作,大家就只有牵自己地盘范围的水管,水电也能摊下去,成本就低了很多了
这个想法好,不过真做起来就很难了,好在人多力量大,大家都是吃过干旱苦头的,知道好赖,一个个都总有在别的地方的朋友亲戚
你说我我说你,你劝我我劝你的,他们这些村干部们再好好商量商量,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再一个就是还要多挖两个水井,不然到时候没水吃了还恼火……”
弄这些东西,除了要商量钱,还要商量占地,就是件大大的麻烦事
相比较其他人,秦言就无所谓了,她不缺钱不缺地,只缺安全感,绝对是人群里率先支持阮太阳的那一批人
但是她再是支持,村子里人这么多,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讨论出来的事,等到天微微黑下来了,这场全村性质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
结束之后,阮太阳叫住了秦言
“言言,你明天跟桉树两个跟我一起,我们去城里头把这个蛇卖老,应该搞得到些钱哦”
至于为什么叫她,偏心是一回事,最主要的还是,她绝对是村里买卖东西的老手了,可以帮大忙。叫陶桉树也是如此,他嘴上会说,而且,这玩意儿能抓到也主要是因为他,现在还有活的,叫他一起去看着自然是最安全的
“哎,要得,那明天早上我们来喊你,走护林那边过去哦”
他们镇小,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大点的乡,毕竟,他们镇连去县城的车子都没有,还得去隔壁镇上蹭
真是想想也心酸
“好,早点来哦”阮太阳背着手,神情感叹,嘱咐的自然不是秦言,“听到没的,桉树?莫给我迟到老”
他在作坊就是经常迟到的人,在里面工作也不积极,那是多一个都不做的懒鬼,想想都气人
“我可以带冬冬花儿去不?”陶桉树双眼发亮
他们夫妻俩还没有一起去县城里玩过呢,东西肯定多
“……自己出钱,我这边只包你跟你妈的”阮太阳一言难尽,唯一欣慰的就是,好歹这懒货还知道护着老婆孩子了
“要得要得,那我姐也跟到去”阮冬青也立马喜滋滋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启程了
“哎呀,我们一家子总算可以一起进城耍一趟老”
“……不是去耍咧”阮太阳嘴角一抽强调
“哎呀哎呀都一样”阮冬青继续喜滋滋的,“让我想下要买点啥子东西,那边肯定有新的料子,还有小皮鞋、夹子、抹脸的香香……”
还没去,她就已经想好了怎么玩了,简直是看着就一言难尽
秦言都懒得说了,和阮太阳打了招呼,牵着有些打着哈欠都有些困了的花花就回家去了
今天这一天过的,真他妈吓人啊
都怪那死鬼,等会去她就继续熏蒿草去
晦气
**
第二天天不亮,一家子再次起床,吃着红薯稀饭配上酸菜,简单收拾好了,他们就背着背篼往外走了
这会儿买东西很少有袋子,所以大家出门都是背背篼的,什么都能放
也包括了那关着蛇的大笼子
以防万一,陶桉树回家以后又用席编在外面绕了一圈,上下两个口子也封得结结实实的,就连背篼,都又加了个盖子上去,保证让它咬人都没地咬
至于背,那就由陶桉树来
别说,这玩意儿就算放得再好,那看着还真的是有些瘆得慌的,但是他倒是一点不怕的,乐悠悠背着这吓人玩意儿,自在得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你这娃儿,没看出来啊”阮太阳精神矍铄地走在一边,啧啧称奇
他对自己这个侄孙女婿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又懒又馋不中用,除了长得好嘴巴甜还会手工以外没什么好评价,要知道,作坊或者镇上其他木匠平摊下来一个月赚个三四十问题不大
他的话,能有二十就是非常不错了,真不太行
虽然二十现钱对于农村不少了,但是那是在种地的情况下啊,粮食自己种,再加上额外的二十,那小日子真的好过
但是他就只有二十,一个月按照正常算的生活成本一去,那比起普通人也就多了六七八块的样子了,甚至比起勤快一点的人都比不上
人勤快一点的,每天干活种地再养点鸡鸭,去山里摘点野果药草的,那也是钱
陶桉树倒好,作为上门女婿,平日锄头都不得碰一下的,扛事也是不扛的,花钱还大手大脚,一天天不是买这个就是吃那个
阮太阳一直都是恨铁不成的,也不是很看得上他,在他看来,要是他侄子阮闵还在的话,他这侄孙女肯定不会嫁给这么个人,想想都是可惜
但是就昨天来看,他对这人印象还是有点改善了
胆子大
陶桉树对着那几条手臂粗的大毒蛇,一点不孬,也不冲动拿棍子直接上,而是喊上那些个熟人,拿上渔网背篼去盖,总的来说,那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那是,我这叫深藏不露”被夸了,陶桉树也是半点不谦虚的,喜洋洋得意起来,“我以前在城里头哦,那干的活多老去了,他们就有斗蛇咧,我还经常帮到去抓咧”
要说陶桉树的成长史,那也是丰富得不成样子
四岁被卖,五岁跑丢,六七岁当乞丐,八九岁跟了‘大哥’到处乱窜学了一身乱七八糟的本领,十二三岁改邪归正转行学了木匠,到后面十四五岁结了婚带了娃,人生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就是半点看不出来的
毕竟他白白净净整天嬉皮笑脸的,怎么看怎么都是个小白脸的样子
“一点都禁不住夸咧”阮太阳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好气,唠唠叨叨,“那么大个人老,一点都不稳重,你是家里头唯一的男人,要能扛起事嘛,天天不务正业咧……”
“哎呀哪个讲咧一点要男人扛事吗?幺公啊你这就不对老,这个叫重男轻女,别个都说妇女撑起半边天,妇女也得行得很,你看我妈当家做主搞得多好,幺公这是喊我去夺位啊……”
阮太阳能说,陶桉树那就更能说了,小嘴叭叭,直接就把话堵在了阮太阳嘴边,给他气得够呛
他是这个意思嘛?
这破孩子啊
眼看着人都给他气得脸通红了,秦言很是无语,一个眼神递了过来,陶桉树可算是住嘴了,继续哼着歌儿,和阮冬青一前一后走着,美滋滋的
阮丹青在后面牵着花花,姑侄俩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沟通一下路边的野草野花小虫子,其乐融融的
他们走的是小路,没办法并排走,都是一前一后的,爬过一个个山坡,在走过一条条田坎,远边的天逐渐亮了起来,染上了红霞
露水打湿了众人行走的鞋子和裤脚,白雾从地底逐渐蔓延,遮盖住远方的场面,像是突然起来的妖雾,又在光亮下逐渐消散,显露出行人的背影
快七点到时候,秦言一行人走到了镇上,这个点在农家已经算不得早了,路上行人匆匆,远远就能看到晃动的人影还有喊卖的声音
也对,今天又是护林赶场的时候
不过就算是赶场,今天也太热闹了一些,远远的顺着田坎走过来,秦言一行人就能听到这边敲锣打鼓的声音,唢呐声声,摇摇晃晃,喜庆非凡
“谁家结婚了?”
走到了路边,秦言有些纳闷,“这阵仗还挺大的”
而且还不请她,她都好久没搞一条龙了,还挺想赚这个钱的。一般来说弄一次一条龙大大小小红包加起来能有个两三块,然后还会有一两斤肉,好些个鸡蛋面条这些,运气好的还能拿道菜回家
一般请人的都是条件好的人家,会大气很多
总的来说,那是相当划算了,她还挺喜欢赚这个钱的
“哪家结婚哦,我们去蹭个喜糖吃吃”阮冬青谈着脑袋很是兴奋,她最喜欢凑这种热闹了
“蹭个屁,赶车”秦言道
阮冬青怂了怂,又凑到陶桉树那里看了看时间,这才六点四十,距离开车七点半还有这么久呢,不过她不敢说,她怕说了她妈就不带她进城玩了
呜呜她好惨,谁孩子都四岁半了,出去玩还要看亲妈脸色啊
“其实也可以去耍一下,来得及”阮丹青捏着花花软乎乎的小手,轻柔地笑道,“花儿肯定喜欢耍”
花花赞同地点着小脑袋,看着前方敲锣打鼓的队伍,眼睛都在发光了,她还真没咋参加过这些热闹
秦言和阮丹青出去弄一条龙都是去干活的,还去得远,就更不会带她个小崽子添乱了
“那也可以,去转一圈坐车刚刚好”见是小崽子想凑热闹,秦言立马就转了态度,觉得小崽子这样真可爱
阮冬青:……
真是人不如新啊
说走就走,一行人朝着前面热闹的响声出走去,正好路过了面馆,这会儿生意好得很,坐满了人,王哥看到他们打着招呼
“你们几个赶场耍啊,吃面吃面”
“不吃老,吃了来的,我们去凑个热闹抢个喜糖”秦言笑着说道
“噗”
她说完,就有人吃面被呛到了,还不是一个两个,一个个用着诡异的目光看着他们这群人
自上次之后,她们那还是比以前更有名了,少有人不认识的
“干嘛?啷个都看到我们?”秦言眉毛一挑,眼睛微微眯,带着些威胁含义,自觉这些人还在因为上次的事闹腾
虽然确实也是,但是
“……我觉得你们还是莫去蹭比较好”王哥看着都有些尴尬了,咳了一声,这才磕磕巴巴地说道
“这结婚的是贺家人”
“谁???”
很好,这下轮到秦言她们被呛到了